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桂花沿着小路往上走,还未到乔珍珍跟前,就看见一个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男人身姿颀长挺拔,挑着水,走得又快又稳,一眨眼的工夫,就快消失于菜地紧邻的松树林中。
因为天色昏暗,她没看清楚人,问:“那是谁?”
乔珍珍回头时,只隐约看到男人离去的身影,她暗自嘀咕道:“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宋桂花吃惊:“你认识啊?”
“他就是贺景行,来帮我的。”乔珍珍向宋桂花诉苦道,“你不知道,我之前拔草时,出现了一条好大的蜈蚣!幸亏他从这路过,帮我把蜈蚣给打死了,这活也是他帮我干的。”
宋桂花看向菜地,杂草都被整齐地推在地里。她去把它们都搬了上来,朝乔珍珍道:“这些草要放到田埂上晒两天,再用火烧。”
乔珍珍点头,心里还觉得后怕:“今天要没有他,我肯定要被活活吓死!”
“你别忘了,他成分不好。”宋桂花冷不丁说道。
乔珍珍愣了一瞬,才反驳道:“是他爹被定性成坏分子,又不关他的事。况且……他和他妹妹人都很好,经常帮助我,我觉得他爹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人。”
乔珍珍话里话外都是对坏分子一家的维护,这在当下,是惊世骇俗的。
只是因她人长得漂亮,平日性子又跳脱,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也并不出奇。
饶是如此,宋桂花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冲击,被乔珍珍给说懵了。
乔珍珍拉住宋桂花的胳膊,语气渐缓:“桂花姐,他救过我的命,而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以后不许再这样说他了……”
宋桂花想着老贺头这些年一直挺安分守己的,虽说是坏分子,但她还真没见过他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乔珍珍几次得了他们家的帮助,为他们说话,也在情理之中。
宋桂花点头答应,乔珍珍立马就高兴了。
只是这个话题到底敏感,两人很快就另外起了话茬。
而在不远处的松树林中,贺景行攥紧手中的棉质手套,他的耳力极好,将乔珍珍刚刚的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他想起妹妹前两天说过的话。
“他们都不跟我玩,只有珍珍姐和我说话。她从来不嫌弃我,给我好吃的,还帮我编花环!”
说到这里,她很沮丧:“石头他们也都很喜欢她,她笑起来可漂亮了。我们每天都抢着帮她干活,可我太小了,总是抢不过他们。”
贺景行当时不明白,现在却有些懂了。
拥有那样一双湿漉漉的漂亮眼睛,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人心软。她若是肯再说些好听的话,立马就会哄得人什么事都愿意为她做了。
*
乔珍珍回来得晚,匆匆解决完晚饭后,赶忙去澡堂洗澡。
她今天在地里忙了一天,出了不少汗,全身上下都是臭的。明明手臂都酸得抬不动了,还坚持着把头发也给洗了。
从澡堂出来后,其他知青都已经上炕,只是还未睡觉,在聊队里的事。
乔珍珍在桌前擦头发,宿舍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乔玉兰打着手电筒进来,正好和乔珍珍打了个照面。
自从上次她当众向乔珍珍道歉后,她每天早出晚归,两人虽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极少碰面,难得的相安无事。
此时看到乔珍珍,乔玉兰没想到短短几日,她脸上的伤口就已经大好。结的痂都已脱落,只留下一些颜色浅淡的疤。
而在昏暗的烛光下,她脸上那一点点的痕迹也完全看不见了,反倒更加显露出她五官的优越之处。
饶是身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中,乔珍珍就那么轻巧地随便一坐,便清绝脱俗,把所有人都衬成了陪衬。
乔玉兰心中嫉恨不已,她从乔珍珍这里获得的气运,全都换成了美貌值。
她也确实白了,气质也变好了,可只要乔珍珍脸上的伤一好,照旧能将她比下去!
乔玉兰正泄气时,郑丽丽突然问她:“玉兰,你这几天去哪了?”
乔玉兰立马瞄了一眼又开始照起了镜子的乔珍珍,想到周河,她自觉扳回了一城:“我跟周组长在商量下次开会学习的事情。”
周河是知青们的组长,农闲时的政治学习,主要由他来负责。
乔珍珍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明明就是去给周河献殷勤了!
乔珍珍回忆了下剧情,男女主正式在一起,是大学时候的事情。
不过乔玉兰现在不予保留地付出,已经打动了周河,两人只是还未捅破那层窗户纸,处于暧昧之中。
但这并不关她的事,乔珍珍就想着怎么轻松地度过这段艰苦的知青生活。
*
之后几天,乔珍珍依旧是负责除草。
贺谨言每天上午都会来找她,顺便帮她干一点活。
乔珍珍趁机投喂,贺景行不收她的谢礼,也不要她的钱,她就每天把他妹妹给喂得饱饱的!
