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侍郎郑冬青,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忠心义烈,今西戎来犯,辱我北齐,命郑冬青为破虏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前去肃州,支援定北军,钦此。”
太和殿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大殿上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手持朝笏,站立在大殿中。徐纾言手里拿着明黄圣旨,站在上方,语气肃穆清冷。身旁是九龙金漆宝座,坐在上方的便是当今天子顾昀之。
徐纾言念完圣旨,大殿上安静一瞬,片刻后就不断传来窃窃私语。
前日急报传来时,圣上已经口头下旨,任命太尉周承远前去支援,这短短两日,再下旨就变成了兵部侍郎郑冬青。这其中很难不让人怀疑有掌印徐纾言在从中作梗的原因。
莫非周承远哪里招惹了徐纾言不快,这就被打击报复回来。周承远可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徐纾言也敢给他使绊子,就算贵为九千岁但终究是个太监,当真是无法无天!
文武百官都在小声交谈着,可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臣接旨。”
一个身穿绯色朝服的男人出列,看年岁约莫中年,与乔愈年年纪相仿。身材魁梧,五官端正,透着一股凛然之气。
郑冬青表面淡定接过圣旨,但心理却直犯嘀咕。郑冬青是武官,性格豪爽耿直,平日除了上朝就是呆在军营里练兵。虽素日来听闻过九千岁威名,但与徐纾言却是从未有过接触,与司礼监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顾昀之面容清俊柔和,安稳的坐在宝座上,看着下面的朝臣讨论,一言不发。
待郑冬青接过徐纾言手里的圣旨,才开口,正色道。
“昨日掌印说郑卿原是肃州人,更了解肃州地势地貌,且郑卿和乔将军私下里素来交好,因此朕与徐掌印商讨以后,认为郑卿实乃最佳人选。”
徐纾言眼睫低垂站在旁边沉默不言,但下面群臣的视线却时不时瞟向他,心里想着看来郑冬青果真是傍上了九千岁。
皇帝已经发话,群臣只能应声附和,唯有武官为首之人,面沉如水,抿唇不语。
接下来的朝会便没有什么要事商讨,只定下了十万大军将于三日后出发。
下朝后,顾昀之离开,群臣三三两两谈论着,走出大殿。
徐纾言今日不歇在宫里,也随着百官离去。刚出大殿,一个浑厚的声音便叫住了徐纾言。
“九千岁留步。”
徐纾言站定,随后转过头去,身后一个大臣向他走来。穿着正一品服制,身着紫色圆领窄袖袍衫,正是太尉周承远。
“人多耳杂,烦请九千岁借一步说话,”周承远面色如常,只盯着徐纾言的双眼晦暗不明。
徐纾言走在前头,脊背挺直如竹,身形修长,看不出一丝谄媚。
周承远跟在身后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在徐纾言转身后又端正神色,道。
“不知微臣哪里不当,惹九千岁不快。”周承远看似放低姿态,眼睛却直直盯着徐纾言。
“周太尉何出此言,咱家和太尉又能有什么嫌隙?都是为了圣上,为了百姓。”徐纾言四两拨千斤,不正面回应周承远所问。
“是的是的,你我皆是为了江山社稷。但圣上金口玉言,今日却突然改了注意,微臣当真是惶恐难安,还望九千岁解惑。”周承远压着情绪,沉声恭敬道。
“圣上的意思,又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既已任命郑大人前去,定是圣上觉得郑大人合适。”徐纾言瞥了一眼周承远,不紧不慢道。
周承远只讪讪笑到,连声称是。
言罢,徐纾言便抬脚走了,只余下一个背影。
周承远目送徐纾言背影离开,一改之前恭敬的姿态,面色不虞,沉得仿佛可以滴水,眼神不屑。
待徐纾言走远以后,才冷哼一声
“区区一个阉人,有小皇帝在后面撑腰便目中无人,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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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冬青前去支援定北军的消息,当日便传到了昌敬侯府。
此时乔昭正在院里,穿着利索的便衣,目光锐利,挥舞着大刀飒飒作响。
乔昭听到管事传来的消息,立刻放下大刀,奔去华清轩。
“阿娘,圣上改了主意,现如今是兵部侍郎郑冬青领兵前往肃州。”乔昭的开心溢于言表。
昨日从徐纾言府里回来,乔昭夜不能寐,就算稍微睡下,又梦到那日西戎入侵的惨烈,一下子惊醒便再也睡不着。早早起来习武,方便第一时间等到宫里的消息。
宁安郡主得知这个消息也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郑冬青此人宁安郡主有些印象,乔愈年在中京时偶尔和一些同僚出门喝酒,其中就有郑冬青。闲来无事时,郑冬青还会来府上与乔愈年切磋武艺,他年岁只比乔愈年小一两岁,所以也叫宁安郡主嫂子。
乔昭抱着宁安郡主,埋在母亲怀里。宁安郡主温柔的抚摸着乔昭的黑发。
片刻后,乔昭抬起头来,望着宁安郡主,缓缓道。
“阿娘,我想参军,随郑叔叔一同前往肃州。”
宁安郡主立刻放下抱着乔昭的手,看着女儿坚定的脸,厉声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危险万分,你一人前去实在太危险了!阿娘不许。”
乔昭身体坐直,不服气道:“百姓家的子女就去得,到了我这里就去不得!难道高门显贵的子女就贪图享乐,穷苦百姓的子女就战场冲锋?”
