第729章
哪怕还有一二余孽,见已方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白旻露出锋芒,只能蛰伏,甚至顺势和远在草原的元昊庆斩断联系。吕元正沉吟道:“突厥前锋将至。”比他们预料的时间晚了许多。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立刻从并州的八卦上转移到了眼前的大敌上。
吴越摩挲着手腕,若有所思道:“突厥兵锋比预计的,晚到了不少时候。能不能抓几个活口来,打探一下王庭的动态。”
先前的俘虏地位太低,什么都问不出来。甚至还以为阻卜仍然在位,压根不知道已经换了大可汗。
兵贵神速,吴越敏锐地意识到,突厥王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早该正式交锋的两支兵马迟迟没有相遇。
而这种变故,对呼图而言,绝不是好事。
吕元正接话道:“王庭的事,自然只有王庭的兵马才知道。”
吴越:“范大将军所部距离最近,他的意思是不再前进,以逸待劳。”
再问道:“杜大将军以为如何?”
杜松斟酌片刻,“可。”
四路大军将沿途的部落扫荡一空,只俘虏和牛羊带回并州,文人再妙笔生花几句,都可以包装成一场大胜。
至少他们的第一重目的达到了。
往后并州大营再趁着这片地界势力空虚的时候,强势入驻,说不定真能将塞外草原圈成自家后花园。
大吴的天兵可以不再北上,而突厥王庭的兵马势必要南下。
不如就像范成达所言,寻个有利地形,巩固营盘,以逸待劳。
吴越点了点头,“此事我会与梁国公商议。”
杜松:“如今重中之重,是广撒斥候,探明突厥动向。”
两卫兵马再度前行数日,寻了一个有利地形扎营,与左右两支大军遥相呼应。
段晓棠不时站在营地高处眺望西北方向,仿佛望见远方的烟尘。
秦景在旁边站定,问道:“看天吗?”
段晓棠放下望远镜,平静地说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初进右武卫的时候,手下有一千人,十个旅帅。”
她不可能记得左厢军一营每个人的名字和面容,但旅帅时常接触,总不会忘了。
段晓棠舔一舔有些干涩脱皮的嘴唇,沉声道:“现在还剩六个。”
数年南征北战,左厢军一营最初的十个旅帅,
已亡其四。遑论下面更没有存在感的普通军土。
秦景实话实说,“你对自已要求太高了!”
段晓棠明白自已的矫情,苦笑一声,“我最初,是想把他们全都带回去的。”
全甲而还,多么可笑的念头。
秦景袒露心声,“我从来不想这些。”
他看似豪爽,能与军土共饮狂欢,却没有段晓棠这般在乎同袍情谊。
当他站在战场上,想的只是如何杀死敌人,并让自已活下去。
段晓棠环顾四周,将草原风光一览无余,“知道这座草原如何永葆和平吗?牵制拉扯永远都会流血,唯有一方确立压倒性优势,另一方无力反抗,才会是载歌载舞的结局。”
秦景:“这大概需要很长的时间。”
段晓棠点了点头,“当我们还需策马征战,这种纠缠就不会停止。”
南无加特林菩萨,六根清净贫铀弹。一息三千六百转,大慈大悲渡世人。
世界,充满爱与和平。
第
1566章
陌生兵马
曹学海上前回禀,“将军、秦将军,杜大将军召集众将前往帅帐集议。”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心中隐约有种预感,是发现了突厥主力的踪迹。
回身之际,天空传来几声高亢而嘹亮68的鹰鸣划破长空,陶富康率领部下,将在营地上空的盘旋的鹰尽数射下来。
段晓棠掀开帅帐大门,其他人尽数到了。
杜松目光如炬,朝项志勇点了点头,“说吧,情况如何?”
项志勇拱手道:“甲二队在西北方向遇上突厥游骑,一番缠斗后,折损三人,重伤四人。”
钓鱼队是右武卫除火头营外的第二精锐,能将他们伤的如此惨重,对手绝非等闲之辈。
项志勇:“如今甲三队正靠过去,查探营盘位置和兵力。”
段晓棠:“伤员安置妥当了吗?”
项志勇点了点头,“已妥善处理,上了药。”
杜松沉吟道:“都做好准备吧!”
