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若是齐蔓菁入学,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仆役,几个徒弟之间的关系怎么平衡?何况仆婢在旁,林婉婉到底是传道授业,还是齐家请的教导嬷嬷。
姚益明听了半天,终于明白林婉婉顾虑在何处,她觉得齐蔓菁娇气。
大户人家的女儿身边仆役成群,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有小户女才会料理家务杂事。
齐白敛硬着头皮答道:“这些小妹自小都是学过的。”下定决心,回去后紧急给齐蔓菁恶补一番。
好在他长在长安,大约知晓出门拜师学艺是什么待遇,不能指望当师父的事事照料徒弟。
看在同齐和昶过往的交情上,林婉婉指一条明路,“如果不知道怎么做,就看看南星。”
划出道来,有个标准在,以后什么事都好商量。
她不可能给齐蔓菁特殊待遇,齐家也不能指手画脚太多。
姚益明骄傲地挺起胸膛,他女儿连姚壮宪远在并州都专门写信回来夸赞一番。
事实证明,林婉婉这番入门前的特别辅导,并没有白费功夫。
至少齐蔓菁拜师的时候,蔻丹一时无法去除,但指甲已经剪得整整齐齐。
另一位新弟子名叫廖金仙,祖辈是大夫,但父辈无法承继衣钵只得改行。
原本说的是要收两到三名弟子,但最终只收了两人。有时候宁缺毋滥。
如果齐家非要讲究体面,说不得廖金仙会成为这一届的独苗苗。
林婉婉闭着眼睛也知道,这样的徒弟带起来有多麻烦,她和齐家的交情,不值得这般呕心沥血。
师徒见礼后,林婉婉还有几个预约病人上门就诊,于是吩咐道:“静徽,你带两位师妹里里外外转一圈,然后去教室温书。”
谢静徽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带着两位新师妹回到大门口,从大堂开始介绍起医馆的布局和职责分工。
“排号、取药都在大堂进行,这片地方由赵师兄负责。他祖父也是医馆的大夫,只是不常来坐诊。”
“另外赵师兄还负责医馆内外的杂务。”
在介绍药柜时,谢静徽着重提到了角落里被视为装饰品的毛线频婆果。
“这是济生堂的吉祥物,祈求平安无事。秋日是鲜果,其他三季就是毛线果子。”
高凤金正在琢磨做几个绒花频婆果,更新一下花样。
齐蔓菁小声道:“不曾听闻频婆果有祈福之效。”
谢静徽不多辩解,只抬眸道:“师父家乡的规矩。”
既然入门了,就要随俗而行。
谢静徽指着长长的药柜,说道:“等你们粗通药理之后,会轮流来柜台分药。”
“初入门的第一、二年,休沐日可以休息。”
至于她和朱淑顺,已经进入下一阶段,失去休沐自由。
谢静徽带着新师妹们在各处转一圈,着重介绍几间诊室。
林婉婉那间略过,遇上其他几位大夫没有病人的时候,谢静徽会敲门进去,重新介绍两位新师妹,认个脸熟。
轮到最后一间诊室,谢静徽介绍道:“这是李婆婆的屋子,她是稳婆。”
济生堂门口已经挂上收生牌子,今日朱淑顺不曾露面,便是和李秀芸出门帮人接生去了。
说到此处,谢静徽不得不介绍一番林门的独特风貌,“我和你们朱师姐同一天入门,不分大小。所以立了个规矩,单日她大,双日我长。”
“底下的南星、桃子也是如此,只有若昭单列一行。你们若是介意,亦可分个单双日。”
只有开山大弟子值钱,其他的若非关门弟子,都只是寻常。
廖金仙万万没想到师门有如此独特的规矩,“若是三十一,或者二月二十九怎么办呢?”
谢静徽大方道:“那就空着。”一点不介意林门群龙无首的局面。
轮到晁瑜英母子三人居住的小院,谢静徽一笔带过,“晁娘子是长病人,住在医馆调养身体。”
至于旁边的花想容后院,暂且不带她们去。等到大家混熟了之后,再过去吃猪油渣也不迟。
等到午间,谢静徽端着汤盆从厨房出来,热情地招呼道:“尝尝我特意炖的当归生姜羊肉汤,温中补血、祛寒止痛。”
为了欢迎新人入门,今天的伙食标准提高不少。
杜若昭端出来另一个大盆,“羊肉哪有不好吃的。”
郑鹏池羡慕不已,“林大夫的徒弟都能单开一桌了。”
第
1504章
课间闲聊
林婉婉大方道:“你们若想收徒也可以啊!”
