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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你家主人是否有亲眷在京来做个见证,手上可有房契或者主人私印?”

    “些微钱帛岂需老亲出面,娘子莫不信,小的在主家四十年,伺候三代主人,长安人情往来均由我手。”老仆说的义正严词,

    世家大族对外向来由奴仆出面,这也能说得通。反而祝明月的要求过分,索要房契和主人私印。

    祝明月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说完迈步向外走。

    待出门离开,陈牙人站在骡子旁拱手道:“多亏祝娘子慧眼识金,小人回去就将这处屋舍下架。”顺便查查哪个小子疏忽大意捅下窟窿。

    杜乔刚刚上马,回身望着刚刚离开的院子,“房子有问题?”他知道大户人家处处由家仆出面的生活,没看出异常。

    “房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人。”祝明月索性不上马车,靠着车架细细说道:“这套房子比我们之前的看的屋况位置都更好,市价低上一成,一次收齐一年租金,连个保证都拿不出来。”

    杜乔微微思索,“它低的这一成不就因要一次交一年租子吗?”

    “主人宦游在外往来不便,租子一年送一次符合情理,但既然有在长安的家仆,完全可以按月或季收,不必降下这一成的。”祝明月刻薄的时候是真刻薄,“四十年伺候三代主人,那他家主人的命可真不长。一朝天子一朝臣,还能得这样的美差?”还能有这份信任。

    祝明月完全是被现代诸多房屋纠纷熏陶出的警惕心,多上一份心才觉得有问题。由此及彼,自然发现蛛丝马迹。

    “真是在哪都逃不过二房东。”林婉婉不由感叹。

    陈牙人慢慢说道:“若是那老仆能请出主家亲眷来做见证或落契,”就算有问题也是肉烂在锅里,“主家那里过了明路无论如何都能说得通。”租客自然不会沾染是非。反之若是他以奴仆之身擅动主人财产,轻者一顿板子,重者流放。

    长安富贵地一座小二进院子,一年租子放在哪里都不是一笔小数。

    第30章

    柳家屋舍

    “陈兄,我知你素来本分经营,不做坑害人的生意,”白进故意落到最后,挑着空问陈牙人,“不知这院子主家是何人?”

    祝明月说的是猜测,在白进这等做惯了奴仆的人看来,妥妥的刁奴背主。

    陈牙人想着以后反正不做这家生意,透露消息自然无妨,忆起登记的资料,“灵州司马。”

    白进是想有备无患,打听打听这灵州司马是何人,长安有无亲眷。

    万一三娘子想起来要过问呢。

    为人奴仆想在主子前面才有前程。

    一行人辗转到胜业坊,白三娘看着眼前大宅,不解道:“这不是先工部柳尚书的宅邸吗?”柳尚书年老致仕多年,房宅落入他人手中?

    “回三娘子,”陈牙人打骡上前,“柳尚书仙去后,几个儿子分了家产。此处大宅被他家六郎分得。如今一半自住,另一半拆成三个小院出租补贴家用。”

    白三娘沉默不说话,人走茶凉,柳尚书故去不过三年,家业已然败落。

    陈牙人担心祝明月等介意此地为丧家,特意说道:“柳尚书晚年在钟南山别业修养,三年前在那里过身的。”

    林婉婉缓一会才明白陈牙人特意解释为何,心底冷笑一声,就算是凶宅,死鬼能有穷鬼可怕?

    陈牙人先去柳家大门通禀,过一会柳家管事带着钥匙出来开门。至少这次他们不用担心是奴仆自作主张。

    柳家的院子是三个中最大的,院落开阔,大约怕显得空旷,在东厢房边植上两棵树,由近及远高度依次拔高。

    林婉婉实在辨认不出,“这两棵是什么树?”没开花没结果,看不出端倪。

    “那是,”段晓棠认出最近最矮那一棵,“西府海棠。”她的名字由此而来。

    “西府海棠?”林婉婉走近瞧,原来不开花时是这样。

    “郎君好眼力,”柳家仆人夸赞道:“后头高些的是柿子树,每年挂果时,我家三郎最爱围着转悠。”

    “看来很好吃。”林婉婉笑着道,味道好才遭人惦记。

    第二进同样齐整,让人惊喜的是旁边留下一大洼土,原意该是拿来作花圃的,正方便她们种田。

    柳家奴仆看着几人神色,心底不知娘子花了大价钱整治的院子能否顺利租出去。

    祝明月招手示意陈牙人过来,“这院子租金几何?”

