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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艾草和雄黄是现成的,药童取出小秤,转身面从密密麻麻的百子柜找出苍术的柜子,仔细称量。

    林婉婉看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么多药,每一个位置你都记得?”

    药童不抬头,声音闷闷的,“背过。”

    林婉婉顿时想起以前被厚厚的课本支配的日子。

    药童拿出小药碾现在柜台上磨苍术粉,一推一退含着莫名的节奏。在这样岁月静好的氛围里,林婉婉突然社畜上身,“你们医馆招坐诊大夫吗?”

    “坐诊大夫?”小药童第一次遇到上门问招不招大夫的。

    “对。”

    医馆真正的坐诊大夫正巧也听到,掀开遮挡的布帘,问道:“小娘子家中有医者?”或许觉得冒昧,“老夫姓赵,正是医馆的坐诊大夫。”

    林婉婉打量着眼前的大夫,留着整齐的山羊胡须,正好是病人心里能治病的老大夫形象。“赵大夫好,我叫林婉婉。不是家里人,我就是大夫。正巧搬到胜业坊,想着能不能谋份职。”

    林婉婉娃娃脸,长相本就幼态,加上平时自在惯了,浑身上下看不到医者最基本的稳重二字。

    “林娘子,学医多久了?”

    “五年。”林婉婉老实回答。

    女医少见,通常是医家女眷兼任,“医术可是家传?”

    “在外学艺。”现代医术哪还有家传的。

    赵大夫捻着胡须,想着哪一位同行冒大不韪收了女徒弟,“读过哪些医书?”

    “《神农本草经》、《皇帝内经》、《素问》、《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刊行与世的医书我大部分都读过。”这些医书真的读过,仅限于读过。

    赵大夫捻胡须的手一顿,这小娘子口气真大,读过医书比老夫还多。慢慢开口,不是为难而是考校,“《伤寒杂病论》所载麻黄汤为何?”

    “主治外感风寒表实证。恶寒发热,头身疼痛,无汗而喘,舌苔薄白,脉浮紧。”林婉婉侃侃而谈,“麻黄、桂枝、杏仁、甘草,水煎服,温覆取微汗。”

    赵大夫微微颔首,“林娘子既有名师,何须在外谋职?”

    “我家搬来长安,自然想寻家医馆落脚,理论与实践结合,精进医术。”林婉婉说的恳切。

    “以往可曾独立看诊?”

    林婉婉摇头,她哪有门诊资格。

    “林娘子,已有名师,博览群书却不能独立看诊,哪怕从药童做起,无论哪家医馆都不会收你的。”

    既不是成熟的社畜又不是好蒙骗的愣头青,卡在半空哪头不靠。林婉婉微微抿唇,“多谢赵大夫指教。”

    段晓棠见林婉婉低头推门进来,弯腰看着对方的脸,一脸我很委屈快来问我的模样。

    顺势问道:“怎么了?”

    “刚刚买药顺便求职,被拒了。”

    “理由呢?”祝明月拿着抹布过来。

    林婉婉将赵大夫复述,“我是不是没希望了?”

    祝明月抬手想擦擦脸,想到刚才拿过抹布立刻放下,“望闻问切,其他不说,切脉你真的学会了?”

    望闻问因为可以辅助诊断一直没丢过,但“切”,有那么多先进仪器,为何还要抱着守旧的“切脉”。

    她的确是半吊子。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走到哪里都免不了学无止境。

    林婉婉脸上全是麻木,“不然我帮你两看看脉?”

    小药童隔着药柜问赵大夫,“爷爷,我们医馆真的不能请林娘子来坐诊吗,我觉得她很厉害。”看过许多医书,张口能背。不像自已,百子柜上的药材断断续续背了一年才能不出错漏。

    赵大夫老神在在,“可我们赵氏医馆只养得起一位坐诊大夫呀!”