“阿娘不是这个意思!行军打仗太危险,上了战场就没有退路,这不是儿戏,阿娘担惊受怕,放心不下。”宁安郡主苦口婆心劝道。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从不把这当成儿戏,我知道战场危险,可我能保护自己,我不想再待在家里,任凭敌军入侵却毫无办法,”乔昭据理力争,眼神中满是倔强。
“我是不会同意的,若你执意要走,就别再叫我阿娘。”宁安郡主气得撇过头去,不看乔昭,半句不肯松口。
气氛僵持,室内寂静无声,母女俩谁也不肯让步。
片刻后,乔昭站起身,随后竟直直跪在地上,俯身低头垂至地,向宁安郡主行了一个跪拜礼。
宁安郡主转过头来,看见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的乔昭,眼眶渐渐红了,只能将额前的发撩至耳后,掩饰泪意。
“阿娘,我知道您担心我。但如今爹爹有难,孤立无援,北齐百姓民不聊生。身为爹爹的女儿,人之行,莫大于孝,我应当去他身边,共渡难关。身为北齐子民,苟利国家生死以,我又岂能贪生怕死,看着百姓陷于水火之中。”乔昭目光坚定,无半分犹豫恐惧,高声道。
宁安郡主眼泪扑簌而下,两手轻轻摸着乔昭的脸,哽咽难言。
“昭昭,可是阿娘真的怕,你可知当日阿娘得知你哥哥去世的消息,当真是觉得昏天黑地,心痛难忍。如今我就只剩你一个孩子,若你...若你再出什么事,你让阿娘怎么活。”言罢,宁安郡主眼泪又落了下来,犹如断线的珠子。
乔昭眼睛也红了,慢慢将头伏在宁安郡主膝上,不再言语。
宁安郡主知道乔昭不是那种会妥协的性子,父女二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决定的事情半分不会更改。
一双手温柔抚着乔昭的背,片刻后宁安郡主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轻轻道。
“阿娘知道劝不住你,但阿娘只一句话,昭昭千万保重自身,必须活着...活着回来。”
乔昭猛地抬头,看见宁安郡主松了口,扑到母亲怀里,忙保证道:“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保重自身安全”
空气中的氛围缓和了很多。
看见乔昭的小女儿情态,宁安郡主又忍不住扑哧一笑,收了眼泪,假装严厉道。
“跪着干什么,还不快起来,别让下人以为我又在罚你。”
乔昭忙起身,抱着宁安郡主不放。
三日后,十万大军等在中京城外,只待启程。
宁安郡主前日便给郑冬青递了帖子,信上言明乔昭会随大军一同前往肃州。并在信上特意提到,无需高调声张,也不要给乔昭特殊优待,就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兵卒即可。
乔昭一袭戎装,穿得素净简单,马尾高高束起,眉眼英气锋利,更显意气风发。
郑冬青也算是看着乔昭长大的,知道她自小习武,对行军打仗也有自己的看法,若真是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兵卒去看,未免埋没了人才。于是郑冬青还是把乔昭封为一个小小的校尉,手里带一小队的兵。
现在离启程还有一个时辰,要等着皇帝来做最后的动员令。将士们现在正在整装列队,静待皇帝的来临。
队伍都准备得差不多以后,郑冬青会例行检查一番,看见乔昭坐在马上器宇轩昂,无半分不适,点了一下头,随即离开。
快到午时,一众人出现在城楼上,为首之人穿着明黄色的缎面长袍,随着移动间闪着光泽,上面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带着威严和高贵,这位便是当今北齐的君主顾昀之。站在他身后的是有九千岁之称的司礼监掌印徐纾言,身穿黑色的蟒袍,上面用红色和金色绣着四爪蟒纹,脚踩祥云。
在北齐,蟒袍的阶级是所有赐服中最高的,仅次于龙袍,只有亲王或皇帝御赐之人才有资格穿。
乔昭站在下面,一眼就看到了徐纾言,他穿着蟒袍,长身玉立,就是站在皇帝旁边也毫不逊色。
顾昀之站在城楼最前面,下面的十万大军早已整装待发,肃穆安静。
“诸位将士们,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北齐的土地上,安居乐业。可敌军却要摧毁我们的房屋,践踏我们的土地。今日我们站在北齐的军旗下,在祖辈殷切的期望下,决定与西戎敌军决一死战!我们不能后退,一旦后退,国破家亡,我们的妻儿老小皆将沦为敌人的奴隶,受尽屈辱。”
顾昀之的声音响彻整个军队,伴随着阵阵鼓声,将士们激昂的情绪也慢慢被调动起来。
看着下面的十万大军,顾昀之掷地有声道。
“西戎不败,绝不收兵!”
