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好在关中剿匪,掺和进去一个大家的老熟人宁岩,终于有一种新途径了解段晓棠。华阴那张口供里,范成明有一句话没说错——仗都是底下人打的。
据宁岩所说,左厢军分工明确,段晓棠负责领兵,余下三人齐齐为她稳定后方。吴越联系长安,范成明和地方交际,庄旭管理后勤。
连宁岩这个后去的,官职仅低于范成明的昭武校尉,也被吴越压着,生生当做段晓棠手下大将使唤。
但宁岩认清形势,并无不服。因为段晓棠会打仗,能把各方面安排妥当,用最小的消耗,取得最大的战果。
宁岩一时蛰伏,换来莫大的回报——拜将。
传言段晓棠一战捧出两个将军不是白说的,反正宁岩沾了她的光。
而且此人真不在乎名利,回长安后没有特意宣扬名声,若非细看过战报,了解南衙情况的人,未必知晓左厢军中还有一个将官段晓棠,绝大部分功劳都是她的。
宁岩主动解释,段晓棠性格没有问题,只是不大热情。正常的交际来往,只要在合理范围内,都不是事。
有心人好奇,“什么叫合理范围内的正常交际来往?”
宁岩的回答十分光棍,“不带酒色。”
如果武俊江要请她回家坐祖宗那桌,应该不会被拒绝。
有心人:“她以前是不是在庙里?”
宁岩:“你们不都查过么,她以前在酒楼。”白家的产业,春风得意楼。
段晓棠的经历着实神奇,谁也不清楚吴岭到底怎么在茫茫人海中看出她天赋异禀。
段晓棠气质模糊,若非深入接触,常人既看不出她是厨子,也看不出她是军营的将官。
若非资历不够,宁岩也想冲到吴岭面前问一句,王爷,你看看我有没有做大将军的希望。
宁岩唯一隐瞒下来的事,就是段晓棠打到最后,心态差点崩了。虽然调整回来,但谁知道她恢复到哪一步。
宁岩极度怀疑,吴越等人安排今日的宴席,除了庆功,也是为让段晓棠在熟悉的环境内忙碌,忘掉关中战场的种种。
第457章
庆功宴事
大吴不注重军人心理健康,一个将官,只要武艺和兵法过得去,在周围人眼中,就不算事。
段晓棠扭头看几个军土正在削菜皮,范成明过来见她眼神怔愣,手掌在眼前挥舞几下。问道:“想什么呢,入神了?”
段晓棠叹道:“要是养几头猪就好了。”烂菜叶子人不吃猪可以,不能浪费。
范成明无语道:“想得够远,”手往后一指,“酒运回来了!”
段晓棠对酒没执念,“摆桌席上吧。”
说是桌席,将官们有桌子,军土们只能垫块油布席地而坐,实在凑不出来。
别说桌案,连碗碟都紧凑得很,范成明把右武卫伙房扫荡一遍,去左武卫把能搬的都搬来,最后还到右屯卫顺手牵羊一回。
许多小碗蒸菜,只能用大盆一起蒸,蒸好再分,实在碗碟不够。
军中上下等级分明,但礼仪并不严谨。
将官和军土在同一个场地吃饭,将官们多分到一张桌椅,头顶连个凉棚都没有。
无非将官桌上用瓷碗上菜,军土们席上用陶盆。
真要计较,军土说不定嫌弃瓷碗小,装不了多少菜。
吃完的碗碟要快点收回来,洗干净准备第二轮上菜。
段晓棠打量这条件,总觉得十分艰苦。
范成明抽抽鼻子,“卤菜好了么?”想吃。
段晓棠:“等一等,还没熟。”
范成明走到几口陶缸前,要不是怕烫,多少得上手摸摸,“几口缸有什么不同?”
段晓棠缓步过来,说的头头是道:“一号缸卤的是鸭头鸭脖鸭掌和鸡脚猪脚,二号缸是鸭心鸭肠鸡肠肥肠之类,辣一点。三号缸准备卤素菜。”
将官桌席上还能把卤菜分成一小碟一小碟的上,军土那边大盆一装,捞到什么吃什么。
范成明瞬间明白,一号缸是外头的,二号缸是里头的,三号缸是没意思的。
段晓棠估摸着时间,“我去调料汁,准备开火。你带老尹他们安排桌席。”
专业乡厨要考虑冷热上菜顺序,段晓棠半路出家,轮到哪个上哪个。
扭扭脖子,将围裙穿上,“一刻钟后,卤肉好了,捞出来切上,三号缸下素菜。”
九口锅,五口被安排蒸菜蒸馒头蒸饭煮汤,另外四口,一口烧水一口熬高汤。
三百席一锅搞不定,段晓棠两口锅一起转,安排两个有天赋的炊事班预备军土翻炒,她只负责调味。
孙师傅老当益壮,抢了其中一个的差事。
卤菜起锅,范成明趁机过来转转,端了一碗先去垫垫肚子。
孟章和武俊江回营房转了一圈,再来小校场,桌案油布都铺设好了。
将官们来的少,没有上桌,不过聚在一旁三三两两说话。
孟章见前头蹲着一个人,衣裳有些眼熟,上前拍肩膀,道:“范二,蹲这干嘛?”