贺谨言要是不肯吃,乔珍珍就偷偷告诉她:“你看我这么多活,我一个人根本干不完。你要是吃了我的东西,你哥哥知道了,肯定要来帮我做事。”
乔珍珍自有一套蛊惑的说辞:“你吃得越多,就越能帮助我!”
贺谨言听进去了,每次一看到她哥,便如数家珍地告诉他,她今天又吃了珍珍姐什么东西。
贺景行教育她,不许她听乔珍珍胡说八道。她在家的时候还答应得好好的,可一碰到乔珍珍,三言两语的,就又倒戈了。
因为有这个墙头草妹妹,贺景行每天天黑前,都要去给乔珍珍收尾。
他干活利索,半小时的活,比乔珍珍一整天干的还多。
因为有贺景行暗中相助,乔珍珍的日子又舒坦起来。她如今也学聪明了,做事只做七八分。
大队长倒是试图循序渐进地给她加任务,可乔珍珍完全不接招,每天就只完成那一亩半地。
大队长一说她,她便摘手套,展示自己手上的水泡:“我这只手都不能使力了,一碰它就疼。我是真尽力了,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回宿舍,都影响到其他人休息了。”
大队长找了老半天,才从她白皙修长的指节上找到那两个芝麻点大的水泡。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你工作没完成,我得扣你工分。”
旁人得知要扣公分,定是要又哭又闹,可乔珍珍却异常配合,赞同道:“大队长做事一向公平公正,我没有任何意见。”
大队长因她态度良好,最后还是通融了一下,将记分册上的四改成了五。
第9章
乔珍珍也不是故意糊弄大队长。
作为一名养尊处优多年的富二代,陡然让她任劳任怨,显然是不现实的。
蜈蚣事件过后,她还愿意下地,已经是史无前例地在配合大队长的工作了。
不过她目前还有些心有余悸,拔草前,必须要拿棍子在草堆里打上一打,然后边打边念:“各路蜈蚣虫子,速速退让,不要以为我好欺负,我背后有人,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
说这话时,她的表情格外凶横。
贺景行看破了她的外强中干,也终于明白了她干活为什么这么慢吞吞的原因。
因乔珍珍这一长串流程,她每天干不了多少活,几乎都是贺景行在给她收拾。
乔珍珍也不好意思只逮着贺景行一个人薅,可她唯一还算亲近的朋友,也就是宋桂花和丁小霞两人了。
但她们平日自己也要下地,干完一天活回来后,基本没有余力再给她帮忙了。
乔珍珍也没胆子找外人,上次贺景行特意提醒过她,用食物换取劳动力的行为,在当前环境下,是很危险的。
一旦有人上纲上线,在外面乱说,她就攀扯不清楚了。
乔珍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贺景行最可靠。
他嘴巴严,平日在村里也很低调,每次过来给她收尾,都是等天黑了再来,干完活后,人又默默走了。
他帮乔珍珍干了一个多星期的活,两人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乔珍珍觉得,要不是因为他妹妹的缘故,他压根不会搭理她。
*
四月中旬,乔珍珍被大队长调回了知青的队伍,开始跟大家一块干活。
众人看到乔珍珍回来,都惊叹她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直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还能走能跳的。
大家都说,乔珍珍身上的霉运消失了。
其实乔珍珍心里明白得很,她没出事,是因为乔玉兰这段时间没有朝她下手。
至于原因,乔珍珍联系书中的剧情,大概猜到是因为她所倚仗的那个福运系统没有能量了。
原身上次在山里出事,乔玉兰当时还在村子里,两人相隔那么远,乔玉兰要想针对她,估计是用光了系统仅剩的能量。
而她现在要想获得能量,只能等乔珍珍自个倒霉,她还必须及时接触她的身体,否则收集不了她的气运。
乔珍珍知道系统的短板,对她自是十分防备,回到宿舍后,压根不让她靠近自己。
乔玉兰没办法下手,两人便僵持着在这了。
*
早上,乔珍珍费劲巴拉地扛上了锄头,跟着宋桂花她们下地。
到了地里,她压根不会使力,一锄头下去,连个坑都没有。
一上午,乔珍珍都在蒙混,老早就开始盼着吃午饭。
眼看快到晌午时,大路上有人喊她。
“乔珍珍!乔珍珍!乔珍珍在这里不?”
地里干活的村民们齐齐看去,就见县城的投递员骑着单车,正找乔珍珍。
乔珍珍立马放下锄头,喊道:“我在这!”
投递员早就认识她了:“你爹又给你寄东西了,快上来拿。”
顶着众人羡慕的目光,乔珍珍穿过田地,往大路上走。
投递员把一个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的麻袋递给了她,上面还写了某某面粉。
他还得给其他的村子送信,把东西送到后,就又骑车走了。
乔父寄来的东西还挺重,乔珍珍抱着麻袋,不知道要不要先把东西送回去。
这里距离她们知青宿舍还挺远,又快中午吃饭了,她不想多跑一趟。
可她现在也不想回去干活,索性装作等不及的样子,在大路上就拆起了麻袋。
里面装满了东西,乔珍珍大概翻了翻,有两罐麦乳精,七八个肉罐头,一袋子糖;一块的确良的布,一套军装,
还有一个羊绒帽?
