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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大军行动缓慢,皇帝还在河北境内。

    汪元亮附议,“世子高见!”

    正好试探一番,若是将人犯留在洛阳审问斩杀,可见皇帝尚且信任地方。

    若押送到行在去,恐怕往后要大兴刑狱。

    吴越一肚子弯弯绕绕,但这次没和汪元亮绕到一块去。

    他留下杨胤的首级,只为做一件事。

    吴越示意段晓棠,“拿上!”

    段晓棠嫌弃腌臜不肯碰,吴越只能让护卫拿。

    段晓棠对洛阳的道路布局并不熟悉,大批护卫跟随,显然是要出门。

    段晓棠:“我们去哪儿?”

    吴越:“李府。”

    洛阳李家门口挂满白幡,段晓棠见门口迎客之人有几分面善。

    试探问道:“柳家大郎?”

    柳慎只知此人是吴越的随从,具体身份不知,“郎君是?”

    段晓棠:“我是段晓棠。”你家租客呀!

    柳慎:“原来是段郎君。”

    早闻其名,没想到在他乡,房东和租客也能遇上。

    柳慎悄声道:“玄玉从长安星夜疾驰而来,伤心过度,待会烦请段郎君,多宽慰他一二。”

    段晓棠:“嗯。”没想到李君璞会从长安赶过来。

    柳慎出面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李君璞伤心情切,冯睿达回来后亦是哭的不行,两人都无心料理俗事,总不能让李君玘只有八岁的儿子李弘业迎来送往。

    只能他们这一帮李家的亲故友人把事情担起来。

    李君玘长眠的居所,由弘农宫中的薄棺,换成另一副更加漆黑厚重的棺木。

    夏季炎热,棺材周围整齐摆放着不少冰块,在微光中闪烁着冷冽的清辉。

    像一群守卫者,静静守护着逝去的生命,诉说着无言的故事。

    李君璞和李弘业披麻戴孝,跪坐在棺木旁,对面的冯睿达表现更加外放,哭的伤心不已。

    自小不讨人喜欢,父亲和表哥嫌弃归嫌弃,但也护着他。

    父亲走了还有表哥,现在连表哥都走了……

    整个灵堂中最显眼的,就是棺木前一具无头男尸。

    男尸的衣物上还带着泥土,置于棺木正前方。显然是祭台放不下,只能放在地上。

    段晓棠不由得联想到,吴越带来的那一颗头颅。

    早知将门行事粗犷,这样的行为,在段晓棠看来,野蛮但能够理解。

    冯李两家和杨胤的仇怨不是一星半点的深。

    很久后段晓棠才从李君璞处得知,拿仇家祭奠是冯睿达个人的习惯。

    小时候养的小狗被大狗咬死,他都要偷摸把那条大狗抓来炖了,把骨头摆在小狗墓前。

    格外解释一下,大狗不知道是杨家几兄弟谁养的。

    但冯睿达这样做,李君璞也不会阻止,勉强能告慰在天之灵。

    经过审讯杨硕一行人得知,叛军被李君玘范成达打败,冯睿达确认梁景春等人会妥当安置李君玘后,即刻带着洛阳守军追杀上去。

    好巧不巧,刚好选了杨胤那条路。

    旁人或许能接受一次失败,但杨胤一生顺风顺水,心高气傲,根本不能接受大败。

    哪怕杨硕劝他,远遁入上洛,图谋后事以待东山再起都不行。

    尤其得知身后的追兵是冯睿达一路后,杨胤深知他的品行,那就是无品无行。

    李君玘一死,不知做出什么疯事来!

    杨胤不能接受失败,也不想在阴暗中苟活,“失败可死,却不可让人辱杀!”随即抽刀自戕。

    杨硕无奈,只能砍下他的头颅,带着心腹逃奔上洛,然后撞上周水生一行人。

    话说到此,杨胤被逼死,冯睿达亦有几分功劳在。

    等冯睿达追击到时,地上只有一具无头尸身,哪怕俘虏指证,衣着是杨胤所有。

    冯睿达亲自看过,身形亦有几分相似,但难保不是找个替身,行金蝉脱壳计。

    可在周边搜索,都没有找到杨硕的行迹,无奈只能收兵,带着杨胤的半具尸体回来告慰表哥在天之灵。

    吴越在灵前祭上三柱香,“李小郎君、李法曹、冯县男,还请节哀。”

    李君璞代丧主李弘业回答,只是语气有些麻木,“多谢世子。”

    节哀,却不想顺变。

    陈彦方奉上杨胤的首级,放置在灵前。

    冯睿达跪得久了,脚有些麻,跌跌撞撞走过来,仔细辨认,的确是杨胤的模样。

    第619章

    守丧事宜

    小心翼翼将头颅比对尸身,中间留一条指宽的缝隙,他才不会让杨胤尸首完整。

    刀口都能对上,确是杨胤的首级和尸体无误。

    冯睿达声音有些嘶哑,“如何找到的?”

