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世人只知腥风血雨的掌印,谁又?能知道他们这些在徐纾言阴影之下的人。因此?,刘少监一直以来都和徐纾言不对付,时常暗暗的给他使绊子。徐纾言不想因为?他惹怒太后,也对这些下作手段看不上。
就是这样蔑视的态度,越发?的激起刘少监的恨意。都是阉人,都是伺候人的奴才,徐纾言还?以为?自己是清风霁月的少爷?
他摆起个架子给谁看?
“来人,把人给咱家弄醒。这是地牢,不是给阿猫阿狗睡觉的地方。”刘少监吊着个嗓子,声?音尖利。
一桶冷水直直的泼在徐纾言的头上,水沿着干枯打结的头发?落下。这水里还?放了冰,泼在身上尤其的冷,迅速将徐纾言身上本就不多的温度带走。
徐纾言从晕厥中醒来,他缓缓睁眼,只觉得?眼皮很重,天?旋地转。他牙齿不断的打颤,控制不住,身体一会冷,一会热,让他有些麻木。
“把他头抬起来,低着个脑袋咱家怎么问话!”刘少监又?吩咐道。
身后太监上前,一把扯住徐纾言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徐纾言被?迫扬起头。哪怕是在这样昏暗的地牢中,也能发?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多点些油封,这地牢有些太暗,咱家看不清掌印脸上痛苦的表情。”刘少监皮笑肉不笑道。
“是。”随行的小奴才忙去点油灯,这地牢里终于稍微亮了起来。
在灯光的映照下,徐纾言仰着头。他脸上赤红的巴掌印越发?清晰,甚至能看见撕裂的唇角,和唇边溢出的丝丝鲜血。
刘少监施施然的坐在椅子上,手上盘着珠子,笑着欣赏徐纾言的苦难。他脸上有笑意,还?有爽快。千盼万盼,终于等到徐纾言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跌落下来。
实在是大快人心!
徐纾言很沉默,一句话没说,仿佛是没有感情的木偶。
“掌印不是平素里挺嚣张的吗?怎么现在被?关在大牢里了?哎呀!这小小地牢,怎么容得?下掌印这尊大佛,掌印可是宫里金尊玉贵之人,谁也惹不起。”刘少监阴阳怪气的说着。
他就是看徐纾言不爽,想要?激怒徐纾言。
但徐纾言很安静,他仰着头,头发?湿乱,一些发?丝糊在他的脸上。徐纾言很累,他不知道自己被?绑了多久,因为?地牢里看不见太阳。他只知道,自己很累,很难受。
他眉心微蹙,闭上双眼,沉默的抵抗着。
这两天?,他一直是这样。
“掌印的嘴可真是紧,都两天?了,还?是一声?不吭。还?真是一条衷心耿耿的狗,死到临头了还?护着主?子呢!”
刘少监站起来,边拍手,边缓步向前走着。他走至徐纾言面前,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流露出阴毒的表情。
他一把拽住徐纾言的头发?,迫使徐纾言看着他。刘少监轻轻拍了拍徐纾言的脸,面色不断变换,带着恨意,他沉声?道:
“徐纾言你现在装清高给谁看?你可知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幅趾高气昂的样子,谁也不看在眼里。在宫里谁看到你都要?低头,谁都要?给你赔着笑脸。”
刘少监死死捏住徐纾言的下巴,咬牙切齿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归根结底,徐纾言你只是个太监。拥有滔天?权势又?如?何,你和我一样只是个阉人,下贱蹄子,你傲个什么劲儿?现在不照样落在我手里了。”
刘少监放肆的吐出心中的恶毒的话,虎落平阳,他不需要?在徐纾言面前装模作样的。这地牢里寂静,只回响着刘少监癫狂的话语。
但徐纾言并没有搭理他,漠视。有一句话刘少监说的是对的,徐纾言从来不屑于别人的这些下作手段。
徐纾言的轻视才是激怒刘少监的利器。
“回话!”刘少监绞紧徐纾言的头发?,用力扯住,怒吼一声?。
“呵。”徐纾言轻轻扯了扯嘴角。他嘴角很疼,笑起来有些不自然。但是那轻蔑的劲儿,还?是和以前一样。
徐纾言轻飘飘道:“垃圾。”
短短两字,直接将刘少监点炸。他用力,一巴掌甩在徐纾言脸上,将徐纾言打得?头一偏,口腔里瞬间?溢满血腥味儿。
“徐纾言你现在也就耍耍嘴皮子威风,风水轮流转,你威风的时候过去了。你睁眼看看,现在谁才是垃圾!”
