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逃单郎君真要是有钱就不会跑,何况被追了一路心底一肚子气。也不继续分辩,直接动手了事。真到交了手,才知道遇到硬茬子。拖延几分抓住空档冲出巷口,对着有一段距离的军营门口,大喊一声:“兄弟们,助我!”
两人一路纠缠,段晓棠始终将人堵在路中间,在路上还能说是摩擦,到军营门口就是找死了。
军营里倒真有几人举着刀剑冲出来,也不知是愣头青还是真认出人。
一把刀直冲过来,段晓棠来不及感叹军纪被视若无物,手无寸铁不能拿血肉之躯去挡,右手将腰后折扇抽出。
竹制扇背挡住刀锋,脚下横跨一步后将人踢开。
接连将几人踢倒,包括罪魁祸首的逃单郎君,段晓棠见势不妙便想脱身。
熟料转身欲走,却发现一队骑兵围了过来。
骑兵,精锐骑兵。
不是从军营里出来,而是路上过来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段晓棠立刻举起双手,表示并无恶意。
骑兵分开一条道路,一位面容刚毅威武的中年将领控马出列,“怎么回事?”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不知道哪个被踢倒的愣头青爬起来,“回禀王爷,这小子冲击军营。”
段晓棠眼睛瞪圆,双手依然高举,只手里握着一把折扇。难以置信的回头看清是谁污蔑后。立刻转头解释,生怕晚一秒就落得万箭穿心的结果。
“天子脚下,军机重地,谁敢冲营?我是来收饭钱的。”手指着趴在地上的逃单郎君,“他在我们店里吃饭不付钱,还推到两个小二,我追出来讨个说法。”
冲营之说,别说段晓棠的手下败将不信,连围过来的骑兵们也不信。
谁见过冲营不骑马不穿甲不带刀兵,只带一把折扇来的。这幅形象说他去平康坊消遣可以,冲营,看热闹不嫌事大吗?
河间王吴岭问另一个当事人,“范成明,是如此吗?”
范成明正是那位逃单郎君,河间王能记得他的名字,显然不是无名小卒。
范成明早在河间王出现之时,立刻识趣的爬了起来。
底下人没见识敢把事情往大里说,一旦段晓棠冲营的罪名成立,把人引过来的自已又该被如何清算。
范成明单膝跪地,拱手谢罪,“属下今日在东市用食,结账时发现未带钱财,与店家起来争执。”
河间王握紧马缰绳,“你们从东市过来?”
从东市到太平坊距离可不近,范成明这会气还没喘匀,段晓棠却一直气定神闲。
“嗯,”段晓棠踢到铁板,打定主意天大的事也要化了,“我们这是钱财纠纷,顶多算互殴。”和冲营没有半文钱关系。
河间王当即有了决断,“军土擅出营门杖十棍,果毅都尉范成明当值期间擅离职守杖二十。”
段晓棠暗道,同样是果毅都尉,成色差得太多了吧。
难不成两人代表的分别是这个职位的上下限?
事发地距离军营门口还有四五丈距离,刚出巷口,说是私人恩怨说得过去。
河间王紧紧盯着段晓棠,“你是酒楼护卫?”
段晓棠见局面缓和,放下双手,将扇子插回腰后,语气平淡地介绍起来,“我叫段晓棠,是酒楼的厨子。”
半跪的范成明瞪圆了双眼,所以自已是被一个厨子从东市追到营门口揍了一顿,还领了二十军棍!
一个厨子,天理何在,脸面何在!
第231章
漏网之鱼
别说范成明被雷的不轻,在场其他人亦是心惊不已。
如果段晓棠不曾说他是为讨要饭钱追击范成明,说不定还以为是哪个高门公子或者江湖游侠。
酒楼护卫已经是最合理的猜测了,谁料居然是个厨子。
“厨子?”饶是河间王见惯大场面,也被段晓棠这出人意料的身份噎住一会,“带进去!”
带进去,带哪去?
段晓棠忍住拔脚就走的冲动,眼睛斜瞄不远处的军营大门。
“我,灶里的火还没熄,得赶快回去把火灭了,免得走水。”
这个理由谁信呢?
吴岭反正不信,审视一番段晓棠,为何会如此排斥进军营?
白秀然出发晚,一路追一路问,刚赶到事发现场,恰遇到河间王聚兵围拢,立刻藏身在巷墙之后。
眼见段晓棠要被拖进军营,即刻现身,“白氏三娘,见过河间王。”
“白三娘,来此做甚?”吴岭不认识白秀然的模样,但朝中白姓高门出身,敢跑到他面前大放厥词的只此一家。眼睛微微眯起,军机重地不该是一个女郎该来的地方。
白秀然身姿挺拔,指着范成明,“此人在我的店里吃白食不说,还打伤伙计。我们追了一路,方才追到这里。”
范成明诧异道:“春风得意楼是你的产业?”