    “月租八贯,一季一付。”比前面两套贵些。

    祝明月侧着身子,“这院子有些地方不合意,后头可能会做些改建,房东若是同意,这院子我们就租下来。”

    陈牙人深觉今日不易,一套两套都出问题,“我去问问。”

    “行。”

    陈牙人将祝明月的要求转述给柳家人,奴仆亦不敢做主,只推说要回去问问,转身从大门出去回去本宅。

    祝明月将一切看在眼里,后院明明有小门直通本宅,却要绕远,看来柳家是诚心要租房的。

    待人走后,林婉婉原地转个圈,“这房子和我们有缘,是不是晓棠?”

    “是。”段晓棠含笑。

    陈牙人这才知道,原来院中海棠树与段郎君同名,果真是缘分。

    不多时白家一位嬷嬷带着人过来,叉手行礼后,反馈主家意见,“若是不改变屋子的主体结构,娘子做些改动自无不可。”

    “好,”祝明月双手交握,“陈牙人,拟契吧。”

    柳家嬷嬷向后招手,“我们带了笔墨来。”

    陈牙人认认真真拟了契约并抄写三份,若是买房还要再抄一份拿去官府备案。

    祝明月看过无误后,提笔在每份契约后签下自已的名字。柳家嬷嬷心中惊诧,不过在场两位郎君都没说话,她也不多言。从袖中取出主人私印,压上落印。

    柳家嬷嬷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林婉婉抢下契书,围着段晓棠转了一圈,“晓棠,我们有房子了。”

    “租的。”段晓棠问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我们该吃饭了,”祝明月放下一桩大事,“辛苦三娘子和杜先生,不如在附近寻家酒楼,我做东。”

    牙钱是一月租金,祝明月另加五百文谢钱,并委托陈牙人寻锁匠和泥瓦匠一个时辰后过来干活。

    酒楼里白三娘一道一道向林婉婉介绍菜品,“葱醋鸡”

    “筋头春。”

    “兔肉羹。”

    ……

    白三娘知道段晓棠三人白日不饮酒,故只她和杜乔面前有酒盏,饮下一盏石冻春,“这些菜品常见于烧尾宴。”

    “烧尾宴是什么?”段晓棠问道。

    “官员升迁的答谢宴席,高官的宴席甚至可以呈送到陛下面前。”白三娘解释原意。

    “鲤鱼跃龙门,烧尾成龙是不是?”林婉婉猜测其意,能送到皇帝面前的宴席菜品,味道果然不错。

    “对。”

    “杜先生进土得中,我们是不是能吃烧尾宴了?”林婉婉心都在吃上。

    杜乔举杯一饮而尽,“借林娘子吉言。”长安能办烧尾宴的门槛的四品,当今以州代郡,刺史恰好是四品。

    段晓棠看着满桌菜多为炙烤蒸煮,早在武功白氏庄园里,她就发现这里没有铁锅。“三天后,我们办乔迁宴,你们都要来呀。我正好做些我们那儿的特色菜。”

    “好,到时我把二郎带来。”白三娘爽快应着。

    杜乔思量今日房子已租下来,却要三日后搬迁,“你们接下来做什么?”

    祝明月将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回去监督换锁、改厨卫,婉婉去药房买雄黄艾草之类的药材杀虫除菌。至于晓棠……”

    “我去铁匠铺订铁锅。”段晓棠非常自觉。

    “加个烤炉,我要烤鸭子烤面包。”林婉婉举手争取。

    “你会做?”祝明月可没忘——只会烧开水。

    “我可以和晓棠一起研究。”林婉婉立刻找到出路。

    “行吧!”

    祝明月继续安排,“日用品的话,回去再合计下”交待给林婉婉。

    诸人宴罢散去,白进小声禀告,“小的打听了,宜阳坊那套宅子是灵州司马家的。”

    白三娘心中思量灵州司马与白家殊无关联,半晌道:“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第31章

    诸般事务

    白家二门口,白三娘下马,白进牵着马匹到马厩喂食。

    白三娘见白湛与一青年一道出来,该男子身量高挑,剑眉星目,穿着深蓝色的外袍,无端多了几分稳重。恰是白湛未来舅兄孙无咎。“二郎无咎,你们是刚回来又要出去?”

