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很久没有看过程嘉也拿起吉他了。在南城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去看过线下,唯一一次是被张彤带去现场,还是在他离开乐队后,只是在二楼昏暗的光线中瞥了一眼,并没有看过他在台上。
校庆的时候,她也只是远远地望着,在一层一层前涌拥挤的人潮之后,遥远而安静地望着,从大屏幕上窥得一星半点的痕迹,然后再在结尾前退场。
如果硬要追溯“上一次”,大概就是她画下那副画的时候。
她隔着屏幕,看见闷热嘈杂的夏夜里,他一个人站在灯光明亮处,半坐着,侧身拨弦。
嘈杂的背景音、说话声、尖叫声,还有音响在密闭空间里的回响,一切都如此逼真,但那也不是现场。
时隔许久,她在离南城几千公里的小镇学校操场边,再度看见程嘉也拿起吉他。
没有灯光,没有舞台,没有麦克风与音响,只有操场边简陋的看台石阶,一群屏息凝神,目光中闪烁着好奇与热情的孩子,还有群山后的暮色。
随着指尖拨弦的动作,倾泻的音符在操场边漫开,温柔地传到耳边。
没有磅礴,没有锐利,抛去了绚烂的技巧,只是旋律。
曲调安静温柔,宛如春日飞舞的柳絮,缓慢地随风飘散。
看不见的音符混进日光,落在眼睛亮亮的孩子们眼前,落在绿草坪的操场上,越过明净的窗与白墙,落进葱郁的群山。
很熟悉,但又没有那么熟悉。
毕竟陈绵绵当初也只听过一遍,还怀揣着自己是局外人的心情,而今却已成为主角。
她靠在椅子上,身边是安静听着的小朋友们,看黄昏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是另一首《绵绵》。
时隔好多年,这首歌终于唱到她耳边。
-
结束后,太阳已经完全西沉。
陈绵绵在一片嘈杂中起身,招呼好该回家的小朋友们,挥挥手赶他们离开。
“陈老师明天见!”“明天见。”“拜拜,路上小心啊。”
“走了啊,快回去,赵墩墩。”
费了点劲把小胖子赶走之后,陈绵绵背上包,往外走去。
她没有等程嘉也,也没有刻意加快脚步,只是按照往常的频率,慢悠悠地在小路上走着。
很难讲现在的心境。
有人给她写过情书,有人给她写过诗,但没有人给她写过歌。
半被迫地安静坐在那里,亲耳听见那样一首歌传进耳朵里的时候,感到一种很奇妙的情绪。
程嘉也偶尔抬眼看她,她都会无法控制地移开视线,怕被他目光里的东西灼伤。
含蓄又直白,好像在人群里捕捉到她,讲说,“这首歌的缪斯是你。”
夜色爬上天幕,光影渐暗,陈绵绵穿过炊烟袅袅、热气腾腾的人家,往自己的小院里走去。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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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声响,脚步声不疾不徐,程嘉也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没到能开口拒绝驱赶的距离,但也能让人感知到他的存在。
两个人不言不语,一前一后地走过夜色下的小径,回到院子里。
打开屋檐下的灯,陈绵绵摸出钥匙开门,忽地嗅到一阵香气。
抬眼望去,隔壁房间的门和窗都没关,灯光也是暖色,从窗户玻璃内倾泻出来,在屋檐下洒下一片带着暖意的光。
屋内还有咕噜咕噜的声响,鲜香滚烫的白色水汽从锅边往外冒,好像是小火炖着鱼汤。
正在陈绵绵不动声色地打量时,身后人从旁擦过,进了屋,将吉他放下,回身喊她。
“来吃饭么,陈老师?”
表情之正经,问句之礼貌,称呼之生疏,好像真的跟普通邻居一样。
欲盖弥彰,道貌岸然。
“……”
陈绵绵无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将钥匙插进冰冷的锁扣里,转动,进门,开灯,“砰”一声关上门,动作一气呵成。
力气没控制住,关上后的好几秒内,“砰”的声响还在屋檐下回响,连窗框都在隐隐颤动。
程嘉也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口,眉尾往下压,完全抑制不住的愉悦模样。
啧了两声后,他把炖着鱼汤的锅盖揭开,然后探身去把另一扇窗户也打开,以此来让香味传得更远。
忙了一天,成效还不错。
下午周誉来电时,程嘉也正在用滚水烫新锅,摁了免提,随手放在一遍,问怎么了。
“你前两天说的那个事儿,给你办妥了啊,人换了。”周誉一边说,一边打呵欠,好像刚起,“你一天就给我找事儿吧,我爸都怀疑我背地里搞什么事儿了,怎么开始关注这些了。”
程嘉也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当作听见了,对他后面紧随的抱怨视而不见。
他的声音太过遥远,隔着好一段距离传来,远没有水声清晰,周誉皱眉,“你在干嘛?”
程嘉也不答,意思是少管。要不是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他就顺手给挂了。
周誉在那头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眉毛快要拧成一个问号,“?”
“你不会在做饭吧程嘉也?”
“你他妈变成男保姆了是吗?”
