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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早不自杀晚不自杀,偏偏到长安自杀,以皇帝的多疑猜忌,这事不算完。

    白隽只希望不会影响到白秀然的婚礼。

    祝明月对此最直观感受就是——她和林婉婉参与的南衙家眷之间集体活动越来越多。

    譬如今天祝明月再度加入俞丽华的拜佛小分队,主要参与人员包括庄旭的母亲庄夫人、宁岩的母亲宁老夫人,都是此次关中剿匪的将官家眷。

    假若吴越成婚,队伍里还会有一位牛氏世子妃。

    夫人交际在所难免,但对祝明月而言,也很困扰。首先她自已手里一堆事忙不过来,再者她不信,段晓棠更不信佛,求佛不如求自已。

    原先正儿八经剿匪,俞丽华牵头组织一次拜佛活动走过场,但眼下目标从土匪变成私兵,家里的小佛堂再也无法承载这等担忧。

    她们几人哪怕什么内幕消息都不知道,也不好再出去走动。索性自已人组个局,出门拜佛。

    俞丽华嫁到范家时,范成明才丁点大,说把他当儿子是假的,但叔嫂间情分着实不错。

    范成明险些被人毒杀,不仅范成达,俞丽华也悬着心,赶紧出门拜拜去去晦气。

    到了寺庙,又有一家女眷加入进来。

    宁老夫人小声道:“范二的岳家陈家,他家根基在右屯卫,旁边穿绿衣的小娘子是范二的未婚妻,也是范夫人的表妹。”但和庄旭家没有直接关系。

    两家订亲,全看在范成达面子上,加上做表姐的俞丽华从中撮合,方才做成亲。

    范成明从前的性子,实在让范成达放不下心。寻摸亲家的时候,出身家世放在一边,先看小娘子的品性。要懂是非明善恶,性情太温顺的还不行,最好习过武带点彪悍,能压住范成明犯浑。

    范成达和俞丽华哪里是给弟弟娶妻,分明是给他找管家婆。

    陈灵芝要嫁的不是范成明这个人,看中的是他担任左武卫大将军的哥哥,范家内宅话事人、名义上妯娌实际当半个婆婆的是自已亲表姐。

    范家的硬件条件,对陈灵芝而言是高攀,只是没想到过门前,范成明还能拜将封妻荫子。

    只要顺利嫁过去,就能得封诰命,人人敬称一句“范二夫人”。

    俞丽华今日专门约上陈家一起,为的是表示范家绝不会因为范成明“出息”而悔婚。

    原先范成明被白秀然揍成“六罴”,陈家也没有一气之下退婚不是。

    俞丽华握着陈灵芝的手,“都是表妹带来的福气,自打定亲,二郎便稳重许多,拜将也是为不委屈表妹。”

    哪怕范成达疯了想另攀高枝,俞丽华也会全力阻止。不说退婚让她回娘家怎么做人,便是换个天仙来,也比不过知根知底的表妹。

    俞丽华两边介绍,其余几家过去都是熟识的,唯独祝明月是个生面孔。“段司戈同二郎一块出征,这是段司戈的表姐祝娘子。”

    范成明偶尔提及段晓棠脾性怪异,俞丽华见过人两面,是个格外清俊的年轻郎君,言行竟还有几分温柔。

    俞丽华不会因一两面否定范成明日夜相处得出的结论,同样她也相信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段晓棠家庭结构奇怪,满打满算只有两个远房表亲,祝明月相貌出众,言行中规中矩,但俞丽华直觉她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祝明月轻声道:“祝明月。”

    陈灵芝小声回道:“陈灵芝。”

    五人一路前行到大雄宝殿,将准备好的香烛供品一一摆放在佛像前的供桌上。

    以俞丽华为首,诸人点燃香烛,向佛祖敬献,以示诚意。随即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头闭眼,虔诚祈祷。

    今日主要的活动结束,诸人留在寺中观赏风景顺便吃一顿斋饭。

    转过廊角,见到远处大树底下有一对年轻男女隔着一段距离说话,身后不远处跟着成群的仆婢。

    诸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俞丽华:“我们换个地方吧,别坏了人家好事。”

    寺庙除了求神拜佛图心安,还有一项重要功能相亲。

    诸人识趣退开,转身只见身后还有一位年轻的贵妇人眼神怨毒盯着前头那对男女。

    在她眼里大概是狗.男女,恨意犹如实质,恨不得千刀万剐。

    俞丽华以为撞破人家的捉奸现场,正尴尬的时候,听见祝明月轻声喊道:“谢四娘子。”

    谢四娘不知自已方才的神色有多狰狞,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听人唤自已,收回心神,瞧见人堆里的祝明月,淡然道:“祝娘子。”

    微微有些愣神,祝明月从商,而她身边几位女人的打扮,明显不是商人妻而是官眷。

    “是他么?”祝明月不用回头再确认,都知道树下的男人不是陈镇。能让谢四娘恨到如此地步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谢四娘咬牙道:“是。”

