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拍开手时“啪”的清脆一声,让商今悦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只被他推开的手,和他那张绝望而冷漠的脸。他咬字眼:“我宁愿重蹈我妈的覆辙。”
在一起后,宴北川从来对她都是热情顺从的,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她还在发怔的时候,宴北川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她喊着他的名字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宴北川已经摔上了大门扬长而去。
安静的别墅里不断地回荡着宴北川关门的声响,她茫然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出神,直至沈程硕回到她的身边,轻轻给她披上一件外套。
她盯着沈程硕的脸忽然变得怒不可遏,冲进卧室将那一排婚纱踹翻在地。
她抡起椅子、靠枕、橱窗里的红酒,所有能用手碰触到的东西,毫不客气地将它们砸得胡乱,直到满地狼藉。
有保姆想上前阻拦,沈程硕摆手拦住:“没受伤,随便她砸。”
商今悦气得眼眶发酸,除去愤怒之外还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都已经解释了那么多,宴北川还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
她一直折腾了很久,直到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都只觉得身体里的那股火仍难熄灭,就快脱力差点要倒过去的时候,沈程硕踏进门来把她扶住。
她伸手直接把他推开,准备绕过他出去,沈程硕眉心皱着:“还在生我的气吗,不然你想瞒多久?”
“我要生的是你的气,现在躺在地上的就该是你。”
诚然,她确实对沈程硕的做法感到不爽,但现在对宴北川的不满更多。
她二话不说地绕过他,转头去了另一个房间里紧闭房门,倒头把自己装进被子里生闷气。
她不知道闷了多久,期间沈程硕和保姆来敲过好几次房门,都被她通通无视。
直到传来几声细碎的撬门声,再翻身坐起的时候,撬锁师傅已经猫着腰跑没了影,沈程硕淡定地让保姆把饭送了进去。
她索性倒下去接着装睡,沈程硕最后跟过来,坐在了床边。
“出去。”
她背对着他,一句话不多说。
沈程硕叫走了其他人,自己没挪窝,而是端过桌上的那碗粥,用勺子搅了搅:“一天没吃饭了,再怎么也不能闹绝食。”
“不吃。”商今悦果断。
沈程硕扯了下嘴角:“就为了个男的,有那么放不下吗?”
见商今悦不理他,沈程硕不满:“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就喜欢。”商今悦拽着被子:“你不会说话就出去。”
沈程硕无奈,伸手去扒她:“我有办法帮你哄回来。”
“你有个屁的办法。他就是个白眼狼,我对他再好都没用!”
商今悦咬着牙恶狠狠:“从认识的第一天,他就跟躲煞星似的躲我!他凭什么不喜欢我啊?我差哪儿了?”
沈程硕还在尝试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你当然不差了,他也肯定喜欢你,不然也不能弄得那么哭哭啼啼的。”
谁知商今悦闻言立刻坐了起来:“对吧?我也觉得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啊?我又不是要甩了他,他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沈程硕被她突然的起床速度惊到了。
良久后,他重新舀了勺粥喂过去:“边吃边说。”
粥都送到了嘴边,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吃了一口,沈程硕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我这样,连你喜欢别人都能接受……”
“少给我来这一套洗脑。”
商今悦一句也听不下去:“你接受了吗?要不是你今天想气跑他瞎闹挺,我至于这么快就瞒不住吗?”
沈程硕怔住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沈程硕脸色慢慢黑下来,也不装了:“知道连我接受不了,那还不理解他为什么生气吗?”
“你接受不了他,都能说服自己去接受,那他凭什么不行?为什么?”
商今悦咬着牙:“他就是不够喜欢我,我还有个屁的办法。”
沈程硕没有应她,神色复杂地喂过去第二勺,商今悦紧闭着唇反问他:“那你是怎么说服自己接受的?”
沈程硕潋滟的瞳眸,忽然罕见地闪过一缕悲伤。
但他很快别过视线转了过去,静默了许久之后还是回答了她:“……他没安全感吧。”
他缓缓将粥放回了床边,望着地板回忆出神,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我当初想的是,结了婚,哪怕你喜欢别人了,我好歹都是你的哥哥,怎么着都比别的人亲近……他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还要跟人分享你,再不生气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沈程硕的话忽然点醒了商今悦:宴北川的家里人才刚走,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了。
前几天只是让他一个人在家里待了几天没见,他都敏感难过到病态地要追着她到家的程度,现在连她都不在了,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该不会寻短见吧?
她忽然紧张,脑子一热,掀开被子就被准备去找他,穿上外套察觉到外面的气温时更加担心:宴北川走的时候还是生着病的。
她正要出门,沈程硕忽然急切地把她拽住:“你要去哪儿?”