    第33章

    修建灶台

    次日三人早早从客店赶到胜业坊,不大会李匠人和徒弟们跟着运输砖石的马车来了。

    “李师傅早,”祝明月站在门口介绍,“这是我兄弟和小妹。”

    段晓棠和林婉婉早在屋内摆好碗筷,立在一边乖巧招呼,“李师傅好,各位小师傅好。”

    邀请师傅们进屋吃饭,“我们冷锅冷灶的没法做饭,在外头买了些吃食,各位师傅看着吃。”

    这时干活都要包工匠伙食,还不能差了。段晓棠当跑腿小哥,在附近的小店买回不少饼食。

    怕一大早喝醉耽搁干活,在饮子铺买了流行的饮子。选择挺多,第一个排除就是扶芳饮。名字好听,哪知道是苦的。

    因着赶工期,李匠人带了四个徒弟来。饱餐后先将茅坑挖了,将所需的黄泥盛出来。一个跟着段晓棠去垒烤炉,另两个徒弟各领了浴室和茅厕的差事,最聪明跟着师傅修灶台。

    浴室是专门在后院挪出来的一间厢房,将原先有破损的石砖撬出来,换成新买的青砖。小师傅甚至从院子里抬了些土进来,在屋内人造出坡度。

    至于她们能做的,无非是递递砖石灰浆干干小工的活。

    段晓棠跟着小师傅将茅草剪碎混在黄泥中,体会到久违的玩泥巴的快乐,引得林婉婉心热不已。

    段晓棠甚至将出烟口做成猫耳形状,黄泥搓出眼睛鼻子嘴巴,用竹片划出胡须。

    一生放荡不羁挚爱猫猫头!

    引得干活的小师傅暗笑段郎君年纪比自已大,却孩子气得很。

    这两样活最少很快干完,人力腾出来帮着修茅房。

    从一开始祝明月就没想过要做成马桶样式,以目前的工艺水平,陶瓷马桶有困难,木制完全没问题。但既然注定不可能个人私用,又何必呢。

    李匠人带着最聪明的徒弟搭出个雏形来,段晓棠自觉站在灶台边比了比高度,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划着长度,“我觉得还要再搭高点。”不然弯腰炒菜太累。

    李匠人不觉得有问题,这姐弟三人都比一般人高些,以为段晓棠是帮祝明月林婉婉比的。

    在灶孔上插上用来的漏灰的铁条,上午的工作告一段落。

    林婉婉拎着篮子出去跑了两趟,依然维持原操作。菜肉饭饮子管够,酒没有。在外面食店买回来的,不光分量油水够,味道还比平常主妇做的味道好。

    段晓棠则赶着马车去“背锅”,孙铁匠将简单的鼎锅和铁夹等交给徒弟继续打,“我跟你回去看看这个锅怎么用的?”

    “锅回来了,”段晓棠从马车上卸下锅,搬到厨房里。

    不待放下,李匠人招呼道:“直接放灶上,比比大小。”只是照图做,心里多少没底。

    段晓棠腰上一用力,将铁锅举起稳稳地落在灶洞里,李匠人看着哪里有空隙,立刻用耐火泥再加厚一层,务必要让铁锅稳稳当当待在灶洞里。

    孙铁匠原以为是搭支架将铁锅吊起来用,万没想到是大手笔用青砖搭灶台。

    “这锅就这么安上了?”孙铁匠感慨道。

    “嗯,到时用油炒菜可香了。”林婉婉过够了没盐没油的日子。

    孙铁匠歪着头再看灶台就成了“烧油”的怪物,“油多贵呀!”

    林婉婉恍然想起驿站外的豆花摊子“糖多贵呀”!糖贵油贵,凡是能提供幸福感和热量的食物都贵。看着孙铁匠壮硕的身形,“还能用来做大锅菜,比陶锅快多了。”

    孙铁匠常年和铁打交道,哪能不知道这东西传热有多快。都道铜锅好,可铜就是钱。哪能如铁锅便宜呢,何况自家就是铁匠,成本忽略不计。

    家中各个大肚汉,每次吃饭陶锅都要烧几锅,又费柴火又累人。

    再看旁边还有一个孔洞,“那是鼎锅放的位置?”

    段晓棠手放在鼎锅位置上方示意,“做饭时的余热正好把鼎锅里的水烧热。”

    孙铁匠蹲在李匠人身边,请他做完手上的活,也去自已家搭个灶台。

    灶台不似铁锅敲敲打打就行,从图纸到搭建都是在祝明月指导下做出来的,孙匠人自然以为是她的秘技。迟疑问道:“祝娘子,你看?”

