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林婉婉说话果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孙无咎正色道:“话不能乱说。”
中原大地儒家礼教极为重视人伦,这等故事哪怕披着边缘小国的皮也不应该流传。
白秀然不轻不重地拍一下林婉婉,“你可不要拿到外头去说,遇上迂腐之人,难免大做文章。”
林婉婉点头,“我知道。”
白湛:“你们以前就看这种故事吗?”听起来很有趣。
林婉婉还能看不出白湛的心思,立刻告状,“秀然,我觉得白二的功课少了些。”还敢想东想西。
曹操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林婉婉自然可以挟姐以令弟。
白湛头一回见到告状告得如此粗糙直白的人,明晃晃的恶意挡都挡不住,不禁开了眼。“不能委婉些吗?”
林婉婉:“委婉了怕你听不懂。”
卢照左看右看,“若是三娘子不在呢?”
“不是还有孙二郎君和孙小娘子吗?”总能找到人治,林婉婉笑意盈盈,“我是给白二上眼药,又不是真要为难他。”
白湛头铁,“为什么你们可以看,我不行?”
段晓棠:“因为我们已经过了需要认真读书的年纪。”当然《天龙八部》肯定也不是最近两年才看的。
白湛内心忧愁不已,照目前形势,自已日后很可能步大哥后尘,及冠后亦不能出仕。
反倒不如卢照,辽东天高皇帝远,只要燕国公首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段晓棠敲敲桌子,吸引众人注意,“接下来回家还是去哪玩?”
林婉婉站起来踮着脚试图看到水面,“我们能去水上划船吗?”
“水面有点乱,恐怕不行。”今日曲江水面上都是权贵的船只,段晓棠不想平白找麻烦,“改日包船上去。”
段晓棠又不是祝明月,资本家天性爱画大饼,说划船肯定是能划的。“能不能请漂亮小姐姐来表演?”
段晓棠:“你出钱?”
林婉婉缺的是钱吗,是机会。“我出就我出。”
祝明月嫌弃丢人,一把卡住林婉婉胳膊,拉着人走,“逛得累了,先回家。”
林婉婉被祝明月拖着走,临出饮子棚回头,“秀然无忧,到时定下来叫你们呀!”
白秀然做主,“好。”
显然在场其他男土没名额。
段晓棠眼看两人要走远,盯着地上几个包袱,“你们走了,我一个人扛回去吗?”
祝明月扯着人回来,理清几个包裹全挂到林婉婉胳膊上。
林婉婉整个人身子斜倒,“拿不起了,拿不起了!”
祝明月看出林婉婉装怪,没有戳穿,自已拿了两个,剩下一个留给段晓棠。
段晓棠摇摇头,“回去收拾好麻烦。”不嫌花钱多,只嫌收拾起来麻烦。
白秀然:“你们马车停在哪里,我让下人送过去。”
林婉婉忙不迭的点头,“好,好。”
逛街一时爽,逛完火葬场。
包袱用起来的确不方便,戚兰娘赵璎珞简单的裁剪缝制会做,可以试着缝几个帆布袋和书包,没有拉链可以用抽绳代替,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样式出来,想要防水的还可以用油布或者皮革制作。
回到家盘腿坐到地上,盘点半天的收获。私人的东西早就拿回房间,此时留在正屋的都是一些可以共用的小玩意。
林婉婉随口将缝布包的想法说出来,得到一致认同。
恍然到长安这么久,居然一点没想过缝包。原因不言而喻,三人都不善绣活,后来的戚兰娘家贫,赵璎珞自幼丧母,都只能做些简单的缝制。
于是在针线活计上,一家人集体选择回避,最好用现成的。用的久了,居然觉得竹篮也不错。
林婉婉:“待会我去绣庄,书包手绢一起做了。”
祝明月:“今天过节,绣庄未必开门。”忽的想到,“以前给我们缝四件套的何绣娘不错,直接找她做,免了绣庄抽成。”
何绣娘不是绣庄的正式雇工,关系相当于外包合作。绣庄接到活计外包给绣娘,并从中抽成。
当初以为何绣娘三十多,实际不过二十五岁,只比几人大三岁,全身上下唯一与年龄相衬的只有一双手。
她是绣娘,必须保养好双手。
林婉婉感慨,“她大女儿都十岁了。”照长安的规矩,再过几年就能嫁人,真是岁月催人老。
不出意外,何绣娘大约能在三十岁当上祖母。而照他们三人原本的轨迹,三十岁大概是乐此不疲的过儿童节,大喊自已还是一个宝宝。
祝明月选择何绣娘原因很简单,第一活计好,第二脾气好。
尤其第二点,他们相当于甲方,私人订制的东西有诸多意见是肯定的,反复修改也是不可避免的。换个脾气不好的来,当场吵起来或者阳奉阴违只会平添劳碌。
捧着钱去挨骂的冤大头谁爱做谁做。
勉强算一个优势。何绣娘其实是一个小团队,长女已经会绣花,二女儿也会缝线。
上次能快速完成家里的针线活计,也是因为母女三个一起上。
这时候使用童工不是剥削,而是真的做慈善,至少在他们手底下。
绣庄不缺一件活计,但对何绣娘家很重要。
不给中间商赚差价。
林婉婉:“我明天让人把她请过来,好好说说需求。”
只是这次不能留何绣娘母女三人在家做活,只能让她将布匹拿回去裁剪缝制。
段晓棠总算将压包袱底的虎头帽找出来,一个一顶的盖在富贵发财头上。
林婉婉歪着头,“还是富贵带着好看些。”毕竟猫虎近亲,“发财看着太搞笑了!”