    “三娘子。”孙无咎叉手行礼。

    “袁家三郎约我们去平康坊赏歌舞?”白湛答道。袁家是他母家,袁家三郎自然是他与白三娘的表兄弟。“三姐,你这会回来,可是祝娘子她们的事办妥了?”

    孙无咎听得“祝娘子”三个字眉头微挑,未来妹夫嘴里出现其他女郎的名字,作为舅兄于情于理都该上心。

    这合该算乌龙,三人中与白三娘关系最好的应该是段晓棠,可白湛总不能在青天白日下将自家姐妹和外男提到一起。

    “屋子定下来了,三日后办乔迁宴,你若有空我俩一起去。”白三娘先把消息送到。

    “好。”白湛一口答应。他朋友多档期满,但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孙无咎看白三娘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孙无咎状似无意般问道:“不知祝娘子是哪家女郎?”心底盘算着长安城中的祝姓名门。

    “祝娘子是我们回长安路上结识的,三姐与她投契,所以多照顾些。”白湛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柳家大宅内嬷嬷正向柳六娘子回话,“我瞧着里头一个穿男装的女郎有些像梁国公家里的三娘,她离开长安两年长开些。后头悄悄问了做中的陈牙人,确实是白家管事介绍过来的。”

    柳六娘子相貌雍容,当家理事极有手段。公爹去世后家业明显衰败,尚书府的架子再也撑不起来。柳六娘子索性将外围几个院子整治一番租出去补贴家用。

    “白家世传豪门,家中屋舍无数,若要照顾安置在自家即可,何须出来赁屋呢?”柳六娘子想着自家公爹在世时两家殊无往来,何况如今呢。

    “陈牙人带着他们走了几家,最后看的是我们家的院子。”嬷嬷细细说道。

    “巧合,”柳六娘子复又问道:“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三姊妹,一位郎君和两位女郎,做主的是长姐祝娘子。”

    柳六娘子轻轻拍了身旁的小几,无可奈何道:“算了,不过是赁我家屋子住,不用管许多,”

    嬷嬷是柳六娘子的乳母,多了解养大的小主子,及时递上消渴的饮子借此压压火。

    “家里家外几十长口,大郎在东都做官要上下打点,三郎读书进学,”柳六娘子摸摸胸口,想到最令人疼惜的次子,“二郎养身吃药,哪里都要钱,我能怎么办?”

    当家的柳六郎放不下尚书公子的身份,偏偏又不得得做高官的亲爹重视,草草与兄弟们分了家产,全靠妻子内外描补才能将日子过下去。

    祝明月三人回到胜业坊的屋宅,趁着匠人们还没来。用马车上携带的笔墨,简单列出急需的日用品。

    祝明月看着单子上的石磨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为什么要买石磨?”

    “我看外头的豆制品只有豆腐,没有深加工的豆干都皮之类,有石磨我们可以自已做呀!”林婉婉一个自已不做饭的人,居然敢妄想豆制品深加工,当然是段晓棠给她的勇气。

    “你来拉磨吗?”祝明月反问。

    林婉婉当然拉不动,“那再买头驴。”

    段晓棠见祝明月气得快把笔扔了,“我们现在有点家底,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豆制品深加工可以试试。”

    “我以前看过一句话,豆腐生意只赚不亏。做没了是豆浆,做嫩了是豆腐脑,做老了是老豆腐,做薄了是干豆腐,做臭了是臭豆腐,卖不出去,冻上了就是冻豆腐!”林婉婉兴奋道,越想越觉得此路可行。“我们不可能一上来就做轻松的大生意,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祝明月嘴角微挑,“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世上活路三行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林婉婉道听途说,又没亲自做过。“磨豆腐很苦吗?”不就是磨煮晾几道工序吗?

    “三更灯火五更鸡,人做驴的活,能受得了?”祝明月嘴上如此说,却没有将石磨划掉。

    “读书不也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吗。”林婉婉小声嘟囔。

    “灶台尺寸等我和铁匠订好后再说,”段晓棠说起另一件事,“卫生间怎么做?”

