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停棹没戴眼镜出来,没了玻璃的阻隔,视线的炙热程度更上一层,他像这样专注看过来时,便能封锁人所有的惊惧和不安。目光将人牵引至他怀中,桑如向前一步,重新贴近他,拥抱他。心神在今夜长久的独自等待与徘徊里被高高拿起,却于此刻骤然失去挟制,从高空轻飘飘落下。
她埋在他肩窝里喃喃:“谢谢你来……”
过了好一会儿,背上传来属于他掌心的热度,周停棹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低声一遍遍:“不怕,不怕。”
他好像安抚人的时候总会这样,像大人哄孩子一样,拍拍背,摸摸头,无论是那次考前,还是现在,抑或是某些她在他怀里颤抖的时刻。
周停棹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安定剂,无论狂风骤雨是否本就是由他带来,他始终有这样的能力,让人看到他就会感到一切有法可解、有路可出的能力。
然而这回的出路可能堪忧。
桑如把最后一点眼泪蹭在他衣服上,抬头,开口时声音还带着湿意:“可是你上来,我们不就是两个人一起被关在这儿吗?”
周停棹:“……”
他偏过头,视线避开:“没来得及多想。”
桑如:“……算了,先回教室再想办法。”
电源已经被切断,现在想开灯也不能。
桑如被冻得够久,先一步回座位坐下,回头见周停棹慢悠悠跟过来,看了看她的座位,又看看自已的,随即从他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开似乎在看扉页。
“不坐吗?”
“坐。”他说完坐下来,但总好像拘谨着,又有点心不在焉。
说不上是哪来的不对劲,桑如问:“你怎么了?”
周停棹转过来看她,却一言不发。
桑如少有被周停棹盯得这样头皮发麻的时候,“到底怎么了?”桑如看看他,目光落在他身上单薄的长袖t恤,了然道,“你是不是冷了?”
桑如拉下外套拉链,敞着衣服把周停棹半裹着抱住:“抱抱,抱抱就不冷了。”
全然没发觉外套下的另一个人已经愕然僵住。
第二十六章
变数
第二十六章变数
第二十六章
变数
周停棹并不知道,他从老和尚那儿得了与桑如一样的签语,一样的“快了”,以及一根几乎没有差别的红绳。
除此之外,获得裴峰敲竹杠一次,要他请客一周,裴峰没想到的是,周停棹居然答应了。
是夜,周停棹睡得昏沉,渐觉只过了片刻,又似是过了很久。
再睁开眼时一股比宿醉还难受的晕眩感涌上来,周停棹阖眼缓了一会儿,等那股晕乎乎的劲儿消得差不多,他才终于有余力发现自已所处周遭的不同。
面前是看着无比眼熟的书桌,整齐摞着各种试题考卷,上层书架放课外读物,夹着书签的《国富论》放在一旁。
这本是他高中读的书……
怔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手底下一直压着几张白纸。拿起来看,字迹熟悉,是属于他自已的。
上面只写了几行,是封未完成的残信。
桑如:
你想过十六岁的宇宙是什么样吗?
宇宙的存在时长以亿计数,漫长的生命周期里,十六岁只是一个很小的分支。而无论那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这一刻,没有人会否认她的瑰丽。
你也是一样。
写到这里没了下文。
那封被误以为是情书的信眼下重新摊开在自已面前,周停棹心间微动,将纸叠起夹进书的某一页。
所有画面陌生且熟悉,猝不及防得饶是周停棹也一时愣住,脑海里想法万千,最终只在两个选项里盘旋。
是梦境,还是时间旅行?
猛然间脑袋又一阵晕眩,一些更令人惊异的细碎片段在记忆中涌现。
周停棹更深一步陷入自我问询的困境——这些明明从未发生过。
说是梦,又什么都能真切触碰到,说是真回到十七岁,记忆却跟原来不大相同。
后来那些多出来的画面,关于她的,全都与原先不同。
周停棹苦思冥想许久,没得出答案,索性起身打开门出了房间。
没走出去几步就听见有人叫他:“怎么出来了,要什么?”
