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吴越再吩咐陈彦方,“请王叔、梁国公,以及陈尚书来行宫叙话。”水落石出就看这一回了。
被点到几人陆续前来,吴越率先起身问候吴岫,“天寒地冻,劳动王叔,实在不该。”
第
1329章
撞柱而亡
吴岫直言,“七郎,可是有进展?”
扫视屋内,三人评议小组首次聚齐,唯独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陈景同。
照理说,宗正寺和礼部筹办完吴越的册封大典,就该吃着羊肉唱着歌回转长安。
但他们现在莫名卷进谋刺王驾的大案,从上到下都有嫌疑。
谁敢放嫌疑人在官道上乱跑?
要么并州派人押送回去,要么三司与他们同行。
吴越和白隽都不肯出头做恶人,三司自顾不暇,除了朝廷公派的案件,还在本地接了好几桩大案,更是抽身不得。
若三司不中用些,诸多官员还得留并州过年。
由此也耽搁林婉婉的行程,商队再好,也没有朝廷的队伍安全。
现在站在岸上的兵部和三司,手头公务一大堆,压根不可能立时返回长安。
苏文德也想拖一拖,拖到和兵部一块启程。
他的官职比不过其他两个部门主官,冯睿晋实职低但爵高,多少能制衡一二。
吴越的目光转向近来在并州充当隐形人的陈景同,问道:“陈尚书,对礼部人、事可熟悉?”
陈景同直言,“就任礼部尚书一月有余,谈不上熟悉不熟悉。”大半个月还是在路上度过的。
吴越再问道:“部中可有人好弄香?”
陈景同迟疑一瞬,“倒有几个。”
礼部清贵,世家子扎堆,家势雄厚,昂贵的香料玩得起。
吴越更近一步,“可有人用旃檀微烟香?”
陈景同不擅调香品香,香名有几分佛门意思,主料为旃檀。
信佛、弄香、檀香……
陈景同微微回避吴越的目光,“我不擅弄香,部中倒有数人好调香,闻起来有几分禅意,却不知具体香名。”
吴越平静地问道:“都是何人?”
陈景同报出两人姓名官职,其中之一便是陆玉泉。
吴越从袖中摸出一页纸,先递给坐在右首位的白隽,“苏少卿重新提审黄思淼,交代了一些人、事。”
坐在左首的吴岫和陈景同眉头齐齐一跳,论公论私都不该白隽第一个看。
白隽没有半分为难之色,吴越既然递过来,他自然接得起。
孰料越看越心惊,陈景同空降,没威信没能力,被属下架空并不意外。但宗正寺藏了这么大颗钉子,吴岫真的一无所知吗?
白隽不露声色地看完,没有传看给坐在自已之下的范成达,他想必早就知道内容。而是递给对面的吴岫,“郡王且看看吧!”
吴岫心情沉重地接过,眼睛猛然瞪大,“不,不可能。”
供词被拍在他和陈景同座位之间的小案几上。
陈景同是一般的震惊模样,他对陆玉泉印象并不深。主客司在礼部内部是边缘化部门,主官又能有多少存在感呢。
有没有可能是黄思淼攀诬,当然有可能。因为他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但他自述是被人拿住家人性命威胁,临时受命,怎么可能有证据,他只能怀疑。
黄思淼是礼部的老人,对部中人、事远比陈景同这个空降高官了解。至少比他更清楚陆玉泉的生活细节和为人。
陈景同和礼部牵涉不深,切割起来容易,“出发之前,陆郎中有意请缨北上筹办典礼,但被我否了。”
吴越问道:“为何?”