    “没关系的。”祝明月不觉得灶台有值得保密的地方。

    孙铁匠和李匠人约好时间便离开,李匠人开始砌砖搭烟囱,柴火烟气正好通过烟囱排出去。

    一天时间浴室厨卫收拾完,剩下的边角料拿来铺路。段晓棠清理剩下的材料,顺便把灰尘扫了。

    祝明月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没有问题,验收后结账。“我就知道陈牙人介绍的准没错。”李匠人干活细致,精打细算不浪费材料,正是最满意的那种包工头。

    “李师傅,你可认识石匠。我们打算买个石磨。”祝明月顺口问道。

    李匠人思量一会,“有个朋友新近打了磨,主家有事不要了。我回去问问。”

    “行。”

    一桩生意周周转转牵出多少支脉,陈牙人介绍过来的李匠人,李匠人和孙铁匠,孙匠人和窑坊石匠,生意就是这样做起来。

    比起现代靠着广量信息,大吴更依靠口碑和信任。

    林婉婉从屋里拿出酒肉送人,三个徒弟各得一刀肉一壶酒,李匠人作为大师傅双份。“今天辛苦几位师傅了,这点酒肉拿回家吃。”

    一天下来连吃带拿,图纸画好只用干活,主家也不闲着一直帮着递砖送水。饶是入行多年也少见这般大气厚道的。尤其因为这件活计再得几桩生意,李匠人打算将酒肉分出一半来趁着未宵禁给陈牙人送去。

    次日清早李匠人和孙铁匠端着鼎锅提着铁夹来了,倒让开门的段晓棠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李匠人提了提手上的灰桶,“我看看安鼎锅有没有需要添补的。”

    灶台砖石缝隙里的灰泥经过一晚差不多已经风干,李匠人将鼎锅放在孔洞里,左右微微转转卡得严丝合缝,不由得十分满意。

    段晓棠从碗柜里拿出几块切好的肥肉,“正好你们来了,我给你们说说怎么开锅。”孙铁匠也要建灶台用铁锅。

    “什么是开锅?”孙铁匠问道。

    “开锅让铁锅不易生锈,使用寿命更长。”段晓棠舀水将铁锅和鼎锅都冲洗一遍。

    捡了把干柴起火,舀水洗锅,第一次水太黑又再洗一次。孙铁匠见她不太熟练的样子,自觉捡起烧火的活。铁匠拉风箱烧火都是做熟的。

    “剩下的水渍用抹布擦干,将肥肉下锅炼出油来,慢慢将油涂满整个锅面。”段晓棠见肥肉很快发焦,提醒道:“孙师傅,火小些。”

    段晓棠用筷子夹着肥肉围着锅面绕圈,厨房内很快蔓延出一股油香肉香,引得人不由得吞口水。原先只知炒锅需要开锅,鼎锅从未用过,索性一起做了。

    不一会油汪汪的肥肉变成焦黑的肉渣,“静置六个时辰清洗后就能用了。”

    孙铁匠熄了火,将手放在铁锅上方感受温度,加热比陶锅快多了。

    李匠人临走时交待,“昨日祝娘子说要买石磨,正好朋友那个还在。”

    段晓棠点点头,“我们刚搬家内外都挺忙的,能不能请你朋友送过来,我们另给他补运费。”

    “好,那我让他下午送过来。”找个徒弟回去报信。

    “麻烦你了。”

    李匠人回去帮孙铁匠建灶台,孙铁匠一步前一步后比划,“比段郎君家的矮几寸?”他对着这高度只觉得别扭。

    李匠人从砖石堆里抬头,“孙兄弟,你家不是你娘子做饭么,灶台的高度自然跟着她走了。”

    孙铁匠这才明白,段晓棠家中人高,灶台便建的高些,“难道我儿子以后娶亲还要找个和他阿娘差不多身高的小娘子?”这灶台才算后继有人。

    两人都是匠人,不知不觉关系亲近些。李匠人玩笑道:“大不了我专门来给你添减几寸。”

    活干完了,李匠人挺直身体,“孙兄弟,这次的砖钱和工钱我都不要了,换成铁锅,多退少补。”