济生堂这么大一摊子事情,到处都缺人。
郑鹏池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得好好考虑一下。”
他无法像林婉婉那样填鸭式地往下灌输知识,传承衣钵是一件大事,需要慎之又慎。
林婉婉的目光时不时地投向大门的方向张望几下,“淑顺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谢静徽低声道:“初产妇,产程自然会长一些。”
济生堂虽然挂上了收生的牌子,但并不为外人所知,只有一些常来常往的客人有所了解。
如今这部分业务,主要还是仰仗李秀芸过往在坊间积累名声,今日这个产妇便是如此,李秀芸的家人一大早去朱家将人叫走,朱淑顺都没得来得及到济生堂报到。
等到下午时分,李秀芸和朱淑顺才满身疲惫的回来。彼时林婉婉正在教室给两个新徒弟讲课。
朱淑顺一进门,就忙碌起来,将那些沾满了血迹和秽物的器具一一清洗消毒,然后从包裹里取出沾染血迹秽物的衣裳,毫不犹豫地扔进装满冷水的木盆里,加上几滴白醋用力地搓洗起来。
冬日井水刺骨,朱淑顺却仿如未觉,只是专注地搓洗着。并非她不知用热水冲兑,而是只有这般才能将那些顽固的血迹彻底清洗干净。
木盆里是两人的衣裳,李秀芸是朱淑顺如今半个师父,这些杂活自然就落到了她的肩上。
李秀芸教朱淑顺,家里和医馆各备几件旧衣,专门用于接生时穿,省得污了其他好衣裳。
淑顺搓洗了一会儿,又将这些衣服重新浸泡在木盆里。
谢静徽凑了过来,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不让杂役来做这些呢?”
朱顺淑利落道:“杂役出门办事了,等她回来,这些污迹可能就很难洗掉了。我顺手就做了。”
谢静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关心地问道:“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朱淑顺叹口气,“用了产钳。”
产钳是个好东西,在紧急关头能救母子性命。但这一两年都不曾推广开,全因它有一样不好说的副作用,可能会将胎儿头骨夹扁。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损伤可能会逐渐恢复,但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却没人敢给出确切的答案。
尤其许多婴儿刚出生的时候,样子本来就不太好看,再配上一个奇形怪状的脑袋,刁钻些的家庭,就会觉得晦气。
显然,今天朱淑顺和李秀芸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家人。
在谢静徽看来,无论如何,先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难道非要等到大小都保不住,才算是好吗?
谢静徽嘟囔道:“我爹说,脑袋高的人都聪明。”
朱淑顺点了点头,表示学会了,“我下次也这么说。”
微微侧身,问道:“新来的师妹怎么样?”
谢静徽也不敢轻易下结论:“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本性如何,还得再观察观察。”
碰了碰朱淑顺的胳膊,“我在灶上给你们留了羊肉汤,记得喝了呀!”
朱淑顺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临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齐蔓菁和廖金仙终于见到传说中轮值大师姐,之一。
比起圆圆润润的谢静徽,沉稳的朱淑顺更符合印象中稳重的大师姐形象,尤其是她学医三年有余,便已经开始出诊了。
虽然她所从事的是常人所不齿的稳婆工作,尤其朱淑顺还是一位妙龄女子,与走街串巷、皱纹满面的稳婆截然不同。
但这不是开始独当一面了吗?
齐蔓菁注意到朱淑顺身上的衣裳只是寻常的细麻料子,不知是为了出入方便,还是家境如此。
几位同门抓住难得的空当,闲聊几句,然后各回各家。
初拜师的三天,对齐蔓菁和廖金仙两人而言,学习任务不重,但也算不得轻松。
早上一到济生堂就开始看书,下午快离开时还在背书。
齐蔓菁和廖金仙虽然家庭背景相差悬殊,但同为一届弟子,自然就更加亲近一些。
廖金仙看着手中的书,心有戚戚道:“原来这就是‘填鸭’!”
捂着眼睛道:“我原以为春风得意楼的鸭子够肥了。”
绝望地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没想到我现在比它们还肥!”
这才刚开始啊!
齐蔓菁自矜淑女,虽未言说,但心底也同意这一说法。
今日杜若昭负责检查她们的看书进度,顺便讲解一部分字词含义。
廖金仙捂着头道:“看书看得头都大了!”
杜若昭安慰道:“清晨起床喝一杯温水后,空腹读书,记得更牢固些。”
总之,头可以大,但书不能不读。
廖金仙激动地问道:“真的有用吗?”
杜若昭淡定道:“试过各种记忆办法,这一种对我最有用。”
在“裙带关系”严重的林门中,彼此的身世背景都算不得秘密。在新师妹没有入门前,杜若昭排行居末,但她的医书却是读得最好的。
哪怕齐蔓菁自诩闺秀,从小被家中严格教养,但在读书习字这一道上,也比不上杜若昭。
至于女红,如今林门上下,哪个还在乎?能把皮肉缝好就不错了。
廖金仙行动力超强,立刻说道:“我明天早上就试试这个方法!”