十万大军身穿黑色戎装,齐齐呐喊,声音雄浑,响彻云天,赤红的北齐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西戎不败,绝不收兵!”
“西戎不败,绝不收兵!”
“西戎不败,绝不收兵!”
永和十三年十月,皇帝任命兵部侍郎郑冬青为破虏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前往肃州,支援定北军,击败西戎。
第005章
第
5
章
旭日东升,苍茫戈壁寸草不生,黄沙漫天连接天际。远处传来马蹄声,一群人策马疾驰而来。
为首之人,身着黑色戎装,暗红色的披风随风飘扬,身后背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大刀。马尾高高束起,眉宇间英气十足,尽显不羁豪迈,正是乔昭。
几人骑着马飞速向前,最后停在城墙外面。黄沙铸就的城楼古朴冷寂,赤红的北齐军旗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城门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面有着霸气沉稳的两个大字,肃州。
“来着何人。”站在城楼上的将士手持红缨枪,大声质问道。
“定北军骑都尉乔昭。”看着城楼上方的人,乔昭拿出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定北军三个字,龙飞凤舞。
城楼上的将士看见乔昭手里拿出令牌,便挥了挥手,城门缓缓打开。
乔昭一挥马鞭,骏马扬起马蹄,霎时向前奔去,几人进入肃州城内。
当初乔昭执意参军,来到肃州,现已过去五个年头。
刚来到肃州时,定北军已从最初的五万军队,伤亡到只剩下三万。而对面西戎十几万大军虎视眈眈,只等北齐溃不成军,再肆机攻入城池。
长子乔序的死给乔愈年打击很大,表面乔愈年沉稳镇定,看不出一丝伤感。但每到深夜,万籁俱静之时,乔愈年便把乔序的配剑拿出来细细擦拭,沉默不言。
被困在肃州城内,天气越发寒冷,军队里粮食也快见底,每天只一碗稀粥度日。乔愈年也不知急需支援的消息是否传到朝廷,更有人煽风点火,惑乱军心,军队里的氛围越发沮丧。
乔愈年肃清内部奸细,但定北军颓势不减。将士们没有足够御冬的衣物,兵卒感染风寒也没有药物可以医治,只能靠自己熬过去,因此定北军伤亡不断。乔愈年不想坐以待毙,消磨军心,准备拼死出城一战,博个生路。
就在乔愈年领兵出城,与西戎敌军负隅顽抗之时。郑冬青率领的十万大军抵达肃州,进入战场,局势瞬间反转。
十万大军的到来,仿佛给定北军注入了一剂猛药,起死回生,军心高涨。也因此两军之间战况再次陷入胶着,这一打就是五年。
乔昭推开营帐大门,入目便是正中间的沙盘模型,上面插着赤红小旗的地方便是肃州。屋里的墙面上挂着一副地形图,上面有炭笔做出的标记。
有两人站在沙盘面前讨论,正中间之人,身形高大健壮,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眉眼间和乔昭有几分相似。此人正是乔昭的父亲乔愈年,站在乔愈年旁边的便是郑冬青。
“参见元帅,郑将军。”
乔昭双手抱拳,略微倾身,对着乔愈年和郑冬青行礼。
郑冬青上前扶住乔昭的手臂,关切问道。
“一切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乔昭正色道。
乔愈年也走到女儿身前,细细看着,见乔昭眼神明亮,并无受伤,心里悬着的石头松了下来。
近半个月,西戎那边没了动作,安静得出奇,像一下子熄了火,但是兵卒调动频繁。
定北军这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乔愈年不敢轻举妄动,害怕着了他们的道。便吩咐乔昭带几个机敏灵活的骑兵,偷偷潜入敌营,一探究竟。
“此番前去可有收获,西戎那边是什么情况?”乔愈年面容严肃,问道。
“西戎王素来身体康健,可近日王庭传来消息说西戎王阿尔金.忠时日无多,但至今仍未立储。西戎王有三个儿子,长子阿尔金.那,次子阿尔金.鲁能,排行第三,小儿子阿尔金.越,排行第六。三个儿子母亲皆不同。