    第34章

    栀子花香

    “基建”工程结束,依然只能住客店,所谓拎包入住根本不可能。

    还有一长串的清单需要购买,比如开门七件事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林婉婉换上男装,祝明月戴上帷帽,她们对这个社会的底线抱有深深的怀疑。

    段晓棠将马车赶出来,“美女们,请上车。本次行程我们目的地是西市。”

    长安有东西二市,东市多奢物,西市多胡商。胜业坊靠近东市,但还是决定先去西市,毕竟大吴的奢侈品未必能入眼,哪比得上千万里外的风情有趣。

    西域胡商让林婉婉想起一个人,“不知道何金现在怎么样?”在武功时他说还有一笔生意要去料理,没有跟着一起上长安。

    “如果他来长安,肯定是要到西市的。”祝明月冷然道,只是人海茫茫,没有可靠的通讯手段,再见何难。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林婉婉忍不住咂舌,“这条马路——好宽!”一个人站在中间会不会生出天地渺渺之感。

    天地,日月,人道,独我一人。

    当长安,这个当今世界上最伟大城市,所有的商业精华全部集中在东西二市,得其一的西市盛景难以想象。胜业坊若是称得上热闹,西市则是“喧闹”,入耳的每一个声音里都饱含财富、冒险和机遇。

    将马车寻地方停靠好,段晓棠前头开路,三人手牵着手前行。走在最后的林婉婉手上提着篮子,“好像小时候逛庙会的感觉。”

    兴奋,看什么都新鲜。

    我的篮子正在饥渴难耐,装满它,装满它!

    西市主打“胡商”,最多的就是域外商品,有些她们认识,有些连听都没听过。

    “哇,那些地毯真华丽!”

    “你们看,那个小姐姐身上的衣裳真好看!”

    “她转了好多圈头不晕吗,是不是传说中的胡旋舞?”

    ……

    林婉婉好似一个人工弹幕,一路播报着新鲜有趣的人和物。

    段晓棠蹲在一个大胡子胡商摊位上,问摊主:“你这里有哪些香料?”

    摊主说着夹生的汉话,“孜然、胡芹、胡荽、荜拨、胡椒都有。”

    “价格多少?”段晓棠问道。她在意的是孜然和胡椒。

    “一两孜然八百文,”胡商眼中折射出精光,“一两胡椒一两金。”那是看见金钱的光芒。

    “好的,谢谢!”段晓棠起身便走,是我不配。

    她们三个再不亏待自已的胃,也不敢买这与金等同的胡椒。

    “胡椒这么贵么?”林婉婉看着自已空空落落的篮子,它不值得一包胡椒吗?

    “古时胡椒一直都是奢侈品。”祝明月冷静道。

    别说现代美食都是科技与狠活,它丰富的口感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平价的香料。

    如果花一两金买胡椒,很容易有自已当了冤大头的感觉。

    何时才能有胡椒自由。

    林婉婉噘着嘴,“我的黑椒牛柳……”

    “需要我提醒你吗?”祝明月手指地,“这里,吃牛,犯法!”

    杀人诛心!

    “小月月,”林婉婉扑倒祝明月身上,“你太坏啦!”

    一百斤是生命还可以承受的重量,祝明月推了推人,“起开!”

    段晓棠仰头望天,两个小伙伴虽然戏精,好歹没祸害到外面去。

    西市除了西域商品,还有各色小食,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林婉婉的小篮子装着的全是各种吃食。

    “刚刚的大圆饼是馕吧?”林婉婉问道。

    “你没吃过吗?”祝明月分不清楚。

    “我只在网上看过。”林婉婉说的有理有据,“世上那么多美食,怎么可能每一样都吃过。”

    虽然列了清单,但三人面对的困难依然不少,比如名字不一样,比如形制不一样……寻找起来难度提升不少。

    体积小分量轻的自已抱走带回马车,笨重不方便携带的直接让商家送货。

    段晓棠拿着清单茫然四顾,“泡菜坛子在哪里?”

    “西市大概没有,东市的陶器铺里应该有。”祝明月眨眨眼,“实在没有只能去陶窑定做。”

    段晓棠捂着额头,“我们未来可能有一大批东西需要定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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