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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段晓棠:“只要念头通达,谁能拿你怎么样?”只要想得开,就没有什么能打垮你。

    李君璞的职务紧要,对标县区公安局长,但这里是长安,单以纨绔们刚刚的表现,就算他支棱起来,也不可能让风气一新。

    躺平就躺平吧。

    卢照听得这些言论,耳目一新,不由好奇,“段郎君,为何有这些念头?”

    社畜的生活总是沉重的,“每天酉时下班时,突然冒出一件新任务,第二天一早就要,不得不加班熬夜做。”

    “凌晨把你从床上吵醒,芝麻点的事,还必须有回应。”

    “说你写的文书不行,一直改到第六版,最后说我觉得第一版不错。”

    “入职第一天,说年轻人要有梦想,不能只看钱。做到最后做得好功劳全是他的,干的坏责任全是我的。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毒药的心。”

    ……

    一字一句都是段晓棠的血泪,孙安世心有戚戚,都不敢想如果自已这么对待秦景会是什么结果。“你后头怎么对待你上司的?”

    杀了?

    段晓棠耸耸肩,“我那时候做梦都想遇见一座古墓,上头写着“开棺即死”,把他的名帖塞进去。”

    卢照倒吸一口凉气,“厉鬼索命?”

    段晓棠:“想想而已。”

    “你不让我睡觉,那你也别想睡。让我熬夜干活是吧,隔一炷香请示一次,别想在床上躺的舒服。”

    感谢长安的宵禁制度和不发达的通讯条件,再也没人能让我半夜起来干活,除非和老板住在一起。

    “我觉得我的文书写的很好,既然只会挑刺提意见而没有解决办法。那么我每次交上去的东西也只会改一个标题。”

    “我出来做事,不谈钱还谈什么,脑子傻么。成天只会画饼,钱没给够,只有一个结果——老子不干了。”

    段晓棠的上司“折磨”他,他也反过来“折磨”上司,冤冤相报。“你们还不如互相捅对方一刀呢。”卢照爱恨分明。

    段晓棠:“伤人犯法,输了治病,赢了坐牢,何必呢?”

    段晓棠说的如此洒脱,让李君璞愈发肯定他从前并非从军做官,“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该如何解释程序员呢?

    “算是一种工匠吧,职业风险是猝死和秃头,一般过了三十五岁就没人要了,长安没有。”

    林婉婉感叹段晓棠短暂的职业生涯简直各种debuff叠满,“难怪祝总给你安排活,跑的比兔子还快,这是搞出心理阴影了。”

    段晓棠两手一摊,“祝总叫人干活从来钱给够补偿到位,最重要的是从不画饼。”

    李君璞有出身有本事,性情称不上圆滑,但绝非木讷,照理说不该混成现在这幅模样,甚至活生生把自已气病了。但段晓棠从未问过压在他头上或者心底的大山究竟是什么。

    拍拍床板,“怎么样,听了我的故事,是不是开心许多?”

    李君璞移开视线沉默不言,这么一对比,顿时觉得自已日子过的还成。

    段晓棠和林婉婉的办法加起来,勉强算是一条出路。那就是想通,不内耗自已。

    反正以当前形势,好不到哪里去,最坏也就现在这样。

    李君璞过去觉得荒废一身武艺,屈居庖厨是明珠暗投,如今想来经历过从前种种,开开心心做一个厨子也挺好的。

    段晓棠自揭疮疤活络气氛。玩笑已过,李君璞转回正事,“你们今日有获得什么消息么?”他只是有突厥异动的猜测,但缺乏更多信息佐证。

    “一无所获。”孙安世没干坏事平白沾了一身腥,同样委屈,“我和仲行卢弟不过想打探些突厥消息,竟没想到他们这般不中用。”

    孙安世家在江南,卢照家在辽东,从地理来看与突厥并不相干。林婉婉不得不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要打仗了吗,”抓着段晓棠的手,“我们要不要往南边跑?”

