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浅尝一口,微微点头,“她的厨艺不错。”赵金业捧着碗喝汤的间隙回答:“林娘子不会下厨,平日里买药材都是叫家里人做。”拿筷子拨弄鸡块下头的药材辨认。爷孙俩守着医馆,做饭以糊弄为主,“爷爷,下次我们买鸡也这么炖吧。”
“行。”
余下的日子就这般平稳地度过,段晓棠全身心投入到后院一亩三分地里,一日看三遍发芽了没。
林婉婉在家等着病人上门,空闲的时候读医书,书店里买的,白家借来的……来者不拒。
有时一日来一两个,有时三两日见不着一个,极不稳定,靠医术养家只能带着全家喝西北风。
再有病患上门时,祝明月果断地找上柳家的秦嬷嬷。
“嬷嬷好,”先将食盒推过去,“一些家里做的小点心,不成敬意。”
秦嬷嬷问道:“祝娘子,何事寻老身?”
“我家小妹自幼修习医术,到长安后承蒙城中诸位大夫看得起,偶尔介绍一二。”祝明月继续说道:“因现在没有医馆落脚,求医之人只得上门。恐怕会惊扰贵府的安静。”
她们租了柳家的院子,与房东比邻而居。不打算将房子变作商用,就要先和房东打好招呼。
秦嬷嬷听守门的奴仆的提过,东跨院近来有陌生的女人上门。“林娘子主治何种病症?”
祝明月倒不遮掩,“都是些女人身上的病,女人给女人看病方便些。”
这类病症倒不致命,不会落下人命污了家宅风水。秦嬷嬷再问了是哪些大夫介绍来的,祝明月也是如实回答。
柳家不反对林婉婉在家中看诊,附近有个大夫心安。
柳六娘子奇道:“只会治妇人病?”
秦嬷嬷经历得多,“恐怕是只能治妇人病。”
柳六娘子没有让林婉婉给儿子看病的念头,毕竟人太年轻了。闻得介绍人中有城中有名气的医馆,知道并非装神弄鬼的药婆。“他们倒是知礼,病人上门专门知会我们一声。”
“我看祝娘子的意思,大约是林娘子名声不显在家接诊。若是人多,便去外头赁间铺子。她比咱们还怕喧闹。”
“倒是不缺钱。”柳六娘子随意道。
“年轻又未成婚,哪知道当家柴米贵。”秦嬷嬷说的顺口极了。
林婉婉那点可怜的进账比之三人的支出来说杯水车薪,祝明月放弃一夜暴富的想法,踏踏实实做实业。
暴富的机会当然有,这里是权贵遍地走的长安。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可以一夜暴富,甚至不劳而获,但代价付不起。
几人商讨出几个方案,祝明月先行考察,合计成本。
没有骑马驾车,步行出门,正好锻炼身体,脑中盘旋的长安城的布局,总的来说北贵,尤其是东西市周边几个坊。
越走越觉得后头有人跟踪,祝明月拉了拉帷帽,连续几个转弯后面的人还跟着。
不敢往左右小巷里走,周边商铺不熟悉,怕被堵在里头。
万万没有想到有人会在大街上掳人,祝明月被拖进一条小巷,惊叫呼救都没有意义。看着堵路的三人,其中两个明显奴仆打扮,冷静道:“跟着我作甚?”
油腻轻薄的长安恶少年右边眉尾有一道明显的豁口,看着祝明月如同笼中猎物,“请娘子和我喝杯酒。”
“好,找间酒楼我请公子喝酒。”
没有如预想中看到慌张惊恐的表情,恶少年心底少了几分兴趣,可祝明月实在美丽。“不去酒楼,去我家。”
祝明月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我家里会担心的。”
“娘子家住在哪里,待会我送你回去。”
“兴化坊梁国公府。”祝明月抬出白家的名号。
恶少年曾在东市见过祝明月,来来往往独自一人,大户人家的奴仆在外行动会无人陪同?示意后头两个跟班制住人。
绥靖无用,只有鱼死网破了。
祝明月抬腿踢向旁边男人的薄弱之处,一把推开往巷子外跑。
“啊”
帷帽上的布料被拉住,连带着人往后摔倒。祝明月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以后不管防风防沙还是防晒都不带帷帽了。
祝明月在地上挣扎着,恶少连带着跟班慌乱中拉住她的手脚,“救命!”