狗发财大约不适应头上突然戴上一个陌生东西,脑袋甩甩将虎头帽甩到地上,摇着尾巴去院子里玩。
林婉婉张大嘴巴,“它听懂了,不高兴?”
祝明月:“快点收拾吧,待会我和晓棠去作坊把兰娘璎珞替换出来。”她两初来长安,也该出去看看。
林婉婉手指着自已,“我呢?”
祝明月:“洗涮驱虫,顺便把艾草菖蒲水烧了,晚上要洗澡。”
林婉婉不知从哪里薅来,带去曲江池边说用来洒水驱晦的菖蒲,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第215章
当年内情
三人在长安过的第一个端午节就这样过去了。
不是在家躺一天玩手机刷视频吃外卖的空虚生活。
早上到曲江池边观看龙舟比赛吃粽子,晚上用艾草菖蒲水沐浴,驱虫祈福。
总体入乡随俗,十分健康向上,只要不开口,谁也看不出他们不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段晓棠身上还挂着春风得意楼后厨主管的职务,趁着端午休息一日,次日一大早收拾整齐和祝明月一起去酒楼报到。
背着手在几间厨房晃荡一圈,和几个大厨各说几句话,拔脚到祝明月办公室里休息。
轻轻将茶水吹凉,“我觉得王师傅比较合适。”
段晓棠有自已的事情,不似之前长期在春风得意楼,至少要提拔一个副手,把几个大厨房管理起来。
现在无非是从王师傅吴师傅两个最早的大师傅中择其一。
祝明月:“说说你的理由。”
段晓棠:“王师傅脾气火爆了些,但有分寸。而且他会带徒弟,现在手底下不只小汪一个。主管后厨必然要分出精力处理行政事务,红案房不至于乱套。”
“吴师傅现在还是让白案厨房里的帮工打下手。”
惜技,不符合段晓棠的作风。
祝明月:“我们想法一样。”
理由却不一样,单从营业贡献和职工人数来说,红案厨房便处于绝对优势。
王师傅本人没有致命缺陷,那这个位置就非他莫属。
除非将管酒水的郑师傅提上来,但他没有白家的背景,至少第一任厨房主管的位置沾不了边。哪怕他只比吴王两位师傅晚来半个月。
祝明月将姜永嘉叫来,“以后段郎君如果不在,后厨由王师傅代管。”
姜永嘉:“是,待会我去宣布。”
姜永嘉挑着空闲时候,将后厨人员集中到院子里,看着一张张紧张忐忑的面孔。
握着站在头排的王师傅的手,“王师傅,日后你就是段郎君的副手,厨房的管事,辛苦把厨房一摊子事管起来。”
这对王师傅而言完全是意外之喜,当段晓棠一改往日作风,隔三差五才来一次时,多年来浅薄的“职场经验”提醒,后厨势必要有一位管事来填补空子。但自已不比吴师傅八面玲珑会做人胜算大。
没想到段晓棠来逛一圈,就把事情敲定了。
王师傅神情激动,“我一定不负祝娘子、段郎君、掌柜的托付。”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当上管事的一日。
等人散去吴师傅留到最后,“王师傅脾气急,日后不知要和多少人吵架。”
姜永嘉其实也属意王师傅,说话是直了点,但绝不会私底下打小算盘。
手下么,一要会做事,二要听话。
一眼看出吴师傅不服气,但有什么办法,自已又不会炒锅颠勺和面,还不是得哄着。
“我们春风得意楼虽然新,但你和王师傅都是老人。段郎君无暇分身,可不得你们顶上。这管事平日琐事杂事多了,但白案那边能离得了你吗?”
姜永嘉话里话外把自已捧高,但吴师傅不傻,听出弦外之音。管事专管琐事杂事,不就是因为他能抽身出来。自已一日不带出能独当一面的徒弟,管事的位置一日和自已无缘。
仰着脑袋回到白案厨房,掂量几个耸头拉脸的帮工,谁有资格做自已冲击管事之位的垫脚石。
一墙之隔的酒水房或者说奶茶甜品房,郑师傅将碗底的水渍擦干净。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位置和自已无关,虽然入职只差半个月,但在酒楼里呆的久了,摸到一些门道。
祝明月是东家不假,但只是其中之一。吴王两位师傅是另一位东家荐来的,比自已背景深厚。
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不如想想怎么和掌柜提买冰的事。夏天快到了,甜品里加冰肯定比镇在井水里效果好上百倍。
红案厨房又是另一番热闹,王师傅上位对他们而言那真是上头有人。
现在厨房主管是他们的祖师爷,管事的是他们师父,真真是嫡系中的嫡系。日后在酒楼中行走,下巴可以再抬高两寸。
白秀然刚来,看账本看的一阵头大,唯有最后一行的数字能带来些许安慰,“你们蛋糕铺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祝明月早有腹案,“就算马上定下来,装修培训一连串事情加起来,至少要入了六月才能开业。”
和祝明月等人接触久了,白秀然也懂一点生意经,“五谷豆坊还有两间空铺面,不能用?”
