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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但终南山下的庄园里,到底还是有人可以很清静地赏一赏春光的。

    林中有溪流潺潺,汇入池塘。

    池塘旁有老翁闭目静待,鱼竿稳稳。

    布衣,素巾,整个人瞧着和山里垂钓的老人相差也不太大,但一旁侍立的人虽着常服,但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眉眼间自带勇武之气,不觉就显出老翁的身份了。

    老翁坐在那等,一旁的中年男子站在那等,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少年蹲在旁边探头探脑,等了许久,没忍住,小声嘟囔:

    “一清早就打了三斤的窝,到现在也没钓上来三两……”

    老翁的鱼竿突然就飞了起来!竿如弓,线如弦,长虹贯日!“啪!”地一下,鱼竿精准地拍在了少年的脑门儿上!

    少年捂着被弹了一下的脑门儿,既不敢怒,更不敢言,只能眼泪汪汪一下。

    虽然少年递的台阶不太稳,但老翁终于是结束了他徒劳而无进益的上午活动,有点不大高兴地走了下来。

    当他将鱼竿和装了两条手指长小鱼的鱼桶一起递给男子时,这位老翁甚至显出了一点如释重负的神色,于是谁也没办法将他和名满天下的“小种相公”联系在一起——

    当然,这是很多年前百姓们对他的称呼了,现在他取代了他的伯父,成为了新的“老种相公”。

    “近日里有什么事?”

    “金酋的表送去了兴庆府。”

    “嗯。”

    种师道面色不变地往前走,他虽须发皆白,坐在那是个老朽模样,可走路时却带起了一股凌厉的风,令身后的子侄们必须大踏步才能跟上。

    “还有李永奇这两日在购置粮食,组建商队,往兴元府去。”

    老人脚步略停了一下,“他去年不是刚去过?”

    “听说兴元府有小人作乱,为难朝真帝姬。”

    种师道转过头,看了看他,“入内详些说。”

    一清早陪着老人看鱼而不可得的小伙子就精神抖擞起来,“阿兄!你同伯父去论正事,我跑一圈马去!”

    阿兄死皱着眉看他,伯父略皱着眉看他,但谁也没吭声,由他脱缰野马似的哒哒哒跑了。

    “先论正事。”伯父最后说道。

    种师道和帝姬是一点交情也没有的。

    与出身不好人缘不好大半生不得志,一路被发配到蜀中去当通判,撞上帝姬的宗泽老爷爷不同,种师道出身将门“种家军”,地道的将门子,先文后武,暴打西夏,立下了赫赫声名,属实是和一个十三四岁长年修道的小萝莉没有任何交集。

    但小萝莉暴打过王黼——王黼这人就和老种相公有仇了!

    当初金兵南下,拉着大宋一起围殴辽人时,种师道曾经劝过官家不要参与这件事:你同辽国已经和平这么久了,勉强当个邻居相处,你是以什么理由出兵的呢?你要是和辽国有仇,你这么多年不报非要现在报,那也就罢了,关键你打不打得过辽国呢?贸然出兵,菜给天下看,你是准备笑死金人好继承他们的勃极烈吗?

    总而言之,老种不乐意,力主殴打辽人的童贯和王黼就非常愤怒,仗还没打完,种师道先背起一口锅,被王黼在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上表说战事不利都怪种师道拖后腿,没有种师道,咱们早就收复燕云啦!官家,办他!

    官家耳根子软,一道诏书下去,就让种师道退休回家当糟老头子去了。

    后来仗打得糟烂,官家又想起他,给他背后的刀口随便糊一糊,让他接着发光发热,老爷子也实在是没那个气力再和童贯王黼捉对厮杀,意思一圈就继续致仕,来终南山下隐居钓鱼了。

    现在聊起朝真帝姬在兴元府建灵应军,被茶商们围攻,两边转运使一起装眼瞎由着下面人堵路欺负她的事,老种相公摸摸胡须:

    “王黼而今如何?”

    “官家令他致仕,至今还不曾起复。”

    老种相公半晌不吭声,忽然就是一乐。

    “咱们倒该谢谢那位帝姬。”

    “不如也筹些粮,与李永奇一同送去?”

