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李君璞慢慢抬起手在眼前打量,这双手提过枪握过剑,本该征战沙场。现在却只能编书做些笔墨功夫!见李君璞平静下来,段晓棠:“我给你讲个笑话。”
李君璞微微抬眸,哪还用听笑话,我就是笑话。
段晓棠不管李君璞那点不成样的抵触,自顾自说道:“从前有个人,从不不为善只结仇。别人问他,你这样以后的日子怎么办。他说我只要好生保养,每天都有仇人死去,每天都是好日子。”
我和仇人比命长!
同样哥哥是大将军,李家还有爵位。范成明那个鬼样入仕都能混到果毅都尉,李君璞在京县尉上蹉跎几年,固然有李君玘出征失利的因素在,但被压得动弹不得,说没人指使谁信。
但凡能调动,哪怕不能外放武职,李君璞宁可去做文官也不愿意继续在万年县待下去。
和冯家李家牵连甚深又位高权重的楚国公杨胤嫌疑最大,现在只希望这个“仇人”能让李君璞燃起斗志。
李君璞明白段晓棠隐隐的劝慰,总要看看那人的下场才算甘心。可这种无能为力只能空待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对方煊赫,看不出半点颓势。
自怨自艾空垂泪不是李君璞的作风,轻声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段晓棠瞟一眼一沓纸张,迟疑道:“不然我先帮你收起来。”万一待会激动起来烧了,过后肯定后悔。
李君璞轻轻摇头,段晓棠见状只能道:“那我走了,保重!”
段晓棠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君璞强撑着去关门,将自已锁在屋里。
仿佛为了证明自已尚有理智,从博古架上取一个空匣子,将近来收集的信件书稿通通放进去,落下搭扣锁住,放在书案一角。
抽纸磨墨提笔,他想问问大哥,知不知道杨章的长蛇阵还有一重变化。
直到墨汁洇了纸张,还是一个字都没写下。问有什么用,平白叫大哥忧心。
自诩天骄,纸上谈兵口上论兵都是虚的,能侃侃而谈无非面对的都是没有实际领兵经验的年轻人。一旦见了真章就是这么可笑的结果。
李君璞明白,他早就被耽误了,只是不甘心不服气而已。
祝明月和林婉婉坐在正堂里,林婉婉扑过来抱住她,“欢迎段晓棠同学晚上回归我们温暖的大家庭。”
段晓棠回抱林婉婉,嘴上问道:“长林回来没?”
一回来问其他男人,祝明月挑眉,“怎么了?”
段晓棠手往隔壁一指,“心情不好,长林若在能去宽慰一二。”
祝明月:“没回来。”
林婉婉挽着段晓棠的胳膊,问道:“李二哥怎么了?”
段晓棠不得不再将长蛇阵的始末说一次。
祝明月感慨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哪行哪业都是如此。
林婉婉嘟着嘴,“河间王不是很缺人么,不能收了李二哥?”
段晓棠:“我推荐过,但河间王说和他舅舅关系不好,有仇。”
祝明月叹息一声,“这只是能宣之于口的原因。”
第354章
我嫉妒你
祝明月:“照李家原先的地位,底下必然有依附的将校。像晓棠这种单打独斗的没问题,可他这样的出身,一旦入南衙,必定援引原先冯李两家派系的人进去。”
“萝卜坑都是有数的!”这家多了那家就少了。
现在不想让李家翻身的,除了仇人,还有占了他们空出来位置的人。
一般的小山头比如荣国公燕国公,一旦吸收可以急速扩充势力,但指不定往后谁说了算,还容易被楚国公穿小鞋。
像河间王梁国公这样的大山头,又担心打破内部平衡。
所以当初白秀然说李家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就是天子亲召。
说什么恩怨,背后都是利益。
当年李君璞的确饱受期待,但他排行在后年纪又轻,处境已经如此尴尬。
遑论握着李家实权的李君玘,难怪要避到洛阳去。
林婉婉歪着头问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祝明月手指慢慢敲击桌面,时间或者天下大乱。
时间冲淡冯晟和李家的名声,那时他们可以不招人忌讳,重新开始。
或者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李家不一定有兵马,但有指挥人才又有关系,最是香饽饽。
祝明月对着林婉婉,轻描淡写道:“这就要看你了。”
林婉婉手指着鼻子,十分不解,“看我?”
大夫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更改不得运。
祝明月:“你看男人的眼光不大行,而且他们的下场都不怎样。”科学不够玄学凑。
明星塌房严重点踩缝纫机,轻者退圈或者事业受阻,权臣塌房的后果就很难说了。
段晓棠扭头问道:“你认识楚国公?”
林婉婉摆摆手,“哪里认识,春风得意楼里单方面看过一眼。”忽然兴奋起来,“那脸那身段真的绝了,里描写的权臣一下有了脸,哐哐撞大墙!”
