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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谢欲晚望向对面的少女,她眸中此时正映着他身后昏暗的一片。她手中持着一柄烛火,整个人都在柔和的光晕之中。

    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将他同她分割开了。

    他不愿意她接触暗中的一切,不愿意她卷入这场有关皇权的风波,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该到此为止。

    可面对少女那日流露出来的心软,他还是无耻地心动。他会想,是不是只要他鲜血淋漓,她眼眸中就会没有防备地流露出心疼。

    即便这些心疼,并不是爱意。

    但已经可耻地让他心满意足。

    两人对视之间,谁都没有垂下头。谢欲晚怔了怔,声音如十二月的雪:“数年前,司礼为了一己私欲,毒杀了数十名学子。”

    很轻,很薄,像一场一戳就破的谎。

    “不能揭露司礼犯下的事情吗,还是没有证据,亦或是司礼被什么人所庇护吗?”姜婳的衣裙无可奈何地垂在地上,很快就染了一层灰尘。

    但姜婳实在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听着青年的回应。

    “嗯,他被人所庇护。”

    姜婳望了他许久,突然垂下眸。她很难说清她眸中是笑还是别的东西,只是安静地将烛火放置在两人之间,烛火映亮青年带着细碎伤口的手。

    她的眼神像是潺潺水流,整个人也格外地温柔。

    青年听见她轻声说道:“谢欲晚,你一点都不诚实。”

    不等他说话,她已经抬眸望向他:“司礼的事情,有什么对我不诚实的必要。那让我猜一猜吧,是同我有关吗?”

    少女的语气已经不是猜测了。

    牢门隔着他们两人之间,原先是隔着光亮和昏暗,但适才她将烛火向他这边送过来了些,故而光亮和昏暗的交界线变得很模糊。

    此时他们似乎处于同一片恍惚不清的光亮中。

    少女眸中映着他的倒影,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们之间有一片野栀子落下的花瓣,纯白的一片。只是可能是盛开得久了,那一片花瓣的边角有些微微的蜷曲。

    此时正安静地躺在两人之间。

    少女抬起眸,很耐心地将自己送入他的眸中。她未再说什么,只是如同那雪白衣袍上的野栀子一般,安静地等待着。

    青年到底是轻声应了一声。

    似乎应了这一声,剩下的事情便好说了许久。青年望向雪衣上面的野栀子,像是看见了少女最初的模样。

    在所有人都觉得姜家三小姐安静柔软,像是一片静谧的水时,他在书房的屏风后看见了一朵盛放的花。

    可爱的,独属于他的花。

    他淡声道:“远山寺的事情是司礼做的,他会伤到你。”

    他的声音很平淡,似乎再平淡一些,就能够掩住话语间对少女的关心了。

    姜婳轻叹了一声,甚至带了些揶揄:“原来真的同我有关呀。”

    她望向对面垂眸的青年,即便身处牢狱,烛火还是将他的侧脸映得很好看。牢狱的一切都是脏的,但在眼中,青年是纯白的一片。

    很多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但她却觉得,这一刻却恍若永恒。

    她手碰了碰木门,轻声道:“谢欲晚,他们不给我钥匙。”是带着些委屈的语气。

    “徐宴时带我来的时候,他们直接将钥匙塞到徐宴时手中了。我同莫怀来的时候,莫怀塞了得有长安一间屋子的银钱,他们还说只给我们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快到了。

    少女抬起眸,望向里面的谢欲晚,轻声道:“谢欲晚,见你一次好贵。”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她没有说出后面一句,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他们之间隔着一片花瓣,一方蜡烛,还有一道牢门。却好似,比从前最亲密无间的时候都要近上许多。

    少女似乎还在轻声抱怨:“衣裙也要脏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多衣裙。祖母倒是送过来许多,但是祖母送过来的那些,我也不是很想穿。我身上这一件,还是上次......徐宴时送我的。”

    青年的眼眸深了一瞬,许久之后,轻声道:“去买。”

    少女似乎也在等着一句话。

    她抬起眸,弯起了眼,像是冬日皑皑白雪之上不该升起的暖阳。

    “可是谢欲晚,我的钱都用来见你了。”

    第79章

    像是一缕风,

    拂过了那方干净的雪袍。

    雪袍被轻轻掀起了一角,蜡烛的光也晃动了些。少女转头望向很远很远的窗户,轻声道:“谢欲晚,

    风从好远的地方吹进来。昨日下了雨,

    今日外面的空气一定很好。”

