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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从大道拐进田庄的地界,停在彭十二家门口。

    周木匠大喊一声,“彭庄头,人在么?”

    旁边屋子一个小孩子挪出来,从门口伸出一个大脑袋,怯怯说道:“庄头他们在地窖里。”

    地窖虽离屋里不远,但在地下,未必听得清楚。

    孟二良跳下车架,交待一声,“我去找他们,周师傅你等等。”

    孟二良三步并两步,快步走到地窖口,随机挑选一个,趴在洞口喊道:“彭庄头,在哪?”

    昏暗的地窖里辨不清人物,只有一个粗犷的声音回道:“庄头在韭黄洞里。”

    孟二良不得不往旁边挪两步,分别冲两个洞口喊道:“彭庄头,我孟二良,送东西来啦!”

    半晌后彭十二灰头土脸扶着腰从地窖里爬上来,招呼道:“孟管事来啦!”

    几户人家虽是为段晓棠的赏钱方才如此尽心尽力,但到底是为了事业,不然在前头吊个胡萝卜作甚。

    孟二良:“彭庄头,我把东西送来了,你带两个人来搬一搬。”

    把几个劳力带来马车前,孟二良介绍道:“米粮先送了一石过来,还有一百斤的豆渣,拿来烙饼煮食都行。农具有锄头、镰刀、铲子、柴刀……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报回去给娘子定夺。”

    “这边两袋,一袋是韭菜根,一袋是蒜种,待会照郎君昨天教的法子种下去。”

    彭十二示意几人过来搬粮食种子,抬手摸到蒜种的一麻袋底部有些湿气,“这,这,怎么是湿的?”

    孟二良:“郎君说就是要先在水中浸泡。”

    随即从马车中间取下一个包裹,“这是娘子给你们准备的新衣,大人小孩都有。”

    彭十二手上的泥土没洗干净,只敢用胳膊夹着包裹,暗道新主家对他们着实不赖。

    马车上的东西被搬下来大半,孟二良扛起一个细布袋子,里头装的是满满当当的石灰。

    昨天从村里换回来的石灰,对祝明月而言,聊胜于无,今日千叮咛万嘱咐,让孟二良买一袋石灰重新洒进去。

    苦什么都不能苦她的造纸大业。

    孟二良离开,周木匠没和庄子上的人搭话,只和徒弟安安静静地从车上下来,眼睛四处打量。

    附近只有两处破破烂烂的房屋,联想到来找自已之前,孟二良先去的李匠人家。

    虽不知道祝明月的想法,只要想到她找自已来作甚,往后的动作绝对不小,对泥瓦匠而言,大活,绝对是大活。

    孟二良只让彭十二去清点物资,下种。独自带着周木匠师徒俩去河边,从头走到尾。

    孟二良:“这一截河岸,都是娘子他们的,今日特意请你来看看,娘子想要的水力器械,能不能在这里架起来。”

    祝明月最怕的就是人工渠道,不如天然河流的水文条件。

    周木匠仔细勘察一番,斟酌道:“水车不成问题,水磨和水碓等物什,古已有之,得回去问问几位前辈细节。”

    时至今日,周木匠早知,祝明月铁了心要做的事情,绝不怕花钱。

    普通人承担不起水利机械的成本,对她而言,不是问题。何况这些东西与她的生意息息相关。

    哪怕自已不会做也没关系,只要能找到会做的人来,一样有钱帛拿。

    唯独一样,水力纺车闻所未闻,该不会要从头做起吧。

    周木匠:“孟二哥,麻烦和庄头打个招呼,我往后大概要带几位前辈叔伯实地来看看。”

    孟二良:“行。”

    段晓棠可不知道,祝明月行动力超强,已经让周木匠去河边看能不能架水利机械。

    盯完上午的训练,被范成明拉进公房,连亲兵都遣出去,大门一关,连带庄旭一块头碰头商量事。

    段晓棠十足嫌弃,“你们想干什么?”

    范成明:“商量事呀!”

    段晓棠手指着门,“知不知道这种情况,人趴门上就能听到动静。”

    范成明恍然大悟,“那我们说小声一点。”

    第486章

    左卫右卫

    段晓棠对范成明只有一个大写的服字。拉开门,让亲兵们去院子里守着,屋门敞开,外间景象均落于眼中。

    段晓棠:“只要不是打算看机密文件,这样就行了。”

    关门作甚,以右武卫大营的房门情况,指望隔音才是奢望。

    庄旭附和道:“不错。”

    范成明伸出手,将段晓棠虚揽回桌边,依旧压低声音说道:“左厢军的将官,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段晓棠心头一紧,“人找到你跟前来啦?”

