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正准备装装可怜,还未来得及开口,周河的眼睛就骤然亮了起来。周河看到旁边田埂上的那道倩影,忙喊道:“乔珍珍!”
乔珍珍听到动静,往上边一瞅,看到乔玉兰和周河,当即翻了个大白眼。
周河都已经习惯乔珍珍对他的态度了,以前乔珍珍给他献殷勤,他时常觉得厌烦,现在人家对他爱答不理的,他反倒上心了。
乔珍珍懒得搭理他们,作为女配,只要碰到男女主,肯定没什么好事。
乔珍珍脑袋一撇,装作没听见,也不往上面来了,继续沿着小路往宿舍走。
周河巴巴地追了上去,喊道:“乔珍珍,你别误会,你堂姐只是过来跟我道贺的。”
乔玉兰听到周河要跟她撇清关系,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不过眼看周河都跟上去了,她也不得不去,她绝不能给两人留下任何可以旧情重燃的机会。
道贺?
乔珍珍听到这里,终于站定,她转过身来,看着正狼狈地穿过羊肠小道的两人。
她挑了挑眉,问道:“道什么贺?”
周河见她还不知道这件事,面有得色:“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到公社去参加驾驶员的培训了。”
“你?”乔珍珍刚从地里回来,还真不知道这事。
周河自豪地点了点头:“大队长选的我,介绍信都已经开好了。”
乔珍珍扫视了一遍周河的全身上下,语气颇为费解:“队里这么多年轻人,竟然会选你?”
大队长的眼光也太差了,就算是不选贺景行,队里年轻的小伙子多的是,哪个不比周河强?
乔珍珍话里话外皆是嫌弃。
周河心里一哽。
随后跟上来的乔玉兰,自是要出面维护周河:“珍珍,周河是咱们俩的同班同学,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这个机会给他,实至名归。”
乔珍珍轻“啧”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反正我不服。”
说完,她抬脚就走。
周河被人当场下了面子,脸色自是好看不到哪去。
他本来还挺沾沾自喜的,可一看乔珍珍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
乔玉兰还在旁边拱火,假意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仗着家世好,才会这么瞧不起人。”
周河闻言,更是气急:“乔珍珍,以后有你后悔的!”
乔珍珍人都走远了,听到这里,还不忘回一句嘴:“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先看你到底能得意多久!”
乔玉兰见两人不欢而散,心中暗喜,正准备继续上眼药,就听到周河恶狠狠地撂狠话:“我一定会证明我的能力,风风光光地开着拖拉机回来。”
说话时,周河用一种势在必得的眼神紧盯着乔珍珍的背影不放。
乔玉兰看在眼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第15章
周河憋着一股劲,次日天不亮,就出发去县城了。
参加公社培训,队里没有什么补贴,公社那边也不提供住处,只包一顿午饭,所以他每天下午还得回来住。
大队长考虑到距离太远,私下将自己的自行车借给他。
饶是这般,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的脸颊就肉眼可见地凹了下去。
五月中旬,周河顺利结业,下午就把拖拉机开了回来。现在从县城回红河生产队,只需要四十分钟。
拖拉机行驶在路上,轰轰隆隆,还未进村,就受到了所有人的仰望。
孩子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家伙,兴奋地追着拖拉机后面跑。
周河坐在上头,神气极了,总算没白费他这大半个月的辛苦。
到村口时,隔着一大片还未长成的高粱地,周河一眼就看到了正蹲在河边洗衣服的乔珍珍。
他有心卖弄,当即熄火,远远地朝乔珍珍喊道:“乔珍珍,你回宿舍不?要不要我捎你一程?”
乔珍珍老早就注意到他了,没办法,周河这人开个拖拉机,高调得不行,开直升机的估摸着都没他能嘚瑟。
乔珍珍现在是越来越烦他,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周河见乔珍珍不说话,自觉扬眉吐气,开口问道:“你以前坐过拖拉机没?趁着我有空,刚好可以带带你。”
追上来的孩子们一听,顿时发出羡慕的眼神。
乔珍珍看他没完没了,干脆起身,朝这边喊道:“周河,你别忘了,这可是公家的东西,耗的也是公家的柴油,你这是想公器私用?”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周河哪里还有炫耀的心思,拖拉机开回来,第一时间是要送到大队部的。
他笑容一敛,讪讪解释道:“我说的是顺路带你,你不坐就算了。”
说完,他拿着摇杆从车上下来,到了拖拉机的头部,把摇杆塞到一个小孔里,然后使劲摇。
摇了好几遍,一次比一次大力,拖拉机都没启动起来。倒是偶尔会“轰轰”两声,但很快又再次恢复平静。
周河心中叫苦不迭,拖拉机刚开回来,就出这种岔子,偏偏他还不知道问题在哪。
孩子们都围在旁边看,见拖拉机不动了,七嘴八舌地问:“这拖拉机是不是坏了?”