    这个提议中规中矩,很有分寸,种家世代为将,一家子的儿郎死得前赴后继,换来偌大家业,也不用帝姬拿铜钱来买,直接送她几十车就是,算是谢她坑了王黼,给种家出了一口气,也算是一种客气的交好。

    种师道就点了头,“路上既不安稳,你寻个可靠的人,带些兵去。”

    可靠的人。

    这位阿兄自老爷子的书房出来,寻了几个叔伯兄弟就开始开会。

    大家都姓种,都有同西夏人亮刀子的经验,都称得一句西军里的中流砥柱,送几十车粮食去兴元府就算不得什么重任了,差不多是寻一个姓种的出来,大差也不差。

    那该选谁去呢?

    大家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忽然里面就冒出一个聪明种子:“让十五郎去一趟,如何?”

    立刻就有人反对了,“十五郎连亲都未订,他能担得什么事,你让他去,岂不害了他!”

    聪明种子立刻就拍了大腿,“就是因为他还没订亲啊!”

    一圈耿直种子睁大了眼睛,有人还发了一声惊叹。

    十五郎不是种师道的亲子侄,而是他叔父种谊的孙子,叔父是早早就死了,堂弟夫妻俩也走得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被一群叔伯兄长当团宠似的带大,诗书也读过,兵马也娴熟,长得虽说没有汴京才子那么白皙清瘦,但身高长相都不差,至少哥哥们伯父们看了都觉得喜欢!

    既然大家都喜欢,说不定帝姬也喜欢呢!

    李永奇一个党项人是断不会有那个儿子尚主的念头,对他家来说帝姬差不多是高天孤月,想也别想;

    但种家人就不会这样,他们到底是世代将门,就觉得不给自家的儿郎送到帝姬面前去看一看,那谁知道帝姬到底喜不喜欢呢?

    就算不喜欢,混个脸熟也不错吧?他家是讨厌极了郓王这一派的幺蛾子,不管哪个皇子的灶,随手烧上一把,低调点儿,也出不了大错吧?

    种家的这位十五郎就有点莫名其妙。

    他年纪小,但辈分高,明明快乐地跟着伯父在终南山下读书、习武、打猎、四处骚扰小动物,怎么就突然被委以重任,点起一队辎重和兵将,奔着南边儿就去了呢?

    而且去就去呗,去兴元府又不是去兴庆府,干嘛还要哥哥带着,大侄子跟着,一家子出行不说,他还得额外带上两套好衣服!

    帝姬不是个修道的小神仙吗!穿那个给谁看!

    他就是带着这样一肚子的迷茫出发去同李永奇汇合的。

    当然在汇合之后,有种家军在,李永奇迅速就变成了附庸,但这事儿其实就不是很多人知道。

    所有人的消息都有时差。

    兴元府的时差尤其厉害,尽管这里的人很能干,最多也只是打听到了鄜延军带着物资正向这边来的消息。

    但这消息就够了。

    秦凤路往兴元府来的关卡是厢军立的,敢拦宗泽手无寸铁的商队,也敢拦这群带了弓箭戈矛的士兵么?

    怎么,也要每个士兵都查一遍,看看是不是西夏人?你确定你有这个狗胆?

    拦路的关卡不敢不放行,但立刻派出了健将翻山越岭快马加鞭狂奔进了南郑城。

    商人们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他们已经很努力了!灵应宫发放符箓开仓放粮时,他们还能咬牙加价收购,继续制造粮荒,可紧接着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灵应宫为什么那么多粮食啊?都是因为知州和通判也合力开了府库,将兴元府的官粮借给帝姬!

    有这句话在,有灵应宫源源不断发放的符箓在,奸商们的粮价就怎么都维持不住,不仅粮价维持不住,就连茶引也是!

    秋茶被收尽了,可灵应宫立刻又放出了来年的春茶茶引凭兑文书!

    开玩笑呢!这还吃得进去吗?

    茶商是早想跑了,整夜整夜都在做噩梦,就梦到一觉醒来,兴元府的路全通了——不仅通了,而且春茶都运过来啦!一斤春茶七十钱,铁钱,合铜钱七个大钱!

    赔死你!赔得你们排队无装备走鳌太线去!