一个小乞丐听到声音跑过来看到,哆哆嗦嗦从围墙边捡着根木棒冲过来,“放开她!”
一击中却没能解救得了祝明月,再挥被抓住木棒另一头,“多管闲事!”恶少夺过木棒,一记窝心脚踢出去。
眼看小乞丐被踢远,祝明月得到空档抓住旁边男人的头往墙上撞,爬起来推开恶少。拼着力气往前拉起小乞丐往巷子外跑。
一路跑,一路喊。
“救命,抢人了。”
“救命,非礼。”
“救命!”
终于跑出小巷,看到热闹的人群,背后三个人也越追越近。
见到女人从巷子里披头散发跑出来,一直叫着“救命”,附近行人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
路人见义勇为,两三招将来人打退,只留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祝明月失力跌坐在地,喘着粗气,得救了!
第59章
劫后余生
祝明月深吸一口气,春日里的冷峭空气进了胸腔带来力量。慢慢站起来,也不知道自已这两步路是怎么走的。
本来她和小乞丐是牵着手跑出来的,可刚刚场面一乱,两人不得不散开。
祝明月走到小乞丐身边,蹲下问道:“没事吧?”发现是个极其瘦弱的小女孩。
小乞丐捂着刚才被踢的地方,面露痛苦,嘴上却说:“没事。”
秦景和葛寅听到有人呼救,三两拳将人赶走。回身却发现面前的就是那天撑伞的女子,“有没有受伤?”
秦景的声音浑厚正气,祝明月慢慢找回神来,“多谢两位公子出手相助,”左手捂着右肩,“能不能麻烦二位找辆车,送我们回家。”从腰上解下荷包,作为车资。
自已可能有些皮外伤,跌跌撞撞还能走回去,小乞丐那一脚实在重,担心有内伤。
也是看两人为人正义不似坏人,祝明月才敢如此交托。
葛寅立刻说道:“仲行你陪着她们,我去找车。”并没有接荷包。不多时带着一辆驴车过来。
车夫看着她们的狼狈样子,“去哪?”其他的不敢多问。
“胜业坊三巷柳宅。”祝明月上车前看着几人逃跑的方向,眼中全是暗藏的怒火。
上了车,小乞丐坐立难安,想要离开。“我没事,我要回去。”
祝明月忍着疼语气强硬,“先跟我去看看大夫,没问题就放你走。”这种时候还是强势些好,免了许多纠缠。
秦景葛寅担心她们再遇上恶人纠缠主动提出护送,祝明月至今心有余悸没有拒绝。上次在山寨“人多势众”加上被穿越大瓜砸得没法多想,反倒不会有多害怕。
秦景两次见她都十分狼狈,勉强可以想象在获救之前遭遇了什么。只是不知她们身上伤在哪里,重不重。
小乞丐瘦弱的四肢蜷成一团坐着,祝明月脸色苍白不时捂住右肩。
秦景走在车边关切道:“柳娘子,不如在路上找家医馆看看伤。”他对长安城不熟悉,不知道胜业坊离得有多远。
“我姓祝,”祝明月辨认周边的房屋商铺,“家里有大夫,很快就到了。”
不过一会儿,祝明月看到熟悉的大门,“停车。”
先下车接着把小乞丐扶下来,从荷包里掏出铜板递给车夫,后者推让,指着葛寅道:“这位郎君先给过了。”还给得很多。
祝明月对着葛寅道:“麻烦你了。”慢慢挪到门口,敲着门环,“晓棠婉婉,开门。”
心里默数三个数,超过三不开门就给她两记一笔,以后慢慢算账。
她现在耐心不多。
段晓棠不让人失望,第三个数时打开门,看到祝明月的样子大惊失色。“怎么了?”