白秀然说的半点不心虚,“我入了股。”
总之,酒楼是我的酒楼,人也是我的人,该如何发落自该由白家处置。
打狗还得看主人,白秀然把事情揽到自已身上。
吴岭会看重白秀然的意见吗,除非白隽当面。一个晚辈还是一个女郎,位高权重的河间王完全不会放在眼里,“拖进去。”
段晓棠瞪着眼睛,出来收个饭钱,怎么就把自已送进军营了。
白秀然气到跳脚也无济于事,伸手想要将段晓棠拉住,却被重重卫兵挡开。
“晓棠,晓棠!”
眼前的军营大门庄严肃穆戒备森严,恰如山海,隔开两人。
两扇巨大的木门,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铁片,仿佛只有厚重的钢铁才能承受这里的严肃与紧张。
门前站着一队精锐的土兵,身着坚固的铠甲,手执锋利的兵器。因主帅河间王的归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营中传出阵阵号声,将白秀然的思绪搅得七零八落。强自镇定心神,吩咐身后的两个随从,“去家里,去袁家,请二公子过来。”
白湛今日所在,无非这两个地方,两边都跑一趟,绝不扑空。
以白秀然女子之身,这道营门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非得让白湛去打探消息不可。
段晓棠被两个军土押着,亦是头一次进大吴的军营,不由得仔细打量周遭情况。
从一跨进营门口所遇的一切人、营帐、兵土……都在心底落下痕迹。
一行人进到一个陈设典雅肃穆的房间,房间的中心是一副巨大的地图,覆盖着牛皮,简略标注着地形河流,以方块代表着城池聚落。
显然这是主帅的指挥地图,常常在此与偏将们讨论战术,计划战争,每一处标记,都代表着未来一次可能的行动。
吴岭先行落座,瞥见段晓棠落在舆图之上马上收回的目光,心中琢磨这还真不是一个半点“不懂事”的厨子,白家背地里搞什么猫腻?
声音深沉而威严,“认识舆图?”
段晓棠记得白秀然提醒过,舆图不该是平民百姓该知道的东西。立刻否认,“不认识。”
吴岭恍如没有听到,仿佛兴致勃勃地解释:“这是交趾。”
“交趾?”段晓棠难以置信,大吴最高军事统领将这副舆图认作是交趾。
一南一北,如何可能!
苍天啊,大地啊,谁信啊!
难道真的药丸!
忍不住扭头再确认一次,段晓棠极有自信,哪怕吴岭信誓旦旦说是交趾,他也不信。
段晓棠的表现都落在吴岭眼中,此刻端坐上首,十分威严,再次问道:“这是哪里?”
段晓棠情知漏了痕迹,不得不答,“高句丽。”
这幅地图是吴岭刚从宫里拿回来的,只有河流山脉,而最显眼的城池尚未标识清楚。
绝密中的绝密,旗下将领若不花费一段时间尚且认不出来,一个白家的厨子仅凭一眼就能确定?
吴岭的目光充满着审视,“怎么认出来的?”
段晓棠迟疑,“海岸线。”
吴岭挖的更深,“为何不能是湖?”
段晓棠总不能直说我以前见过半岛地图,虽然沧海桑田变换,细节有所改变,但大致走向没有变动。
只得东拉西扯,“那块地方感觉不小,旁边若是湖该有多大,只能是海。”
这个解释和先前的笃定全然不是一个态度,吴岭揣测段晓棠必然有所保留。
原本只是见段晓棠身手不差想要考察一番,结果白秀然为了保全突然冲出来,将段晓棠和白家扯上了关系。
白家不可能和高句丽有所勾结,但一个厨子能辨认高句丽的舆图,怎么想都是奇怪。
吴岭:“从过军?”
段晓棠摇头,“没有。”
吴岭试探,“家中长辈从军?”这种从军并非简单作为低级军土服役,至少也得是军官级别,方才有获看舆图的资格。
段晓棠眉眼垂下,“算是吧。”
旁边将领看不过眼,“算是是什么意思。”
段晓棠强行解释,“在老家当的兵,离大吴十万八千里呢。”
听到吴岭耳朵里又是另一重意思,段晓棠祖上并非中原人,“高句丽人?”
“不是。”段晓棠立即否认,怎么可能是高句丽人,干过高句丽差不多。
吴岭抬眼,随即像是打发一件物品似的吩咐左右,“正好营中兵员未满,给他上兵册。”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最方便。
这时候扯什么不是服役的时节,可以交钱免役,在强权面前都是虚的。
段晓棠急中生智,“王爷,不可!”
