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蒙汗药又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只要找到门道,东莱城里一定能买到。宁封祈祷道:“我们可千万别晕船。”
晕船难受,错过征高句丽军功更难受。总不能真让范成明一包蒙汗药送上船吧。
庄旭:“这是想的事么。”要真没办法也只有这一个解决办法。
听说有些人晕船头昏乏力,心肝脾胃都要吐出来,与之相比,蒙汗药那点后遗症,都不算事。
等段晓棠听说范成明的“奇思妙想”,饶是自认见多识广,也不得不佩服,“大聪明呀!”
范成明的性格,好听点叫没心没肺,说难听点就是没心肝。
战争ptsd是什么东西,范某人表示从未听说过,能吃么,好吃么。
等范成明养好身上被俞怀光拍出来的皮毛伤,黎阳仓遥遥在望。
黎阳仓位于卫州黎阳县,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河北递送来的米粮优先集中于此,再由永济渠或黄河运往洛阳、长安。
用兵辽东时,由江淮运来的军粮,也先储藏在这里,然后由此运往目的地。
仓窖百座以上,存储粮食百万石以上。
仓城的城墙、护城河、仓窖……种种建筑加起来,不比一路上经过的县城规模小。
吴越早已派出信使通知杨胤,大军在距离仓城两里外的空地扎营。
亲王世子与国公爵位等同,杨胤出城相迎,段晓棠得以近距离靠近仓城。
皇帝为东征筹谋多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从黎阳仓一路向北的粮道,隔一二百里就有一位朝廷重臣驻守维护转运。
杨胤在汇集南北粮草的黎阳仓,白隽在辽东的幽营之间。
段晓棠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楚国公,的确是容易让人长出恋爱脑的脸,可惜通身气势太过摄人,爱情的花儿还没开就枯萎了。
吴越在一旁衬得像根没经过风雨的豆芽菜,生嫩得紧。
杨胤身后站着一个三十许的文土,未着官服,身上衣裳却不差,离杨胤最近,态度不卑不亢。
没有官职却身份高,难道是宋道平?
外地出差,带朋友公费旅游。
黎阳仓城本身驻守的军土并不多,来往多是民夫。
城墙高两丈有余,但地基宽度三丈多,哪怕向上逐渐收缩,顶上亦能跑马。
进入仓城后,地面全是一个个排列有序的小土包。大的四丈多,小的三丈多,仅一人多高。别看小,货都在地下,深达数丈。
冲着窖口喊一声,都能听到回声。
宋道平察觉到段晓棠不露痕迹的打量,心道黎阳仓除了粮食,还是粮食,探营可没什么好探的。
杨胤犯不着同吴越一个后生较劲,平白跌了身份。但看起来处在粮道枢纽的位置上亦不轻松,“黎阳仓诸事纷杂,哪怕有道平援手,亦是千头万绪。我有意从两都征调官吏为佐。”
吴越状似谦虚道:“我年轻,未处置过政事。楚国公精明强干,自有妙法。”既不认同也不反对。
说了等于没说,深得打太极之精髓。
万一杨胤接下来报出几个人名,让吴越怎么说,认可还是反对?
河间王府既想把控军权,就不能触碰政务。
两人缓步进入仓衙,吴越这边带的是吕元正,杨胤身后跟着的是宋道平。
段晓棠和庄旭只能等在外面。
半晌吴越和吕元正出来,面色微有不虞。
庄旭急忙跟上去,低声问道:“世子,如何?”
吴越语速急切道:“三日内楚国公会将粮食筹备齐整,但民夫只能挪出五千人。”这还是讨价还价的结果。
庄旭掩唇道:“有一千多人的缺口。”
吕元正:“只能让军土轮流运送粮食。”这不算最坏的结果,他们原先以为杨胤会趁势拿捏克扣。
吴越:“我多要了一些车架,总归比人力背负好些。”总觉得哪里不大对,说不上来的怪异。
一行人回到营地,火头营附近已经起锅垒炉,预备大做干粮。
俞怀光仗着亲戚关系,口粮一交,大爷似的等着吃现成。
范成明看不过眼,“我的俞将军,你倒是交待一声,让手下人缝口粮袋子。锅盔可以串绳往背上背,炒面总不能用手抓吧。”
第539章
恩怨始末
段晓棠的习惯,一回营就转向伙头营的地盘。
几十个军土手上全是黄泥土,勉强堆出烤炉的形状。
范成明捧着一叠新烙的饼,边吃边当监工。
周水生站在一旁回禀,“炉子搭好后,彻夜着人用小火慢慢烘烤,明儿一早就能着手制干粮。”
范成明估摸要在黎阳仓耽搁两三日,军土加上民夫,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抽三百人过来打下手,实在不行两班倒,晚上点火把做。”
周水生:“是。”
段晓棠过来询问进度,“如何?”