    那整夜整夜的噩梦已经够够的,现在竟然又有李永奇的消息传进来,他们立刻就慌了。

    趁着百姓们还不知道,赶紧往外抛茶引啊!

    刚开始抛茶引,茶商们就被茶大哥给集结了起来。

    就差那么一步,牢不可破的联盟就要被彻底打破了——好在还是有高人在,一听了消息,立刻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今天大家不在茶大哥家开会了,高人义愤填膺地表示,“咱们虽不过布衣,却也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知州通判却为奸人所惑,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白白抛洒了这一腔热血!”

    得讨一个公道!

    商人们却没心思听这些了,“先生,咱们得讨回本钱啊!”

    高人就冷冷地笑了,“慌什么,我有一计,只要诸公齐心,必破此贼!”

    “齐心!”商人们大叫,“我们最是齐心不过的!”

    “那就好,”他说,“李永奇算什么?他来送粮,岂会带许多兵士?咱们点起健仆,儿郎们拿了戈矛去会他一会,管教他如丧家之犬,再不敢来!”

    齐心大叫的商人们像是脖子被掐住一样,突然之间就失了动静。

    漕官坐在那,摸了一把额头,手上湿漉漉的。

    “你要厢军的武器。”

    “不错,除却灵应军外,咱们兴元府原本的厢——”

    漕官忽然就站起来了,“你出公文么?”

    对方噗嗤一笑,“公岂不是说笑?”

    “我若给你开了厢军的武库,”漕官怒道,“岂不是要破家败业!顷刻就是大祸临头!”

    “如此说来,兄以为此时仍能置身事外,隔岸观火?”

    他怎么不能?他怎么不能!

    “我仍清白!”漕官梗着脖子喊道,“你们哄抬物价,你们断了三泉的路,你们——”

    “公若是个清白人,”来客笑道,“我是如何与茶商们结联的?”

    没有你这个转运判官在这里背书,我能找到他们,他们能认得我是谁吗?你现在想站干岸,来日事发,你准备给全兴元府的茶商灭口吗?

    漕官脸就白了,心里是无穷无尽的悔意,他就不明白,好端端只是涨几天的物价,断了兴元府的粮,给那小姑娘一个教训而已,怎么就走到如今这等刀枪相见,生死不知的地步了?

    可这原本就是破家败业的营生,他们原本也不曾在乎兴元府百姓们的生死。

    漕官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可以什么都不做的,他甚至可以狂奔去知州面前,扑通就是一个大礼,摘了自己的官帽,脱了自己的袍服,将一切都坦白出来——可若当真如此,他的名声也彻底完了啊!

    他是不能瞧得起他自己了,难道他的妻儿子孙就能被人瞧得起吗?他一家一族,皆因他一人蒙羞,他岂不愧对祖宗!

    有一阵一阵的冷汗,从五脏肺腑,从每一个毛孔里往外钻,钻得他整个人大汗淋漓。

    来客见了,似乎很是同情,凑近他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

    “只要阻了李永奇,几日里兴元府粮尽,民变立生,到时咱们将帝姬拉下水,难道你怕童帅保不住你?”

    这声音虚无缥缈,像是空中降下的一根稻草,脆弱得不值一提,却立刻就被漕官牢牢地抓住。

    他颤抖着看着来客,“当,当真如此?”

    来客睁着一双幽黑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漕官终于下定了决心,“便如公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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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第七十二章

    ◎茶叶大战(四)◎

    虽说大家都很爱牢不可破的联盟,但世上怎么会真有这种东西存在呢?

    形势在变,人心也会变,比如说茶引出灵应宫时是十贯一张,现在早就炒到三十五贯一张,这就算天价了,除非买卖的是东南甚至是胡建的建茶,否则根本是回不了本的。

    茶商们抢的时候不是没人看着眼热,也跟着抢,为这事茶商们也得费不少的功夫。

    他们这些能做起茶叶生意的原本就是半黑不白的人,否则也治不下这偌大家业,因此南郑城中也好一阵鸡飞狗跳,专为霸占这些茶引,不让它们流落到旁人手中。

    现在漕官和“汴京来的贵人”要和灵应宫决一死战,茶商们应是都应了,可回家去点起健仆儿郎,准备吓唬吓唬党项武夫时,立刻有人起了临阵脱逃的心——

    犯什么疯病呢!抬一手帝姬的茶引,说是投机倒把,趁火打劫也行,说是他们一片忠心,想进奉帝姬些钱帛用也说得通啊!无论朝廷认定是哪一种,那都不是什么大事,八成是打一顿骂一顿罚点钱,最惨也不过脸上盖个章去当个贼配军,三两年用钱打点一番,回来又是好汉一条。

    怎么就到了和帝姬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地步了?不就是手里囤了这许多货,许多茶引吗?