“之前没听你提过。”段晓棠清楚林婉婉偶尔花痴,但见帅哥竟然这么低调,一点口风都没漏过。
林婉婉抿了抿嘴角,手握拳拇指冲着祝明月,“祝姐说,他的年纪该当爷爷了!”
段晓棠扑到桌上笑起来,“哈哈!”
过去三十多岁的男人风华正茂,现在三十多岁的男人养儿抱孙。
一些年龄差笑话,百听不厌。
其实李君璞的处境并不算糟糕,官当着大宅子住着衣食无忧。
杜乔寒窗苦读十余年,千里跋涉考科举,中间落到土匪窝差点没命。五年内能坐到李君璞如今的位置,都算官运亨通。
但架不住对比太强烈,家世才华一样不缺,偏偏差一点运气,落到如今的地步,雄鹰被折断翅膀再不能搏击长空。
万年县令罗石收到李家下人来请假的消息,才知道自家县尉又又又病了。
一时半会找不到过往文档,问道:“没记错的话,今年李县尉请了三回病假。”
倒不是怀疑装病,是担心有隐疾。老人发病不意外,但年轻人总生病肯定有问题。
县丞躬身道:“禀县尊,这是第三回。”默默补充,你任上第二回。
京县官都是消耗品,以他们落马,呸,更新换代的速度,李君璞能在万年县干两三年,都不能叫“老人”,得称一句常青树。
除了本职的县尉,功仓户兵法土六曹,哪一曹缺人都能顶上,连县丞都代理过,只差没把县尊一脚踢开,自已当县令。
李君璞这样的人,连开摆,瞧着都比旁人敬业几分。
据说和前任县令水火不容,闹得不可开交。结果前任县令贬官,李君璞稳如泰山。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才能稳稳当当。
单从公心论,罗石觉得李君璞性情是冷了点,但有勇有谋会做事,本是勋爵出身,不惧长安城内的地痞纨绔。
万一病退,以后谁来做自已的左膀右臂。
寒门出身的二愣子、有勇无谋的莽夫,扛得住万年县的风吹浪打?
李君璞在书房枯坐一夜,加之醉酒,第二天理所当然的病了。
半夜发的高热,清早被打扫房间的仆人发现。李管家忙不迭去东院敲门,把还没去济生堂的林婉婉请来把脉。
没开门营业就等来第一单生意,林婉婉一点高兴不起来,李君璞这回受大刺激了。
李君璞老老实实喝药后小睡一会,冯四郎来了,据说是在家同娘子吵架出来躲躲风头。
李君璞想着这是少有待他真心实意的亲戚,虽然没心没肺了些。包了他一顿午食,忍了他叽叽喳喳一下午,再也忍不下去,让管家轰出去。
徐昭然下值后,本打算找李君璞喝酒,家都没回,在酒肆买两坛新丰酒,抱着便来了。
进门见管家吞吞吐吐,道自家郎君病了,最好别再拿酒勾着他。
徐昭然半信半疑,进卧房见李君璞病病歪歪躺在床上,开口第一句,“真病啦?”
李君璞原本半支着身体相迎,闻言千言万语堵在心头,直接往后躺倒,落回枕上,撇过脸道:“怎么来啦?”
徐昭然晃晃手里的酒坛子,“找你喝酒。”
李君璞叹气,“等我痊愈陪你喝。”
徐昭然在床边找个矮凳坐下,“怎么回事,又病了?”还是真病。
段晓棠在门外探头探脑,见徐昭然坐在屋里,大大方方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我熬了点小米粥,有利于身体恢复。喝药之前先喝粥。”
徐昭然奇道:“今天不是休沐日。”
段晓棠:“我晚上能回家了。”
徐昭然点点头,白秀然当是高兴。夜晚宿在营中,暴露的风险太大。
李君璞头往里一转,背着身体。
徐昭然一看情形觉得不对,吵架还是打架了?毫无疑问,李君璞这场病和段晓棠脱不了干系,最次也得是知道内情。
段晓棠自顾自在床边坐下,“病西施是美女惹人怜惜,你生病只能我和徐大陪着大眼瞪小眼。”
李君璞睁眼面前只有深色的床幔,不得不转过身来,慢慢将身体撑起来,正色道:“昨天,我居然在想,要不要嫉妒你!”
第255章
论迹论心
闻言,段晓棠肩膀微微耸动轻笑一声,“恭喜你,终于有凡人的情绪!”
徐昭然都不用掐指算,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段晓棠身上唯有一点值得李君璞嫉妒,老毛病!
徐昭然:“其实……”你俩若是能换换就好了。
话没说完,被李君璞和段晓棠异口同声打断,“闭嘴。”
在徐昭然这种爱情事业双丰收的人面前,他俩同仇敌忾。
李君璞不打算和自已的肚子作对,对段晓棠道:“粥呢?”