徐纾言侧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低低的笑声?,徐纾言缓缓转头回来,眼睛向下,直直的看着刘少监愤怒涨红的脸。
“就算我倒下了,也有人会踩着你的贱骨头,坐上掌印的位置。哪怕你再如?何费尽心血,奴颜婢膝,不属于你的终将不属于你。”
这么多年?,徐纾言又?怎会不懂他的心思。权力,哪怕是卑贱如?他们之流的宦官,都渴望拥有。
没人能在权力面前,坦然说“不”。就像是被?人撕开虚伪的血肉,露出里面丑陋的流着欲望的真心。
对醉心权力的人说,你将永远和权力失之交臂,这无异于是最恶毒的诅咒。
刘少监瞬间?面容扭曲,眼中的恨意滔天?。他喘着粗气,紧紧钳住徐纾言的下巴,用力到手上爆着青筋。
“徐纾言,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刘少监转身,又?坐回了椅子上,许久才平息心中的滔天?巨浪。他的眉眼又?高挑着,有了盛气凌人的架势。
“玉玺在哪里?”
徐纾言紧抿双唇,拒不开口。
“不说?”刘少监冷冷一笑,他向后摆了摆手,道:“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一个太监手中拿着被?烧制火热滚烫的烙铁,火红的烙铁,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烙铁上刻着“奴”字,在北齐是用来标记奴隶身份和归属的方式。
第112章
第
112
章
幽深的地牢里,
血肉炙烤后?散发出的腥臭的味道,让人作呕。
徐纾言垂着头?,面色惨白,
脸上尽是汗水,整个人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他?痛得死死咬住唇,只发出一声闷哼,
就再?无声响,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徐纾言的手不断的颤抖,
神经质的抽搐,
完全没有?力气握住。
在他?的手臂内侧,
皮肤被烫得焦黑,边缘处泛着暗红肿胀,上面刻着“奴”字。
在北齐只要是奴隶,都?会在手臂内侧纹字。这个印记,
会伴随着奴隶的一生,永不消散。
刘少监看着徐纾言痛不欲生的模样?,他?终于觉得心?中畅快些许。他?又盘着手中的珠子?,
冷笑道:“身上刻了?字,就入了?贱籍,永世不得翻身。这可?是比阉人还要下贱的人。”
随后?他?又捂着嘴,
阴柔一笑,道:“哦,忘了?,
入了?贱籍已经算不得是人,
算作牲畜还差不多。”
“对吧,
掌印。”
徐纾言没答,他?现在已经痛得有?些神志不清。他?本就身体虚弱,
又遭此折磨,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硬生生吊着一口气罢了?。
见徐纾言没说话,刘少监也不恼,他?就喜欢看徐纾言半死不活的样?子?。徐纾言已然没有?力气说话,他?的沉默,更让刘少监心?中快意无比。
他?就慢悠悠的走到徐纾言跟前,站定?。见徐纾言垂着头?,似乎又要晕过去的样?子?。
刘少监侧头?,对身后?的太监道:“去端碗盐水来,让掌印醒醒神,莫要睡着了?。”
“是。”身后?的小太监心?领神会,忙去给刘少监端了?碗盐水来。刘少监的手一伸,那小太监自觉地,将?盐水碗递到刘少监的手上。
刘少监眉眼一挑,阴恻恻的,道:“皇上大势已去,整个皇宫已在太后?娘娘掌控之中,大军也在中京城外潜伏着。现在没有?攻进?来,无非是为了?个体面。”
说着,刘少监便将?盐水缓缓的倒在徐纾言烧焦的伤口上。盐水刺激着受伤的肌肤,像是有?千万个钉子?,齐齐扎了?下去。徐纾言本要晕过去,硬生生被痛醒。
他?咬紧牙关,汗如?雨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受伤的手剧烈振动,想要从盐水下抽出。但是无论他?如?何动作,他?的手仍然被铁链铐住。
刘少监没停,将?盐水浇在徐纾言的伤上。他?看着徐纾言挣扎抖动,面色逐渐阴沉,问道:“咱家再?说一遍,玉玺被你藏到了?哪里?”