    他往外一抛,还赚一笔呢!

    第一个小机灵鬼回去之后派了二十个仆人,找了一个机灵不下于他的管家嘀咕了一阵,而后让这群仆人赤手空拳地就跟着去了。

    与此同时,他又寻了城中一户经营酒楼,颇有家赀的富户,做低伏小,装腔作势,把盏言欢,这样那样一番后,手里的百来张茶引就算是共同致富,共同发财的信物了!

    他就信誓旦旦地说,眼下南郑城中物价飞涨,囤米粮不如囤茶引,他是个至诚君子,他看这大户也是个至诚君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思来想去就将这一百张茶引给了他!也不要他许多钱!一张四十,平进平出!

    后来灵应宫的高坚果们听说了这件事,就很是惊奇,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花四十贯去买一张十石的川茶茶引呢?十石川茶都卖不上四十贯啊!

    帝姬倒是一点都不惊奇,她表示这世上的傻子可多了,就看你筛不筛得出来,她往昔不在兴元府,也不在汴京时,听说过许多哭着喊着给骗子汇钱,甚至孤身一人不远万里满腔发财梦地冲进骗子横行的异国他乡的故事……

    不管怎么说,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离开牢不可破的联盟的茶商。

    其中那个富户是反应得最快的,原因也很简单,有另一个茶商对他一见钟情,非要和他结为异父异母亲兄弟,顺便以四十五一张的价格将茶引送给他。

    但富户没有这群茶商的心理素质,他一琢磨出茶商开始售出茶引,立刻琢磨出茶引可能要崩盘的真相,急切地寻了个城外的土地主,也是他家猪羊的供应商,将茶引当传家宝忍痛割爱卖给了他。

    赵鹿鸣压根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掀起了一场无数人争先恐后,拼命逃生的大跳水——当然她很快就知道了。

    有茶商不仅在经济上求生存,在生存上也求生存了。

    他换上了一身妇人装束,用一顶小轿抬着到了灵应宫的门口,靠着一布袋的金豆子,硬是砸开了一条血路,得以进了灵应宫。

    一看到上首处的椅子里坐着个少女,也不顾两旁的宫女内室噗噗直乐,他直接就滚在地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看看他脸上的伤!是他阿母拿藤条打的!照脸打!皮开肉绽!

    他阿母说,如何能被钱财迷了心窍,不念着兴元府的父老乡亲,行了这样卑鄙无耻的勾当!阿母是无颜再见人了,他也该自己了结了自己!

    但是!他还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报给帝姬!

    “小人虽贪心钱财,到底还是大宋的子民,死也不敢行那等明火执仗,无父无君的大逆!

    “一听了他们那些狂悖之语,小人恨不得拔刀同他们拼了这条命!只是小人的命虽贱,帝姬挂念兴元府百姓的心却贵重无比,小人须得留下这条命来报于帝姬!

    “而今帝姬既知了此事,小人……小人……小人这就去县府自首……呜呜呜呜呜!”

    少女坐在上首处,平平地看着他那身粉色娇嫩的罗裙,再看看他那张皮开肉绽的脸,就叹了一口气。

    “你将这些事写一份文书留下,按上你的手印,”她说,“不必去县府出首,回家养伤去就是。”

    佩兰在一旁很是气愤,“天下竟有这样的歹人,帝姬何不令那茶商去县府告官,叫县尉依了法令裁度此事呢?”

    “教他们去,此事自然是被拦下,”她说,“但他不过抓几个茶商,真当抓的人是一个也不能抓的。”

    佩兰就不解,“为何?”

