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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一旦入库便归营中处置,全永思拉住人,“庄三,晚上开一坛来尝尝。”

    庄旭顺着话应道:“行,开一坛,尝尝味道就行,别喝醉了。”

    醉酒误事,牢牢刻进心间。一小坛酒,哪怕只将官们分,一人顶多一两杯,还要将段晓棠这种不饮酒的排除出去。

    中军帅帐内,气氛就没有这般和乐了,所有人一同觐见。

    吴越上首,薛曲侧坐,简单寒暄几句,转入正题。

    吴越:“陆大人,地方官吏安排得如何?”

    陆德业从袖中掏出一张短笺,陈彦方接过转呈吴越。

    陆德业:“文城及华阴五县派遣官吏皆名列其上,已呈送长安。”

    吴越打量短笺上的姓名,许多人一生前程皆在于此,沉声道:“名在其上者向前一步。”

    帅帐极大,站二三十人不成问题,不一会儿九人站出来。

    吴越:“各地衙门都修缮过,乱军不通文墨教化,县衙内文书损毁严重。境内乱军、匪患、作恶豪强皆被扫荡,尔等远道而来不识路途,明日派兵护送。”

    “诸地疲惫,人丁稀少。三日后,吉昌俘虏营将释放五千俘虏,分派到文城四县之内,你们要协助他们落户安定。”

    返乡,没有这个选项。本地被抓刚好本地缺人,就留在这儿吧。

    排除路途时间,诸位官员只有两日时间安顿自身,熟悉当地情况。万宜民松一口气,他比别人多一天。

    吴越:“不必担心,这批俘虏经过甄别,并无劣迹。”

    身怀利器却未曾作恶,要么自我要求高,要么生性懦弱。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刺头。

    众官员齐声应道:“是。”

    吴越:“本地生民多艰,尔等为父母官,不可做残民害民之事,否则吾必不放过。”

    众官员:“谨受教。”

    吴越转头问道:“陆大人,绛郡临汾两地官员何时到任?”

    陆德业面上一僵,“此事部中早有应对,可否容下官私下作答。”

    吴越本能地不信任吏部的做派,“光天化日之下,有何不能应答。”

    陆德业支支吾吾半晌,故做大义凛然状,“此次候职官员十二人,三人未领职。长安诸衙司派遣属员十人,皆可委任。”

    不敢回头看身后诸人眼神,硬着头皮回答道:“京官外任,皆官升一级。”

    此话一出,帅帐内落针可闻。

    饶是薛曲老于世故,一时也被吏部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你们但凡有点用处,也不至于这么没用!

    军中有军法,似吏部这般推诿摆烂,早被斩了千八百回。

    薛曲都生出转任文官的念头,人事不干白拿俸禄摆威风,多好呀!转瞬间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他在战场上杀人,但从来没这么恶心人过。

    帅帐边缘地带诸位微末小官皆是面色苍白,他们的前程就这么被卖了。

    从被选中出这趟差开始,命运便已经注定。

    其余人打量杜乔耿鸿的脸色,见同样的仓惶,原来他们也不知晓。

    此次长安共派遣出十二人,十人任由委派,只有两人能回去。

    难怪要私下回答,约莫想两卫出面做恶人。

    吴越压下怒火,沉声问道:“诸衙司官员身上各有职司差遣,该如何应对?”

    陆德业信誓旦旦,“长安的职务已然交接,文城当地的事务可由下官转呈。”

    吴越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得很!”

    这就是大吴为国选材的官员,好得很!

    桌案上的当摆设酒杯一扫而下,“啪”!

    吴越怒极反笑,“蠢蠹!”

    陆德业强硬道:“世子怎可辱人,我出自河南陆氏,乃朝廷命官!”

    吴越:“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第876章

    前车之鉴

    吴越只觉怒火烧心,三郡之地是怎么烂掉的,为非作歹的官吏姑且算一份。

    好不容易将地方打扫干净,再派遣一些心怀怨愤的官员来,生怕他仗打得太轻松,后路不起火是吧!

    吴越怒声质问道:“国家神器,让你们这帮蠢货拿来作威作福?”

    陆德业三番两次遭辱,摆出长辈的谱来,勉强维持架子,“世子年轻不曾参政,自当慎言,莫带累河间王府英名。”

    进入帅帐检查严苛,旁人的武器都放在外头,唯独吴越的佩剑悬在腰侧。

    吴越气愤不已拔出剑,前进数步,直指陆德业。

    范成明见事不妙,疾奔两步抱住吴越,陆德业怎么死都可以,唯独不能在中军帅帐,死于吴越剑下。

    范成明力气极大,半点不敢松手,苦口婆心劝道:“七郎,同一个糊涂人计较作甚。”