    段晓棠:“杨硕逃到我军附近,被几个伙头兵撞上。”

    冯睿达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好,好!”

    吴越来一趟,把杨胤的首级往李君玘灵前摆放一回,离开的时候连带杨胤的尸身一块带走。

    造反的逆臣,要完完整整地接受处罚,头身一块不能少。

    汪元亮等人,亦没有想到,冯睿达找到杨胤的尸体,不拿来表功,先拿去灵堂当祭品。

    要不是吴越拿着杨胤的首级去祭拜,证明人死的透透的,那半截尸体未必要的出来。

    不怪汪元亮等人不知情,若是没有内奸撕开防线,弘农宫战役照计划进行,李君玘活下来。

    李家是热灶,一个大将军携平定杨胤叛乱的功劳,兄弟旧部一拉,就是一个现成的山头。

    但李君玘战死,冯李两家其他人官职不显,儿子年纪小。

    身后便是有遗泽,亦是虚荣。

    李家腾飞的大势,就此折断。

    别说李家,连范家亦是如此。

    真正的武阀豪门,总要有名有实才好。

    范成达若死,范家的大旗范成明扛不起来,也会就此衰落。

    不过范家好在有一点,背后有河间王府做靠山,吴越念着旧情,也会拉一把范成明。

    现在就看范成达能不能好起来,若是养回来,洛阳官吏上门探望。

    若是情况不好,就只能事务繁忙,礼到人不到。

    洛阳城兵荒马乱,人情冷暖在这一刻格外明显。

    利益面前,没人会念及,两位大将军是为洛阳而战,才落到如此地步,一死一伤。

    吴越亦是想到,杨家一众旧部中,只有冯李两家旗帜鲜明的站在朝廷一边,不能让人身后凄凉,故而想来正式祭拜一番。

    让陈彦方提前过来安排,才知道李家灵堂里,多了一具无头男尸。

    后接到段晓棠获得杨胤首级的消息,再琢磨一番冯睿达的追击路线,他俩的防区若是大散开,说不定距离不远。

    若是其他人的尸体,哪怕是叛臣叛将,放置在李君玘灵前,都比不上杨胤来的分量重。

    吴越将杨胤的首级和尸身带回洛阳府衙,忽而想到冯睿达刚才的动作,吩咐人放置在不同的停尸房。

    段晓棠留在李家,帮柳慎打下手。想劝李君璞莫再哀毁伤身,都不知从何说起。

    秦景来也不知如何劝,往常一醉解千愁,但李君璞在孝期,不能这么做。

    夕食时分,李君璞从灵堂出来,却没有半点胃口。

    口中念叨,不知说给谁听,“我和大哥三年未见……”

    段晓棠一碗小米粥放在他面前,“吃完再说。”

    李君璞摇头,“没胃口。”

    段晓棠理解亲人逝去的悲痛,但人不能总陷在哀伤自责之中,得往前看。

    段晓棠叹息一声,“不吃东西,亲二叔倒下,你小侄子可就落表叔手里了。”

    首级一至,确认杨胤死得透透的,冯睿达彷佛完成某种任务,陡然轻松起来,看情况比李君璞好的不止一两分。

    李君璞哀伤无法自拔,冯睿达就只能多照应李弘业两分。

    李君璞彷佛一阵风似的窜出去。

    秦景没看明白,“有用?”

    段晓棠尚且不知李家兄弟,小时候的“悲惨”经历,只能道:“李家是对孩子教育,有要求的人家。”

    最简单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冯睿达不是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人,但身上大小毛病不少,所以李君璞才时不时想敲打整治他一番。

    关键时候,作为亲人能交托生死。但谁敢把孩子放到他身边教养?

