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吴越附在段晓棠耳边,“我曾想送一个婢女给你,照料衣食起居。后来想你不会喜欢的,便作罢了!”不是不喜欢美人,是段晓棠不喜欢人插手私事。
段晓棠愣住半晌,想吴越口中的“照料衣食起居”是当个勤杂工使唤,还是铺床叠被或者更进一步的暖被窝?
喉咙彷佛被噎住,装模作样笑两声,“多谢体谅啊!”
没结婚没生孩子,就不算稳定,古往今来延续同一种思想。
吴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只有你会这么想。”
赠美是高门常有之事,那不是人是个物件,是建立双方建立联系的桥梁、象征。
上对下赠美,表达的是一种看重,和赠书赠画赠旧衣一个性质。
但和祝明月不喜欢戴二手首饰一样,段晓棠也不会喜欢穿别人旧衣,身边被安插眼线。
良贱不婚,可王府婢女自带一层光环,脱籍从良嫁给小武官做正妻也使得。
这样一层联系,在外人看来,段晓棠就是真正的王府心腹,但也因此成为孤臣孤将,再没有向上联姻的可能性。
吴越一再试探段晓棠的底线,知道有些事她一定不会接受,公私里外分的清楚明白。
有些事为难的,说清楚理由好生商量,看在一条船的份上,她会同意的。
武俊江避开周围耳目,将在隔壁任职的大外甥约到太平坊外的酒肆里。
等梁景春刚一坐下,立刻摆出舅父的谱,“段晓棠到底什么来路,当初梁国公真为了他打上南衙?”
梁景春腮帮子有些发硬,止住想要摸脸的手。糊弄道:“不就为了一厨子么!”
武俊江:“王爷特意收一个厨子入营?”
梁景春心思千回百转,当初段晓棠干的事妥妥的事故,但现在不是招安从良了么,成一段故事。等日后功成名就,就是一桩美谈。
糊弄道:“王爷的心思我哪懂,舅舅不如去问问范二,他一直在营中,肯定清楚。”
说到底,这都是右武卫的家事和丑事。
武俊江:“我听说范大将军想打断段晓棠的腿,毕竟南衙同僚,能不能说和说和?”
梁景春立刻撇得干净,“大将军成天还说要打断范二的腿呢,指不定以讹传讹。”
武俊江把梁景春的亲娘,自已的亲姐妹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能指望舅甥之间有多少情谊,能推心置腹。
梁景春一回左武卫,立刻求见范成达。“大将军,段晓棠可能又把右武卫大营给摸了。”
范成达想打断腿是事件背景梁景春还能不清楚么,武俊江绝不会无的放矢的提起。
段晓棠没有摸营的癖好,总得有个理由。
“右武卫如今主持防务的是谁?”贵人事忙,范成达只知不是范成明。
梁景春打听得清楚,“归德将军杜松。”纨绔么,办正事不行,主打的就是一个消息灵通。
距离大将军一步之遥的归德将军,联系杜松的行事作风。范成达不用动脑子,都能想明白前因后果。
韩腾年老,随时可以退下去。但如今吴越杵在右武卫,韩腾的大将军位就必须稳当,绝不容人动摇。
可惜富贵迷人眼,总有人看不清楚。
不知谁支使的段晓棠,敲打直接打在脸上。
梁景春狗腿道:“大将军,等范二过来,你好生问问。”我们顺便看看笑话。
范成达摸透下属想看热闹的心思,虚踹一脚,“还不去校场训练!”
