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抱怨道:“结果现在干什么,天天和俘虏打交道,幸好陆侍郎你们来了,救我于水火。”范成明举杯,“为了这份情谊,来,喝一个!”
陆德业见识过朝堂波云诡谲,但从未和范成明深交,一时摸不准路数,举杯饮酒的动作稍显木愣。
柳嘉祯作为柳家家主,至今停留在范成明接洽河东子弟的印象中,他去管俘虏了,行营里的子弟们谁来看顾?
柳嘉祯问道:“范将军看管俘虏,岂不是大材小用。”
范成明面色一苦,“什么大啊小啊,那些俘虏就是最大的烂账。我不过去镇着,谁做得下来!”
在外头人跟前过个明路,现在庞大的俘虏归他管理。
这不是在说假话,范成明来河东之前,的确在翁高阳管理的俘虏营中。
事还是翁高阳管,他只负责出人。在段晓棠办法的基础上,甄别俘虏。
如今两卫管辖的俘虏分为三部分,白身、劳改和重刑。如今依旧在大包工头翁高阳的带领下做着营建城墙、疏通水渠等等活计。
只要地方官员到位,白身立马就能放了,劳改人员也可以。唯独重刑者,非得干到死不可。
陆德业难得沉默些许,事情真正到一发不可收拾,就是因为两卫将领杀俘。
并州大营想趁机吸纳兵员,河东世家们也想招收隐户,但胆子没那么大,因为他们手里的庄丁部曲战斗力,不能和真正的军队相比。
没有强横的武力,不知深浅的招纳隐户,只会带来灾祸。
两卫若是不管不顾将几万俘虏放归,文城等地已成焦土难以成活,为了活命南下,倒霉的还是河东。
毕竟现在他们连郡兵都抽调去帮吴越围堵乱军了。
两卫杀俘,朝中衮衮诸公口诛笔伐,但河东只有拍手叫好的份。
范成明话音一转,“陆侍郎此行正是急人之所急,及时雨啊!那些俘虏冥顽不化天天闹事,正需要你这样的大德之人去教化一二。”
陆德业感受到满满的恶意,他敢去吗?百战的将军尚且怕俘虏炸营危及自身,不得不杀俘求存。他一个文官孤身入内,稍不留神性命就没了。
陆德业强撑架势,“吏部主管官员任免升降,旁的事非是本职。”
范成明心底不屑,若非你们本职工作干不好,何须此时奔赴行营。
郑奇文帮腔道:“朝廷自有法度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区区小事,世子在行营便可运筹帷幄。”
范成明:“七郎不在行营。”
陆德业:“不在?”难道第二波攻势已经开始。
河东贤良们亦是不解,他们或许了解几分大军的模糊动态,但具体的信息不知,更别提在吴越身边安插人手。
押在行营的河东子弟们能和家中联系,但都是固定时间写一封家书,由军土打包送回来。
鉴于河东没让后路起火,吴越给予尊重,并未查看信件内容。但一来二去,耽搁几日时间,收到的也不是最新鲜的消息。
范成明:“文城一亩三分地,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按下葫芦又起瓢。哪能端坐行营处置,七郎不得不去外头四处巡视。”
总之四个字,劳苦功高。
看看你们这些朝中蠢蠹,把我们逼成什么样了。
一场宴会下来面上宾主尽欢,各自散去,除了范成明谁都没能达成目的。
朝廷大员与地方世家,彼此联络互相吹捧,名望和声势就是这么起来的。
薛明哲眼中精光一闪,“我看这位陆侍郎,去行营恐怕讨不着好。”
范成明突然杀到宴会上来,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柳嘉祯:“反正同陆侍郎的交往,都在范将军眼皮底下。”
往后论罪论功,都不干他们的事,这就是世家的生存之道。
薛明哲想到另外一事,“你真要将十一郎送去?”
柳琬,柳家下一代天赋最卓绝者。不是柳嘉祯亲子而是侄子,既是他的优势也是劣势。
柳嘉祯:“亲亲之谊,探望堂兄,送些夏衣有何不可。”
长叹一声,“年轻人闷头读书闭门造车,去看看战场长长见识也好。”
吴越有信誉,只要不站在他的对立面,也不逼行营幕府中的子弟投效,图的就是一份安全感,大家伙和他一块苟在后方。
多送一个子弟去镀金,柳家还是有这个面子的。
范成明和两位钦差酒气熏天回到驿舍,宴会上发生什么不得而知,但两人去三人归,外头还有兵马随行,自是引人注目。
范成明走到哪儿都是主人家的派头,指挥小厮驿卒,“快送两位大人去洗漱,明儿还得早起呢。”
范成明一副醉相,双手叉腰冲着来来往往的官吏及家眷高声道:“我是右武卫的范将军,今日特地来此,护送你们去行营!”
说完后退一步,脚下不稳险些跌倒,李开德杜乔同时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孰料范成明自已站住了。
范成明怔怔地瞧着杜乔,忽然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容,“我记得你,翻墙的邻居!”