“被狗咬了!”祝明月气息时断时续,“喊婉婉,她挨了一脚,可能有内伤。”
段晓棠立刻大喊,“婉婉,快出来,有伤员!”
祝明月打算自已挪进门,段晓棠扶着小乞丐问道:“他们是?”
祝明月回答:“救我的人。”
原来是救命恩人,段晓棠立刻招呼,“多谢你们救了明月,请进来喝杯茶。”
原来祝娘子的名字是祝明月,葛寅问道:“你和祝娘子是?”
“我表姐。”
林婉婉何时见过祝明月这么狼狈,“怎么回事?”
祝明月指着旁边身体蜷缩的小乞丐,“这才是重伤员。”
急忙将人扶到西厢的医疗室,段晓棠腾出手来把秦景葛寅请到正堂坐,倒上茶水。“招待不周。”没能多说话,又急匆匆跑到西厢去给林婉婉打下手,毕竟两个伤员。
秦景和葛寅进来才觉得后悔,从外面看是一个大宅子,但从头到尾都进进出出都只有三个人。人家本就忙得难以抽身,他二人来只会添麻烦。
秦景说道:“飞鸿,我们不如……”
话未说完,听到西厢传来一声,“啊——”听得惨痛凄烈。
葛寅幽幽道:“好像祝娘子的声音。”小乞丐从始至终声音小又没说过几句话,但声音显然不是这样的。
难道祝明月伤得很重?
两人想去西厢探问情况,身为客人又不方便随意行动。
好在过一会,段晓棠身上带着点酒气回来。
秦景试探道:“祝娘子伤的重么?”
“只是皮外伤,”段晓棠估计他们刚刚可能听到惨叫,酒精消毒伤口时祝明月反应确实有些大,“以前没受过伤,对疼痛的忍耐度会低一些。”
换句话说——娇气。
段晓棠从屋里拿了两套衣裳送到西厢去,秦景两人见来来回回只有他一人走动,越发肯定这偌大院子里只住有三人。
段晓棠问道:“两位大哥能不能再给我说说刚才的事?”
葛寅心里拿捏不住尺度,“祝娘子没说么?”万一她不想让家人知道呢。
“刚刚说了,”段晓棠满面肃容,“但惊慌之下万一遗漏要点也可能。”
事情突然发生,秦景与葛寅知道的还不如祝明月记得多。
段晓棠综合两方说法,似乎只是一起寻常恶少调戏良家的事件。
不多会祝明月换好衣裳出来,只简单梳了一条辫子用发带束住放在胸前。到正堂重新与秦景葛寅见礼,问过名姓,谢二人救命之恩。
林婉婉从西厢跑过来,喊道:“晓棠,去买药!”
段晓棠起身却被葛寅拦住,“兄弟,家里兵荒马乱的,我替你去了。”接过药方,问道:“附近哪有医馆。”
林婉婉不知如何称呼葛寅,看他体型壮硕,道:“胖哥,出门左转坊门口有家赵氏医馆。”在正堂角落柜子上的篮子里抓出一把钱,“这是药费。”
葛寅突然发现这家人有个特点,爱银货两讫,半点与人不沾干系。“没问题。”也不叫秦景一起,徒把他留在小院里。
祝明月不爱喝酒,此时却酒精腌入味。说话的声音都弱了几分,“她怎么样?”
林婉婉摇摇头,“我下了针睡过去了,挨的那一脚比较重,但要命的是身体底子太差,往后要慢慢养。”
“养吧。”祝明月轻描淡写说道,段晓棠林婉婉没有反对。
第60章
远亲近邻
葛寅顺着路找到赵氏医馆,看着小小的门脸阔步进去,药方往柜台上一拍,“买药。”生生作出酒楼赌场一掷千金的气势。
赵金业接过方子看到熟悉的字迹,“林娘子开的?”