孟章默默地修正防务,右武卫上下接受良好,今年不知道风水变了还是怎么的,营防方案换了好几次,无非再多换一次。
段晓棠从来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赏月”之后营中没有半点风言风语传出。
但孟章还是躲着段晓棠等人走小半个月,直到避无可避。
因为段晓棠的到来,伙房在外头不远处搭了几张茅草棚,摆上几张桌子,供将官们用餐。
原先伙房的例菜滋味一般,大家都回各自营房再开点小灶。现在味道还是一般,但比以前好些,加上花样繁多。夏季天热屋中憋闷,若留在营中值守,不如三三两两聚在伙房外头吃饭顺便闲聊。
段晓棠等四人是最固定的组合。
段晓棠的行动轨迹向来简单,晚上睡觉的营房、训练的校场和吃饭的伙房。
孟章若是想找段晓棠无非校场、营房、伙房三个地方。校场说私事不方便,段晓棠又和吴越住得近,更不方便。选择只剩下一个。
趁着人没到齐,菜没上完,孟章走到段晓棠身边,“段司戈,借一步说话。”
所谓借一步也没“借”多远,在附近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段晓棠:“孟将军,有什么事?”
孟章有些尴尬的开口,“段司戈,我妻子一年前过世,家事无人料理,上次在营门外见到你表姐祝娘子蕙质兰心……”
段晓棠不待孟章把话说完,立刻以吐槽的语气拒绝,“孟将军,我表姐她为人肤浅,喜欢长的好看有文才的,哪能和蕙质兰心扯上关系。”
林婉婉天天把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挂在嘴边,祝明月从没说过她喜欢什么类型的,像前科的前任提都没提过,但不妨碍段晓棠瞎编。
祝总,对不起!
孟章没说娶妻还是纳妾,段晓棠猜大概率是后者。
第319章
楚国公至
杜乔县令之子,父祖都有官身,能报出至少六代祖宗的名字,尚且只是寒门。
段晓棠“穷人乍富”,连门都没有。别说远房表姐,亲姐姐嫁给将军做小妾,都是高攀。
两人连话都没说过,鬼的蕙质兰心。但凡对祝明月有一丝了解,绝不会用这四个字。
孟章,字伯文。顶门立户的长子,家中会容忍他娶一个没有家世的正妻,还是说将正妻之位空悬。
哪怕进门前说好如夫人料理家事,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白纸黑字都不可信。
再说祝明月愿意料理么?别以为是什么好事。
现在小院家务陈娘子做,对外的杂事林婉婉管。祝明月充分体现“一家之主”的做派,除了赚钱,万事不管。
听到这个回复,孟章心底既轻松又失落,他真喜欢祝明月的颜色。
他长相周正,但大概和女子心中的“好看”沾不上边,至于文才,更是没有。
亲结不了,但孟章不可能把关系断这儿。“以后遇上合适的,我给你介绍。”
介绍是不可能介绍的,朋友圈子里就没这样的人,何况中间还掺杂男人的自尊心。
段晓棠微微抽动脸皮,“多谢。”
她真敢给祝明月订亲,或者推着人去相亲,明天吴越就能收到,死讯说不上,病假肯定有。
两人再寒暄几句,段晓棠坐回原来的位置。
范成明立马凑过来,八卦道:“提亲?”隐约听见祝娘子三个字还猜不到是什么事么。
段晓棠只有一个回答:“没下文。”
祝明月管理春风得意楼,爱好文才不稀奇。庄旭好奇的是,“要多好看?”身边有不少爱附庸风雅只有皮囊的狐朋狗友,“徐胖那样的?”
如此诡异的“拉郎配”,段晓棠不得不从饭菜之中猛抬头,“你想让徐昭然死。”
话没来由分不清因果,但范成明和庄旭果断明白,白秀然不是好惹的,祝明月也不是善茬。
“祝娘子,没那么简单。”吴越没和祝明月直接接触过,但只要想想几人独在异乡搭伙过日子,隐隐以祝明月为首,就知道她不似表面羸弱。
范成明是段晓棠上司,如今不一样“下克上”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孟章的示好之意,他收到了。
林婉婉若是知道此刻祝明月有一桩“近在眼前”的婚事,非得拉着拉着段晓棠好生说道一番。
不求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求身边人尽八卦。
可惜这会不得而知,只能带着两徒弟到春风得意楼改善伙食。
作坊虽然可以开小灶,到底没有酒楼做的好。
雅间刚开好,门还没关,林婉婉看着一个熟人经过,立刻招呼道:“顾娘子。”
顾盼儿肚子更加显怀,见到林婉婉亦是一阵欣喜,“林娘子。”
林婉婉起身将她迎进来,“怎么一个人来了?”