段晓棠:“刚好可以入口,还配了些小咸菜。”
刚把粥碗取出来,李管家进门,“二郎君,罗县令来了。”
顶头上司不得不见,段晓棠将粥放回食盒。
李君璞目光留恋粥碗一瞬,吩咐道:“来人,梳洗更衣!”
梳头洗脸穿上外套,重新躺回床上,若是女子还要敷面插戴首饰。
段晓棠同徐昭然不想见人,躲到东厢房去。
段晓棠:“不是折腾病人么?”
徐昭然:“礼节如此,不想麻烦的话,可以放下帐幔或者竖起屏风。”
段晓棠心想,顶头上司能避而不见么。“以后谁来探病这么折腾人,非得把他打出去。”
徐昭然暗道,李君璞虽病,但揍几个人不成问题。
常说七品县令,但京县令非同一般,万年县令正五品上。一个总受夹板气的小县衙,主职官员穿浅绯官服。
段晓棠透过窗户见人被引入正房,唇上的胡须精心修剪过,看起来一身正气,小声道:“看着和他前任不似一路货色。”
贪官奸官也是官,外表不能断定本质,大吴做官要看外形,尖嘴猴腮形容猥琐不能取。
“也许。”现任万年县令为官如何,徐昭然没打听过,但李君璞不似之前苦大仇深,应该同这位上司相处不错。
段晓棠:“催工催到家里来。”万年县又不是离了李君璞不转了。
徐昭然不得不纠正段晓棠的想法,“这是人情、关心、看重。”
段晓棠暗道这样的人情要不起,等徐昭然生病,千牛卫的大佬们天天轮流去探病,他就知道这份看重有多重。
东厢房桌上放着一些应季水果,段晓棠问道:“吃水果么?”
徐昭然不以为意,“你吃吧!”
段晓棠:“我一个人吃不完。”
徐昭然转头看到果盘里的水果,直言,“桃梨分食意头不佳。”说得浅白怕段晓棠不明白。
段晓棠拿起一个梨在手里抛来抛去,“我和范成明天天在营中分梨吃。”尤其是没事干成天在校场追着他打的时候。
徐昭然感慨道:“你们真是无所顾忌。”
熬了两刻钟终于把热情罗县令熬走了,段晓棠再回正房,李君璞已经端起粥喝起来,看来真是饿惨了。
段晓棠甩手进门,“你们说什么,这么久?”
李君璞:“一些勉励之语。”
段晓棠“哦”一声,“画饼,喝粥作甚,吃饼就够了。”
徐昭然:“你觉得说什么才不算画饼。”
“升官进职,真金白银。”段晓棠格外强调,“嘴上说的不算,要落到实处。”
徐昭然:“庸俗!”
“说的对!”依李君璞如今的情形,三五几句话根本打动不了。“不过现在这位罗县尊还不错。”至少愿意做做表面功夫。
京县令位低职重,有好有坏,有阴险有公义,就是没有蠢货。
李君璞心病难愈,身上的病倒是好的七七八八。
段晓棠在小校场思考下一个军阵怎么练习。
在小校场的通常是营中将官,自从吴越来了,基本归他使用。
吴越身上有一些童子功但不多,日日锤炼武艺,很快将范成明和庄旭甩在身后。
但并不值得炫耀,这两位分属太平坊六罴,一个军队里的文官,一个知名哥宝男,水平高低大家心里都有数。
吴越长剑挑飞护卫的短刀,却并不心喜。武艺进步,但绝不到一日千里的地步。
冲着树荫下的段晓棠道:“段司戈,请上前。”
段晓棠信步过来,吴越下巴指指地上掉落的短刀。
段晓棠拾刀冲向吴越,气势如虹,刀法犀利。刀刃犹如闪电划破空气,带起阵阵破空声。
每一次刀刃的挥舞,都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要将一切敌人斩成碎片。
与之相比,吴越逊色多了。
长剑落地,而段晓棠的短刀搭在吴越肩上,距离脖子两寸。
段晓棠将短刀收回扔给护卫,习武卡在这里,无非护卫不敢犯上,而尊贵的河间王世子亦不敢以身犯险。
段晓棠的刀法凌厉让吴越一时心驰神往,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醒过神,立刻追上来,问道:“你当初为何选择练刀?”
段晓棠:“求速成。”月棍年刀一辈子枪。
吴越转头看见自已落在地上的佩剑,已经被护卫插回剑鞘。
剑是兵器亦是礼器,素有百兵之君的称号,自已唯有学剑。
段晓棠感慨,“不过速成的有一点不好,我在王爷面前还手都难。”
“只有你才这样想。”换做其他人这般说法,吴越指不定猜测是不是隐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