“我得去找他。”
她说完就要出去,沈程硕强硬地拉住她:“不许去。”
商今悦扯开他的手:“你别拽我……”
“商今悦!”
沈程硕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商今悦愣了片刻还是回身,看见他眼中是从未出现过的委屈:“你知道我也接受不了你喜欢别人,还是要丢下我去找他,是吗?”
商今悦大喘着气:“你不知道他最近有多惨,我不去找他他真的会死……”
“他死就让他去死啊,我消失的时候你有找过我吗!”
他突然失态地暴怒:“他死不死跟你有关系吗,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你去找他,他没事了,那我呢?我就能活得很好了吗?”
商今悦呆呆地看着他的反常,沈程硕怒极反笑,感觉心脏痛到了极点,字字诛心:“他就和你在一起了多久,你就觉得他可怜。那我呢?对我你就舍得下了?”
“你和他住一起我同意了。你没来订婚宴我也没说什么。你想发泄,摔毁我准备了一年多的婚纱,我一个字也没跟你吭。现在呢?你明明都知道我也会难过,就因为他会跟你生气、会跟你哭,你就要多可怜他一点吗!那我呢?”
他破罐子破摔,知道商今悦明明能明白他所有的难耐,却还是要他患得患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法理智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年来藏在心底的痛苦和盘托出:“商今悦,我等你了整整二十年……从意识到喜欢你的时候开始,我都已经等到三十岁了,才等到你愿意跟我结婚,我等了二十年……你呢?”
他说着,气息已经有些发颤:“你有哪怕可怜过我一点吗……”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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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今悦刚想像从前一样离开,
却在看清沈程硕的脸后难以置信地怔住了。
沈程硕哭了。
他的唇关紧闭,用近乎命令的语气:“不准去。”
然而他的气音颤抖,丝毫没有了命令的气势,
那双忍得发红的眼睛也蓄满了水光,直勾勾地钉在她的脸上,
一眨眼,眼泪难以抑制,大颗大颗地从脸庞滑落。
比起命令,
更像是在央求。
从小到大,商今悦从来没见他哭过。
不管什么时候,沈程硕好像都是侃侃自信的模样,
头颅高昂,举手投足优雅而矜贵,
哪怕在M国的那三年,她记得有次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被当地的势力拿q威胁、发死亡通告,即使是那段时间,
商今悦都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但现在,沈程硕居然在自己的面前哭了,
只是为了求她不要离开。
她手上忽然没了气力地垂下,
除了锥心的疼痛以外,
更多的是慌乱,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往前去,手忙脚乱地帮他擦去眼泪,
才磕巴道:“你……你别哭啊。”
沈程硕隔着水雾,
模模糊糊地看着商今悦的轮廓,嘴里只是不断地重复:“不准去。”
商今悦顿住,
不予回答继续擦拭着他的脸庞,他却急迫地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次比一次清晰:“不准去。”
事到如今,商今悦不得不直面他:她心中早早有了答案。
“……我不能不管他。”
她唇瓣轻启,说出口的一瞬间,不由得为沈程硕感到一阵痛心。
但她做不到对宴北川弃之不顾,宴北川的整个复仇计划崩盘是拜她所赐,他走到如今整个绝境,只是因为她想将他围困起来。
“他的家人都走了,他只有我了……”
她声音哑到几乎要发不出声,每说一句,都感觉字字泣血,为宴北川、为沈程硕,但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伤心难过的时候,还有爸爸妈妈,有爷爷,还有我陪在身边。但他不一样,他什么都没有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
她温声地说,尽管知道这是个过分的要求,却在奢望沈程硕可以再理解她一次:“我能理解他,他和我一样……他已经没有家人了,我不能不管他……”
沈程硕执着地盯着她,她却缓缓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等到终于松开了桎梏的一瞬间,她突然很怕沈程硕再掉下眼泪,捧起他的脸慌乱地吻了两下:“就在家里等等我,好不好?等我回家了,再跟你好好道歉……”
他狠戾的视线死死地叩进她的眼中,不断地轻摇着头。
商今悦已经顾不及那么多,狠下心丢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她抛开扑空的那一刻,沈程硕往她离开的方向趔趄了几步,跌跌撞撞地追了两下,她已经在视线范围内跑没了影子。
怀中的温度不再,他再难抑制跪跌在地,抽泣着蜷缩起身体时,手臂却再难以将那股熟悉的温暖还原。
商今悦已经来不及难过了,冲出门的那一刻,脑子里就只剩下了找宴北川,稍微慢点他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但给他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可他现在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一边发着烧,还四处被黑粉攻击,第一时间还能去哪里?