范成明:“明天一早开工。”
吴越:“我们将在此盘桓三日。”
范成明松口气,“那来得及。”还能略微多做一点。
将碟子里的饼递给两人,段晓棠顺手接过一张,吴越则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上次范成明神秘兮兮给他一块饼,说是段晓棠做的新东西。差点吃吐了,后来才知道是做的新干粮,叫列巴。
全永思吃一天,人都快吃郁闷了。
周水生默默看在眼里,暗暗记下,吴越不喜欢,以后少做些。
大军扎营之地比之仓城地势更低,段晓棠不知道杨胤对自已的评价,单纯因为李君璞的缘故,对杨胤的为人有些好奇。
以前从未见识过一座由粮仓组成的城池,洛阳有,听说规模更大,可惜经过时无缘得见。
趁着天色明亮,从怀中取出望远镜,对着仓城方向看去。
吴越踱步过来,提醒道:“不要让黎阳仓的人,知道你在干什么。”
段晓棠微微点头,“黎阳仓地底下该不会都是粮食,随便挖一铲子都能挖出粟米来?”
吴越负手道:“少说能供给十万人吃一年,何况如今四方粮食汇集于此,更多。”伸手示意借望远镜一用。
吴越眯起一只眼,视力集中在望远镜中,“我们在仓城南面,东征粮道延绵千里,楚国公和梁国公一头一尾,位置最为紧要。”
吴越放下望远镜,低声问道:“今日进仓城,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段晓棠思量半天,吴越想知道的哪个答案,肯定还是否认。还是说他知晓些什么?
最终还是遵从本心,“仓城多是民夫,军队量少,万一周边有人起意,进攻仓城,粮食可就保不住了。”
吴越默默松一口气,是啊,军队人少。“周边两州长官皆是陛下心腹,郡兵并未抽调北上,互为犄角,拱卫黎阳仓,无需惧怕周边宵小。”
“你以为楚国公是吃素的么,黎阳仓地势高耸,守卫严密,只要坚持防守,自然能等到周边来援。”
段晓棠点头同意,感慨道:“可惜不能进粮仓看看,以后庄子上也照这样子挖几个大大的粮窖。”
国家认证的储粮方式,必然是最先进的。
吴越不置可否,“你那庄子才多大,靠着永安渠,地势又不高,用不上。”
“你不是同庄三说,不种麦粟么?”
“对哦。”段晓棠这才想起来,四野庄种菜,用不上粮窖。
城里有一个小心眼的杨胤,城外有一个小心眼的吴越。
段晓棠忽然有些好奇,“世子,你和范二小时候怎么闹翻的?”
吴越沉默半晌,低声承认,“没有闹翻,和他没关系。”
段晓棠:“啊!”那怎么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吴越垂眸道:“幼时父王出征归来,我和范二在院子里玩,父王一把将范二抱起来!”
段晓棠感慨一句,就因为一个谁先谁后的问题,记这么多年。“范二打小没爹,王爷照顾下属,多关照两分也是应该的。”
吴越唇角微微抽动两分,不知道是否该将真相说出来,“父王把范二当成我了。”
段晓棠瞳孔地震,认错儿子这种乌龙事……似乎很符合吴岭一心为国,少有留恋后宅的人设。
段晓棠都不敢继续问,吴岭后来有没有补上这个拥抱,世情并不在乎这些小事。
吴越不能埋怨吴岭,只能将“仇”记到无辜的范成明身上。
但以范成明一贯行事,背点黑锅不冤枉,债多不愁!
段晓棠只能苍白地安慰,“你以后有孩子,多抱抱他。”
吴越:“我没那么在意。”
段晓棠:“那你和范二……”
吴越一锤定音,“单纯性情不合。”
段晓棠回到营区,找上庄旭,“我终于知道世子和范二小时候为什么没玩到一起。”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庄旭目瞪口呆,他想过无数种可能。譬如范成明仗着人高马大欺负过吴越,甚至嘴馋抢过吴越零嘴,但万万没想过是这种乌龙理由。
但转念一想,的确可能发生。
吴岭那时候儿子多事务忙,吴越又不爱露头。范成明不管脑子如何,但虎头虎脑,只看“卖相”,确实比吴越更像将门虎子。
两个年纪相近的孩子,吴岭先入为主,认错儿子。
正巧范成明经过,庄旭招呼道:“范二,你小时候出入王府,王爷有没有指导过你武艺,或者抱你玩?”
范成明不知庄旭为何有此问,还是老老实实检索一番记忆,“没有。”
吴岭像是会带孩子玩的人么,他要是指点过范成明武艺,早被气死了。
另一个当事人恍如“失忆”,但段晓棠和庄旭一致认定此事为真。
千错万错,吴越的“仇”绝不可能记错。
吴越和段晓棠望着黎阳仓,仓城内杨胤和宋道平也正谈论今日之事。
杨胤居高临下,遥望大军扎营之地,“四处粮草紧张,一万人远去东莱,能打出何种水花?”