    他们夫妻俩回到长安,周绍坤还敢假惺惺地上门拜会,陈镇怕谢四娘露了痕迹,直接让她称病不见。

    周绍坤倒是脸厚心黑,说什么五娘虽不在,两家依然是亲戚,走动如常。

    谢四娘将妹妹和丫鬟的棺木的寄存到寺庙里,周绍坤竟敢大摇大摆带着新人来打情骂俏。

    陈灵芝站在人群之后小声提醒,“他们过来了。”

    走来不及,迎面撞上谢四娘恨意上头,未必控制得住表情话语。

    祝明月拉住谢四娘的胳膊,让她转身面向墙壁,身后的婢女莲香有样学样面壁。

    祝明月挡在主仆两人身前,几位夫人加上仆婢以身作墙堵住其他空缺。

    谢四娘没有冲过去厮打,忍一时之气,不代表她真的忘记同胞姊妹之死,而是筹谋长远。

    年轻男女从妇人堆面前经过离去,人群散开。

    谢四娘行礼道:“方才妾身失态,多谢诸位娘子相助。”

    庄夫人劝道:“日子总要过下去,万万以自身为重。”

    谢四娘没有多做解释,告辞离开。

    第436章

    发工资咯

    人的本质是八卦。

    当事人已离开,俞丽华小声问道:“那年轻郎君是谢娘子夫君?”

    祝明月摇头,“前妹夫。”

    俞丽华追问道:“谢娘子的妹妹呢?”

    祝明月:“死了!”

    诸人闻言便知内情颇重,方才让娘家姐姐恨得如此刻骨。

    宁老夫人小声问庄夫人,“刚才那小娘子你认识么?”

    说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都是歪理,身家性命保不住,死的不明不白,天王老子嫁了也没用。

    提醒一声,也算做一桩功德。

    庄夫人微微摇头,“不认识。”

    谢四娘上回在春风得意楼相见,衣裳靓丽,今日穿的素雅,想起杜乔转述的夫妇两对主仆二人的安置办法。

    恐怕这座寺庙就是谢茹安暂居之地,偏偏死后不得安宁,被渣男前夫惊扰。

    祝明月情知此处,却没有点破,提出去拜祭,说到底她和谢茹安只一面之缘。

    性格决定命运,假如落入山寨的是性情更刚烈的谢四娘,哪怕前头只有死路一条,她也会拖着渣男丈夫一起下地狱,而非一死了之,埋骨荒野。

    时间车轮滚滚向前,难得安宁的不只死人,还有活人,譬如刘洪成和法依则。

    因为两位主要犯官自杀,华阴私兵一事调查陷入停滞。

    庞谦等人左支右绌,梳理各方已有口供,尤其看到隔壁韩城私兵快刀斩乱麻处置,干净利索。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里头有猫腻,比如那锋利的刀皇帝准备了多久。

    但明面上,华阴事发最早,进度最慢是事实。

    庞谦无奈只得把刘洪成和法依则提来过堂,重新询问山谷内情形,希冀能获得一些新线索。

    两人不懂政治,但有商人的狡猾。一路上不是没想过,到长安后万一事情泄露,该如何应对。

    不要想着立功,无过便是好,他们可是被吴越亲自审过的人。

    有河间王世子作保,中间卡着越国公府,在山谷中协助过右武卫征讨,只要与先前口供说的大差不差,长安三司堂官就不能拿他们怎样。

    哪怕安然脱身,也忍不住羡慕两位出关的东家,平白少一桩是非。

    刘洪成甚至琢磨这回能不能借着受伤,安全退休回乡做个富家翁。

    回到商行见高德生忙前忙后搬货,心想若商行关门,他说不定还要去投奔何春梅,吃口软饭。

    被寄予厚望的何春梅正给女工紧弦,“别太兴奋,漏了针补起来麻烦。”

    女工们一个个低头织毛衣,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邓秀娟撞撞程珍玉的胳膊,“明日发了工钱,我带你出去转转。”

    程珍玉对外头的世界有些恐惧,“不用,我还是继续织毛衣吧。”

    邓秀娟继续劝道:“你到长安一遭,不能总闷在作坊里,出去看看。每月两日假,留在作坊里掌柜也不会多给你算工钱。”

    实则何春梅私下找到几位带教师傅,前几批送来女工在作坊里待了近一个月,身体和情绪都趋于稳定,发了第一个月工钱后,师傅若是有空,可以带她们出去走走。

    程珍玉对世人传诵的长安亦有期待,低头道:“好。”

    邓秀娟一口道:“说定了,我去找他们排排日子。”

    轮休是轮休,但不能一起休,不然谁来织毛衣。

    邓秀娟不偏私,扭头对另一个新徒弟道:“梅花,下个月发了工钱,我也带你出去。”

    刘三妹也就是刘梅花爽快道:“知道的,秀娟姐。”

    她们是后来的,赶不上这回发工钱。

    她进来登记时,徐达胜久久没有下笔,直言道:“作坊女工居多,三娘三妹三嫂数不胜数,谁知道是哪个。”

    刘三妹局促道:“掌柜,那怎么办?”