乔珍珍奇怪,这都四月了,好端端的,寄个帽子给她干嘛?
她刚拿起帽子,一抖,一张纸条就飘了出来。
上面写着:自讨苦吃,头破就戴帽。
乔珍珍:……
这显然是乔父针对她上次那封电报的回信,乔珍珍后来一直在等他的电报,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原来乔父是在这等着她呢!
看来乔父也不是毫无原则地疼女儿,是真想让闺女在乡下吃够苦头,不过嘴硬心软,还是送来了不少补身体的好东西。
乔珍珍回城的希望落空,再看那一麻袋东西,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她沉重地抱着麻袋回了地里,她这一磨蹭,就到了吃饭时间,队员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吃饭说话。
知青们也都拿出自己的饭盒,坐在树底下躲太阳,男女知青相隔得不远。
乔玉兰拿着自己的饭盒,主动坐到了周河旁边,还分了一个自己的粗面馍馍给他。
她柔声道:“你们活重,消耗大,应该多吃一点。”
知青们每个月供应35斤粮食,女知青还好,男知青显然就不太够吃了。家里条件好一些的,还能跟乔珍珍一样,偶尔开开小灶,但条件差一些的,比如周河,就只能往面粉里掺麦麸子,不然一到月底,他就只能饿着肚子干活了。
对于乔玉兰的温柔体贴,周河自是十分受用,刚想推脱几下,旁边一个男知青就凑了过来。
他用手肘杵了杵周河的后腰,提醒道:“乔珍珍。”
周河顿时抬头看去,乔珍珍手上抱着一大袋东西,冷着脸过来了。
和这两年才逐渐长开的乔玉兰不同,乔珍珍是从小美到大,常年被人捧着,为人难免有些傲气。她神情冷冷的,嘴唇抿得死紧,明明是极其艳丽的面庞,此时却另有一种冷如霜雪的美感。
乔家姐妹俩长得都很漂亮,旁边的男知青们互相挤眉弄眼。
他们都知道,乔珍珍每次收到她爹寄来的东西,都会给周河送一份。
家境贫寒的周河,最受不了的就是乔珍珍那高高在上的样子,给他东西就像是施舍。
而乔玉兰虽然也经常给他送东西,但总能让他如沐春风,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但此时,周河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他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他拿腔作势地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光顾着看乔珍珍,不小心把乔玉兰给忽略了。
乔玉兰手上还拿着那个粗面馍馍,神情颇为难堪。
周河干咳一声,正色道:“这都是她自作多情,我是不会接受的。”
他在心里酝酿,等会该如何在众人面前拒绝乔珍珍的东西,又如何勉为其难地收下。
谁知道乔珍珍今天看都没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地绕过男知青,自顾自往女知青那边去了。
空气仿佛都凝住了,男知青们目送乔珍珍离开,再扭头去看尴尬起身的周河,笑也不是,不笑又憋得难受。
现在谁才是那个自作多情的人,一目了然。
第10章
乔珍珍心里不顺,谁都不想搭理。
她完全没注意身后那些探究的眼神,更不知道周河因为她的视而不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地自容到恨不得钻回地里。
乔珍珍回到女知青的队伍中,将抱了一路的麻袋放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宋桂花旁边的树桩上。
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怒气冲冲地开了一个牛肉罐头。
里面是货真价实的大块牛肉,满满一罐,一揭开盖子,就能闻到特殊的香味。
乔珍珍将自己带来的白面馒头从中间一分为二,往里倒入包裹着酱汁的牛肉,再用力压紧,做了一个简易版的汉堡包。
她有些日子没去县城了,平日就靠她那些辣椒酱过日子,此时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满满都是肉。
乔珍珍吃得一脸满足,其他人看得是口水直流。她咋就这么会吃呢?简直馋死个人!
乔珍珍吃了肉,心里的这口气才顺下来。
事已至此,乔父不肯出力,那她只能咬牙走高考的路子回城了。
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半年,一切都来得及,只是原身下乡,一本书都没带,她得先想法子准备些复习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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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珍珍正吃饭时,一群小孩刚好从她旁边的田埂上经过。
石头走在最前头,一眼就看到了乔珍珍,跟她打招呼:“珍珍姐,你咋又来这干活了?”
落在后头的贺谨言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踮着脚看了过来。
乔珍珍看到石头他们,知道他们现在是要去大队部称重。
说起来,她前些日子负责除草,石头他们跟着贺谨言也找到了菜地里。
乔珍珍那时已经把鸡蛋糕分完了,但他们上午有空的时候,还是会过来帮她拔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