    理由就很简单,如果这事儿和京里没关系,它就压根不会发生。

    既不会有成都府和秦凤路的转运官装瞎坐视兴元府被扎一下口袋,更不会有宇文时中埋头干活,忍气吞声——怎么,哑巴啦?连封告状信都送不出去啦?

    对面是冲她来的,而且很大可能是个同太子有关的宦官下的手,宦官皮一下,欺负一下帝姬,压根不算什么事,帝姬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北宋那么多公主被整治得死去活来,其中能欺负她们的人里不仅有婆母,有驸马,有谏官,还有乳母,有驸马的侍妾婢女——反正突出一个软弱可欺,怎么就到了朝真帝姬这,只许她跳,不许别人给她个教训呢?

    要说那些被整治的公主大多是出嫁之后,被规矩整治的?

    那现在他们就也给这位帝姬一个规矩!

    整治了她,再去整治康王!

    宇文时中大概是得写信回京,说不定也要给两边的同僚写信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但他不会同她说。

    在太子没有坍台之前,宇文老师仍然是太子船上的人,因而他也不会明白地站出来支持她。

    如果有茶商出首,县府把案子送到知州府去,宇文老师大概率只会将茶商抓了,至于墓后煮屎者,就算落他手里,他也有一半的概率得听话平事儿。

    那她为什么要将这事儿交给宇文时中呢?

    漕官和茶商是必完的,其他那些跟着囤货的傻瓜说不得也要刺配了去,可惹她的人自然有自信可以教训她而不付出代价,隔壁那两路的转运使也有大把理由能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表示:竟有此事?臣实不知呀!

    到时她闹到官家那去,官家会怎么个反应?

    是会信她这个十几年根本没相处过多久,被他贬到兴元府来修道的女儿,还是信多少年跟在身边,为他办事,替他捞钱的宦官?

    她不能隔着两千多里地去揣度她那便宜爹的心思。

    因此就只能干一票大的,给那个小黑人一耳光,告诉他自己不是那个软柿子——

    要捏,去捏她哥啊!她九哥是她最亲的亲哥!捏在哥身,痛在她心!

    月黑风高夜,有人鬼鬼祟祟点着火把,离了南郑城,奔着东面的官道而去时,李世辅有点摸不到头脑地跟着内侍进了灵应宫。

    见到帝姬旁边还站着一个王十二郎,李世辅就更有点纳闷了。

    “你看看这个。”她递过去一张纸。

    少年凑着灯火看那张文书,而她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他显得很错愕,眉宇间露出一丝愤怒,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若帝姬能准臣带本营兵士去往官道,拦杀贼人,臣感激不尽。”

    “你担心你父吗?”她轻声问。

    “我父此来,兵卒虽不过百,但他治军严整,”李世辅斩钉截铁,“此辈不过商贾奴仆,乌合之众也,急切间如何能胜我爹爹?”

    她感到满意极了。

    同样处境换了别个十五六少年,多半是立刻就要惊慌,大怒,跳起来就要披甲奔赴战场,打一场亲爹保卫战。

    但李世辅的反应就很好!

    不愧是她花了两万贯留下的高四果!

    “我已经写好了信,你今夜便亲自送去给宗翁,”她说,“咱们动灵应军,须得听他的令。”

    李世辅的眼珠快速而轻微地转动了几下。

    “是!”

    让他去送信,是因为宗泽动灵应军还需要安抚使宇文时中的文书。

    就算大概率幕后黑手是太子党,只要李世辅这个亲爹遇险的苦主站在那,宇文老师是个要名声的,必然是不能拦的。

    等她打爆了这群笨蛋的狗头,他再想斡旋就晚了!

    她很满意地站起身:

    “你且去吧,我也要试一试我新得的铠甲。”

    两个少年立刻大惊失色!

    “帝姬千金之躯,如何能亲涉险地!”

    “你父是受我之托,才涉险地,”她满脸的诚恳,甚至带了一丝悔意,“我如何能不同往救援!”