祝明月解释其中差别,“两者定位不同,”一个平民食材,一个奢侈享受。“还是更倾向于找一个类似酒楼食肆的铺面,前店后厨来经营。”
照祝明月一贯行事风格,定然要大改特改。白秀然不等不提醒,“五月最好不要建房子。”
“知道,”段晓棠心有戚戚,没人比他和林婉婉更重视头发,“肯定不动房梁。”
五月修房子容易秃头。
茶水沾唇,祝明月缓缓放下茶杯,神色莫名纠结,“秀然,你知道李二郎的事吗?”
“昨日曲江边的事?”白秀然摸不着头脑。
“谁关心他的前尘往事,”祝明月并非无的放矢,“我总觉得他现在仕途不顺,连婚事都吹了,恐怕不是因为舅舅去世哥哥兵败那么简单。我们现在挨着住,也怕沾染是非。”
最后一句纯属硬加的理由。
若是以前白秀然哪怕热爱武事,但也是闺阁女郎,对于朝堂风云并不热衷也不熟悉。
但近来接触的人多了,回家去问父亲兄长,甚至问徐昭然,他们都会说一点。各方信息拼凑整合,至少能明白大概。
论从前对李君璞了解,或许能从记忆深处翻出十年前兵法天才的印象,但这些年的沉寂总让外人产生当年是冯晟为了捧外甥特意传出来的声名。
但随着不断的接触,李君璞的武艺或许不如秦景出色,但论兵法积年将领也未必比他老辣。
白家与李家在军中分属不同派系,早年没有接触,所以白秀然对李君璞身上曾有一门婚事居然不了解。
啧啧,夺妻之恨,仅次于杀父之仇。
白秀然身体前倾,一副你们问对人的模样,小声道:“这件事的内情,连我父亲都未必有大哥清楚。”
第216章
陈年旧事
若说对白旻的印象,简单的概括——高傲的世家子。
段晓棠:“你大哥认识李二郎?”
至少段晓棠从未在李君璞嘴里听他提起过和白家的渊源。
白旻一个未出仕的年轻公子,知道的内情居然比白隽还多,最大的可能就是认识当事人。
白秀然:“我大哥只比李二郎大两三岁,怎么可能不认识。准确地说我大哥更熟悉的是李大郎。”
长安高门子弟各有各的圈子,通常按照派系、出身、姻亲、年纪来划分。
如白秀然白湛一般只会和相熟人家的子弟玩耍,但白旻作为梁国公府铁板钉钉的继承人,交往的都是各大权贵世家的未来家主。
偶尔带着白湛,主要是去认认人。当初的李君璞也是这样被他大哥带去的。
白秀然回忆一会,“李家兄弟年纪差的有点大,李二郎的大哥叫李君玘,年纪应该和楚国公相当,比我大哥大六七岁的样子。”
李家兄弟的年龄差并不意外,否则三年前谁敢让一个刚及冠的小将领兵。
段晓棠诧异,“楚国公不该和你爹一个辈分年纪吗?”
天下勋贵之首的楚国公居然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论辈分和我爹是一辈,但年纪只比我大哥大一点。”白秀然遮住半边唇,小声道:“主要他爹比较厉害。”
先楚国公两朝权臣,而先梁国公在白隽七岁时就去世了。
白秀然转回正题,“李二郎婚事内情我不清楚,但他如今仕途不顺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陈国公去世兄长兵败。”
祝明月:“靠山倒了但根基还在。”
行军打仗有几个常胜将军?军武世家只要男丁还在,扎根军中总有翻身之日。
白秀然点头附和,“三年前大吴与突厥一战,我原以为李大郎是主帅,后来仔细打听才知道他只领兵一路,主帅是陈国公的儿子,李家兄弟的亲表哥。”
“败师回长安,几位主将差点被推出去砍了,朝堂诸公求情方才保住性命。但其中被削得最狠罚得最惨的是李大郎。”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段晓棠歪着头,“偏将扛主责?”
“这场战事前因后果父亲和大哥并未细说,我也看不到军报。但结果这样的。”李君玘失误最大还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不得而知,“但李二郎心里肯定清楚。”他是内行又是半个当事人焉能不查证。
祝明月:“那他怎么不继续从军。”做着不尴不尬的县尉。
昨日十七娘话里穿盔甲的少年李君璞已成执念。
白秀然:“他是从不了军。”
段晓棠:“军武世家不从军?”子承父业不是大吴人民根深蒂固的观念吗。
白秀然:“当年李大郎也许是想携征突厥的战功,让两个弟弟出仕的起点高一些,没想到功亏一篑。”
段晓棠:“两个弟弟,还有一个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