就在顾昀之病倒之际,徐纾言心?中的不安定?陡然暴增。他?总觉得会发生大事,千钧一发之际,将?玉玺藏在了?只有?顾昀之和徐纾言知道的密格中。
徐纾言没有?开口。
直到整碗盐水都?倒在徐纾言伤口上,徐纾言已经痛得有?些麻木,精神恍惚。他?没想过死,只是觉得这样?痛苦的时间真的难熬。天总是黑着,怎么也等不到天明。
脑袋很?空的时候,徐纾言会想到乔昭。
他?想,乔昭会发现这里的异常吗?她会来救自己吗?后?来又想,乔昭或许并不会来救他?,她要救的是顾昀之,而自己不过是个被捎带的太监。
徐纾言的态度消极,他?已经有?些撑不住。尽管如?此,他?仍旧没有?供出玉玺的下落。这让刘少监怒不可?遏。
“你到底说不说!”刘少监猛地扯住徐纾言的头?发,语调带着狠戾。
徐纾言的脸肿得很?高。刘少监下手重,一巴掌扇过去,徐纾言都?有?些耳鸣,一瞬间什么都?听不清了?。嘴角又慢慢溢出来鲜血。
“不说是吧!徐纾言,你傲气,你最好一直这么傲气!!不说出玉玺的下落,那你这张脸皮也别?要了?。”
刘少监气得胸膛不断起伏,徐纾言真的是根硬骨头?,都?到这个地步了?,愣是一声没吭。刘少监转身,气匆匆的,就将?烧得火热的烙铁拿在手中,直直往徐纾言而去。
“你既然硬气,今日就在你脸上烙一个印记。现在烙在右脸上,还不说,就在左脸也烙上!”
火红的烙铁带着灼人的温度,刘少监自然不是吓唬徐纾言的。他?接手这个差事,本就是为了?泄愤。徐纾言都?落到他?手里了?,只刮他?一层皮下来,没要他?的命,已经算是幸运。
在北齐,连奴隶的烙痕,都?在手侧内,平时能够遮掩住。但若是烙在脸上,难道能换张脸过活?
烙铁实在太烫了?,那种灼热感,烫的心?脏仿佛都?要蜷缩起来。眼瞧着就快要触到徐纾言的右脸,徐纾言避无可?避。
……
“刘少监。”牢狱中传来脚步声。
一个太监从外面而来,弯腰低头?道:“太后?吩咐,让您现在把人提到慈宁宫去。”
“现在?”刘少监拿着烙铁,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
“咱家正在审问,马上就能得出玉玺的下落。等一刻钟,再?将?人提过去。”
刘少监尽量推迟着时间,这么好折磨徐纾言的机会,他?当然不想放过。
那太监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无奈道:“怕是等不了?,太后?那边急,吩咐您现在就将?提人过去。”
刘少监面上烦躁,心?中郁郁,他?不甘心?的“啧”了?一声,只得转身将?手中的烙铁放下。
“徐纾言,算你运气好,这张脸皮暂时保住了?。”刘少监轻蔑的拍了?拍徐纾言的脸。
慈宁宫,金碧辉煌,香气馥郁。
顾昀之脸泛着青白,气息微弱,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一看便知中毒已深,顾昀之被随便的扔在地上,以一个不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
周承钰坐在上位,漫不经心?的垂着眸子?。她手中端着一杯茶,施施然浅啜一口,茶香清新淡雅,弥漫着空气中。周承钰眼睛都?没往下撇一下。
大门敞开着,外面灯火通明,全部是手持火把,严阵以待的将?士。已然有?了?肃杀的意味。
刘少监将?人带上来的时候,徐纾言已经体力耗尽,晕了?过去。
后?面的太监将?徐纾言一把扔在地上,刘少监上前弯腰行礼,谄媚道:“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吉祥,凤体万安。”
周承钰随便挥了?挥手,道:“起吧。”
“谢太后?娘娘。”刘少监起身。
周承钰瞟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徐纾言,他?整个人都?乱糟糟的,弓着腰蜷缩在一起,身上散发出复杂难闻的味道。
“得到玉玺的下落了?吗?”周承钰慢悠悠问道。
刘少监面色一僵,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战战兢兢道:“这贱人嘴硬得很?,行刑的手段都?用遍了?,就是不肯开口,奴才也是没办法啊。”
周承钰凉悠悠的看向刘少监,一双丹凤眼,看着盛气凌人,没有?感情。刘少监后?颈一凉,心?里直打鼓,不知周承钰为何意。
“没用的废物。”周承钰冷冷道。