饶是以杜乔的聪明才智,一时也不知范成明真醉还是假醉。
他既不翻墙也不爬树!
第867章
面比肉贵
范成明露面,等同于昭告驿舍内大小官员,文城行营他们去定了。
万冰真悄悄挪到父亲万宜民旁边,饱含担忧道:“父亲,我们真要去吗?”
万宜民长吸一口气,“不去又能怎样?”无论如何,他都要抓住这个机会。
范成明特地跑一趟,既是保护安全给他们体面,也是让如今驿舍上下别指望临门一脚搞小动作,包括陆德业等人。
风水轮流转,前一阵陆德业将他们从长安押出来,现在轮到他被人押去行营。
范成明不住驿舍,不说屋舍紧张,吴越在城里有一个借来的别苑,借都借了,当然要多用用。
李开德扶着范成明跌跌撞撞地出来,未直接往别苑的方向走。
范成明打量周围一圈屋舍,“在哪呢?”
李开德手往斜对面一指,“祝娘子住在那儿。”他传说中的亲戚兼老乡。
范成明往前走两步,“走,过去打个招呼。”
对面驿舍闹出动静时,祝三齐在门口看热闹认出范成明,立刻去后头报信,此刻祝明月赵璎珞正等在大堂中。
范成明径直而来,显然是早有准备。
范成明并不二话,直言道:“祝娘子,七郎说你来了,先我还不信。”
范成明第一感觉是被庄旭召唤来的,毕竟他念叨许多次战利品处置麻烦。
结果庄旭一头雾水,他和祝明月之间没有直接联系渠道,要么段晓棠居中传话,要么定好时间地点两方约谈盘账。
哪怕在长安,庄旭也不会独自去祝明月家里,何况把人千里迢迢叫来,哪来那么大的脸。
吴越的消息肯定没错,但试探下来段晓棠竟然不知道,其中肯定有猫腻。×39
祝明月早有预料,段晓棠困在军中,不比吴越消息灵通,“晓棠知道吗?”
范成明老实交代,“我启程的时候,段二还不知道。”
祝明月主动道:“既然已经到了这儿,正好给她送些东西去。”意图说的模模糊糊。
范成明没必要阻止,虽不知祝明月所为何事,但她跟着吏部队伍前来,只要不扰乱大营秩序,自无不可。
赵璎珞送上一个包裹,祝明月介绍道:“这是范家两位夫人托我送来的。”
范成明挠挠头,笑道:“还有我的呀!”
祝明月:“许多相熟的夫人娘子都有东西托付。”9638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仅凭这些,她就能走到文城大营跟前。
范成明:“祝娘子,你可真是做了件好事啊!”
赵璎珞背地里翻个白眼,说的好像祝明月平时不做好事似的。
次日清晨,食水准备停当,范成明带来的二百兵马各守在队伍前后,即刻出发。
午间歇息时,赵璎珞发现队伍里出现一拨新人。
赵璎珞:“咦,是那位卖身葬父的郎君。”
祝三齐头铁纠正,“是被!”
杜乔哭笑不得,“你们说的什么呀!”人家只是被用卖身葬父伎俩碰瓷行骗的路人。
赵璎珞:“他怎么来了?”
杜乔:“说是去行营探望堂兄。”
范成明对此说法嗤之以鼻,这次出征第一次集中的和地方世家打交道,深刻理解段晓棠所说的“又当又立”四个字。
想去镀金就直说呗,还要披一层友悌的皮。
他以前都没这么粘范成达。
柳嘉祯原想将侄子托付给陆德业带去行营,朝廷吏部和行营的吴越两边讨好,但范成明出现,察觉隐隐的对立,立刻改变方针。
让柳琬带人自成一体,成为第三支远行队伍,余下的到行营观察事态发展再见机行事。
柳琬的出身相貌摆在那里,明眼人都知道前途不可限量。
杜乔迟疑道:“我看他,隐隐觉得有些面善。”
赵璎珞身体一激灵,第一反应是杜乔抢了林婉婉台词,比如这哥哥我曾见过。
但杜乔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说面善或许真的是面善,没有其他含义。
赵璎珞灵光一闪,“你不是认识河东柳氏那谁?”
那谁是谁?差点把他们堵在巷子里出不去的家伙。
杜乔和柳信交情浅薄,只知出自河东柳氏,具体的房支排行不了解。万一和柳琬是近亲也说的过去。
点点头道:“或许是吧!”
念及这一段狗血渊源,杜乔决定哪怕到了行营,也不去吴越面前刺眼。
赵璎珞此时再看柳琬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了,杜乔亲口验证过的面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卿本佳人,奈何……
现在只差让林婉婉来见一见,是人还是渣。
旁边范成明眼睛只盯着的临时架起的锅,里头煮着方便面。
祝三齐拿一个新竹筒过来,范成明眼疾手快地接过来,将调和好的粉末倒进碗底,从旁边挖出一大勺辣椒酱,再用勺子从锅里舀出一勺水将调料化开,最后夹面搅拌开来,一气呵成。
李开德跟在后面有样学样,这一锅是专为他们二人煮的。其他人都吃饱了,就他两大胃王还空点肚子。
段晓棠出发时带了不少干粮,在军中少有能避人吃独食的机会。她吃亲兵吃,周围看见了的同僚要吃……就算带四五车,也得被吃光。
范成明三五几下将面吃完,慢慢吹着气喝完面汤,原汤化原食,吃得是干干净净。
拍拍肚子感慨道:“军中干粮要有这水平就好了!”9639
说的是军中干粮,并非他个人的享受。这时候念及同袍,勉强算有些良心。
祝明月面无表情道:“做不到!”