    哪怕外间无人,范成明依然左顾右盼,显得形容鬼祟,“不止我,连大将军、我哥那儿都有人去走动。”

    段晓棠把椅子拖过来,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问道:“没人找王爷和世子?”

    庄旭不介意挑破,“一般人真走不到他们跟前去。”

    吴岭不提,吴越以前和南衙大部分人都没交情,性情又有些内敛,万一路子没活动开,反把人得罪了,得不偿失。

    段晓棠语气一滞,带着一丝嘲讽道:“没人来找我呀!”

    庄旭描补道:“大概看你练兵忙,不想打扰。”

    薛豪倒是卖过好,但你俩指定合不来。

    范成明戳破幻想,“你也不想想,你在外头人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练兵都是夸赞的。

    段晓棠眼角抽了抽,夹杂一丝无奈,“我的形象不都是被你们拖累的么。”

    范成明:“别说的自已好像多无辜,我可从没让手下人扮过女装。”

    庄旭一手抓一个,把两人按在位置上,“别斗嘴,说正经事。”

    一个扮女装,一个下蒙汗药,大哥不说二哥,都是冤孽。×08

    段晓棠:“非得进人?”

    范成明觉得现在的格局非常合理,段晓棠练兵统兵,庄旭管后勤,自已应付官面上的差事。他们三个合作无间!

    平白添几个人进来,左厢军的小船指不定怎么翻。

    庄旭不得不道出现实,“我们出征时,六品长史带两个将官指挥一千人说的过去。”

    “后来范二阵前拜将,不得已而为之,战时规矩不必那么严明。但现在回营,满打满算只有三个将官,说不过去。”

    尹金明等人亦是将官,可惜官品太小,在右武卫毫无根基。

    三个人统领三千南衙正规军,不合规矩。

    范成明:“如果真要进人,你想要什么样的?”

    他们先出手,还有一定的主动权。

    不然等南衙或者营中调令一到,还不知道什么脏的臭的一起来呢。

    段晓棠:“之前和宁将军合作挺愉快的。”

    范成明稳住自已快要崩坏的表情道:“死了这条心吧,他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走,要么他升官。”他和宁岩平级,一山不容二虎。

    为表心意,范成明甚至在椅子上重重地摩擦一下,以示绝不离开左厢军的心意。

    段晓棠深知,哪怕之前和宁岩相处愉快,不代表宁岩做上司,会比在范成明手下自在。

    庄旭琢磨一番宁岩在关中的表现,“有本事有经验,但不多话不多事,对不对?”

    不待段晓棠开口,范成明先发声,“对,就是这样的。”

    段晓棠一噎,谁不想要这样的下属,干得多拿得少,毕业三年,十年工作经验。

    庄旭默然,宁岩未必不想“多事”,但当时不是被吴越“无情镇压”了么,后来见识过段晓棠的本事,只能偃旗息鼓。

    话音一落,三人齐齐沉默。这样的好下属好同事上哪找去。

    段晓棠缓了一会,才问道:“营中有这样的人么?”她人面没有范成明和庄旭熟。

    庄旭摇头,“应该没有。”

    有本事的人都是有脾气的,上哪找那么好拿捏的面团。

    段晓棠叹口气,“营里没有,不然左右十二卫海选一圈?”

    范成明:“我劝你,还是先在右武卫里挑挑拣拣吧。”

    段晓棠明白范成明的意思,为了让吴越安全“入驻”,借着换防的机会,吴岭把右武卫上上下下梳理过一遍。

    别管现在营中将官性情本事如何,立场是绝没有问题的。

    再次是右六卫,最后才是左六卫。

    段晓棠刚入营的时候,什么都不了解,只把南衙当皇家禁军。

    经过白秀然科普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皇朝初立,调遣大批军中精英拱卫皇城,于是有了南衙。

    皇室势力最大,右六卫和宫中四卫是他们的人马。而左卫是其他世家门阀、从龙之臣的兵马。

    吴姓为皇室,并非天命所归,纯属他家实力最强。

    南衙十六卫彼此制衡又合作。

    直到吴岭入南衙,从他封号是二字的“河间”就知道,旁支宗室出身,初封郡王。

    经过三十余年两代人的拉拢分化掺沙子,如今南衙明面上成为一体,皇帝晚上才敢安心睡觉。

    别看范成达如今在左武卫,实际范家两代人都是在右屯卫效力。

    范成达在右屯卫做到从三品的云麾将军,而后空降左武卫任大将军。

    如梁景春等人,就是他带过去的右卫子弟。不过两年时间,便将左武卫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