    往兴元府去不到二百里,官道旁的一个小村落里,帐篷一片片的起。

    村民委委屈屈地被从村子里赶了出去,只能无助地抱紧自己的鸡,在田间搭起的窝棚里住一晚。

    西军的军纪不至于令人发指,但肯定没好到不动老乡一针一线,老乡睡床他们睡草席的地步。这支押粮队来了,带着兵将们来了,村子里的妇孺老人就得牵着牛羊去田上,将屋子腾给军队。青壮男子则不能走,他们还得给军队干点苦力活,包括但不限于打个水,砍个柴,支个帐篷烧个饭。

    一分钱也没有,要是活干得不错,西军士兵大手一挥放他们走就算阿弥陀佛,要是活干得差了,说不准还得挨两脚再走。

    总之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李永奇就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危险将至。

    他不仅没有察觉到危险,他还有点郁闷。

    因为原来他是那个坐在屋子里等下面的押官回报庶务的人,现在他变成那个回报庶务的人了。

    一群种家子在这,他是一声也不敢吱的。

    可他就是想不明白,在兴元府这种地方送个粮,屁大点儿的事,怎么把这群种家子给招来了!

    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他们带的兵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这路上但凡有个山贼,远远看了这队西军士兵也该赶紧躲远些,别说他们押的只是粮食,就算押的是百万贯的生辰纲,都绝不会有人敢——

    他坐在分给自己的那间小泥屋里,一边搓搓脚,一边这么漫无目的胡思乱想时,外面忽然传来焦斗急促的声音!

    这个党项汉子坐在那竟然愣了一会儿,待他忙乱地穿上靴子跑出去时,已经有人比他更快地跑出去了!

    “有敌!”

    “有敌!”

    “敌在西南!”

    李永奇还来不及说话,一个种家子已经开始大吼,旁边的令官举起火把就开始挥——

    那群凶神恶煞的汉子拎着弓箭,分作两队,奔着村外两边的山坡就爬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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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第七十三章

    ◎茶叶大战(五)◎

    破船也有三斤钉,再笨蛋的一个想法,也能找到执行它的傻子——这是赵鹿鸣以前看史书时产生的想法。

    尤其是在本朝,你甚至想不明白几个根红苗正的班直侍卫为啥会突然脑子进水去攻打仁宗的寝殿,那么几个昏头涨脑的商人跟着他们的大哥,月黑风高夜跑去殴打一队运送粮食的兵将也就不显得那么离谱了。

    但实际上,他们确实是没想过真动手的。

    他们和党项人有什么仇?干什么非要刀子见红?

    他们所有的目的,就是堵住两边的道路,不放粮食进兴元府而已。

    来之前他们也嘀咕过,说朝真帝姬就算厉害,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一举一动都有一群人跟着,兴元府的官员她能见几个之外,她还能做什么?

    她能跑去边境结交兵将吗?她靠两条腿跑过去的?单枪匹马冲过去的?这是什么离奇话本子,谁会信啊。

    灵应军从鄜延军那淘了点旧装备的事并不显眼,至于灵应军的军官里有个十几岁的党项人,更是没什么人在意。

    帝姬手下这群小子不出身于勋贵,也不出身于文官,甚至连汴京人都不是——但凡是个地道的汴京户口,爹妈也不舍得送孩子离开,千里之外啊。再加上灵应宫之前剿匪都是靠禁军都头,也没听说几个稚童有什么作为,因此李世辅这个人,商人们知道,但他父亲是在哪做官的,做的什么官,他们就没兴趣了。

    这样一想,一切就都显得不那么突兀了:李永奇是个党项武夫,或许是为了赚点钱而来,总归和帝姬没什么交情,那他遇到敌袭,绝不会同敌人决一血战。

    他摸不清头绪,更不愿折了自己的士兵,他得退啊!

    只要这群乌合之众趁夜吓他一吓,他返程是最好的——押粮的兵力又不多,难道还能就地扎营论持久战么?但若是不返程,他也得派兵要么去灵应宫报信,要么回去调兵。

    到时主动权就在他们这些地头蛇手里了。

    是伺机烧了粮,是用些银钱贿赂李永奇,这不都有办法了吗?区区一个党项狗,他眼里能装下几个钱!

    只要粮不进南郑城,民声沸腾,四面起几个反贼,他们囤的所有物资就都是天价了!