    仅以范成明举例,别说庄旭,就是范成达都不敢心无挂碍的把子女交给他。

    有些人不坏,但他不靠谱呀!

    半晌后,李君璞带着李弘业过来。

    段晓棠没见过李君玘,但从李弘业的五官和和李君璞有几分相似,想必他们兄弟俩更像。

    守孝头一个月不能食荤腥,人已经够伤心的,营养跟不上,身体会亏空。

    段晓棠不会自作聪明,擅自在他们粥食里添加肉糜鸡汤。这样的好心只是烂好心,不会有感激反倒可能带来麻烦。

    若是自苦,能让人好受一些,不无不可。

    李弘业倔强的绷着一张小脸,恭恭敬敬地对二人行礼,“秦叔父、段……”

    段晓棠当即打断,“叫我段郎君即可。”

    李弘业从善如流,“段郎君。”

    李君璞和李弘业这对叔侄,实际并不熟悉。

    几年前在长安宅邸共同生活,但那时候李弘业还是个不大懂事的小娃娃,到记事读书时,又搬来洛阳。

    别说李家兄弟两数年不见,这对叔侄亦是多年不曾相见。

    好在同样的姓氏血缘、相似的长相,让他们天然亲近。

    李君玘和李君璞常常通信,字里行间不乏让多年未见的叔父和侄子了解。

    叔侄俩的夕食只有一碗粥,一碟咸菜。

    段晓棠和秦景待会要回军营,就不陪他俩吃了。

    柳慎帮忙送两人出来,“后日玄玉和弘业,就要扶灵回长安,让李大哥入土为安。冯四郎也会跟着离开。”

    冯睿达在洛阳没有实职,能领兵靠的是他和李君玘的亲戚关系,以及身上的爵位。

    李君璞时至今日都在自责,如果他能从长安抽身,来洛阳帮李君玘,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从此后,洛阳李府就是一座空宅。

    段晓棠另有一重担忧,“能不能劝劝玄玉,莫要待弘业太严厉。”

    李君璞脾气比哥哥好上一丁点,但不代表他是个好说话的人。

    李君璞年少时,就清楚自已不是养孩子的材料,打定主意要把孩子扔给李君玘教养的人。

    没想到时至今日,反而要帮李君玘养孩子。

    柳慎和李君璞是发小,知根知底。无奈道:“我尽量。”

    只望李君璞时时记得,李弘业是他大哥的唯一留下的骨血,教坏了往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李君玘。

    第620章

    嘎嘎乱杀

    万一逼得过紧,李弘业直接学表叔冯睿达摆烂,李君璞跳河的心都有了。

    回程路上,秦景和段晓棠并骑而行,亲兵跟在后头。

    秦景:“玄玉在长安,境遇不好?”

    段晓棠不知该从何说起,迟疑半晌,“看和谁比!”

    李君璞现在的困境,是杜乔潘潜求都求不来的。

    但将门和土族另有一套玩法,李君璞如今也是两难。

    杨胤当初压制得够狠,冯李两家自北征突厥失败后,再未出过一个军职。

    原先在军中的,也被调去做文官。

    单看官职,旁人说不定以为这是一个像柳家一般的文官家族。

    但将门的底蕴在此,连在长安浪荡混账的冯睿达,上了战场也是一条“疯狗”,咬的敌军胆寒,遑论其他人。

    东征和平叛,南衙和地方军都损兵折将,换言之,空出不少萝卜坑。

    只看李君璞有没有心思,再往这方面发展。

    洛阳地方大,到处是现成的兵营。

    洛阳守军打的狗熊仗,让范成明都想把他们赶出去露天席地。

    吴越和孙文宴挑了两个相邻的空军营进驻,一路行来,至少不用担心背刺。

    现在洛阳周边附逆城池全都交给左右翊卫去收拾,人家千里迢迢从辽东回来,总不能真观战,捞不着军功。

    段晓棠和秦景在大道口分开,各向西东。

    两卫大营,不,现在该叫三卫大营。左武卫的残军也搭着右屯卫右武卫立营。

    三卫大营人马加起来,也没有隔壁江南大营人多,看起来凄凄惨惨。

    段晓棠在门口遇上范成明,问道:“范大将军如何?”

    范成明松一口气,“好多了。”

    外伤只要熬过最初的出血感染发炎,范成达身体底子好,恢复起来快。

    语气复又变得沉重,“我哥说要去送送李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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