刘少监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半截。他?急忙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连声道:“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
周承钰揉了?揉眉心?,嫌他?在这里脏了?她的眼。周承钰语气不耐道:“自己下去领板子?。”
保住小命了?,真是有?惊无险。
“是,多谢太后?娘娘。”刘少监利索起身,往外面而去。
顾昀之生死不明,他?穿得单薄,躺在地上无知无觉。
周承钰眼神都?没分给他?半分,她缓缓起身。红色的锦袍曳地,上面用金线勾勒着娇艳的牡丹花。
周承钰走到徐纾言跟前,随后?蹲下。徐纾言的头?发干枯,凌乱的糊在脸上。周承钰白皙的手指想要掀开他?的发丝,又觉得脏的很?。
她缩回手,直起身,对身后?的侍卫道:“用冷水泼醒,哀家有?话问他?。”
“是。”侍卫去外面打水。
一桶冷水将?徐纾言猛地泼在徐纾言的身上,夜晚的井水十分寒凉。徐纾言整个人都?被水打湿,湿漉漉的躺在地上,没有?动静。
“还没醒?”周承钰坐回软椅间,问道。
那侍卫踹了?一脚徐纾言,见徐纾言没有?任何动作,好像真的昏死过去。侍卫回答:“回禀太后?,人还没醒。”
“没醒就继续打水给我泼,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停下。冷水不行就用热水,总之哀家要他?醒着。”
周承钰慢悠悠的靠在软椅上,姿势放松。就这样?看着一桶桶水,兜头?倒在徐纾言的身上。这于周承钰而言,仿佛只是一场表演,与戏子?台上唱戏并无区别?。
她心?里起不了?任何的波澜。
索性在泼到第三桶冷水的时候,徐纾言有?了?清醒的迹象,他?缓慢的睁开了?双眼,很?微弱,但人确实醒了?。
“停吧。”周承钰摆手道。
侍卫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退回了?周承钰身后?。
徐纾言现在已经很?虚弱了?,人虽然醒了?,但也只是醒着。
“哀家还是小瞧你们两个了?。”周承钰看着在下面躺着的顾昀之和徐纾言,轻笑一声,继续道,“若你们安分守己,乖乖当着傀儡,还能留下一条命,不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
“可?你们偏不,你们做得那些事,以为哀家不知道?无非是想看你们能翻出个什么天来,现在看也不过如?此。”周承钰语气有?些淡,里面带着嘲讽。
“禅位的圣旨已经拟好,这位置该换个傀儡坐了?。把玉玺拿出来,哀家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不至于弄得这么难看。”
自顾云赫死了?这二?十一年来,周承钰也变了?很?多。
刚开始她恨顾云赫,他?如?此在乎这顾家的天下,害怕外戚干政,天下易主。
那周承钰就直接偷梁换柱,让狸猫来当皇帝。而真正拥有?顾家血缘的皇子?皇孙却散落在北齐的四处,永远无法坐上这个位置。
这是年轻气盛的她能想到的,对顾云赫最大的报复。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恨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消散。每每想到那些真心?里参杂的欺骗,想到那个死去的孩子?。周承钰夜不能寐,心?脏绞痛,甚至产生病态的偏执。
她想,她一定?要毁了?这些,毁了?全部,让这天下人都?来给那个死去的孩子?陪葬。
周承钰已经有?了?行动,与西戎通敌,让北齐陷入内忧外患,就跟一个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缺口。但在关键时刻徐纾言插了?一脚,周承远被替换成郑冬青,再?加上小将?乔昭。
事情又发生了?新的转机。
五年抗击西戎,周承钰没再?作妖。她修了?个佛堂,上面供奉着无字牌位。无人知道这是何意,连周承远都?未可?知。
只有?周承钰知道,这个牌位祭奠的是死去的自己。
她的心?,随着岁月的磋磨,已经在无尽的长河中死去。那些盛气凌人,那些心?高气傲,那些骄纵单纯已然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