宋道平袖手道:“名为襄助,实为监视。”
杨胤语气傲然,“我们这位陛下,帝王心术制衡之道,得心应手。”平等地猜忌每一个人。
譬如自已,管辖黎阳仓,却无兵权。可以征调民夫和少量的仓兵。一旦周边异动,只有等死的份。
譬如吴越,有宗室大义,却兵稀将少,还都是南衙的旱鸭子,东莱渡海能捡着什么好。
譬如白隽,白旻被立为世子多年,连个实职都没捞到,白家上下的刺都快被拔光了,皇帝才敢让他到辽东转运粮草。
……
杨胤转身,袍袖带起阵阵风声,“把吴七好生礼送出境,别误了大事。”
第540章
杜家人至
等两卫大军离开黎阳仓,转道宋州去东莱,已经是二月底的事儿。
长安各处草长莺飞,亲戚朋友相约于曲江踏青。
数座城门行人往来不断,不因皇帝和数十万军队离开而冷清。凡是第一次到长安的人,无不为这座宏伟的城市而赞叹。
杜家几口遥望着高大的城墙,怔愣好一会。
杜幼娘脖子都仰得痛了,“还以为天底下只有洛阳有那么高的城墙。”与之相比,济州跟乡下地方似的。
送杜家几口人到长安的商队东家,吩咐一个管事,将人送去胜业坊。
孰料西院门口,铁将军把门。
管事拍一拍额头,“险些忘了,今儿不是休沐。杜郎君该在衙门上值。”把人撂在这儿或者带回商行都称不上万全之策。
杜幼娘怔怔地看着黢黑的大门,大哥住这么好的屋子。
柳恪读书累了,牵柳三郎出来放风,见西院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再看老小的组合。
问道:“是杜大哥的家人。”
杜乔母亲张法音微微点头,“小郎君是?”
柳恪:“我姓柳,行二,杜大哥租的我家房子。”
杜家几口人稍微放下心来,原来是房东,只是看着年纪小,身体也不大好的样子。
柳三郎原知道杜乔的家人也要搬来长安,还高兴了些时候,终于有新玩伴。
现在看杜家弟妹的身量年纪,知道他们玩不到一起。
柳恪记得杜乔应该在东院留过钥匙,“你们稍等。”转身吩咐身后的奴仆,“去坊门口作坊,看看东院几位娘子在么,再去吏部衙门请杜郎君回来。”
不多时,赵璎珞的身影在巷口出现。林婉婉出诊,戚兰娘和祝明月去四野庄,只有她留守五谷豆坊。
经过西院门前,同柳二郎打招呼,“是杜长林的家人来啦!”比预料的早些。
杜幼娘不怯生,“嗯,我们从济州来的。”
赵璎珞看她的年纪长相,笑道:“这是幼娘吧,你大哥常提起你。”林婉婉的预备役徒弟,“一路可还顺利?”
杜幼娘点头,“顺利。”
赵璎珞:“顺利就好,我回去取钥匙。”
因为出面的柳恪和赵璎珞都是年轻的小郎君小娘子,张法音由得他们年轻人搭话。
看赵璎珞走的方向,以及刚刚柳恪提起的“东院”,不由得浮想联翩,杜乔的家门钥匙,没交给房东反交给邻居。
柳恪解释,“赵娘子是东院段郎君的家人,段郎君和杜大哥是朋友。”
杜母知道段晓棠,他们一路上京,拿的是段晓棠的名帖作保。
白家的信物更加畅通无阻,但只是上京,让路上少些麻烦,不必兴师动众。
一个长安六品武官足矣,反正比杜乔的九品官好使。
赵璎珞很快带着钥匙过来,三下五除二将大门打开,将车马引进来。
赵璎珞不光自已来,还把留守家中的吕嬷嬷带来帮忙,加上柳家的奴仆,将杜家一行人的行李箱笼归置到院子里。
赵璎珞:“杜郎君起居在东厢。”
张法音不清楚杜乔的安排,只吩咐将箱笼暂且放进西厢的空房。
赵璎珞忙前忙后,从家里提来热水和糕点,分给众人,边和商队的蒋管事问起一路上的经历。
蒋管事:“想着东征,过了年没出十五从齐州出发,路上接上杜家娘子几口人。一路从宋州转道向洛阳,过关直入长安。”
名义上是段晓棠,实际上杜乔提笔写的名帖,帮他们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赵璎珞:“一路辛苦,途中可曾听闻河间王世子大军的消息?”
蒋管事:“未曾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