    “我们能拥有冲水马桶和自动淋浴吗?”林婉婉双手合十做祈祷状。

    “做梦呢,”祝明月说着想法,“我只能把厕所和洗浴分开。”没办法化腐朽为神奇。

    林婉婉仿佛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胳膊搭在桌子上,头往上一躺。“人生没有意义了。”

    五谷轮回和沐浴都成负担,要命。

    “前院大部分是黄土,只到正屋铺了条石板路,其他路先铺上石子,避免雨天泥浆遍地。”祝明月多久没住过黄土院子了。

    “我们不能铺水泥吗?”林婉婉一时口快,反应过来,“还得自已重头烧,算了。”躺平比谁都快。

    段晓棠和林婉婉各自领了任务出去,祝明月留在家里等待匠人上门。

    先来的是锁匠,自称是陈牙人介绍来的。

    祝明月直接让他给大门换锁,另外钥匙配上四把,三人各自一把,最后留一把备用。

    锁匠只要交待清楚要求的即可,难的是泥瓦匠。

    “浴室地面全部铺上石板,稍稍倾斜,让污水从洞口流到下水道去。”这个要求简单。

    原有的茅厕是地上挖坑上面搭上木板,祝明月甚至听说有的地方是将厕所搭在猪圈上。“在茅厕后的低处挖出化粪池,茅房另搭个屋子,地面也铺成石板或青砖。茅房和化粪池中间用管道联通,便于冲洗。做化粪池的茅坑也用石板铺一层,避免渗水。前后院各做一个。”参考的就是农村的旱厕。

    总之如厕和洗浴两项大事只要解释清楚,泥瓦匠做出来没有问题。

    “厨房旁再建一个烤炉,院子中路再用石板或者砖石铺一道。”祝明月不断说着要求。

    李匠人忙不迭记着,暗想这工程量不小,但难度不高。

    第32章

    求职失败

    至于灶台,祝明月拿着设计图,一点点指给泥瓦匠看。“灶台下面是烧柴火的地方,上面挖两个孔洞,第一个孔放铁锅,第二个孔放鼎锅,贴着墙砌一条烟道出来直通屋外。”

    “缝隙需得用耐火泥来封堵,”虽然从未做过,泥瓦匠看着图纸,抓住关键点,“祝娘子,不知你的两个锅具具体尺寸多大?”

    “在铁匠铺没拿回来,我待会把具体尺寸写下来,”祝明月在纸上标上记号,“几样工程,你大致算下需要多少砖石?”

    茅房和浴室不过简单改装,唯独灶台闻所未闻。又没有见过实物,只能大致估算,还得算得宽些。

    李匠人入行近二十年,心底自然有成算,“加上院内铺路的,石板五十块,青砖约八百块,其他耐火泥,抹灰另计。黄泥不用另外找,到时挖茅坑的土可以现成用。”替主人家精打细算,反正茅坑是新挖的,心里不用存疙瘩。

    “李师傅可否介绍个便宜的砖石商人。”祝明月在长安人生地不熟,索性一事不烦二主。

    “我认识些开窑坊的东家,”李匠人乐意做这样的活计,一来是客人认可自已的技术,二来彼此提携与人为善路子才能走得广。

    “那麻烦你帮忙订货,到时一起结账,”祝明月将纸张收好,“明天能送到吗?”

    “祝娘子很着急吗?”

    “占卜的大师算得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哪里有有占卜大师,不过是估量的收拾屋子的时间。

    “行,我今儿去窑坊订货,几十年交情,应该会给我面子的,明天带几个徒弟过来干活。”

    只要能在工期内完成任务,祝明月没有任何意见。

    段晓棠一路问人终于找到铁匠铺,将两种锅具图纸给铁匠看,后者仔细看了会,“铁锅?”他打过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却是第一次打锅。鼎锅不过是个没有足的圆鼎,简单得很。火夹锅铲等更是常见

    “这锅底为何要铸成圆形的?”工艺难度再上升一个台阶。

    段晓棠能怎么解释,从小她就知道锅底是圆的,“更容易加热。”

    等段晓棠从出来,在街上站了好一会才让脑袋清醒。铁匠铺里太热了,这才是春天呢。

    三行最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段晓棠隐隐有预感,豆腐大业只能创业未半中道崩殂了。

    “我让他先做铁锅,明天能拿货。”至于原因,“我加钱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胜业坊内有一家医馆,林婉婉进门直到柜台,“我要苍术八两艾草三斤,苍术麻烦研磨成粉,”想了想补充一味,“雄黄三两。”大概知道祝明月怕什么动物。

    药童思量这几味药不成方,抬头问道:“有药方吗?”

    “新房入住熏屋子,”林婉婉狡黠一笑,“不用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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