陈景同:“主客司对接外藩藩王,主持内藩王继位于礼不合。”
礼部下辖四司,礼部、祠部、膳部、主客。
吴杲特意给堂弟做面子,陈景同自然要把最强也最对口的礼部司拉出来。
陆玉泉一个主客司郎中,夹杂在其中太奇怪了。
这是明面上的原因,另一方面陈景同忌讳他的姓氏,万一吴越以为礼部特意在他人生大事上触霉头呢。
陈景同长叹一口气,“后来陆郎中也极为关心大典流程,时不时补充两句。”
所以陆玉泉知晓整个大典的流程环节并不奇怪,说不定其中就有在他影响下敲定的。
毕竟国朝至今,内藩王的继位典礼都在长安举行,反倒是外藩王在异地,可以借鉴一二。
之前的审问供词,都是围绕黄思淼展开,自然遗漏了出发之前的事。
陈景同可以和礼部切割,吴岫却不行,他主持宗正寺多少年了。
不是一句不清楚、不知道就能解释得了的。
事到如今,吴岫只能干巴巴地提一句,“高思做事勤恳,只性子有些浮躁,好钻营,平日交游广阔。”
不一定是受吴愔指使。
恍然想起,他出发之前,三司将几名宗正寺官员唤来行宫问话。
如今看来,其他人都是烟雾弹,只有刘高思是正主。
吴越指着隔壁的院落,“苏少卿等人正在提审。”
换了一间新的审讯室,毕竟不知道先前那堵墙能不能经得住第二轮近距离冲击。
爆米花小分队同样在屋后候着,只待苏文德发出信号,立刻着手准备放雷。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哒哒哒”声,细听是盔甲甲片撞击的声音。
范成明出现在门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七郎,刘高思死了!”
吴越忽的起身,质问道:“三司动刑了……”一时受刑太过,扛不住死了?
范成明摇头,“苏少卿还没动手呢,他就撞柱身亡了,自杀!”
畏罪自杀还是以死明志?
吴岫年老,经不住三番五次的惊吓,忽然起身,身形一时有些颤颤巍巍。
白隽连忙横跨一步,将人扶住。
吴越:“我们过去看看。”
范成明在前头领路,白隽盯着他身上的盔甲细瞧。
范成明为何在行宫穿甲,而且穿的还是一身不符合他身份的普通铠甲。
刚出大门,白家亲随连忙将御寒的呢子披风披到他身上,思绪就此被打断。
两处相隔不远,三五几步就到了。
屋门大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尘土混杂的气息,数人站在边缘位置,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解。
最中间是一个仰面而躺的三十许男人,额头及大半张脸被血浸红,双目涣散,早已失了生机。
七八步外一根柱子上有一片猩红。
范成达上前试探刘高思的鼻息和脖颈,身体尚是温热,但人已经死透了。
在场诸人见惯了生死,唯独吴岫微微旋身避开目光,到底是朝夕相处的下属,实在不忍看。
第
1330章
纰漏所在
苏文德心底直呼倒霉,本来撬开黄思淼的嘴,事情漂漂亮亮解决,吴越说两句好话,他的官职就能顺理成章保住。
能舒舒服服当京官,谁愿意外放做刺史。
结果刘高思自尽,线索断了。
好消息并州的责任彻底甩脱,轮到长安的大佬们头痛。
想必他们接到信时,会轮流问候这群不争气下属的祖宗。
坏消息是奋斗数十年才到手的大理寺少卿位置,彻底飞了。
谁说纨绔子弟不用奋斗的。
此事之初,哪怕明知背后不简单。但大部分人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希望黄思淼一个小虾米能把所有的锅都背了,如此一来大家的“安全”才有保证。
显然锅太大,小虾米背不动,吴越要真相,黄思淼咬死杨胤不松口,任谁都知道里头有鬼。
苏文德再能裱糊,这破事也糊弄不过去。
苏文德眼角余光打量后一波进来的高官显爵,嫌疑人撞柱而亡当然没那么简单,但已经不是他能够处理的。
吴越压下心底的怒气和怨气,沉声问道:“唐参军,这是为何?”
参军,非是三司序列内的官职。显然吴越在审讯中安插了自已人。
他可以不插手案件调查,但要保证不被人糊弄。
其他人齐齐望向一个叉手出列的年轻人。
唐高卓行礼后,缓缓道出前因后果。
黄思淼只是猜测,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苏文德理所当然选择诱供,刘高思进门就受了一遭下马威。
主审官员将他晾在一旁,不停地翻阅过往的证词,结结实实让人坐了好一会冷板凳。
过了一会,苏文德缓缓抬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刘主簿,黄思淼已然招认,你是他的同谋。”
坐在对面的刘高思眼神顿时闪烁,置于膝上的双手握紧复又松开。
虽只是瞬间的变化,但被苏文德敏锐地捕捉到了。
在长年和刑狱打交道的人看来,这个动作和不打自招差得不远。
刘高思深吸一口气,义正辞严道:“我和此人殊无来往,难道他指鹿就能为马吗?”