    段晓棠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长安离边关甚远,能打起大战的地方无非那几个,甘州凉州在西域,幽州在北方。离得近的灵州和并州出朔州,也有一千多里,就算打起来也有时间准备。”

    中原王朝不绝,草原金帐亦存,匈奴、突厥、契丹、蒙古,总有一个强者。

    孙安世想到段晓棠亦是将门子弟,便不多做隐瞒,“玄玉与家中故交通信,发现今年来突厥犯边的情形比往年更甚。”

    “摩擦升级?”段晓棠对大吴官场的潜规则不甚了解。“所以你们想查查这是意外还是突厥要挑起大战?”

    卢照点头,“对。”

    段晓棠:“大吴与突厥关系如何?”

    李君璞:“彼此防备,常年克制,偶有大战。”

    这种大战单以大吴投入的的兵力至少十万,打一场就要伤筋动骨,然后缓几年等恢复国力再打。

    段晓棠:“现在还不到大战的时候。”

    这就牵涉到李君璞兄长兵败之事,“对,上一场大战只过去三年。”

    段晓棠抱着手考虑,大吴和突厥打打停停自有默契,“草原与中原习俗不同,已经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一个可汗一种倾向。如果突然政策转向,通常只有一种可能,旧王将死新王当立。”

    其余几人眼神交换意见,草原的生存条件不如中原,现任突厥可汗也并不年轻,但以当前边关交战而言,远不到改天换日的程度。

    李君璞:“应当不是。”

    段晓棠抿唇,“我还有另一种猜测。”

    第174章

    草原黑灾

    李君璞拧眉,“什么猜测?”

    段晓棠头微微歪着,颇有些纠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

    李君璞性子果决,“你说我们听。”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使有不明白的地方,事后可以再问。

    却没想到段晓棠先问的是孙安世,“孙大公子,去年南方雨水如何?”

    孙安世一头雾水,“正常。”

    段晓棠将矮凳挪后些,身前空出一小片空地。

    “中原与草原最大的不同在于一个农耕一个游牧,影响生活方式选择最主要的因素就是降水。草原对雨水的依赖更深,毕竟中央王朝会打井修渠筑坝。”

    卢照疑惑:“这和突厥异动有何关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段晓棠手往身前空地一划,“国中有两条降水线,一条以秦岭淮河为界,以南地区每年降水达到二十四寸。”

    “另一条与突厥有关的是十二寸降水线,”手指在地上勾画,“经大鲜卑山、阴山、贺兰山、巴颜喀拉山到冈底斯山。”

    巴颜喀拉山和冈底斯山不知在何处,李君璞脑中勾勒大鲜卑山、阴山、贺兰山的走向,“是长城。”

    段晓棠点头,“没错。”

    卢照:“大鲜卑山在辽东,阴山、贺兰山在北方,不知巴颜喀拉山和冈底斯山在何处?”沿着长城沿途州郡似乎并未听过这两座山的名字。

    “这都快是好多年前学的东西了,你让我想想。”段晓棠咬着唇,“巴颜喀拉山在古羌地,长江黄河在此分流,冈底斯山应该在吐蕃境内,具体位置记不清了。”

    扭头问林婉婉,“没记错吧?”

    林婉婉别过脸,回避问题,“我学医的,怎么知道。”

    卢照惊疑,“你如何知道南边北边降水多少?”

    “以前读的书上是这么写的,但你要让我说出个一二三来,那说不出来。”段晓棠破罐子破摔,“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其他人也无法分辨段晓棠的说法是真是假,只能仅凭感觉知道南方雨多北方雨少。毕竟没有谁会抱着罐子称量每年的雨水。

    假定段晓棠说的十二寸、二十四寸降水线为真,李君璞还是未能明白其中关联,“这和突厥有何关系?”