顾盼儿当然不是孤身一人,身后亦有仆婢相随。林婉婉指的是没有家人在旁。
顾盼儿坐在高脚椅上,双脚自然垂下,比家中的矮塌舒服多了。“原本和父亲一起出门,临时有事要去衙门处理。想着行动也方便,就自已来了。”
顾盼儿摸摸自已的肚子,“父亲一心进取为公,做女儿的还能说什么。”
大夫治的不只是病,还有人心。
林婉婉隐约猜着,顾盼儿肚子里是一个男胎,否则顾父不会一反常态格外进取,为孙子铺路。
有人生女儿觉得养大就是天大的恩情,车子房子票子,只要结婚,婆家都会准备好的。
生儿子又是另一种态度,必须努力挣钱给孩子攒家业,不然一辈子就毁了。
人性之微妙,从古至今,点点滴滴。
林婉婉:“我能把把脉么?”
顾盼儿诚恳道:“多谢林大夫。”将手伸出来。
林婉婉搭脉,记下脉象。“情况很好,平日饮食多注意些。”
顾盼儿收回手,“父亲也说春风得意楼酒食上佳,又有满墙诗文,”指了指肚子,“正好给他看看。”
顾盼儿和柳家是舅甥,过从甚密,怎会不知林婉婉和酒楼的关系。
林婉婉不知道这是顾家好文的趣味,还是摸到胎教的门槛。“无论诗文,亦或欣赏音乐,只要母亲心情愉悦,对孩子都是好的。”
顾盼儿受教,“还有么?”
林婉婉记得顾盼儿格外在乎容貌,小声道:“偏方不保真,多看些漂亮婴儿以及俊俏的郎君娘子,孩子相貌可能好上几分。”
漂亮小娘子顾盼儿也喜欢看,但现在不合适。“总不能将马车停在国子监外头。”
林婉婉对顾盼儿的理想型或者说她对孩子未来的期望了解七八分,看一眼雅间门,今天的位置不大方便往大堂看。
顾盼儿知机,手往外头的窗户一指,可以看大街上的。
东市豪富,过往非富即贵。大街上文人含量不高,可以看从春风得意楼出来的呀。
什么叫冥冥中的臭味相投,林婉婉和顾盼儿一见面,就知道对方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顾盼儿原本还顾及朱淑顺和谢静徽在,转头一看两个小娘子自顾自翻花绳,不理外物。
两人将椅子挪到窗户边,既是寻找漂亮书生也是闲聊。
祝明月没料到雅间内有陌生人在,推开门看见顾盼儿和林婉婉坐在窗户边,“这是?”
“顾盼儿,柳家二郎三郎的表姐。”林婉婉介绍另一头,“祝明月,我表姐。”
顾盼儿:“祝娘子。”
祝明月看见顾盼儿挺着的肚子,立刻让她不用起身,微微的颔首,“顾娘子。”
没有靠近窗户,祝明月平生最不爱沾染两种人,一种孕妇一种泼妇,都惹不起。
祝明月:“你们在看什么?”
林婉婉挽着祝明月的手,拉到窗边,夹着嗓子,“明月姐姐,楼里最近有没有长得特别好看的书生来呀?”
这话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平康坊点花魁呢。
祝明月不拉皮条,“没有。”
林婉婉忽然指着十字口的拐角,“你们快看!”