    她一直叫刘三妹,哪知道有朝一日,凭名字找不到自已。

    徐达胜:“现取一个吧。”

    刘三妹到长安遇到第一个难题——给自已取名。

    从未有过的体验,也没人能求助。

    刘三妹有限的经验里,名字该包含父母的期望。如今父母不在,那她对自已的期望是什么。

    刘三妹想的简单,余生平安,没有饥寒。

    刘平安太普通,刘饱饭太粗俗……

    刘三妹恍然想起幼时经过里长院子,父亲指着院里一株黄色的花树道,那是梅花,殷实人家才养的。

    父亲的未尽之言是,只开花不结果的树,有家底的人家才有闲心养。

    刘三妹是不知道的,她只记得那花冬天开,闻着香香的。

    于是她在恒荣祥簿册上登记的名字就是刘梅花。

    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发薪日终于来了。

    恒荣祥员工人数最多,尤其是生产工人。先把其他部门的工钱发了,最后轮到大头的生产三部门。

    房间里两张桌子各占一角,何春梅祝三、娄禀霍忠两两搭配各发一组工钱。

    纺线和染色还好,人虽多但多是死工资,数出两小吊钱即可。麻烦的是针织和店铺销售部门,绩效、提成、奖励……条目林林总总一大堆。

    赵璎珞带人算的时候,不能单用头皮发麻来形容。

    霍忠自幼习武,本是护卫出身,嘴上没得顾忌,甩甩酸痛的手腕,“从没想过,会有不想数钱的一天。”

    娄禀倚老卖老,“说什么呢,快吞回去。”

    他俩本来的角色是走商队去外地收羊毛卖毛衣,结果开张太晚,今年没机会出门。只能困守长安,干些出库入库送货的活计。

    霍忠沉默,说出口的话怎么吞回去。

    赵璎珞算工钱算的头皮发麻,他们数工钱数的也是手抽筋。

    何春梅打断道:“开始叫人咯。”

    四人止住闲聊,让工人一个个进来领工钱。

    程珍玉惴惴不安的进门,叫她的是何春梅。

    何春梅:“上个月刚上工,扣除食宿,拿九十文。”

    蹲在钱筐旁的祝三听见话音,取一小吊钱拆开绳结,数出十文再系上,放到桌上。

    祝三:“数一数。”离桌不认。

    程珍玉小心拿起自已平生第一笔工钱,快速而认真地数一遍,没错。

    第437章

    长安一览

    何春梅将工资本放到程珍玉面前,“会写字就签名,不会写按手印。”

    看见眼前的笔墨纸砚,程珍玉恍然明白,为何发工钱这样的大事,曾秋娘和王还两个管事没参与进来,因为他们不识字。

    程珍玉扫一眼簿册,看见许多同事的工钱,毛衣工果然靠手艺吃饭。

    程珍玉提笔在一片红手印中签上自已的名字。

    何春梅唇角微微挑起,记得刚入作坊询问时,程珍玉这批人都说不识字。

    能认会字能数数的女子,可不多见。

    何春梅并不多问,手指着旁边几个竹签桶,“豆渣要吗?”

    豆渣算员工福利,五谷豆坊以外的工人,每个月只有五十斤。

    程珍玉吃住都在作坊,拿豆渣无用,但她名下的额度早被邓秀娟预定。

    作为回报邓秀娟给她三文钱,据说是市场价。

    三个签桶里的竹签签头被染成红、蓝、黑三色,分别代表五十、三十、二十。

    程珍玉:“一个二十、一个三十。”

    何春梅递给她一根蓝签一根黑签,“拿去五谷豆坊换。”

    程珍玉怀揣着新鲜出炉的工钱和豆渣签子,在水池边找到洗手的邓秀娟,刚按手印,手指留红不好摸毛线。

    邓秀娟见她过来,好奇道:“拿了多少?”

    程珍玉笑道:“九十文。”

    邓秀娟笑道:“那没错,下个月手熟,拿得更多。”

    程珍玉将新得竹签递过来,“真能换五十斤豆渣吗?”她是来恒荣祥才吃的豆渣,味道一般但顶饱。

    看热闹的刘梅花惊讶道:“五十斤!”吃得俭省些,一个人一个月足够了。

    邓秀娟数出三文钱交给程珍玉,解释道:“哪能白拿,拿签子换十文钱二十斤,没签子只有十五斤,足足五斤的差额呢。”

    程珍玉知道邓秀娟不只和自已换,私下还和其他人换过,恒荣祥多是没家累的女工。

    刘梅花奇道:“秀娟姐,这么多吃得完吗?”

    邓秀娟不只给自家换,身后亲朋邻居一大堆,“还不够呢,不过今年冬天不必挨饿了,改天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邓秀娟领程珍玉出去见识的日子,排在五天后。

    一大早程珍玉和两个同宿舍的小姐妹王春儿孟霞,换了衣裳,挎上小布包在店铺后头等着邓秀娟来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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