    陆德业清楚的知道,吴越方才真起了杀心。若非范成明反应快,他已经血溅当场。

    吴越怎么敢?他是河南陆氏的麒麟子,京兆杜氏的郎婿,姻亲遍布高门大户……

    但刀剑加身,只剩两股战战,后背被冷汗浸湿。

    薛曲悠悠然站起来,“不知吃了什么迷心药,范二,带陆大人下去醒醒脑袋。”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照理说帅帐内能做主的只有吴越一人,薛曲临时拿主意,范成明一时该不该听。

    吴越单薄的胸膛几度起伏,薛曲说的没错,该醒脑袋不止陆德业,还有他。

    放下剑,声音从喉咙中挣出,“范二,带陆大人下去。”眼神已经像看一个死人。

    范成明得令,松开箍住吴越的双手,上前两步用胳膊反勒住陆德业的脖子,将人往外拖。

    陆德业被拖得脚底打滑,双手不住拍打脖子上可能要他命的粗壮胳膊,挣扎吐出一句话,“我是朝廷命官!”比起虚无缥缈的出身,这才是能保命的身份。

    他差点忘了这是军营,这是一群兵痞兵匪。

    范成明唇角露出一略带狰狞的笑容,“是呀,所以我请陆大人下去喝酒!”

    范成明的酒是好喝的吗?

    郑奇文从始至终和陆德业站在同一战线,陆德业若是不幸,他也没好果子吃。心随意动,右脚稍微挪出半步,实则心里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话。

    范成明察觉他的动作,目露寒光威胁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可能死,谁都会死。”

    有些话吴越薛曲不好说,他可以说,还能说得更明白些。估摸现在不仅帐内的小官吏,吴越都想把陆德业千刀万剐!

    范成明的威胁果真奏效,郑奇文只能收住脚归位。

    帅帐内再度回归沉默,杜乔等人的心中有再多悲愤,尚未顺着嘴出来,吴越先发作了。

    陆德业以及他背后之人这一手,不仅拨弄下位者的命运,同样在愚弄上位者。

    吴越收起佩剑,坐回位置,沉声道:“事已至此,诸位来去随意不强留,明日前做出决定即可。若选择离开,自会送上一份程仪。”

    程仪代表吴越绝不为难的态度,但小官吏们做出这样的决定,意味着永绝仕途。

    吴越若是权倾朝野,又怎会任人如此愚弄?说到底还是失望了。

    耿鸿踏出帅帐时脑子还在晃神,脚仿佛踩在棉花上。嘴里念念叨叨,“怎么会这样?”

    诸位官吏尚且维持最后的体面,没有人嚎啕大哭,只是肉眼可见的颓丧。

    杜乔闷声不说话,诸多衙司都是如此,显然早有默契,想回长安不可能,至少做京官不可能。

    如果不做官,还能做什么,幕僚、塾师……

    耿鸿苦笑道:“第一次发现,我这么不受欢迎。”

    耿鸿家世不显,但小有身家,加之性情爽朗,在衙门中人缘向来不错。这次被打落尘埃,无非之前让他吃软饭的时候,表现得稍微硬气些,得罪人了。

    杜乔早有计划外任,但是在准备妥当时。他能接受贬谪外放,政治上站错队、手段不成熟、甚至能力不足……唯独不能接受,仅仅因为出身寒门,就连在朝堂上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万宜民等人顿生兔死狐悲之感,他们本就在长安候官。启程虽急,但家人家业都在。

    不似这帮京官,孤身上路,家人产业都在长安。好歹是日日相处的同僚,却做得如此无情。

    行营先前说准备有宴席,现如今人人都没心思享用,失魂落魄走出营门。

    李开德提着一个袋子追出来,一时找不到领头人,将干粮袋子塞到看起来稳重些的万宜民怀里,“酒菜你们不吃,拿点干粮填填肚子。”

    这些人只吃了朝食,再走几个时辰回昌宁县城,难捱。

    万宜民接过答道:“多谢!”这时候没人有心情吃东西,但总归是一片心意。

    李开德:“奉范将军令,护送诸位返回昌宁县城。”

    郑奇文上前嗫嚅道:“陆大人现在如何,不与我们同归吗?”

    李开德公式化回答:“陆大人正和范将军喝的兴起,留在营中作客了。”

    郑奇文心知凶多吉少,却不敢再多问。事情败露他自身难保,生怕这群前途断绝的寒素官吏把他撕了。

    柳星渊正在营帐内和堂弟叙旧,鉴于河东世家资助的钱粮,吴越专门在行营内划了一片地方安置。

    论居住条件,比许多将官都好。前提是他们用自家的东西,想怎么舒服都行。

    忽然下人入内禀告,有客拜访。

    柳星渊以为是来见柳琬的,将人请进来。

    王正初手上抱着一沓文书,和司马修永一块进来,见柳琬坐在侧位,顾不得寒暄,面露急色道:“刚刚我与修永去中军送文书,见范将军把钦差从帅帐内拖出来。”

    司马修永面上仍有慌乱,补充道:“是勒住脖子拖出来的。”

    他们虽不似其他三家急切地向吴越靠近,但现在一同在行营作客当人质,吴越手握重兵,绑架钦差,万一反了……当初杨胤手下的膏粱子弟,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第877章

    能文能武

    钦差是代指,实际陆德业并非领受皇命,只是出京公干。

    柳琬问道:“帅帐周围可曾戒严?”