    段晓棠:“我曾听东西市的商人提过,去年北方多地雨水丰裕,险成洪涝。草原上雪下的都比往年少些。”

    孙安世:“不是险成,就是洪涝。”

    李君璞自动补全其中逻辑,南方雨水正常,北方多雨,草原的雨水就少了。“你是说草原上可能有旱灾?”

    段晓棠:“不是旱灾,而是黑灾,最关键的就是少的那点雪。”

    卢照好歹世居辽东,和突厥打过不少交道,“草原牧民不是怕雪下大么?”

    段晓棠抱着胳膊,“雪下多了是白灾,雪盖草原无法放牧,牲畜冻死冻伤不计其数。”

    “缺少谢雪水放在北方不是大问题,但草原没有水利工程,冬季雪下的少了,就是黑灾。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产。”

    “黑灾没有白灾来的猛烈急切,但春江水暖鸭先知,水草丰不丰美,牛羊也知道。自家的牲畜保不住,可不得南下打草谷,不决战,不攻城略地,只掠夺人畜财产。”

    秦景:“你是说突厥部落遭灾,所以南下掠夺?”

    段晓棠:“只是猜测。”

    李君璞手指摩挲着被面,朝廷、边将就算在草原王庭有耳目,在意的也是权力争夺,气候异常顶多关注到引发巨大损失的雪灾。

    降雪减少引发的黑灾,闻所未闻。

    卢照:“你是草原人?”

    “你看我像么?”段晓棠伸出白皙的双手在卢照眼前晃一晃,“只是多看过两本书。”

    如今世上知识传承多掌握在世家手中,不会外传。若段晓棠家中有此传承,也说的过去。

    毕竟他那副部分记得清楚,部分糊涂的说法,确实像学渣忘了知识的模样。

    段晓棠:“不过关注突厥动态为何?”

    孙安世:“陛下有意东征高句丽。”

    段晓棠:“是怕后院起火?换我是突厥我也想趁火打劫。”

    “突厥才是心腹之患。”李君璞始终觉得突厥兵强马壮。高句丽没有那般重要,至少没有突厥重要。

    段晓棠意见不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高句丽的位置紧要,但凡强盛的中央王朝都攻打过。”所谓吃饭睡觉打高句丽,王朝三大乐事也。

    何况,谁不想去三八线上浪一回。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一句话就将征伐高句丽的必要性全盘道出。孙安世猜想他爹请战奏折上如果加上这句话,说不定能多要来三成兵马粮饷。

    孙安世毕竟只是一个不会亲临战阵的纨绔,武事稀松。“高句丽的位置有何不妥么?”陛下征伐不是为了开疆扩土么。

    段晓棠:“自高句丽往下,燕云大地直至黄河都无天险可守,是真正能策马驰骋的一片平原,国家重要的农耕区域。”这时候还没有山海关。

    “一旦铁骑南下,从高句丽至辽东,从辽东至河北,从河北至江淮,这就是国家的咽喉要害。”

    林婉婉低头,掩下眼中的悲伤,欲征服中国者,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满蒙者,必先征服朝鲜。

    卢照喉头微动瞳孔微张,“可高句丽亦是农耕,骑兵稀少。”

    段晓棠:“可它离漠北不远,一旦二者结合,不就有骑兵了么。”

    卢照刚想反驳当燕云铁骑是死的么,顿时反应过来,话不能说的太满。

    李君璞病中忧思,将段晓棠是话反复思索,果真如此。

    高句丽不只是为了炫耀武功开疆扩土,它是非打不可。

    孙安世见段晓棠地理舆图说的一丝不差,论战亦是头头是道。忍不住生出招揽之心,“段郎君不如借着此次东征高句丽从军,与仲行同列。”

    “多谢好意,”别说大吴没有女人从军的规矩,就是有段晓棠也不敢有兴趣。“但我怕死,算了吧!”