杜若昭留有余地,“这也不一定准,有的人早上读书效果好,有的人却是晚上记性好。”
廖金仙摆手道:“晚上看书费烛火。”
杜若昭提醒,“费眼睛才是真的。”
烛火可以更换,眼珠子却换不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齐、廖二人作为初学者,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教室。
师姐们去处就多了,大堂、各个诊室,乃至制药作坊,比她们自在多了。
最“自在”的无疑是朱淑顺,因为林婉婉素来对出诊之事兴趣缺缺,连带着徒弟们都没多少出门放风的机会。
朱淑顺隔三差五同李秀芸出门接生,今日连林婉婉都被中途召唤去了,显然情况十分危急。
齐蔓菁心中焦虑,轻声问道:“师父她们何时回来?”
杜若昭猜测道:“顺产可能会拖得时间长些,开刀反而快。”
齐蔓菁眨了眨眼睛,“我曾听闻,剖腹取子颇为轻松,只需睡一觉便好,远比顺产轻松许多。”
杜若昭虽不曾亲身经历过生产场面,但也懂得一些皮毛知识,“两种分娩方式各有利弊,只觉得一碗麻沸散就睡过去了,但却忘了,那是肚子上挨了一刀。”
“寻常人肚子上划一刀都是重伤,何况产妇。”
第
1505章
晕血之症
齐蔓菁立刻认识到自已的谬误,“是我想左了!”
杜若昭叹口气,“何况剖腹产最大的危险还不是开刀做手术。”而是术后感染。
想了想这些事离师妹们还远,杜若昭止住了口,“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谢静徽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笑吟吟地说:“读书读累了吧?我拿了刚炸好的油渣回来,咱们去厨房吃吧!”
杜若昭连忙招呼人,“走,一起去!”
厨房周围已经聚着几个人,济生堂凡是能溜号摸鱼的人,都在这里了。
丘寻桃用筷子夹起一小块油渣,递到尹香儿嘴边。
尹香儿吃了一块犹不知足,眼睛却盯着碟子里的辣椒粉,似乎意犹未尽。
丘寻桃忙不迭拒绝,“香儿还小,不能吃辣椒。”
尹香儿却板起了小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小!”都有人叫她姐姐了。
丘寻桃不由得笑了:“至少要长到你哥哥那么大才行。”
尹香儿这么不争辩了,她的确没有尹洪远大。脑子一迷糊,他们兄妹俩差几岁来着?
赵金业才不管旁边的哄孩子话呢,夹起一块猪油渣,重重地蘸了一下辣椒面,吃得津津有味。
郭景辉感慨道:“猪油渣刚出锅的时候滋味最妙,过一会就差多了。”
齐蔓菁原本觉得猪油渣是粗鄙之物,但随大流尝了一块之后,真香。
谢静徽在一旁指点道:“能吃辣的就蘸辣椒面,不能吃辣的,就只能吃原味了。”
众人围坐在桌子旁,很快便将两盘猪油渣吃得干干净净。
桌子底下的一只老母鸡走来走去,并伴随着“咯咯”声。
谢静徽低头看了一眼,第一反应,“明天吃鸡!”琢磨着是炖汤、红烧还是爆炒。
丘寻桃惊呼一声,“怎么跑出来了!”到嘴的肉可不能跑了!
师姐妹俩说干就干,无以言说的默契,让她们同时对这只鸡发起围堵。
可惜她们捉猪不行,捉鸡的手艺也一般。
眼前两人不中用,随之而来的就是投入“重兵”,其他人接二连三的下场。
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真在捉鸡,还是在玩闹。
恰时,林婉婉一行人回来。
谢静徽抽空问道:“师父,怎么样了?”
林婉婉吐了一口气,“大出血,人暂且保住了!”幸好抢救得及时。
谢静徽从捉鸡大军中抽身,“花想容在熬油,我再去拿几盘猪油渣回来。”
朱淑顺将一个包裹交给候在一旁的杂役,里头装着三人换下来的脏衣裳。
杂役在木盆里舀了几盆水,先将衣裳泡进去,然后转身回厨房取白醋。
廖金仙追鸡路过旁边,眼睛一不留神就看到木盆中的景象。
几件混杂在一处的衣裳沾染大片血迹,不敢想它的主人当时情况有多危急。
衣裳上的血迹在水里慢慢晕染开,似乎整盆水都变成了血腥的红色。廖金仙顿时感到一阵恶心,面色愈发苍白,四肢也跟着发冷。
林婉婉本来是以游戏的心态看着几个年轻人捉鸡,觉得活动活动身体也好。以后不用叫零点五鹅,改叫零点五鸡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