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李君璞微微颔首,“我知道。”林婉婉和柳恪开玩笑,结果只有柳三郎这个吃货当了真。
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山海经》,这会算休息时间,可以看一些和课业无关的书籍。
递给李弘业:“看它。”
段晓棠瞥见封面上几个字,低声笑起来。原来李君璞不是不看闲书,只是他对闲书的定义不一样。
李君璞奇道:“很好笑吗?”
段晓棠乐不可支道:“我小时候把《山海经》当食谱看。”
李君璞第一次听到这般“奇异”的说法,“食谱?”
段晓棠:“上面写的每个物种,几乎都有两个字‘食之’,说的是它的食用效果。”
“包治百病,不是美食,也是药材集。”
李君璞越想,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和李弘业目光相撞,摆手道:“看吧!”
本是想让孩子了解上古地理的,现在变成美食书。
三人据书案一角,各看各的书。
半晌后,李君璞取出一张新纸,提笔着墨记下一笔。
段晓棠从沙发上直起身子,看不清纸上字迹,“有谬误?”
李君璞:“徐州不该出现在经行路线中,先记下来,往后再看看,笔误还是另有安排。”
可惜潘潜逃之夭夭,不能当场对质。
段晓棠往后躺倒,“哦!”
她看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
书房内只剩呼吸和翻动书页的声音。
李弘业遇到难点,抬头见李君璞翻阅前头的书稿,同时在纸张上记什么东西,只能转而向段晓棠求助。
李弘业手指着纸卷上一个字,问道:“段郎君。”
段晓棠皱眉看了半晌,宣告放弃,“小弘业,问你二叔吧,我不认识这个字。”
学渣人设,屹立不倒。
李弘业:“段郎君,幼时不是读过吗?”
段晓棠笑道:“我从不难为自己,不认识的字,绕过去就行啦!”
要不是中间隔着书案,李君璞非得给段晓棠两个脑瓜崩。
误人子弟!
李君璞收笔,“拿来,我看看,哪个字?”
李弘业当即起身,将书卷递过去,手指指着陌生的字。
李君璞:“‘其声如痹’,‘痹’者,雌鹧鸪也。”
李弘业挠挠头,不解道:“雌鹧鸪叫声是怎样的?”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李君璞也学不出来。
道:“下次去打猎,若遇上,可以仔细听一听。”
李弘业乖巧地点点头,“哦。”
段晓棠捂着肚子,扭头向一边笑。
李弘业一头雾水。
段晓棠印象里,鹧鸪体积不大。李君璞认得鹧鸪无疑,但很怀疑,他能不能分清雌雄。
李君璞猜到段晓棠笑点在何处,对侄子补充一句,“不用学她,她不认识鹧鸪。”
段晓棠,珍爱生命,不行猎不吃野味。
认得的禽类,脱不得鸡鸭鹅三样。
等到李弘业就寝时间,李君璞便让他回自己院子去睡觉。
李弘业期期艾艾道:“二叔,《山海经》能否借几日?”
李君璞颔首,“完成课业后再看,若是生字,便来问我。”
李弘业翘起嘴角,露出酒窝,“多谢二叔。”
见这一幕,段晓棠才明白为何长安高门,主要靠家传家学传承。
外头请来的西席,到底不如血亲间请教,来得方便。
李君璞对李弘业的问题,一是一,二是二,不会藏私,更不会掩饰自身观点。
杜乔把弟弟杜谦送去私塾,学的是大路货。精细的地方,还得靠杜乔给他梳理。
杜乔又是怎么学的呢,他父亲打的底子,聪明脑袋加上多年的钻研。
教育是个轮回,从开始到最后,都是卷家长。
两人熬了半夜,主要是李君璞熬,段晓棠是看闲书的。
将六十章回版三国,军事硬伤挑出来,更正一遍,勉强能拿出去过眼了。
已经宵禁,段晓棠打算从李家校场直接翻回去。
踢踢脚下的懒人沙发,“放你这儿了,下次再用。”
李君璞半点不惯着,“拖屏风后头去。”
这么个“丑货”放着有碍观瞻,他的书房偶尔也有外人来,陈设不能太出格。
放屏风后头,平时遮掩,段晓棠来的时候,拖出来就能用。
段晓棠“退一步”,“得嘞!”
弯腰拎着沙发一角,往李君璞背后的屏风拖,临到木框处,一脚踹进去,“走你!”
李君璞无奈摇摇头,“弘业都比你稳重!”
段晓棠:“只比我稳,不比我重!”
次日一早,段晓棠到营中,一反常态,先去公房。
吩咐留守的林金辉,“找两个字写得好的文书来。”
林金辉不敢问段晓棠的目的,“将军,要有多好?”
段晓棠:“工整。”
林金辉点头,表示明白了,段晓棠以她自己为标准。
抄书工到位,段晓棠把书稿拍在中间,“我找到一本范将军喜欢的书,你们各抄一份,待会我给他。”
别管范成明读不读书,段晓棠说他喜欢,他就必须喜欢。
第696章
说书之人
有范成明开头,往后推广可就容易多了。
林金辉在旁边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范二将军有诸多“优点”,但绝不包括好学。
段晓棠问文书:“需要多久抄完?”
