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胜业坊的房子会不会太贵?”杜乔原本的打算是寻一个中等坊市租个两进院子安顿。从绝对价值来说,柳家院子租金绝不便宜,但祝明月敢提,定然有周旋的余地。
“柳家并非全然看重钱财,柳二郎柳三郎你见过,都是读书学文的。而你,”指着杜乔,“科举头名。”
全国各州郡几百名举进土中杀出来的第一名,国家认证过学霸。
如果柳家是两个熊孩子,祝明月肯定不出这主意,那是把杜乔往火坑里推。
不指望杜乔给柳家两孩子作西席,偶尔交流指点下学问有何不可呢。
古有孟母三迁只为给孩子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如今不说千金择邻,降一点租金在让真正的学问人入住,给孩子熏陶一二。
在教育为重,鸡娃大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三人,遇到这种事情还需要考虑吗?
第219章
故人相逢
全国状元住家里,求之不得好吗?
倒贴也要做。
占便宜不是一个值得宣扬的行为,但杜乔可耻的心动了。
葛寅听到这话,立刻拍板,“长林,待会我们陪你去看。”
想到是祝明月提供的消息,“祝娘子,不如我们也跟着你去看看这长安商铺的行情。”
祝明月自然没意见。
一行人再到宜阳坊,看最后一处铺子。
店铺门脸是最光鲜的,可惜只有门脸,后院四五间屋子倒是挺阔得很。可惜留给搭建烤炉的空地就少了。
烤炉可以搭在屋里,但毕竟带火,万一房间密闭,烟气排不出去就全完了。
祝明月和段晓棠站在一旁商量,“第二处更合适。”
段晓棠琢磨着第二处的先天条件缺陷,“装修上要狠下工夫。”
祝明月有几次成功的装修经验,“到时请李匠人周木匠一起来参详。”
现在已经有一些积累,租金之类的考虑的比重并不大。
葛寅离得远些,问陈牙人,“这样一间铺子租金几何?”
陈牙人猜测葛寅是外地豪强,约莫有几分家底,“三十贯。”
葛寅倒吸一口凉气,三十贯足够一家吃香喝辣了。“若是买呢?”
陈牙人:“少说得五六千贯。”这还是宜阳坊,换做东西市的商铺更贵。
葛寅在土豪和老抠之间转换自如,瞬间把脑子里的水甩出去。“买不起。”
这价格在齐州都能买一排商铺,换到不知名的小县城,一条街都齐活了。
秦景知道葛寅偶尔做事随性,“你打算买?”
“好奇,问问。”葛寅作为一个正宗豪强子弟,打小学会的理念,没握在手里的就不是自已的。
长安天高皇帝远的,十年都未必来一次,买个商铺图钱打水漂声音好听吗。
祝明月缓步过来,“陈牙人,麻烦帮我约下第二间铺子的东家,商量契约。”
陈牙人:“成,我待会去找人,明天回信可以吗?”
东家住的有些远,今天肯定来不及了。
祝明月:“明天你到酒楼来找我吧。”
陈牙人带着即将撮合成一桩生意的喜悦离开。
祝明月招呼众人,“我们回胜业坊吧,秀然你呢?”
白秀然心中记挂李君璞之事,“出来够久了,我回家。”
一行人刚出坊门口,即将分开时,听到周边一阵哭喊。
“放开我小妹。”
“娘、三哥!”
“欠债还钱,还不上就拿你妹妹抵。”
“我没欠钱,是你们无赖。”
……
几个地痞无赖分开两堆,一堆踢打年轻男子,另一堆拖着女郎的手往远处走,看方向是平康坊无疑。
中间有个来回跌跌撞撞跑动的中年女人,显然是这对年轻男女的母亲,可惜身弱力小,儿女一个也救不了。
话语和场景极其容易让围观人等脑补出前因后果。
逼良为娼,可恶可恶。
段晓棠秦景等人拨开前头看热闹的人群,想要出手救人。
突然听到年轻女郎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段郎君,救命!”
段晓棠心底猛然一顿,段并不算大姓,这个“段郎君”是叫自已吗?
可这母子三人的组合着实不熟悉。
脚上却不停,三步并两步疾跑过去,一脚一个将抓人的两个地痞踢飞。
被捉的女郎顿时失力跌到地上,远远看到被秦景救下的兄长,脸上只有劫后余生的笑容,“段郎君。”
时间只过去几个月,看到熟悉的脸,段晓棠终于想起她是谁,“祝英英。”
白秀然赶过来看情况,听到陌生的名字,恍然愣住,姓祝,和祝明月什么关系。
祝明月将祝英英扶起来,现在还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肯定是,“祝三郎,”视线转回祝英英身上,“你们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到长安来了。
祝英英悲从中来,“爹爹死了!”