吴岭转过头来,面上皆是不悦。
段晓棠捉急忙慌的辩解,“王爷,我家三代单传,九族只剩我这一根独苗苗。所谓不孝有三无后无大,现在没留下一儿半女。战场刀兵无眼,万一,有个万一祖先便没人祭拜了。”
打定主意,回去就把和祝明月的婚书翻出来,这辈子他两都不可能生出孩子。
孝字大过天,承嗣的独子一般也不会在征兵范围内。
吴岭抓住重点,“你家犯了什么事?”才会搞得九族一起完蛋,只留下一条漏网之鱼。
第232章
无妄之灾
这属实是古今差异,通常除了谋逆大罪诛九族,血腥之下无完卵。哪怕遇上天灾人祸也有许多远亲逃出生天,哪能只留下一人。
段晓棠尴尬的解释,“生的少,走得早。”加上穿越大神扇动的蝴蝶翅膀,重点是,“没犯事。”
在吴岭眼中,段晓棠的一切行为表现都与他体现出的身份不匹配,需要时间打探一番,挥挥手,“人捆了,找个空帐子塞进去。”
争辩无用,段晓棠不知为何一个征战沙场的王爷突然犯了疑心病,但形势比人强,只得憋住气,老老实实被人押出去。
过了好一会,出去查底细的庄旭回来,回禀:“段晓棠的确是春风得意楼的主厨,从开业至今便在店中。”
吴岭只关注一件事,“他和白家关系如何?”
短时间内亦查不出更多,“只知道春风得意楼背后有靠山,是否白家不得而知。但打听出来白家人是常去店里的。另外还有一事,春风得意楼做的是读书人生意,客人多是些饱读诗书的文人。”
照常理说专做文人生意的都是纸墨书画店,现今居然有一座酒楼剑走偏锋如此行事,背后还隐隐站着白家。
白家一样是将门,以吴岭对白隽的了解,不似他的行事风格。
吴岭浓眉微微挑起,“范成明那里如何?”当然不是问的受了二十军杖后的伤势。“他一个果毅都尉还没钱吃饭。”
庄旭回禀,“范二前一阵花光积蓄买了一把据传是楚霸王用过的断刃,后来被鉴定出来是赝品。他兄长气不过,连家里的月钱都给扣下,不许他支用半文。”
从称呼来看庄旭和范成明亲近,方才知道他没钱的来由根底。
“今天路过东市,想起听说春风得意楼酒菜味美便进去了。吃完才反应过来没钱,一时挂不住脸起了争执。”
总之范成明和段晓棠的相遇都是意外,若论过错也是范成明更大。
吴岭疑惑,“春风得意楼不是做文人生意吗?”范成明一个武夫怎么会进去。
庄旭也是认真打探过的,“春风得意楼除了满墙诗文之外,最知名的就是其饭菜滋味甚好,开业至今客似云来。”
庄旭从前是不知道,现在即使知道也无济于事。主厨被抓,酒楼离关门倒闭也不远了。
吴岭摩挲手上扳指,“一个身手绝佳熟稔舆图的厨子,有几分可信?”
哪哪看都是破绽,庄旭只能拱手,“属下不知。”
段晓棠和白秀然若是知道吴岭会有如此猜测,非得大呼冤枉不可。
“噔噔噔”盔甲上的甲片在跑动中留下一串声音。
亲卫在门外回禀,“王爷,梁国公次子白家二郎在营门外求见。”
打了女儿来了儿子,吴岭对白家小辈只熟悉白旻一人,可惜那是个好文不好武的。“白二郎与白三娘长幼如何。”
庄旭答道:“白三娘为姐,白二郎为弟。”斟酌一会,“白三娘和千牛备身徐昭然定亲。”
白家姐弟大张旗鼓一齐出动,排除了春风得意楼是白家暗桩的可能。
庄旭越矩,问门口亲卫,“白三娘现在何处?”
亲卫:“一直守在营门附近没走,白二郎是后头被叫过来的。”
事情好像往另一个诡异的方向划去。
无论营门外的白家姐弟,还是被捆在帐子里的段晓棠,吴岭都决定暂且晾着,“不见。”
得到回话的白秀然双手紧握,来回走动,“怎么办,怎么办?”
白湛听完前因后果,知道错不在段晓棠,河间王又非滥杀之人,“三姐,我们先回家,等父亲大哥归家再做计较。”
白湛不知内情,但白秀然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在军营之中过一夜结果会怎样。
但姐弟二人在河间王面前“人微言轻”,非得让白隽或者白旻出面不可。
与其担忧段晓棠的现状,不如想想回家后如何说动父亲大哥出面。
天色将暮,白秀然吩咐随从,“派人去胜业坊传个信。”
戚兰娘刚回到小院,前后脚白家的仆从便来传信。
戚兰娘满怀疑惑,“三娘子说晚上有事,晓棠不回来,怎么回事?”
林婉婉陡然灵醒,有什么事是非得段晓棠和白秀然一起出马,“该不会徐昭然不老实吧?”
赵璎珞难以置信,“我看他挺老实的。”来回几次,其他女人都不敢多看一眼。
“男人就没有老实的,”林婉婉自恃见多识广,“老实,那都是拿到磨刀石。”
戚兰娘赵璎珞不懂磨刀石的典故,但听明白了林婉婉话中的意思——男人都不老实。
几个人和徐昭然的交情全由白秀然而来,选哪边还用说吗?天马行空的讨论徐昭然到底犯了什么错,这次要栽多大的跟头。
他两的婚约还能不能继续,白秀然怎么想不确定,但段晓棠眼里肯定揉不得沙子。
段晓棠自从被单独捆走,不哭不闹不喊冤,一人独享一个帐子,索性闭目养神节省体力。
面上沉静,心底却止不住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