拐角处一行人骑马而来,为首的男人三十许,穿一身槿紫袍服。唇上蓄着一簇短须,剑眉星目鼻梁挺直,面容冷峻而英俊,带着几分高傲和冷漠,骑在马上亦可见身材修长伟岸。
不似顾盼儿爱少年,祝明月和林婉婉的审美更偏好成熟的男人,但保养的再好,也是三十多岁的人。
祝明月一瓢冷水泼下去,“说不定孙子都有了。”霎时间所有风花雪月消失殆尽。
照长安的婚嫁习俗,三十岁荣升祖父母,并不少见。
谁会对爷爷辈的男人起心思,长得再好看也不可能。
顾盼儿小声道:“那是楚国公。”有儿子没孙子。
第320章
庆元春楼
楚国公杨胤,字文衍。年轻有为,大吴天字第一号的权臣。论权势,白隽一把年纪都要排在他后头,隐隐约约和隔壁的李家有些恩怨。
林婉婉心底暗自念叨,看这脸蛋这身材这气势,里权臣都有了脸。
要不是和李君璞情谊深厚,非得当场爬墙不可。
不说以前那些小鲜肉,长安一帮友人,白湛太生嫩,李君璞的冷硬稍显刻板,徐昭然的英俊都要打个折扣,其他人更不用提。
权力,男人最好的医美。
朱紫皆是贵色,普通人甚少穿着。杨胤着浅紫袍服打马过东市,相对他的权势而言,哪里是招摇过市,分明白龙鱼服。
如果没有顾盼儿讲解,祝明月和林婉婉只会以为是哪家高门的主君,权势在握必定不凡,却绝想不到楚国公头上。
现代有钱人穿着背心拖鞋去楼下吃烧烤,混在人群中不显眼。
但大吴贵族和平民的区别,肉眼就能看出来。不提穿着,优渥生活滋养出来的白嫩皮肤、整齐的牙齿、细腻的双手……统而言之叫做贵气。
当初刚从武功匪寨脱身,白家对她们另眼相待,除了段晓棠展露的本事,也因为三人从外表就能看出来历不一般。
甚至比许多本土高门不得志的子弟还养尊处优。
顾盼儿继续说道:“楚国公旁边的是宋道平,出自越国公府旁支,原先是千牛备身,早些年辞官。我幼时见他亦是英俊,如今……”老菜帮子。
若没有顾盼儿提醒,林婉婉还未曾注意到旁边人。没办法主角太抢镜,配角被忽略了。“越国公府,有点耳熟。”
祝明月转念想起,“袁三郎。”
燕春楼斗殴,袁昊嘉搅合进去搅得肠穿肚烂,其中一方出自越国公府。
至于所受到的惩罚,发配边远地任县令,是杜乔哪怕科举头名也摸不到的官位。
这就是差距!
杨胤和宋道平径直往春风得意楼过来。
进门时杨胤抬头望着酒楼正中间的牌匾,“字不错。”
宋道平隐匿身份来过一两回,知道些原委,“据说取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
“句子倒是上佳,”杨胤再看牌匾的眼神变得幽深,“白家的产业?”
宋道平:“白三娘的产业。”
“不一样么?白三娘不似她兄长,好武不好文。”杨胤试探过,和白旻没有一丝关系。在文人间有巨大名声的春风得意楼偏偏是以武闻名的白秀然一手扶持起来的。“有趣。”
如果白秀然和祝明月知道外人诸多猜测,只会告诉他们,若武者能花更多的钱,并且保证不闹事不惹麻烦,她们也可以把诗墙换成擂台,符合白家一贯对外的形象。
雅间内几人没想到杨胤进春风得意楼,祝明月从腰间荷包中掏出面纱,缚在脸上,“我过去提点下,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和小二说。”
祝明月不打算亲自招待,美貌而卑贱是原罪,招摇是罪上加罪。
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招了谁的眼哭都来不及。总不能叫白秀然到时再抱个瓷瓶去楚国公府外碰。
祝明月从隐秘处下楼,到后院找到姜永嘉,叫人到大堂认脸,指给他看,“那是楚国公,仔细招待着。他若没有表露身份,只当贵客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