白秀然或许不知道祝英英是谁,但记得祝三郎。
当初祝三郎慌慌张张从山上跑下来,不知来历目的,是被白秀然亲手抓的俘虏。若是从军的话,这就是白三娘子人生头一件军功。
祝三郎缓缓睁开被打的青紫眼睛,终于放心些,“杜郎君。”
祝三郎刚才挨了打,看起来惨烈,秦景从上到下摸一遍,皮肉伤不严重,“腿上骨头有伤,不知道裂开还是折了?”
葛寅将几个地痞流氓揍了一顿,从路边摊位取了麻绳捆作一团。
祝明月:“胖哥,麻烦你去找辆车。”
祝英英只是受惊失了力,但祝三郎身上有伤,骑马容易二次伤害。
葛寅听言去附近找车,恍然想起为何每次都是自已找车。
不多时葛寅将车找过来,几人将祝家三口扶到车上。
白秀然站在一旁,“你们先走,我来收尾。”
段晓棠领情,“麻烦你了。”
地痞从来欺善怕恶,赖皮惹人烦。不一次解决清楚,日后说不定去找祝明月段晓棠麻烦。
白秀然不是独自出门,身后还有白家奴仆跟随。这时候只需一个豪门家奴出面,要求处置的差役从严从重。
这种人,手上绝对干净不了。
姐姐做好事不留名,就留白湛的名吧。
祝明月翻身上马,“去胜业坊济生堂。”
走过一程,段晓棠控住马,“你们先走,我看看后头有没有尾巴。”
到了济生堂门口,葛寅付了三倍的车资,交待车夫:“近几日不要到那附近拉活。”
林婉婉看到一行人进来,诧异不已,“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看到后头被扶着的两人,祝三郎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时认不出来,但祝英英还是记得的。“怎么搞成这幅样子?”急忙招呼把祝三郎送到后头的诊室里去。
回程路上祝英英哭哭啼啼将几个月的经历和盘托出。
原来兄妹二人被抓到山寨没多久,祝三郎盘算着回家后若是索要赎金的消息已经传回去,咬定兄妹两只是在外家盘桓久了,被人趁虚而入讹诈家人。
当初祝明月三人当镜子换来不少银钱,买了布匹送给从山寨中逃出来的人。
祝家兄妹两加起来一共四匹布,祝三郎留了一个心眼,只带回家一匹,余下三匹藏起来。
哪知道回家居然得来一个晴天霹雳,被绑的这些天里,父亲过世了。
第220章
豺狼虎豹
两个兄长早已成人,把持家业多年。如狼似虎,当场绑了祝英英母女,嘴上说要为她们找一门婚事,实则发卖。
对祝三郎这个异母兄弟,倒是留了一丝情面,只将他赶出门不分半点家产。
祝三郎在山寨中见过血光,一时发了狠和兄长们打起来,趁机将母亲妹妹抢了出来。
周围乡邻友人看不过眼,却敢怒不敢言,趁机一哄借着劝架阻拦追击。乡间广阔,一旦跑远,往田土山林中一藏,便很难再找到踪迹。
家乡无处存身,母子三人翻出藏起的布匹换了银钱当做路资一路往长安来。
祝明月相信祝英英说的多数是实情,至于隐瞒的部分无意寻根究底。
比如当初他们兄妹被抓是因为去外家走亲戚,祝家两个哥哥如此对待继母弟妹,他们是不是回过外家,希望能帮娘三主持公道。
却不被收留反而赶出来,不得不孤注一掷远赴长安。
千辛万苦到长安,却全无根基,在边远坊市租了一间窝棚住下。祝三郎找工不顺,但毕竟是个男人,干脆在东西市帮人扛包。
祝英英母女两在家帮人浆洗缝补,勉强混得温饱。
这次事发便是祝三郎帮人运送一批陶瓷器,不小心摔碎了。明明是一筐粗陶,被地痞找上门非说是越窑的秘色瓷。
赔钱赔不出来,抓了祝英英卖去平康坊抵债。
长安版的“碰瓷”就是这么无赖,连件真瓷器都不用拿出来。
说的难听些,祝英英并非天生丽质的美人,哪怕卖了也抵不过一件真品秘色瓷。
林婉婉检查祝三郎全身上下,重点是腿。“骨头有些裂,幸运的是没折,养养就好了。”
骨头固定好,身上挨打的地方该上药上药,该包扎包扎,直包成一个简约版木乃伊。
再将祝英英母女拉到另一个房间里,检查过身体有没有损伤。
祝英英年纪小,忍不住抽抽噎噎,短短几个月生活天翻地覆。
在山寨里被土匪当肉票差点卖了,好不容易回到家,被异母哥哥把母女两提脚差点卖了。千里迢迢到长安又差点被地痞卖了……
林婉婉轻轻拍着她肩膀,“别怕,安全了!先在这里住下,待会洗把脸,你哥哥还要你照顾呢。”
复又问道:“英英娘怎么称呼?”