是母亲,还是十年前模样的母亲。
他开口时有些磕绊:“不……我去跑步。”
靳青看了眼窗外,微微诧异:“这么晚去?”
“很快就回来,”周停棹平和下心气,“早点休息,妈。”
靳老师笑了笑:“去吧,注意安全,我出来倒点水,批完作业也睡了。”
周停棹轻轻“嗯”一声,却还站在原地,盯着母亲的背影看了良久,才转身出门。
夜间的操场是他的秘密基地,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但凡有什么想不通的题,烦心的事,或是单纯想来吹吹风,他都会来这里。
红色跑道圈住一块空阔草地,周停棹跑了几圈,无数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可众多熟悉段落里也生出了变数,唯一的变数——
桑如怎么会在这时候就同他生出这样多的关联?
倘若一切按照轨迹行进,他们应当还处于“相看两厌”的地步,然而新冒出的记忆里竟有那样多他们和平相处的画面。
周停棹忽然觉得,这似乎是自已的执念筑成的一场绮梦。
徘徊良久,他终于决定先回去,或许睡一觉醒来,一切又会不一样。
去教职工宿舍需得绕过教学楼,周停棹还在处理一团乱麻的思绪,忽而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的眼睛度数其实并不高,遵循了后来的习惯没戴出门,然而此刻忽然很想把眼镜戴上,好仔细看一看是否被夜色迷了眼,才觉得想了一路的人竟就在眼前。
许是到了执念最深的关卡,谁知道呢。
她冲他挥手,他来不及思考便靠近。
真的是她。
她求助,语气十分委屈可怜,他是有些想笑的,怎么会被锁在教学楼里,傻得要命。
但怎么也笑不出。
行动不由得理智支配,即便不知现在身处怎样的境地,他还是义无反顾爬上楼去,脚下不稳摔在了二楼走廊,顾不上缓和又很快起来去三楼找她。
想把她带出去,她在害怕。
满脑子这样的想法。
而她撞进了他怀里,又一脸紧张心疼地帮他检查伤势,再后来她竟又主动拥抱他。
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年轻时候愣头青的样。
肩上有水意,她在哭。他一下慌了,顺着脊背轻轻慢慢地拍着哄,直到她发觉事情不对。
做事常被说周到缜密的周停棹,原来有一天也会犯这样的傻,他听见她的问话才发觉,自已有这么多条可选的路,偏偏挑了个只能把自已也陷入同样困境的笨办法。
后来回到教室,周停棹迟迟没有落座——
他们成了同桌,这是记忆之外的变化,另一个让他犹疑的原因是,在这个年纪,他从没离她这样近。
桑如的聪明劲儿不知去了哪里,竟以为他冷,他没来得及说不是,居然就被她包裹进外套里。
少女的怀抱充盈着青春气的馨香,纵然是二十七岁的周停棹,此刻竟也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梦境如此,不醒来好像也很好。
第二十七章
奔赴
第二十七章奔赴
第二十七章
奔赴
凉风从门外拂过他的后背,周停棹终于回过神,从她怀里退出来,垂眸很轻地说了句:“不冷。”
险些就任她这么抱下去。
桑如当他不好意思,拉好拉链坐回去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跑步。”
“跑步?”桑如诧异,“这个时间?”
周停棹微顿,道:“想点事情。”
桑如“哦”了声,气氛便莫名陷入安静。
外头的风声确实有些大了,教学楼后种了两株银杏,一株百年,一株略年轻些,不过都已长得很高,树叶被卷得哗哗作响,反倒比屋里热闹上许多。
桑如托着腮,偏头看他:“这时候你应该说,你呢?”
周停棹:“你呢?”
桑如低头笑起来,道:“忘了把要签名的试卷带回去了,回来拿。”
“嗯。”
没能把自已的思路理清,周停棹的确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听见桑如小声叹了口气,下一秒竟起身坐到他的桌上。桌子相撞发出砰砰的响声,扰得他心跳也不得安宁。
窗外月色是唯一的光源,眼下被她挡去泰半,桑如手撑在桌面弯下腰,说:“你近一点。”
静静望她片刻,周停棹没问她做什么,倾身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