刘高思先前虽有嫌疑,但他明面上确实和黄思淼没有联系。
部门不同,刘高思在宗正寺有一席之地,黄思淼在礼部内部却是边缘人物,两人若是突然有交流,只会惹人怀疑。
郁修明缓缓举起几页纸,“可你们的供词,有些对不上啊!”
苏文德补充,“你和礼部、宗正寺乃至行宫官员的供词,都有不少冲突之处。”
上次审问的时候,刘高思直言往日没注意过位卑职低的黄思淼,典礼当日离开大殿,也是因为公务。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当日兵荒马乱。宗正寺的任务不比礼部重,但也不轻松。
人的记忆会撒谎,但落在纸上的文字却不会变。
刘高思哪怕将所有行为包装得合情合理,甚至后面旁敲侧击他人口供,暂未发现异常之处,但纰漏就是纰漏,无法掩藏。
苏文德直击重点,“宗正寺和礼部官员在偏殿清点礼器、礼仪人员,当时发现掌扇宫女失踪,你在现场,为何经过大殿时不曾对人提起?”
刘高思直接否认,“这是归属行宫的事务,只要把人补上,大面上不出岔子即可。”
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但人之常情,遇上相熟的人对接下项目进度,不会顺道吐槽嘲讽一下友单位弄出来的纰漏吗?
苏文德确认道:“没有其他的吗?”
刘高思迟疑道:“没有了。”
苏文德嘲弄道:“可你先前说,清点礼器后直接离开了,准备去收拢王爷斋戒静室内的祭器。”
刘高思挺直身板,“一笔带过,有必要说得细致入微吗?”
苏文德:“也就是说,你借道经过大殿了?”
刘高思点头,“行宫重地,偏殿往静室的路封了,只能绕道。”
苏文德:“走的哪条路?”
刘高思:“行宫重地,自是大道直行。”
霍元州招认,他是听两人言说,南衙将官不知礼数只知在大殿逢迎交际,让在静室斋戒的嗣王显得门庭冷落。
这话偏颇许多,需知守卫在静室门口的,大多是吴越的心腹之人。
两人商量要不要去静室门口卖个好,日后好借力青云直上。
这番话显然是故意说给霍元州听的,偏偏他只听见声音,对长安官员不熟悉,无法指认具体人物。
后来事情就简单了,吴越将事情挑破闹大,人人都知道静室里埋着大雷,自然不会承认有过相关言论。
霍元州决定自已去卖这个好,他和吴越殊无往来,需要人引荐,于是找上了新近认识的苏文德。
由此可见,霍元州虽在行宫,宫斗经验却欠缺——哪有天上掉馅饼,吃了就能飞黄腾达的小道消息!
也是个正正经经的“乡下人”,但凡了解点吴越和三司的过往恩怨,都不会找苏文德做中人。
但正中苏文德下怀,两人就这么“手牵手”一块掉坑里。
许是最开始只想引个不大不小的局外人去,谁料到苏文德主动带三司入局。
简直意外之喜。
苏文德不过腰身软了些、谄媚了些,何至于遭如此暗算。
只要确认刘高思回过大殿,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
苏文德继续问道:“为何你不去静室收拾祭器,而是返回大殿参加典礼?”
刘高思说出深思熟虑后的答案,“走到半路想了一下,祭器不着急收,还是参加大典为要。”
苏文德质问道:“你走到何处回转?”
刘高思呐呐道:“走到,走到……”直觉这是一个可能会让他跌入万丈深渊的问题。
模糊应对,“不记得了,行宫没来过两次,想到了就往回走了。”
大吴没有精确计时的工具,但可以从人的行为、脚程推测时间。
刘高思离开偏殿,然后才是行宫官员补上纰漏,料理好一切后寻霍元州回报。
哪怕加上暗示的时间,刘高思也一定走在苏文德霍元州等人前头。
但无论从大殿出发的苏文德、霍元州,还是从静室出发前来阻拦的范成明,都没见过他。
第
1331章
行宫刺杀
行宫地位非凡,为免去瓜田李下之嫌,没人会脱离大路行动,尤其是独身行动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