”
乔昭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一道来。
“目前所知,长子阿尔金.那在王庭照顾西戎王,且阿尔金.那将弟弟阿尔金.鲁能的母族全部诛杀,以此来削弱阿尔金.鲁能的势力,西戎王庭那边已经被他控制,无人敢置喙。是阿尔金.鲁能母族一个旁支家的孩子假死才得以活命。一路上东躲西藏,两月后才来到这里将消息告知阿尔金.鲁能。”
乔愈年和郑冬青俱是一脸震惊,半响郑冬青才开口,叹息道。
“阿尔金,鲁能是这次西戎出征的主帅,此人有勇有谋,出兵诡谲,是一个强劲的对手。没想到他在外征战,背后却遭此重创。”
两军打仗,满打满算已经有七年之久,对于两军主帅对彼此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阿尔金.鲁能可有异动。”乔愈年抓住重点,接着问道。
“他在外打仗,王位却落入他人之手。阿尔金.鲁能定是不愿为他人作嫁衣的。”郑冬青接着道。
“阿尔金.鲁能本人到是没有离开。”乔昭顿了顿道,“可他手下于的副官于三日前率领了五万大军赶回王庭。”
“副官?一个小小的副官又岂是阿尔金.那的对手。
”乔愈年一脸怀疑道,脱口而出道。
沉思片刻,乔昭抬眼道:“属下认为,此次赶回王庭的就是阿尔金.鲁能本人。而军营里阿尔金.鲁能是假扮的。”
“此话怎讲?”郑冬青问道。
“自我潜入西戎军营后,除各将领在营帐里开会,日常鲜少看见阿尔金.鲁能出面,行踪沉迷。”乔昭回复道。
乔愈年沉吟片刻,肃然道。
“此事非同小可,还需再探。若阿尔金.鲁能确已离开,我方即刻进攻,打他个措手不及!”
“是!”乔昭再次抱拳行礼,转身退下。
正事谈完,营帐里氛围轻松了许多。
郑冬青拍了拍乔愈年的肩膀,望着乔昭的背影,赞赏道。
“昭昭当真是将门虎女,排兵布阵的手法颇有乔兄之姿,在战场上更是有勇有谋,让敌军胆战心寒。”
“不敢当不敢当,小丫头片子,还需要磨炼!”乔愈年哈哈大笑道,语言虽然谦逊,但脸上的骄傲都要溢出来了。
“乔兄何须见外!昭昭这几年我也是看在眼里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是我们老了,老了!”郑冬青摆摆手,感叹道。
乔愈年不赞同,大声道:“郑兄此言差矣,你我应是老当益壮。今夜去你帐里小酌一杯!”
郑冬青开怀大笑,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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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昭刚出营帐,便被人一把揽住肩膀。乔昭下意识拽住对方手腕,用力向后一撇,只听到一声惨叫。
“哎哟!放手放手!要脱臼了!”林珩连声求饶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乔昭立刻卸力松手,转头就看见林珩龇牙咧嘴的模样,乔昭扑哧一笑道。
“真不是故意的,谁叫你躲在我身后。”
林珩甩甩手,真痛得不行,他顿了下,眼睛咕噜一转,假意委屈道。
“那你前几日新得的军械书...”
乔昭能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吗,笑道。
“好,等我有空去帐里给你取来。”
林珩这才心满意足,跟在乔昭身边向校场走去。
林珩是跟着十万大军一起来肃州的,刚开始,林珩瘦得跟个小猴子一样,被几个人堵在角落里,抢了吃食。大军每日的餐食都是定量的,每人每份不多不少,被抢了也就没了,只能饿肚子。
见食物被抢走,林珩发了狠扑上去,死命咬着他人的手不放。但林珩瘦瘦小小的,又岂是另外三个人的对手,被拳打脚踢,浑身淤青。
乔昭就是这个时候碰见林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