英英娘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以前别人都随夫称呼她祝娘子,可祝家却要卖了她和女儿。
喉咙苦涩,眼眶一热,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娘家姓陈。”
林婉婉:“好,陈娘子,待会你和英英喝点安神药,好好歇歇。”
陈娘子手指缠成一团,吞吞吐吐,“我们付不起医药费。”
“我和英英三郎是朋友,”林婉婉顿了顿,“医药费等你们有钱再付。”
朱淑顺和谢静徽如今勉强算是熬药的熟手,一人一个药炉很快将三人的汤药熬出来。
陈娘子母女两的是安神药,祝三郎则是治病的伤药。
祝明月坐在医馆正堂里,生着闷气,“卖儿鬻女,头一次听说连继母一起卖的。”
明媒正娶的继妻,不是妾。祝家兄弟连基本武德都不讲了。
不是说卖儿女的就可以,纯属见识到新下限内心不得不震动。
杜乔却是不意外,“当初土匪拿祝三郎兄妹两做肉票要赎金,祝三郎就说过家里是兄长当家,要不到钱。”
兄弟友悌不存在。
葛寅长期在地方,见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穷山恶水出刁民。”
段晓棠摇摇头,武功好歹是京兆府之下,能被土匪特地认出来索要赎金,祝三郎家至少能跻身富户行列。
只能说祝家另外两兄弟着实豺狼虎豹。
“祝三郎昏过去,英英母女两吃了药睡了。”林婉婉掀帘子进来,亦是感慨不已,“我以前只听说过恶毒继母虐待继子的,头一次见被继子这么血虐的。”
说的话和祝明月都有几分相似,着实这件事从哪方面看都足够跌破下限。
以至于在长安被地痞流氓骚扰侵害都显得如此司空见惯。
生了一儿一女,祝三郎都快成年了,日子过成这样也不奇怪。几句话的时间,足够林婉婉确定,陈娘子是个如假包换的真包子。
十几岁的女孩什么都不懂,慌慌忙忙出嫁子到夫家过活。娘家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两边不靠,一辈子都是外人。
现代的女孩结婚至少二十多岁,读过书上过班有阅历多少有点存款,要她一直忍气吞声过活怎么可能。
大不了离婚,男人可能骗你,但工作和工资不会。
在长安这种继室进门,丈夫过世后被继子连带所生儿女一起被赶走的事并不鲜见。
远的不说,孙无咎兄妹两为何住在高府。
眼见气氛有些沉闷,林婉婉开起玩笑,“明月晓棠,你两就是我的婚前财产,以后我要是结婚都得一起带上,晓棠给我做饭,明月给我管钱,齐活了。”
段晓棠抬起眼皮,“你丈夫呢?”
林婉婉毫不犹豫,“哪凉快哪待着去。”
段晓棠:“那你这婚结的有什么意思?”
和现在生活有何区别?
林婉婉手撑着柜台,“我结婚了呀!”
祝明月瞬间领悟其中真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魔法打败魔法。
杜乔深知几人脾性,无论谁成亲,把另外两个捎上,那男人的日子都只有水深火热一条路,趁早跳渭河算了。
祝明月估摸着祝三郎母子三人现在住的地方不是长租,“待会他们醒了,问问愿不愿意留在作坊干活。祝三郎留下来养伤,母女两也搬过来陪床。”
杜乔想到祝三郎毕竟是个男人,无论是小院还是作坊都是女人不方便。但他自已现在还住在庙里,实在无处安置。
林婉婉看出杜乔的纠结,“他们如果能留下来,作坊晚上就有守夜的人了。”
杜乔以为作坊早有守夜人,“现在还是你们轮流过来吗?”
林婉婉唉声叹气,“是呀,所以我的麻将搭子一直凑不齐。”
第221章
长安长安
“长安城的治安啊……”段晓棠忍不住感慨。
祝明月瞄一眼门外,“和我们说什么用,该和你隔壁那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