    嘿嘿,他们甚至还额外带了火油,可以说非常专业了。

    一切都不突兀,突兀的只有这支押粮队的战斗力。

    健仆——或者说豪奴们点着火把,翻山悄悄摸过去时,心里不是不得意的。

    这可不是什么没经过见过的乡下小毛头,这支军队里主力二百人是茶老大的仆役,说是仆役,一个个也是身经百战的。他们很懂得如何悄悄地翻过茶山,如何如天神一般降临在茶农家的门前,如何以一敌十,用手里的棍棒杀得那些惫懒的贱奴滚倒在地上,哀嚎求饶。

    他们甚至能靠身上武艺同一个个村落交手,那些明明能卖上几十贯,但被他们以十几贯价格买走的地,那些明明不输东南茶,但被他们用两三贯铁钱就收走的嫩叶,都是他们的赫赫战功,是他们的明证。

    战绩太多了。

    至于在南郑城中偶尔练一练身手,砸几个店铺,震慑几个不知道来拜山头的黄口小儿的事,茶老大说都懒得说。

    他有这样一支军队,治下了这样大的家业,他怎么就不能吓退那个党项人呢?

    可就在他们翻了山,准备像摸进茶农的村落那样,悄悄摸进那个被李永奇暂据的村口时,一支箭矢极其突兀地射穿了打头那个健仆的胸膛!

    那可不是个一般人!那是在南郑城中极有脸面,去酒楼吃饭都能得小二赔个笑,是茶老大手下心腹干将,响当当的人物!

    他的手还牢牢地抓着路边那株水杨藤,像是抓住他的救命稻草一样。可他的眼睛睁得那样大,眼珠就要脱出眼眶,嘴里“嗬嗬”地只能冒出些血沫子,整个人顺着箭矢来的方向往后就倒。

    火光下,他死是不曾立刻就死的,他还在徒劳地抓着那株灌木,可他抓不住他的生命力,任由它就这样飞快地自他眼前流逝。

    于是他将眼珠转向了他最亲爱的兄弟们,他将另一只胡乱在空中攀扯的手也抓向了他们。

    他们只有后退一步,惊骇地看着他,甚至忘记了他们身处何地,将行何事。

    可他们忘了,射出箭矢的人却不曾忘!

    焦斗声那样响,如一支锐利的箭,刺破了这个夜空——

    天啊!天啊!他们还没仔细看到那个射箭的人到底在哪啊!

    “贼!”射出那一箭的西军弓手说。

    “不像!”他身边的同袍说。

    “成群结队,不是贼是什么!”

    不仅成群结队,偷偷摸摸,向着他们的军营而来,他们手上还都拎了钩棒,坏蛋心思一览无余了。

    但还是不像贼。

    这队弓手相互配合已经不太需要频繁交换口令,他们是真正一个村,一个乡,一起少时从军,住是住一起的,甚至娶的也是彼此的姊妹,十几二十年并肩作战殴打西夏人,练就出相当的默契。

    开弓,搭箭,与另一山头的弓手相互支援,开始还看一看令官火把,很快他们就连火把也不看了。

    看个什么!下面这群贼人鬼哭狼嚎,满地乱滚,四散而逃,他们没有形成一次有规模的进攻,他们甚至连逃跑都不知道奔着哪个方向去!

    按说山贼别的不会,逃跑的本事总该有吧?

    来路是别想了,地上扔着明晃晃的火把,但凡有人奔着官道跑,立刻就被居高临下的弓手一箭钉在那;

    水田也别想了,一脚踩进去,满脚都是泥不说,在田里跑得啪啪乱响,溅起水花那老高,月光火光交织下跟个在逃仙子似的闪闪发亮;

    灌木丛可以钻进去,但逃跑时不该直着身子跑,小心在灌木丛里爬,这乱糟糟的三更半夜,西军的弓箭手也不是猫头鹰;

    但最不专业的是有人高处不敢跑,就往低处跑,有沟就往里钻,还一个接一个。

    钻也就钻了,身后像是尿了似的,还留了些水渍。

    一个种家子居高临下,站在山坡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跟身旁的人嘀嘀咕咕几句,有人就递给他一张弓,一支箭。

    箭头裹了布,浸了油,精度不能强求,但他弯弓搭箭,如火流星一般的那支箭射进草沟里。

    身后有亲兵接二连三将火箭矢射过去,片刻就亮起了一片!