他们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
次日午后,甲三队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带回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西北方向百余里,兵马约两万余人,纸张上描画出大致营盘图形。
不是游牧部落,正儿八经的王庭主力。
目之所及全是牛羊。
旗帜上的几个文字图样,并非他们先前记忆的几个突厥部落的图腾。只能在地图边缘简单临摹一遍。
狄正青辨认一番,摇了摇头,说道:“我都没见过。”
并州大营将官的基本功就是认识那些和他们纠缠的突厥部落图腾。
突厥大大小小部落不知其数,突然冒出来几个不曾记录的部落,不知是好是坏。
吕元正笃定道:“狄参军不识得,要么是新分封的,要么就是呼图从西境调过来的。”
两者对他们都只有好处,前者实力不足,后者水土不服。
段晓棠歪着头道:“正好拿他们的旗帜给火头营,作蒸炊饼的屉布。”
对段晓棠这种好事不忘火头营的博大情怀,周水生若是听到,必然感激得五体投地。
武俊江只觉得段晓棠性情大变,这会竟然不嫌脏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决定由右武卫担任主攻,左骁卫则作为后备力量随时待命。
吕元正兴奋地搓搓手,“给突厥人准备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全拿出来吧!”
事实证明,哪怕突厥人夜盲率低于大吴百姓,但他们同样不擅夜战。
大吴不擅骑术,连马种也比不上草原,所以在驯养时,就得花费更多的心思。
譬如军马从小就要在耳边敲锣,以此锻炼它们的胆量和服从性。
相比之下,草原上的骏马野性难驯,别说爆米花炉的巨响,就连耳边的锣鼓声都让它们难以忍受。
新的一天来临,右武卫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营地,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吴越站在营门处送行,杜松劝道:“王爷勿虑,右武卫训练得当,实力强横。区区突厥小贼,何足挂齿。”
哪怕不能大获全胜,给予敌方重创后从容退回亦可。
吴越缓缓点头,“我明白。”
这一战若胜,加上先前积累的战功,吕元正晋升大将军,也有话说了。
大军停驻在突厥营地草场二十里外,段晓棠换上突厥服饰跟随斥候靠近了观察。
尚未走到核心地带,就看到漫山遍野的牛羊如潮水般涌动,这是他们迄今为止发现的规模最大的一个部落。
唯一的不同是,这个“部落”没有老弱妇孺,全是青壮。
段晓棠悄然返回大军之中,静静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没错,这次依然是夜袭。
比大军更早出发的,是周水生率领的一众伙头兵。
他们肩负着重任,背负着爆米花炉,提前潜伏到突厥营地附近的高地上,准备给敌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周水生默默吐槽,他从军至今,大多干的后勤活计,就没正经对阵过几次敌人。
好在这次也不需要伙头兵短兵相接,只是要他们帮忙操控爆米花炉并遮掩火光。
周水生带领手下将一切布置妥当,全身上下仅仅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暗骂一句草原上的蚊子真毒。
不一会儿,旁边人小声提醒,“头,这支香快燃尽了!”
拜大吴落后的通讯手段所限,想要在不惊动敌人的前提下约定时间,难度颇大。
毕竟草原上又没有专门的打更人来报时。
所以周水生等人带了几支线香离营作为计时工具。
周水生神色镇定地下达命令,“上炉子!把耳朵捂上!”
两只眼睛一只盯着计时的线香,一只望着东南,也就是大军所在的方向。
周水生隐隐见到天际仿佛一阵火光闪烁,意识到是前锋部队的火把。
再看一眼线香,时间差不多了。
周水生语气坚定,“预备,爆!”
前锋部队不断逼近,直到突厥守夜人能够肉眼辨认的距离。可他呼喊示警的声音,全部淹没在一连串
“嘭嘭”
的声音中。
几十个爆米花炉或同时或间隔几息打开,在周边形成了巨大的回声,在夜色中久久回荡。
此刻的周水生趴在地上,仿佛置身于声音的旋涡之中,各种高低不同、节奏不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在并州营地时,不是没听过爆米花炉一齐开炉的声音,但在黑夜的掩护下,这种声音却变得截然不同。
看不见,耳边却在轰鸣不止。
与此同时,突厥营地内大乱,惊恐的喊叫声、纷乱的马蹄声、沉重的轰隆声以及激烈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
此刻,那些随着爆米花炉喷射而出、伴随着浓香的爆米花粒,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第
1567章
意外情况
突厥营地之内,乱象纷呈,数股右武卫的精锐部队在夜色的掩蔽之下,如同暗夜中的利刃,迅猛地穿插而来。
秦景不是第一次执行夜袭任务,如何冲锋、杀人、甚至放火,流程早已熟稔于心。
可今夜率领队伍猛冲至突厥营地的外围时,一股异样的感觉悄然涌上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薛留紧跟在秦景身后,见到眼前的情景,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词,“营啸!”