转过头来却是范成达的脸。
孟章吓得后退半步,“范大,范大将军!”
他们几个年纪相近,至少没差出辈来,无奈范成达爬得太快,显得孟章和武俊江有些没用。
你们兄弟俩,没事用同样布料做衣裳干嘛。
范成达没有半点被当场抓包的愧疚,左厢军借了他左武卫的碗碟。
他是货主,他是家属,他理直气壮!
范成达将碗里的卤肉露出来,问道:“吃吗?”范成明刚才吃一半忙着做事,给他剩的。
孟章两人也不讲究,直接上手抓,别说味道还不错。
孟章边吃边道:“同春风得意楼滋味差不多。”可惜酒楼调性和武将不搭,多是买些卤菜回去下酒。
武俊江:“本就是那儿出来的,说不准酒楼用的还是段二的方子。”
范成达不接这个话题,只感叹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吃到二郎的庆功宴。”
以往和范成明有关的宴席,多是给人赔礼道歉,收拾烂摊子的。
武俊江正啃鸡爪,听见这话,险些被细骨头噎死。
要没段晓棠托底,范成明今天不定在哪儿埋骨呢。
你对弟弟这么有“信心”,怎么塞到右武卫,不栓自已裤腰带上。
孟章诚恳道:“范二福星高照。”
范成达点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武俊江恍然想到,范成明是怎么和段晓棠混到一处的,没钱吃霸王餐逃单……
范成明又是怎么没钱的,范成达把他的月钱扣了。
说了半天,原来根子在你这儿呀!
半碗卤肉本没有多少,很快空下去。
庄旭路过,被范成达叫住,将碗递过去,“庄三,再拿点!”
小校场上卤香肉香混在一块,空肚子真顶不住。
庄旭:“姐夫,武将军孟将军,想吃什么?”
范成达大手一挥,“有什么装什么吧!”
庄旭跑到备菜的案板旁,将碗扔到泡了草木灰水去油的木盆里,重新拿一个海碗给范成达装“小零食”。
陈彦方带着两个护卫,小心翼翼将凉菜装进食盒,送去南衙敬献吴岭。
武俊江百无聊赖,四处乱看,忽然道:“范二在做什么?”
锅灶旁人手忙不过来,范成明经过,顺手拿起锅铲搅拌两下。
范成达大为惊异,范成明在家可以说是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人,居然学会搅锅了。
伸长脖子张望,“二郎做的什么菜?”
记下来,待会别吃!
问就是信任,范成达宁肯吃加起来不超过十岁的儿女做的东西,也不肯碰范成明煮的饭菜。
庄旭端着海碗,另拿三双干净筷子过来。
范成达:“锅里烧的的什么菜?”
庄旭迟疑,“不大清楚。”
范成达夹起一块猪耳朵,有嚼劲。
不远处十来口炉灶,不知从哪卸下来的门板,拼接而成长长的案板,堆满各色碗碟。地上摆放各种桶盆,看着就是一副豪掷千金的架势。
范成达:“你们这庆功宴花了多少?”
庄旭现在最怕的就是人过问伙食,尤其旁边还站着武俊江孟章。面上镇定道:“营里赏赐牲禽,先前吃了些。从外头订几头猪几桶鱼,配些素菜。没花多少,大头在酒水。”
孟章不由想到他们自雁门归来的庆功宴,照理说人多肉更多,和今天的场面比起来,像过家家,没得滋味。
第458章
酒后乱性
吉时将至,将官和军土们各自入席。
头一张桌子,韩腾上首,吴越范成达分坐左右,另有几位右武卫高阶将领作陪。
范成明和宁岩哪怕拜将,也混不到这儿来,和孟章等人坐一处。
吴越只面上温和,心想还不如和范成明坐一块呢。
韩腾落座,见桌中间占了大半桌面的凉菜卤菜,笑道:“花样挺多!”一打眼还瞧不出有多少碗碟。
范成达:“刚尝了几样,滋味不错。”
韩腾:“你这年纪还学孩子馋嘴?”