    这才是最重要的,一旦事变,必有所异动。

    王正初回忆细节,摇头道:“没有,范将军把人拖出来,不曾交待其他。”

    若非先前对从长安派来的官吏好奇,入营时偷偷瞧过一眼,未必能认出来。

    柳星渊不敢在敏感时候做窥探之事,只能派人悄悄将薛宇达裴子卓找来商议对策。

    几人一碰头,焦灼的气息不住扩散。

    薛宇达直问道:“十一郎,你与陆侍郎同行数日,此人如何?”

    柳琬笃定道:“志大才疏。”

    面上名土风范,实则一肚子蝇营狗苟,只能骗骗没长眼睛的人。

    柳琬沉默片刻,说出河东方面打听到的消息,“陆侍郎是世子侧室的亲戚。”

    柳星渊嗤笑道:“一个侧室!”

    嘴上这么说,实则明白吴越正妃已逝,这位侧室能和陆德业攀上亲戚,嫁入河间王府领受诰命必然家世不一般。

    照理说吴越和陆德业算实在亲戚,但若真念及这份亲亲之谊,就不会任由范成明将人拖出来,一点体面不留。

    主帅是远房叔伯,薛宇达对两卫勉强有些信任,起身郑重道:“我去四叔那儿走动走动。”

    好歹十万八千里的叔侄,些微面子还是有的。

    柳琬慎重道:“一切小心。”

    第一天入行营遇上这等事,什么运气啊!

    薛宇达本想去薛曲营帐拜访,官吏们早已离开,一路行来营中布防巡逻和往日并无二致。

    走到半途经过临时校场时,发现薛曲坐在场边神态悠然,仿佛丝毫不受方才之事影响。

    宁封和薛留捉对厮杀,二人定位各异,一个前锋一个斥候游骑,现在场中演示的是薛留追杀宁封。

    薛留是右武卫新将官的头面人物,宁封忝为六罴之一,却不似他在裴子卓面前说的那么没用。

    不动用弓弩的前提下,宁封若不打算正面应敌,薛留真拿他没办法,衣角都摸不到。

    薛曲缓缓起身,合掌三下,既是满意,也是发出中止信号。

    二人收起演练的木棍,慢慢勒住缰绳下马,站到薛曲面前聆听教诲。

    薛曲先说宁封,“不要只想着逃。”

    宁封搂住爱马的大脑袋安抚几下,辩解道:“大将军,校场一马平川,实在找不到机会。”

    甩不掉也坑不了,短兵相接更不考虑,他有自知之明,面对薛留只有送菜的份。

    从目的上考虑,没让薛留追上,就是胜利。

    薛留的做法没什么好说的,不用弓箭,骑术不如人,除非等到马力耗尽,否则真没什么好办法。

    薛曲另提到一种应对方式,“将转弯时,预先判断方向,裁弯取直。你没逼到宁封,反倒被他的假动作晃过好些回。”

    在平坦的校场上都没办法,遑论地形更复杂的地方。

    薛留受教,默默的低下头。他常年待在山上,骑术一般。

    薛曲:“下午把你们手下人拉到校场上来,长生只用半数。”人数若相同,就是欺负人了。

    “带上弓箭,箭头取了沾上石灰,以一炷香为限,我倒要看看,谁更胜一筹。”

    一个下属一个侄子,无论谁赢,他都稳坐钓鱼台。

    薛留宁封拱手应道:“是。”

    薛留统领的前锋队伍锁定追踪目标,宁封率领游骑队伍则是躲避追踪,若能成功反杀,就是风筝战术大成。

    闲着也是闲着,段晓棠挪用红蓝军的办法,将对抗引入。

    原有训练科目中有这种演练,但多是装装样子,摆出些裱糊的战阵就不错了。

    两卫总体实力相近,段晓棠先挑了军土素质最强以及机动速度最快的薛留宁封当小白鼠。

    他们两支队伍若能合二为一,勉强有些当代蓝军的品格。行营条件简陋,先搭个架子,等回太平坊大营再仔细筹谋。

    他逃他追,两卫隔空交手,薛曲亦有些好奇结果。

    薛曲:“明儿安排的什么花样?”

    宁封颓丧道:“我们和弓弩队。”怀疑段晓棠是想让他们死。

    在这片不大的校场上,结果不言而喻。最后能比的无非是谁盔甲上白点子少些。

    薛曲感慨一句,“活靶子。”挥挥手,示意散了自由活动。

    薛留宁封行礼告退。

    走到场边,宁封忽然问道:“你坐骑喂食洗涮的活,谁干的?”

    薛留老实答道:“亲随!”

    宁封啧一声,“这不行啊,亲力亲为才能培养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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