一个他曾经擦肩而过的地狱场景。
突厥人竟然自已杀起来了。
这样的场景,对于任何一位将领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远程奔袭而来的右武卫部队,难以骤然停下。秦景果断地指挥队伍在突厥营地外围绕了一个大圈,然后迅速撤离。
同时命令军土鸣金,向其他部队传达信号。急促而有力的鸣金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
位于北面的全永思出击的节奏慢一拍,尚未抵达预定的攻击位置。此时听闻鸣金声音,心中不由得一紧,第一反应是突厥人设陷阱,导致左厢军发出撤离命令。
出于对秦景的信任,全永思狠狠望一眼近在眼前突厥营盘,万分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率领部队撤离。
此时,第二炉爆米花开炉了!
夜色静谧,吕元正隐约听闻预料中的喊杀声,但不过片刻,便被更刺耳的鸣金声所取代。
卢照耳目灵敏,“是左厢军的方向。”
温茂瑞一手抚着有些躁动的坐骑,眉头紧皱,“突厥人懂南衙的号角?”
卢照侧耳倾听,仔细分辨着鸣金的节奏,“响过两次,有序。”不像是故布疑阵的做法。
好在秦景派回来报信的军土及时赶到,气喘吁吁地禀报道:“禀诸位将军,突厥营啸。秦将军不敢深入,还请示下,接下来如何处置?”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以勇猛果敢著称的秦景,竟会与“不敢”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碰上营啸这种事,任谁都不敢上前。
段晓棠虽然将右武卫的军土调教得极好,炸营的几率极低,但谁都不敢保证绝不会发生。
营啸,最可怕的就是它不分敌我的“感染力”。
吕元正听到这个消息,头皮不由得发麻。他从军多年,从未经历过营啸这种恐怖的场景。
好在“大将之风”深入骨髓,面上绷得住,好在前不久陈仓事变中一个不知名的小都尉,灵光一现找到应对办法……
吕元正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吩咐道:“段二引兵向东,俊江去西,仲行回兵守南边,我亲自守着北边。”
“靠近者格杀勿论!”
草原四路开阔,但只要方向守对了,就少有漏网之鱼。
如今右武卫无法派出斥候探查突厥人营啸的具体情况和波及范围,四路大军只能严阵以待,静观其变。
不出意外,四个方向上,四支队伍,四位将领的位置都在第一排。既是就近观察形势,又是给身后的军土做出表率。
段晓棠隔岸观火,听着远处的营盘里喊杀声阵阵,时不时夹杂着马嘶牛哞羊咩,那叫一个乱。
段晓棠断定营盘中尚有为数不少的清醒者,只是他们能否挣脱桎梏,将营地内的乱象镇压下去,还是未知数。
更何况,不远处还有右武卫的兵马在虎视眈眈。
一难接一难,难!难!难!
哪怕经过陈仓变乱的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亦不免心惊胆战。
当夜他们不曾直面冯翊郡兵的混乱之像,全是封文斌率领扶风郡兵扛过去。
唐高卓心有戚戚然,“怎么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孙昌安提议,“要不给他们唱点突厥歌谣,耳熟能详的那种。”
先不说右武卫会不会唱突厥歌谣,更重要的是——
孙安丰冷冷道:“四面楚歌,也是一场营啸。”
这种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另一个方向,全永思终于和吕元正汇合。
说起当时的情景,全永思亦是有些迷茫,“我们还没到近前,就接到秦将军的鸣金信号,还以为是误入陷阱。”
吕元正心有余悸道:“幸好发现得及时。”
秦景的战场直觉极为老辣,他能率部全身而退。轮到全永思有没有这份本事,就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