“滚。”程嘉也说,然后伸出食指,把电话挂了。
这会儿炖了近一个小时的鱼汤已经呈现白而浓的状态,完全看不出下午狼狈又忙碌的样子。程嘉也伸手关了火,晃到门口去,准备邀请陈绵绵来吃饭。
耳边还是刚刚她瞪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关门的“砰”声,眼尾不经意间挂了点笑意,但是刚走到门口,那点笑意就凝住了。
陈绵绵在自己房间里开了灯,起锅烧水,天然气灶台发出点燃的声响,然后手机铃声响起,她扫了一眼,接起。
“喂?”她边接电话,边倾身去开窗通风,顺手摁了免提,放在桌边。
池既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透过刚打开的窗,同时落到两个人的耳朵里。
“最近怎么样?”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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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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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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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就那样。”陈绵绵说,声音轻轻的。
窗户开了一半,室内能够通风就好,她收回手,把免提改成听筒,走回灶台前看水开了没有。
远离窗户后,通话的声音渐小,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外,只能听见零星的一两句,比如“还好”、“才回家”、“准备吃饭”之类的日常寒暄。
程嘉也站在门口,看着她房间里透出来的冷色灯光,嘴唇紧抿。
-
陈绵绵边往开水里下面条,边结束前几句礼貌的寒暄,切到正题上来。
“你最近怎么了?”
池既很少不给她发消息。尽管她不一定回,但他平时挺爱联系她的,这回走了之后,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发过一句话,一看就是遇到麻烦的事了。
那边沉默片刻,声音略显疲惫,“就是论文的事。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定稿后抽检,没过。”
“……啊?”陈绵绵有些诧异。
她知道南大会有论文抽检,但一般都是从硕士博士的学位论文里抽,很少检查本科生论文。
她本来不是今年毕业,又远离学校太久,只模糊地记得抽检会很严,不过关的话,后果也很严重。
犹记当年隔壁系两篇博士论文抽检不合格,不仅被撤销学位,没能顺利毕业,院长还被约谈,撤了院里两个博士名额。
“那你是什么原因,导师有说吗?”陈绵绵问。
“……”那边沉默片刻,“说了。”
池既好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似的,快速转开,“我在改了,你不用担心。今天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还有我近期可能都过不来了。”
陈绵绵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的面条,轻轻“嗯”了一声,“没事,我挺好的。你顾好你那边就行了。”
“好。”池既应完,两个人陷入沉默,一时半刻都没话说。
“那就先这样……
?
”
“绵绵。”
陈绵绵想出声说结束语的同时,那边也开口叫她,话音在通话里重叠,又同时止住,然后寂静了几秒。
陈绵绵顿了顿,盯着锅里沸腾的水,“你说。”
池既停了两秒,才继续道,“我们两个,还有机会吗?”
“……”
该来的好像总会来。
继那天下午和池既在窗边尴尬的不欢而散过后,两个人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他说的也很委婉,不是什么质问或者愤怒的语气,只是平和地察觉到,她那天后退的原因,可能并不是一个什么非常容易消弭的隔阂,然后在合适的时机提出询问。
非常的体面。
陈绵绵沉默了很久,盯着锅里翻腾的滚水出神,最后垂下眼,同样委婉地道,
“……学长。”
她并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语,只是单单轻声喊了一声学长,意思却不能再明显了。
那一声特定的称呼一出来,好像就回到从前在南城的时候,池既总是抽空来看她,帮她一些可以帮的忙,而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地说谢谢学长。
距离如此明晰,好像总是越不过那条楚河汉界。
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儿,然后传来池既的声音。
“没关系。”他说,跟往常一样平静温和,甚至还带了点笑意。
只是陈绵绵觉得那点笑意并不是欢乐的,听起来甚至还有些伤感。
她沉默地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池既在那头确认道,“我们还可以当朋友吧?”
“……嗯。”陈绵绵应。
她不是个习惯拒绝别人的人,在这种时候总会显得有些局促。
“那就好。”池既说,语调依旧体贴,只是话与话之间冗长的沉默,泄露了他一星半点的情绪。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发消息。”
“……我先挂了。”他最后这样说。
“好。”
电话挂断好几秒之后,陈绵绵都还是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良久,她有些疲倦地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机。
让她感到困扰的其实并不是“她拒绝了池既”这件事本身,而是附带引出的一系列问题。
甚至“她和池既以后要怎么相处”这类问题,都只是短暂地在脑海中漂浮了一会儿,然后被她划到暂时不用考虑的范围内。
真正让陈绵绵感到困惑的是……她以后要怎么办?
连这样的,被自己下定决心要纳入考量范围内的,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人都排斥的话,她以后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耳边忽地响起那天傍晚在办公室里,程嘉也看着她,说出的那句话。
“你不喜欢他。”
当时她不以为意,转身就走,觉得“喜欢”这件事没什么重要的。
然而此时此刻,这句话却像什么魔咒一般,在她耳边来回环绕,无法驱赶掉。
“……”
陈绵绵站在灶台前沉默了许久,直到一点滚烫的水珠溅到手背上,才倏然回神。
“……靠!”
她难得冒了句脏话,连忙关了火,拿抹布包起小锅的把手,把锅从灶台上拿下来。
接了个电话,又站在那儿发了那么久的呆,完全忘记在煮面条了。
陈绵绵仍还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用筷子挑起锅里的面,然后那点希望像微弱的火苗,在面条软到捞起来即断掉的时候,彻底熄灭了。
“……”
家里最后一把挂面啊。
陈绵绵此刻完全没心思去思考什么以后的事,只是站在那一锅煮废的面条前,闻着开窗后灌进来的鲜香菜肴的气息,感到一阵无言。
“砰!”
一墙之隔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猝不及防,把她吓了一跳。
陈绵绵心脏砰砰直跳,转头看见窗边掠过一个人影,从旁边过来,迈步的速度很快。
接着响起敲门声。
不疾不徐地敲了三下,然后颇有耐心地在门口等待。
影被月光映亮,落进门内。
陈绵绵蹙着眉,顿了好片刻,才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
只开了一半,腿抵在门后,只留了一个能互相看见的缝隙。
“干嘛?”她问。
语气不是很好。
来的那人却好像一点也没感知到她的不情愿,站在门外,拎着装好的保温饭盒,神色自若地问。
“我房间停电了,能过来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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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