范成达:“空着肚子就为等这一顿呢。”
韩腾猜范成达是因其他事务耽搁早饭,“话不多说,没看范大将军都饿了么,动筷吧!”
都是大肚子军汉,几筷子下去碗碟就空了。不用心急,空碗碟收下去,新菜流水一般上来。
直到大部分人肚子填个半饱,才有空关注旁的事。
小校场空间开阔没有遮挡,所有人都能看见一角的锅灶案板和忙碌的庖厨。
段晓棠站在两口锅灶中间,背对众人,一手叉腰一手挥舞锅铲,指挥人翻炒。
武俊江啧啧道:“伯文,你一个人能指挥十几口锅么?”
孟章冷言道:“一口都不行。”他不会做饭。
置办宴席是简单的事么?有些大宴,提前一个月开始筹备,仆役少说动用几百人。
小校场在右武卫眼皮底下,谁不知道昨天下午才有动静的。
一下午一上午,左厢军几十个军土加上伙房的伙夫,席面就备好了。
段晓棠打仗的本事,众人只能从战报中窥得一斑,但调羹做饭的能力算是现场见识了。
看热闹的念叨,“要让她去管伙房多好!”
旁边人劝道:“你看范大范二会不会答应。”刷军功的利器,去伙房大材小用。
若非段晓棠出身寒微,升迁困难无法单独领兵,以这次关中剿匪剿私兵的功绩,本该拜将的人是她,哪轮得到范成明。
今年左厢军在关中搞成这样,明年接替他们剿匪的,有的难做。
庄旭跑到锅灶旁拉住段晓棠胳膊,“快跟我走!”
段晓棠扭扭胳膊,拒绝道:“烧鱼呢!”
庄旭小声道:“得去敬酒了。”
段晓棠皱眉,“我又不喝酒。”知道是职场惯例,没办法。
只能和孙师傅交待,“孙师傅,我过去一趟,待会油烧热,下葱姜爆香,再下大蒜煸香。放炸好的鱼块、酱油,大火烧开小火慢炖,汤汁收干起锅装盘上菜。”
孙师傅忙不迭点头,“知道。”
段晓棠:“鱼烧好,刷锅等我回来。”
解下围裙,在碗碟堆里拿起一个酒杯,倒入晾好的凉白开。手抓住酒杯,藏在袖子里。
庄旭看得眼睛直跳,“至于么?”
段晓棠回道:“我喝多了酒后乱性,你负责呀!”
时至今日庄旭知道哪有什么酒后乱性,腌鱼倒酒去腥的时候,没见手抖呀!
都是托词,就像说脚臭要独住一间屋一样。
段晓棠应该能喝一点,只是不喜欢喝。
但一个行军途中,都咬牙不肯喝酒解乏暖身的人,谁又能逼她呢。
一行人汇合,段晓棠提醒道:“控制点时间,红烧鱼块起锅,我就得回去。”
范成明的注意力都在段晓棠手里的酒杯,里头的液体比自已杯中还澄亮两分。
如假包换,一杯白水。
范成明无奈道:“你……”还真打算一杯白水走全场!
狐狗朋友们羡慕嫉妒,背地里开玩笑管范成明叫绝命酒徒。
范成明反驳无效,倒听了一肚子下毒的故事。有一下毒利器名曰——鸳鸯壶。
中间隔断,一面装美酒,一面装毒酒。
范成明觉得他现在就很需要一个鸳鸯壶,一面装酒一面装水。
段晓棠不知道范成明的心思跑了千八百里,催促道:“快点!”
宁岩看出段晓棠真的很急,不说二话,领着三人去敬酒。
头一站,就是韩腾所在的主桌。
韩腾哪能想到,年近七旬还能托一把后辈。
依次勉励众人,唯独说到段晓棠时,花白胡子后头的唇角不禁微挑,下次左厢军再开庆功宴,段晓棠就该拜将了。
不是从昭武副尉到昭武校尉再升将,而是一战跨两阶,直接拜将。
这是韩腾的期许,也是吴岭的意思。
如今吴岭对段晓棠唯有两点不满,路子常跑偏,字写得难看。
段晓棠死猪不怕开水烫,都没打算改。
四人一桌一桌敬过来,段晓棠只管当微笑的壁花,展示和善。
交际自有范成明等人接过去,她只惦念她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