给在家里的管家没发消息,他没有回她准备的那个“家”,商今悦首先想到了他会去墓园,但到的时候,墓碑前只是又多了几束花:宴北川确实来过,但显然她来晚了。
她不敢停歇地往两人曾经的家赶去,电梯门口还是一片狼藉,室内一片昏暗,看着不像是会有人,可商今悦还是迅速从空气中飘散着的熟悉烟草味分辨出来了端倪。
视线落在紧闭着的卧室门前,她二话不说地将门踹开,宴北川果然正坐在桌前。
迎面而来的烟味呛得商今悦这个抽烟的人都连连咳嗽,她虚起视线努力分辨前方:“你在做什么!”
但宴北川还是木然地坐在桌前,即使知道她来了也不为所动。
商今悦也顾不上其他了,冲进去将他手上的烟丢到了地上,打开窗透过气的时候,才注意到桌上已经垒起了一碟不少的烟蒂:是她平时抽的那个牌子。
“为什么要抽烟……”
商今悦惊魂未定地看着桌上烟蒂的数量,要是她再来晚一点,宴北川真的有可能会把自己给抽死。
宴北川木讷地盯着远处,毫无波澜地解释道:“看你平时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还以为有什么用呢。”
但即使没有死,他的表情也已经没有了一丝活人气,商今悦害怕极了,颤巍巍地去抚他的脸:“乖,咱们心情不好也不能这么抽啊。”
她在外面跑了很久,手被吹得冰凉,但和他的脸颊、眼底的寒凉相比,甚至说得上温暖。
商今悦碰触上他的一瞬间,心中就涌上一股没来由的懊恼,呼吸急促地将他抱进自己的怀中。
他脸色煞白,情绪和呼吸都没有太大起伏,只是沉静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商今悦迅速回答,抚着他的后脑勺,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不断地传输给他:“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准备报复沈家吗?我结婚后,就能把X海的项目丢给沈程硕,我和一个叫纪明阳的人,已经联合好了把这个项目做空,到时候沈家就只能宣布破产或者把集团交给我……我不是想瞒着你,我怕你知道了接受不了,但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一股脑地把自己想说的全盘托出,只想给他多一点留在世间的念想。
宴北川却迟迟没有应答,她迟疑地松开些许力气,想看一看他的模样,只看见一张静默地留满了泪痕的脸。
“说说话啊……”
她呼吸轻颤,小心翼翼地吻他的脸:“再跟我说说话啊,宴北川……”
那双形如将死之人麻木的眼睛,最终还是缓缓松动了。
宴北川疲惫至极地叹了一口浊气,轻声问她:“你这么做……是因为想和我在一起?”
“是。”
商今悦毫不犹豫点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把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怎么可能会让沈家永远压我一头,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才瞒着不想让你知道。”
宴北川不答,她心中就更加不安:“你要好好活下去。”
良久,宴北川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头看向她的眼睛:“你爱我吗?”
她肯定:“爱。”
“那你的未婚夫呢?”他没有停下追问:“你也爱他吗?”
商今悦被问到了痛处,紧闭上了唇。
“不难回答。”
宴北川那双晶莹的眼睛,还在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忽然自嘲般的哑笑一声:“再骗我一次吧,我特别好哄……”
宴北川的话却像致命一击,堵死了商今悦想说出谎言的全部念头:她真的不想再骗他。
她心中无限艰难,最终抵在他身前,痛苦的埋下视线:“我不知道……”
宴北川眼眉忽然垂了下去,克制不住地闭上眼,眼泪便随着肩膀的抖动如急雨般落下。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这些日子里,到底流过了多少无用的眼泪,每一次的眼泪,都只换来了更加绝望的答案。
可起码这次,他还有理由可以宽慰自己:至少商今悦没有再对他说谎了。
至少她没有说谎……
为什么偏偏是在他唯一想听哄人的漂亮话时,才学会了不说谎呢……
“你不知道……”
他忽然笑得悲切,为自己在为这么一个荒谬的答案感到欣慰而为自己由衷地悲切:原来真的和他说得一样好哄。
他越是笑,眼泪却掉得越发凶狠,控制不住自己再度栽进她的怀中,疯魔似的不断崩溃地重复:“你不知道……”
商今悦紧张地抱着他颤动的背脊不知所措,却感觉到手中慢慢被塞进了一个冰凉的卡片。
她讶异地看过去,是一张银行卡。
刚准备还给他,宴北川强硬地塞给她,泣不成声地解释:“是我迄今为止、还能取出来的所有积蓄,只有三千多万了……还缺多少,你说个数目,我一定补齐……”
他哽着声,吐字沉重而清晰:“我们之前渡过的所有日子……不是包养。”
“够了、已经够了。”
商今悦咬着唇心疼地攥紧手下:“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不是包养,当然不是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