    这么多年来,吴岭向左卫输送过不少“人才”,范成达是干得最漂亮的一个。

    某一次范成明漏了口风,当年吴岭的长子,吴越的长兄落脚左卫,后来在战场上牺牲了。

    也不知吴岭是不是忌讳左卫的风水,再往后河间王府的公子出来历练,全部安排在右卫,一卫一个,吴越分到最后一个右武卫。

    段晓棠有时候不理解,明明都是国家军队,内部派系山头如云,甚至陷入不良竞争,着眼的只有军头和背后主家的利益。

    只看关中剿灭的四个私兵窝点,就知道这些高门大户,理想抱负不一般。

    但要让段晓棠去赌一把人品,她是不敢的。

    跟错人的代价,隔壁李家就是实例。

    甚至李家都不算太惨,爵位在,还能出仕做小官,李君璞弟弟的官位都比杜乔高。

    可怜的杜乔,总被拿来做对比,大概是史上最没有牌面的科举状元。

    李君璞是另一种“凄惨”,并非饥寒交迫衣食无着,而是他本人的出身际遇、能力志向和现实的反差。

    第487章

    汉家拙计

    段晓棠灵机一动,“能不能把你们朋友找过来?”

    庄旭疑惑,“哪个朋友?”

    段晓棠咧嘴道:“之前太平坊那几个!”

    找不到像宁岩一样有本事但事不多的,可以找几个像范成明一样乐意当吉祥物,过来填坑。段晓棠可以接受他们挂职吃空饷。

    要不是打不过段晓棠,范成明非得一拳揍过去,“出的什么馊主意!”

    好不容易凭借拜将的功劳,洗清一点废物的名声。再把人聚在一起,生怕别人想不起来“太平坊六罴”的辉煌战绩么。

    庄旭:“他们在各卫发展都不错,应该不愿意过来。”

    段晓棠挠头,“没有其他合适的朋友么?”

    庄旭直言:“不是每个人都像范二这么舍得的。”

    范成明无意再打太极,“现实点,到底要个什么样的?”

    段晓棠“痛定思痛”,“能承担部分前锋职能。”

    庄旭沉思片刻,和在关中时宁岩的角色定位相同。如此一来,后线自已可以帮忙压住,段晓棠可以退回来居中指挥。

    她要的是一个勇将。

    范成明:“还有呢?”

    段晓棠:“守我们的规矩,人品道德方面过得去!”

    左厢军对将官最大的规矩是什么,是缴获都归公。对某些想发战争财的人,摆明写着“勿入此门”。

    至于在段晓棠眼中过得去的人品,于时人而言,大概和圣人肩并肩。

    范成明:“他的官品,有考虑过么?”

    范成明、段晓棠、庄旭三人官职高低分布,每两人中间,都有巨大的空当。

    庄旭退居二线,暂且不用考虑。关键是引进的这个人,官职与段晓棠相比是高是低。

    高品的将官,无疑经验更丰富,但也许会压制段晓棠的想法。

    而低品的将官,本事不提,至少不会对段晓棠的权威造成影响。他挡的是尹金明刘耿文等人的升迁路。

    段晓棠深思熟虑,“比我低。”她要她的想法贯穿上下。

    现在轮到庄旭思考,他在左厢军是要当老三还是当老四了,总不会到最后,一群生瓜蛋子出征吧。

    三人闷头商量一通,他们先统一想法,再和吴越沟通。

    下午晚些时候,吴越回到大营,少见的穿了一件高调华丽的衣裳。

    深宝石蓝的丝绸长袍,表面绣有精细的花纹。袍摆随风飘动,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范成明打趣道:“七郎,你从宫里还是牛大将军府上回来?”

    吴越随意坐下,斜靠在扶手上,半点没有心疼精贵衣裳的想法。

    面上没有半点喜气,平静说道:“御花园的梅花开了,皇后宴请在长安的宗女赏花,找了我们几个宗室子弟过去凑趣。”

    宗女,即为宗室之女。吴越用“宗女”一笔带过,即代表她们出身远支,身上或许连个郡主县主的封号都没有。

    皇后特意宴请一群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宗女,无非两种可能,指婚亦或是和亲。

    特意把吴越这群宗室男丁找去,混淆视听,只剩一种结果。

    段晓棠冷淡道:“同哪里和亲?”

    平时说牝鸡司晨,妇人不得干政。这时候就说公主受万民供奉,金枝玉叶,自该承担责任。

    不说别的,正牌子公主和亲王封地、俸禄、权力一样么。

    真要论权利和义务对等,合该让皇子,再次也得是宗室子弟去和亲呀。

    不肯远赴外域和亲,也可以把人娶回来做正妃。这也不行,因为混淆血统,未来嫡子有一半外族血统,意味着他的父亲与自家爵位无缘。

    朝廷也不可能愿意册封有一半外族血统的宗室子弟。

    既然如此尴尬,不如把自家的女性送出去,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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