葛寅可不认识哪位林娘子,“某不认识,别管那么多,快抓药。”
赵金业比对着药方抓药,越抓越觉得不对,这些药不是平日里治妇人病的。脸上不动声色,将药分装好推过去。“郎君,都在这儿了。”
记下葛寅的身形相貌,到后院找赵大夫。
他知道林婉婉和亲戚租住柳家的房子,上头一兄一姐。姐姐就是上次和她送汤来的女郎,哥哥甚少出门,医馆开在坊门口,偶尔远远见过他们一起,面目看不清楚,却绝非壮硕。
总的说来一家子手无缚鸡之力,抓的又是专治跌打损伤的内伤药。
葛寅原本想着要不要在外头多逛一会,让兄弟能和祝娘子多待会。随即摒弃这般不当的想法,手上的是药,人命关天,快步回去。
既然决定要“养”,段晓棠起身道:“我去煮些粥。”不管小乞丐过往的生活还是现在的伤情,都只能喝粥。
“秦大哥,你和葛大哥有忌口么?”
秦景没反应过来,随口答道:“不忌口。”然后眼睁睁看着段晓棠离开,屋里只留他一人对着两位女郎。
“秦大哥,你是哪儿人呀?”林婉婉看他不是长安本地人。
“我老家在齐州。”秦景如坐针毡。
林婉婉未必能将古今地名对照,既然带个“齐”州,就知道大致位置。“你们家旁边是不是济州?”
“济州在齐州东方。”秦景说道。一般人不会知道遥远东方的州郡,“你如何知道的?”
“我们有位朋友是济州人,这么说来你们是半个老乡了。”林婉婉说的是杜乔。
“可以这么说。”秦景微微点头。
出门在外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是夸张之言,可见人离乡贱再见旧人旧物的喜悦。济州与齐州相邻,往前推二三十年,它们是同一个故国。
林婉婉说的不准确,在这遥远的长安,秦景与素未谋面的杜乔该算是同乡。
“齐州有哪些好吃的?”不多探听秦景在长安的原因,探亲访友,从商做官通通不问,选择一个最安全的问题。
这将秦景难住了,不知道哪些东西在长安女郎眼中算是好吃的。想了想,“济州柿饼有些名气。”
“柿饼!”林婉婉兴奋道:“我们院子里有柿子树,小月月,柿子熟了我们做柿饼,好不好?”
对林婉婉层出不穷的新称呼,祝明月表示,“再叫小月月,把你头拧下来!”嚣张的话语配上苍白的面容,颇有乳犬吠叫之感。以为自已凶恶威武,实际巴掌大牙都没长齐。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可爱。
“之前不是还让柳家小二郎来摘么。”准备把他的柿子吞了?
林婉婉走到门口看着围墙角的柿子树,虽然没开花没结果,但一看就是硕果累累的好苗子。“他应该摘不完吧!”
秦景看二人,尤其祝明月完全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若不是自已亲自将她送回来,怕也只以为是简单的摔伤。
其实三人早在西厢就骂过一通,当场把气撒了。家里有客人,又不能一直让祝明月陷在恐怖回忆里,林婉婉才一直陪着东拉西扯。
总和两位陌生女郎说话秦景微微不自在,“段兄弟呢?”
“你叫她晓棠吧,我们都这么叫。”林婉婉指着厨房方向,“她做饭去了。”
祝明月受伤不便劳作,林婉婉刚刚诊治耗费心力,似乎家中只能段晓棠顶上。
但看二人理所应当的样子,她们家中平日里就该是段晓棠下厨。
男子下厨颇为少见,可他人家事,秦景亦不会多言。
正好葛寅买药回来,进门嚷嚷道:“药童一直问是不是林娘子开的,我说我哪认识林娘子?”
林婉婉指着自已,“我就是林娘子呀!”
葛寅哑口,一家姊妹,姐姐姓祝,哥哥姓段,本以为林婉婉是其中一人亲妹,哪知道还有第三个姓氏。
“我们三人同乡,也是表亲。”林婉婉这句话越说越顺口,自已都快信了。
也不说错,往上数五千年,谁不是炎黄传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