    她似乎只是在同他闲聊着。

    青年透过烛光,

    一直望着少女。

    他身上的雪袍并不算干净,衣角都透着一层淡淡的血。只是因为野栀子的浓郁香气掩着,同这牢狱之中的气息混在一起,不太能让人察觉出来。

    但他知道,

    她应该有有所察觉。

    她转过去寻窗户时,烛光映亮了少女泛着淡淡的红的眼眸。

    一种泛着涩意的感觉在他心中涌起,

    他很难说清这是怎么的一种感觉,

    只是定眸一直看着身前的人。

    青年的声音很低:“去寻莫怀,他有钱。”

    其实就是他的钱的意思。

    姜婳原本在望着远处的窗户,

    闻言缓缓转回了头,

    她轻声笑了一声,垂下头,

    声音低得像是在说一个笑话。

    “莫怀也没有钱了,

    商阳那些长老把钱都抢走了。不止钱,你的府邸也没了。”

    她夸张地说着事实,抬眸望向里面的青年,她的眼神中带着些笑,

    还有些不能言说的情绪。

    拐角处的晨莲弯眸了一瞬,望向了一旁什么都听不到的莫怀。

    小姐这是在同公子告状吗?

    姜婳的确在同谢欲晚告状,

    只是语气轻描淡写、温风和煦。她将自己的手穿过牢门,

    轻轻地牵住了青年的手。

    不同于谢欲晚的手常年冰凉,她的手是温热的一片。

    她牵住他的手时,

    能感觉到他并没有分毫的抗拒。

    原本因为前世那十年,牵手、拥抱、亲吻于他们而言,便只是如呼吸一般寻常的事情。

    原本该这样的。

    但青年将她的手回握住时,她还是怔了一瞬。幸而他也只是望着他们相牵的手,并没有注意到她一瞬的停顿。

    几乎是一瞬间,她已经平复了那种‘奇怪’的情绪。

    她望着牢狱里面的青年,看着他染出血污的雪衣,轻声道:“谢欲晚,我从前在宴会上吃了一种很甜很甜的糕点,等你出狱了,我让晨莲做给你吃吧。只是晨莲不太会做饭,上次她做的鲜花饼竟然是用鲜花裹着面团,不过这一次是没有馅的糕点,最多也只是用面粉裹着面粉吧......”

    她垂着眸说着,青年也就静静地听着。

    直到一滴泪到了他的指尖,他怔了一瞬,许久之后,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温热的泪珠从他的手掌中摩挲而过,即便未看见少女通红的眸,他也感受到了她的悲戚。

    是小声的呢喃和哭诉,她将眼垂上,用脸贴紧青年抚上来的手。

    “谢欲晚,他们欺人太甚。”

    是因为他而生的悲戚。

    谢欲晚只能收紧自己的手,轻声应和着少女的话。

    “嗯。”

    姜婳垂着眸,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她是真的为他感到委屈。即便天子能够忘记谢欲晚曾经为他做过什么,那那些长老们呢?

    他们怎么能,又怎么敢这样对谢欲晚。

    从那个奴仆口中,听见‘谢家长老’四个字的时候,姜婳只堪堪维持了面上的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听见的那一刻,她浑身都在颤抖。

    这些年谢欲晚为谢家做的还不够吗?

    天子便算了,为什么连谢家都要如此对待他。那些长老们满口仁义道德,控制谢欲晚的情|欲,干涉谢欲晚的人生。

    族中人更是如水蛭一般,蚕食着谢欲晚的一切。

    但是在谢欲晚危难之际,那些长老、那些族人们又做了什么呢?

    明明要四日才能做到的事情,他们两日便来了长安。世间哪里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那两个常年不出商阳的长老们,恰就在谢欲晚出事的那一日,不远千里来了长安。

    又恰巧听闻谢欲晚入狱的消息,上门借着身份占了府邸。嘴上说着府中需要一个住持大事的人,但转手就将莫怀同橘糖赶了出来。

    便是说给三岁小童听,三岁小童也知这是个闹剧。

    他们便是连敷衍一下谢欲晚都不愿意。

    便是拿准了谢欲晚的端方有礼,便是觉得谢欲晚不会欺君罔上。

    便是......欺人太甚。

    她未忍住,低声哽咽了起来。

    青年冰凉的手覆在她的脸上,她轻轻地将自己埋入他的手中,将自己眸中的泪都一并同青年共享。

    他不会因为这种事哭的。

    便当是她帮他哭。

    隔着牢门,青年能够做到事情实在有限。他甚至寻不到一方能够为少女擦拭眼泪的帕子。

    听着哭声,青年的声音变得低哑起来。

    “别哭了。”