周河一听,更是心烦意乱,没好气地瞪他们一眼:“是不是你们把它弄坏的?”
此话一出,把孩子们给吓得不轻。
其中年纪最大的就是石头了,当即反驳道:“你一直坐上面,我们碰都没碰!”
孩子们纷纷附和着:“对,别想赖在我们身上。”
“我要去告诉我爷!”
眼看小孩子要去找大人告状,周河憋着一口气,哄道:“我就随口一说,你们还当真了。”
*
乔珍珍洗完衣服准备回去,一回头,就看到村口聚了不少人,而那台拖拉机也一直没走。
乔珍珍一向爱凑热闹,端着洗好的衣服就过去了。
到了村口,才知道大家正在看周河修拖拉机。
能看周河的笑话,她自是不会放过,陶瓷盆往田埂上一放,就往人堆里挤。
周河拖拉机开得还算稳当,可车子一坏,他就完全捉瞎了。
公社倒是教过修车,但他围着拖拉机左看右看,一点头绪都没有,还把自己弄出一身汗。
大队长也在场,问周河是什么情况?
周河敢怼小孩,但没胆子对大队长发脾气。
他不可能承认自己学艺不精,只能给自己找理由:“大队长,这是军团淘汰下来的老款拖拉机,用了有些年头了,小毛病肯定多,我再排查一下。”
“好,你仔细瞧瞧。”大队长没再打扰,跟大家一起等待。
过了片刻,有村民小声嘀咕:“公社不会给咱们一台坏的拖拉机吧?”
“怎么可能是坏的?我可是看着周知青把拖拉机开回来的。”
“可它现在不动了,不然咱们让公社换一台?”
“怎么换?你以为公社是菜市场,还能让你挑挑拣拣呀?”
又有人道:“就算是能换,拖拉机这么重,怎么把它运到公社也是个问题!”
村民们议论纷纷,大队长一直没吭声。
他见周河如热锅上的蚂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心就凉了半截。
年纪大一点的人自是也看出这位周知青的不中用。
有个老伯问:“咱们队里还有其他人会修吗?”
大队长无奈道:“他要是不行,咱们就只能到别的生产队借人了。”
一个生产队也就一个拖拉机手,让人耽误一天工过来修车,影响的是一整个生产队的进度。
乔珍珍正准备开溜,一抬眼,就看到了人群后方一闪而过的贺景行。
她想到大队长刚刚的话,大胆提议道:“我知道一个人,他很可能会修!”
大队长怀疑地看向乔珍珍:“谁?”
“老贺头!他是工程师。”乔珍珍故意绕了个弯子。
大队长当然知道老贺头,他摇了摇头道:“老贺头现在病得都快下不来床了。”
“他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乔珍珍眼看铺垫得差不多了,当即热心地表示要去找人,“我去找他,问问他有没有法子?”
话音未落,她就已经从人堆里钻了出去,小跑几步,将走了有一段距离的贺景行给叫住了:“贺同志,大队长有事找你!”
贺景行一回头,就看到乔珍珍正疯狂给他使着眼色。
与此同时,围观的众人也纷纷看向那个穿着深蓝褂子的高瘦男人。他的头发较长,遮住了眉眼,显得整个人阴沉沉的。
在场的不少村民都见识过他的厉害,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是个独来独往的刺头,这两年倒是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
贺景行见乔珍珍眼眸亮亮的,抿了抿唇,还是跟着她回来了。
乔珍珍做戏自是要做全套:“贺同志,咱们队里的拖拉机坏了,你来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贺景行被乔珍珍一路领到了拖拉机前,正准备细看,一个干瘦的男人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周河朝大队长道:“他怎么可能懂这个?万一弄坏了,算谁的?”
乔珍珍立马回击:“你的意思是,拖拉机现在不动,是算你弄坏的咯?”
周河梗住:“这是拖拉机本来就有的毛病。”
乔珍珍嗤笑一声:“那你倒是修呀,自己老半天没弄好,还不让别人来,故意耽误大家的时间是吧?”