范成明低声道:“祝娘子,你知道的,右武卫有些家底……”
祝明月挑开真相,说道:“刚刚你们吃的那碗面,成本比一锅肉还高。”
精面揉成面团,拉扯为细面再油炸,哪一样算平价?最贵的还是竹筒里配的调料。
方便面在大吴,方便是方便,拿金钱换的。
李开德没见识,惊讶道:“比肉还贵!”
他以前见识过最奢华的汤饼,无非直接用鸡汤羊汤煮,但那仅仅是一锅能掺许多水用许久的汤。
刚刚煮面的时候他都看见了,普普通通的山泉水。
比一锅肉都贵的面,吃的好生心疼。
第868章
拆得稀碎
范成明书读得少点,但何不食肉糜的典故还是知道的。
若让他选,要一碗面还是一锅肉,结果还用想么!
幸好段晓棠从没和他算过饭钱。
祝明月的目光落在竹筒调料罐上,至今只有最基础的味道,花样百出的方便面调味料,只停留在勾画中。
段晓棠甚至想试试传说中越吃越多无限繁殖的线面,哪怕只是像爆米花机一样的“放大粮食”,对许多人而言都是一种安慰。
但她太忙了,只能一一记下来,等有空的时候再试验。
如今队伍尚且在河东境内,在一片林中空地休息。
不远处支起两处布帷,隔绝人群。一处是陆德业和郑奇文,另一处属于新来的柳琬。旁人穷讲究,但这几人有钱,就是真名土自风流。
范成明撇开令人伤心的成本问题,偷偷向祝明月八卦,“祝娘子,你是不知道,当初我们去行营和薛大将军会合,一路生了多少事。”
一群镶金贴玉的世家子弟,地头蛇当惯了,各个脾气排场讲究得不得了,差点拖延行军。
吴越这个真正金尊玉贵的半点不惯人,既入军中便照军法行事,后来杀鸡儆猴才让这些世家子弟稍稍听话些。
军土驽钝,稍加训练便格外听话。世家子弟自小接受严格教育,见识学识一样不差,却不愿意为吾所用,就是这样一个尴尬局面。
吴越薛曲百般衡量,也不过将与本地世家的关系达到井水不犯河水的程度。若想得到某家的全力效忠,代价是会让吴越也咂舌的程度。
何况这只是想象中的情形,世家图存怎么可能全力以赴,哪怕乱世他们也是几头下注,不一定会赢,但一定不会输。
范成明知道,祝明月段晓棠等人也讲究,但她们的讲究不会落在明面上,生生和其他人划出界限。
他白吃那么多东西,段晓棠从来没一样样掰开算计过用过多少珍材宝料,计较过价钱。
范成明之所以撇开钦差陆德业,那是肉眼可见的不对路。来找祝明月,也是知道她这儿有好吃的。
他俩之间坦坦荡荡,范成明不会迷了心智喜欢祝明月,祝明月也看不上他,哪怕有心人挑唆落到陈灵芝耳边都只有笑话的份。
祝明月不是好冒险之人,吴越一时找不到她千里迢迢到行营的理由。
军中会有家眷探望,但多是戍边守土的军土,似他们在战时,随时可能来爆发大战,跑来探亲实属不智。
范成明受命探问,该不会是在长安受了欺负,跑来告状的吧!
长安贵人多,但到段晓棠的位阶上,不是谁都能欺负的。祝明月等人在长安受河间王府庇佑,真要受了委屈找上王府,绝不会坐视不理。
祝明月给出的理由简单,跟着吏部队伍后面开拓商路,正好离文城近,顺道过来看看。
范成明一过耳就知道是拿来糊弄人的,但要诈祝明月的话,自问没那个本事。
祝明月话里话外也在打听段晓棠的情况,听起来很正常。但不知是真的正常,还是假装正常。
若是后者,才是最糟糕的情形。
数百里外,段晓棠一无所知跟在宁岩身后领兵剿匪,后面还挂了一个吉祥物吴越。
文城地界上乱军虽平,但仍有小股流匪趁大军休整下山滋事,更难缠的是一些大难不死为非作歹的豪强。
乱世当用重典,一个中心思想,该剿的剿该灭的灭,看不懂局势的以后也不用看了。
主力打手宁岩,从渡河开始担任保安大队长,决战将起当然要活动活动筋骨,顺便挣点军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段晓棠干的替补活,不是说宁岩万一怎么样,而是万一两头着火,她能帮忙去灭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