文书瞄一眼厚厚的书稿,估算字数,给出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大约半月。”
段晓棠微微瞪大眼睛,这么久,潘潜挣点零花钱不容易啊。
转念一想,手写速度是跟不上。
段晓棠:“如果只求字迹工整能辨认呢?”
文书语气有些弱,“或许会快一两天。”
段晓棠摆手,“成,你们抄吧。如果手上有其他事,找个顶班的来。”
林金辉狗腿道:“将军,要的很急吗?”
段晓棠:“越快越好。”
林金辉:“属下多找两个文书来。”
书稿是拆开的,分开抄写速度更快。
段晓棠:“行,他们需要茶水点心,我请了。”
转头吩咐曹学海,拿些钱帛,去伙房预备说一声。
虽然不知道范成明是不是急着求学,但段晓棠肉眼可见的急。
林金辉转头把大营内,空闲的文书全薅过来。
要是再不够,只能找军士里字写的好的人。
林金辉一直跟着庄旭做事,段晓棠又不遮掩,转头庄旭就知道了。
庄旭歪着脖子,满脸诧异,“范二,书?”
这两鬼东西能联系到一块?
他俩从穿开裆裤起,就在一块玩耍,这么些年,见范成明摸书的场景,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能把字认全,就是文曲星在范家祖坟头顶,吉星高照。
庄旭不担心,段晓棠借机整治范成明,但很好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为了抄书方便,林金辉专门腾一间大屋子出来。
一群文书,分为两组,按照书稿先后依次坐下。
原稿散的七七八八,庄旭看不着,“开头抄完了吗,我看看。”
为首的文书,将墨迹新鲜的一页纸地过去,“庄校尉。”
不到半个章回,庄旭看了两刻钟,方才抬起头,“这书叫什么名?”
文书:“《三国演义》。”
庄旭:“写的是何内容?”
文书亦未曾看过全本内容,“似乎是东汉末年故事。”
庄旭表面淡定,内心激动无比,“继续抄。”负手离开房间。
山猪怎能吃细糠,给范成明,纯属浪费。
庄旭转头跑到校场上,一会抓着段晓棠的肩膀,一会抓着范成明的肩膀。
前后摇晃,混似两棵桂花树,要摇出点什么来。
质问道:“为什么给他,不给我?”
范成明没有半点心理准备,迎来好兄弟,“爱”的摇一摇。
甩甩脑袋,眼神慢慢变得清澈,“出什么事了?”
庄旭张牙舞爪,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手指着段晓棠,义正辞严道:“她给你找了一本书来,正让营中文书抄写。”
“给你不给我!”厚此薄彼。
段晓棠:“我不想着你俩不分彼此,能一块看吗。”
庄旭原以为段晓棠抄两份,另一份是自己的,结果连个名头都落不下。
心寒,真正的心寒。
庄旭:“另一份呢?”
段晓棠:“留给营中的将官军士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范成明一头雾水,“我是看书的材料吗!”
武俊江凑热闹,“范二,做人要有志气。段二让你看书,肯定不是要害你的。”
范成明双手抱胸,嘴角一撇。光是看书这个事,就是在害我。
庄旭在范成明肩膀上,大气地拍两下,“兄弟,我先帮你看了。”
“再跟你好好讲,里头的内容。”
范成明左看摸不着脉的段晓棠,右看惯来滑头的发小,不知该信谁。
迟疑道:“不然我先看看。”
庄旭大忽悠术使用失败,退一步,“成,我俩一块看。”
范成明陡然意识到,这绝对是件好事,不然庄旭不会上赶着。
世上真有好看的书吗?
段晓棠又不会给他避火图。
范成明顶了由头,段晓棠打量周遭一圈将官,要文化水平过关,还能放下身段。
段晓棠:“孙中候,听过寺院的俗讲吗?”
孙文宴孙安世返回江南,新军上番,孙安丰平时便住在营中。
孙安丰支支吾吾道:“听过。”但听得更多的平康坊小娘子,唱的小曲。
段晓棠:“那每日夕食后,入睡前,你在校场边上,给营里的弟兄们,读读书。”
格外强调,“要俗不要酸。”
孙安丰硬着头皮答道:“属下遵命。”
现在连书的影子都没看见,但段晓棠是上司,上司有命,只能答应。
段晓棠安抚道:“不要有压力,就图个乐呵。”
人群散开,孙安丰不敢去问段晓棠,只能找庄旭。
孙安丰:“庄校尉,到底是什么书?”
庄旭:“我也不知道,刚看了个开头。”
孙安丰:“开头写的是何内容。”
庄旭:“东汉末年故事。”
孙安丰一头雾水,东汉末年的书,有什么好看的。
庄旭这里问不出答案,孙安丰只能去抄写的房间里,找第一手答案。
一看就看的入神,反复追问:“后面的呢?”
文书无可奈何道:“孙中候,还在抄。”
夕食后,孙安丰摩挲看了半下午的文稿,颤颤悠悠地站上,点将台下方的小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