周河还想说什么,大队长发了话:“先让小贺同志看看。”
贺景行就不是那多管闲事的人,要不是乔珍珍各种维护,他早走了。
此时,也不想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
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男人,往车头走,这台拖拉机的机型在乔珍珍送的书里出现过。
周河咬着牙,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贺景行摸索了下,便用工具熟练地打开了发动机的盖子,通过观察,发现一个关键的齿轮上卡了个石子,把石子拿走后,就重新把盖子盖好。
这次,再用摇杆启动拖拉机,没两圈,熟悉的“隆隆”声就响了起来。
大家没想到贺景行这么简单地就把拖拉机给修好了,此时再去看刚刚捣鼓老半天的周知青,学了大半个月,还没人家没学过的强!
就连大队长对贺景行也不禁高看一眼,怀疑自己这个拖拉机手是不是选错了……
拖拉机既已发动,周河哪还有脸再留在这里,赶紧灰溜溜地把拖拉机开去了大队部。
贺景行倒是没什么表情,眼里无波无澜。
最骄傲的反而是乔珍珍,一副老娘眼光最好的样子。
乔珍珍见大队长还在目送周河离开,只是表情明显有点灰心。
她眨了眨眼,道:“大队长,你是不是后悔自己看走眼了?”
大队长倒也没否认,叹着气走了。
第16章
乔珍珍见状,凑到贺景行跟前,和他说悄悄话:“那个姓周的要再掉链子,大队长铁定换人。”
届时,今天在众人面前大大露了脸的贺景行,就是第一选择。
贺景行看她笑容狡黠,心情复杂:“你讨厌他?”
乔珍珍点头如捣蒜:“是呀,我特别烦他!”
说完,她又瞄了贺景行一眼,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况且,你要是能当上拖拉机手,以后就没这么辛苦了。”
乔珍珍也是后来才知道,贺景行除了要给自己挣工分,还得帮他爹完成任务,再加上她的,他一天要干三个人的活!
乔珍珍不好意思再缠着他,但贺景行似是早已习惯,每天下工后,还是照常过来给她收尾。
乔珍珍深得摸鱼的精髓,就算有人帮忙,她每天的任务也至多做个六成,还时常在大队长面前喊苦喊累。
活虽不多,但她还是担心把贺景行给累出个好歹。可惜她在农活这方面实在帮不上忙,便早早替贺景行惦记上了队里的这份好差事。
贺景行听到乔珍珍说他辛苦,他沉默了一瞬,解释道:“我并不辛苦……”
“可我怕你累嘛!”乔珍珍努着嘴,一脸正色地强调道,“总之你得跟我一条心!抓住这个机会,早点把那个姓周的给挤走!”
她这话说得蛮不讲理,可贺景行听了,却是心头一软。
他微微别过眼,终于颔首:“好。”
乔珍珍见他答应,立马就高兴了。
她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念念有词:“老天保佑,拖拉机早点坏。”
贺景行见状,便道:“三天内。”
乔珍珍睁大双眸:“三天?你怎么知道?”
贺景行解释:“那台拖拉机用了好些年头,很多零件都生锈了,近日队里任务紧,这么连轴转,肯定坚持不了几天。”
乔珍珍闻言,顿时幸灾乐祸地笑了。
*
果不其然,三天后,周河那边就出了岔子。
周河大清早开着拖拉机去县城买化肥,谁知下午还没回来。
地里头等着用,大队长急得头发都快白了。
直到日暮西垂,队员们都下工了,人还未回来。
大队长这才发现不对劲,晚饭都没吃,赶紧骑着自行车去县城找。
路上,就和正步行往回赶的周河碰到了。
他一问才知道,原来拖拉机又熄火了,可惜停的位置不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拖拉机上还拉着一车化肥。
周河一开始是尝试自己修,顺便再看看有没有过路人,让人给红河生产队报个信。
可他饿着肚子,从中午等到天黑,一个人影都没有,拖拉机自是也没修好。
荒郊野岭的,他不敢在外面过夜,只能先暂时把拖拉机留在原地,他走路回去求救。
大队长这次脸色黑了个彻底,周河不仅耽误事,这拖拉机和化肥都是公家资产,万一丢了,谁都担待不起。
大队长忍着没发火,先让周河按原路返回,把东西看好。他有自行车,能回去找人帮忙。
至于找谁,自然只能找老贺头的儿子贺景行了。
大队长骑着自行车,一进村,就径直往村西赶。
贺景行正在家里吃饭,一听这事,毫不意外,放下碗筷就跟他走了。
两人先回了大队部,贺景行去挑选要带的修理工具,大队长则是召集了七八个队员。
他得做两手准备,万一贺景行修不好,那些化肥肯定是要挑回来的。
准备好了修理工具,贺景行打着手电筒,和大队长先行骑着自行车出发。至于其他人,则是挑着担子,步行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