    “他们带了猛火油吗?”有弓箭手惊呼。

    “看势头不像!”同袍说,“烧的慢,像是普通的菜油。”

    下面终于有了呼和求饶声,但上面的不理,黑灯瞎火的,你是真投降还是背后藏了一把短刃的假投降,影影绰绰谁看得清楚?

    况且你带油干嘛?你好狠的心啊!

    “贼子安敢!”一个西军士兵骂道。

    “蠢笨如猪!”另一个士兵骂道。

    “又蠢又毒,”第三个士兵说,“怎么兴元府的山贼蠢到这步田地还没饿死!”

    这场夜袭变成单方面的屠杀是各方始料未及的。

    甚至朝真帝姬也不曾料到。

    她想得很好,李永奇的粮队兵士不会太多,五十到一百之间,而商人那边的乌合之众至少三倍于他,那就可能形成暂时的围攻。

    虽然李永奇肯定能靠着粮车当防御工事支撑一段时间,但具体多久呢?

    如果商人那边有那么三五个悍不畏死的勇将,那就真有可能打破防御圈——这样小规模的战争,胜负是真有些偶然因素在里面。

    她也没见过李永奇这边的士兵战斗时是什么模样,只能尽量往不乐观了预估。

    因此南郑城的城门关了又开,士兵们睡到一半被叫起来,星夜急行军冲进秦岭时,真是半点儿戏的心都没有。

    就连帝姬心心念念要穿的明光铠,最后硬是没穿出来!

    小号明光铠,为帝姬贴身打造,原本七十多斤的重量缩减到五十斤,非常轻盈,奈何帝姬太菜,穿是能穿上的,但刚走几步路,整个人就喘得像是随时要倒在地上。

    “挺好看的,”佩兰上下打量了一下,很委婉地说,“但还是让阿皮背着吧?”

    “我两条腿还能走,也没开得天眼,就别劳烦阿皮了,”帝姬说,“我轻装便行就是。”

    朝阳升起,秦岭苍茫。

    有躲在田里的百姓呜呜咽咽地出来,排队接受西军士兵的质询,并且要动用自己所有的口才和头脑证明自己不是昨夜杀人放火未遂,四处逃窜未果的蠢贼。

    “小人实不是贼!”一个汉子颤声道,“昨晚军士还踹了小人一脚!”

    士兵就想起来了,“叫你打一桶水,你这懒鬼特特地洒了半桶!”

    又是照屁股一脚,踹完再添上一句骂,这就放进村了。

    村民们算是受了无妄之灾,但那些沟里没烧死,或是路边没射死,但逃又逃不脱的就是活该了。被士兵们清理战场扫起来的人,昨夜出发时不管心里忐不忐忑,一个个到底还是人模样,今天浑然就不像个人了。明明还喘气,就是瘫在那里,让起是起不来的,让走也走不动,一身屎尿交加的恶臭,满脸悔恨恐惧的涕泪横流。

    几个种家子就在山坡上农民蹲,一边看下面清扫战场,一边吃个馍馍当早餐,有点怀疑,又有点鄙视,但总归还是很怀疑这群废柴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十五郎也跟着很乖巧地农民蹲在哥哥们中间,他穿了件半旧的甲,睡到半路爬起来的脸也没洗,但他跟着一群军人长大,也不是个特爱干净的人,因此也不在乎,一样地啃馍馍。

    但突然!有士兵从路的尽头就跑过来了!

    “三郎君!”那个种家军一急之下,将大院里的称呼就带出来了,“灵应军来援!”

    几个种家子互相看看,有点迷惑不解,“援个什么?”

    其中那个当临时总指挥的三郎就说,“知道了!这点小事,急个什么!”

    士兵站定,把这一口气喘匀了,“朝真帝姬也来了!”

    一群糙汉猛地蹦了起来,齐齐地看向这支押粮队名义上的主官。

    主官还有半个馍馍没吃完,叼在嘴里,蹲在地上,愣愣地仰起头,看着他周围这圈哥哥和侄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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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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