    李君璞、秦景: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第175章

    逃避兵役

    这个理由真是格外标新立异,格外真实。

    现在屋里除了林婉婉都是将门种子,孙安世敢发誓,如果自已在老爹面前说出“我怕死”三个字,只有一个结果,当场被逐出家门。

    “段郎君,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段晓棠神情严肃,“没有人比我更懂战争的残酷。”

    高句丽国虽小兵虽弱,好歹立国数百年。兴兵东征,兵员物资从何而来?

    北有突厥虎视眈眈,长城边军不能轻动。现在能用的就是中央和地方驻军。

    卢照家世居辽东,与高句丽比邻,参与其中是应有之义。孙安世家在江南,路远迢迢,不可能从江南调兵,更可能是调将。

    燕国公荣国公平级,除非朝廷再调一个宿老过去,压下他们二人,否则绝无可能共事。

    令出多门,行军大忌。

    所以荣国公去应该是调任齐地,与高句丽隔海相望。

    李君璞发觉段晓棠陡然不语,“在想什么?”

    “我在想,”段晓棠同样在掂量眼前几人是否值得信任,“该如何逃过这次兵役?”徭役可以用钱抵,兵役呢?

    此战规模定然不小,现有兵员不足,只能兴兵役。

    可怜鸭绿江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管不了大势,只能顾好自已和家人。

    孙安世忽然咳嗽起来,仿佛病得比李君璞还重。

    秦景清楚隔壁小院情况,段晓棠若是被征,家中女眷将无以依凭。祝明月和林婉婉哪怕身负才学,也难免被人看轻几分。

    “征兵优先从优先挑选地主富人子弟、身体健壮的农人为兵,

    挑选家里有多个兄弟的人家。”地区优先从战争之地开始,也就是齐地和辽东,“你身在长安,又是家中独子,通常不会征到你头上。”

    连段晓棠都被征兵,差不多也快到亡国的时候了。

    林婉婉拍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打定主意过几日要去庙里拜拜,哪个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临离开前,林婉婉嘱咐,“李二哥,你好生休息,千万别劳神。”

    也知道这些都是虚言,李君璞一日想不通放不下,日复一日的纠结,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不管早上能不能起得来,晚上肯定是睡不着的。

    出的门来,卢照:“我们刚刚说的那些不是劳神么?”

    段晓棠:“顶多算娱乐,刚才说的那点东西对他而言都不算事。”

    林婉婉:“秦大哥,胖哥人呢?”

    秦景:“飞鸿陪长林去了。”

    今天的杜乔应考的日子,祝明月等人都是女子可不敢去露面,怕给他惹来非议。

    秦景看着不远处的小院大门,“你们回家还是回医馆?”

    “我回家也没事,”段晓棠先做了决定,“你呢?”

    林婉婉:“今天采的草药还没处理。”好大一团经验包呢。

    孙安世等人也要先回作坊取回寄放的马匹。

    林婉婉斟酌许久,方才问道:“孙大公子,你知道李二哥为何变成今天这样么?”

    孙安世会张口让李君璞退一退,肯定是清楚他的困境。

    孙安世警觉,“你问这作甚?”

    林婉婉挽着段晓棠的手,倒退着走路,“心病还需心药医,何况我们是朋友,关心不行么。”

    孙安世双手负于背后,“内情我并不清楚,大概是他得罪了人,或则他家得罪了人。”

    林婉婉脱口而出,“李二哥家里不就他一个人么?”

    “他行二。”孙安世纠正说法,你们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林婉婉转过身体正常行走,临转身之前对段晓棠使个眼色,症结在李君璞家人身上。

    拍拍段晓棠的肩膀,“晓棠,要不然趁着宵禁前出去走一圈,享受你最后的自由时光吧。”

    段晓棠将她的手扒下来,“说的好像我要去坐牢似的。”

    秦景:“晓棠接下来要做什么?”

    “祝总张张嘴,下达新任务,搁家里试验蛋糕。”段晓棠说明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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