    姜婳轻声应了应,但是眸控制不止眼泪,但她还是抬眸望向他:“没有哭。”

    烛火映亮少女的泪痕,她睁大眸,像是努力证明自己没有再流泪一般,但是脸上明明就都是泪。

    谢欲晚望向那方雪白的袍,撕裂了布。

    少女看着他将那块布递到了自己手中,望着手中这一方雪白的布,姜婳原以为他是让自己擦拭一下脸。

    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像一只小花猫了,姜婳一边抬起了手。

    很快她又看见青年俯首撕了一方雪白的布。

    她原本就望着他,他抬起眸时,也就恰好同他的眼睛对上。青年静静地看着她,沉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低下头,拿过她手中那一块雪白的布,低头轻轻为她擦着手。

    随后,他用她擦剩下的那方布,也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

    望着他的动作,姜婳原本的哽咽声也慢慢变轻了。

    谢欲晚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才拿起另一块雪白的布。他抬眸,望向身前被烛火映出的姜婳。

    少女亦抬着一双眸,望着他。

    他捏着布的手紧了一瞬,烛火映照下,她像是春日的花。他的心莫名其妙地软,又带着几分酸涩。

    因为他知晓,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怜惜。

    就如同她怜惜那个路边卖花的小女孩一般,她怜惜他。他同那小女孩,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有前世那十年,她对他的怜惜,比起那个卖花的小女孩,可能会稍稍多些。

    也或者,还掺杂着几分恩情。

    以至于她能够主动牵起他的手,一声又一声地安慰他。

    他抬起帕子,轻轻地擦拭她面上的泪痕。

    对视之间,只觉自己的卑鄙。

    可很可耻地......

    在挣扎之中,他心中又生出了一分欢喜。

    偷来的欢喜。

    每一分欢喜都如一根稻草,他见她一面,看她一眼,心动一次,那压在他心上的稻草便多上一根。

    他的手隔着帕子摩挲着她的脸,似乎想说什么。

    但不远处晨莲笑盈盈道了一声:“小姐,到时辰了,官差来催了。”

    姜婳转身望过去,烛火恰好这一瞬也熄灭了。

    姜婳垂头,从荷包中拿出了两颗糖,递给牢门之后的青年。因为官差在催的缘故,她声音不由快了些。

    “谢欲晚,包裹里面除了衣服,还有一些吃食。远山寺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做的吗?”

    谢欲晚手心中的糖就是大街上最寻常卖的那种。

    可因为是她递过来的,于他而言,很珍贵。

    他望着少女的眸,很远很远的窗户又吹过来了风,掀起了他雪白的衣袍。他有一瞬想过同少女坦陈,例如他其实并没有她想的那般可怜——

    风很快就止住了。

    他的心也在一瞬间止住了,他听见自己对她说:“没有了。”

    少女望了他一眼,轻声道:“那我走了。”

    他轻声点头,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消散在自己的视线中。风似乎又从那个很远很远的窗户吹了过来,那件雪白的衣袍被一下又一下地掀起。

    他垂眸望着那一朵纯白的野栀子。

    *

    牢狱外。

    姜婳从荷包中又拿出了些银子,递给了狱卒:“多谢小哥。”

    狱卒本来还在催促着,听见这一声‘小哥’,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望了望牢狱深处,待到姜婳一行人走后,走过去打开了上面的窗户,又点亮了一盏灯。

    姜婳一行人到了马车旁,晨莲从其中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小姐,换上吧。”

    姜婳没有推辞,接过衣裳上了马车。几乎是接过衣裳的那一瞬,她就望向了不远处牢狱所在的方向。

    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青年手心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在上面,她垂下眸,捏紧了手中干净的衣裳。

    有前世那十年,牵手、拥抱、亲吻于他们而言,都只是如呼吸一般正常的事情。

    她不由问自己,她会因为呼吸脸红吗?

    第80章

    马车轻微地颠簸起来,

    许久之后,她轻声对自己摇了摇头。

    她不会因为呼吸而脸红。也不会因为同别人的牵手、拥抱乃至亲吻而脸红。

    即便是脸红,也绝不是今日这种。

    让她如此脸红的,

    从来只有一个人。

    只是从前这些都被覆盖在皑皑的白雪之下,

    白雪轻薄,

    却一层又一层,覆盖了她所有纷乱的心思。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爱过他。

    只是好像......不如现在这般。

    晨莲整理着她适才换下来的衣裳,笑着道:“小姐,要用茶吗?”

    姜婳其实不太用,

    但是晨莲已然说了,她便放下那些烦乱的心思,

    轻声点头:“好。”

    晨莲放下手中已经折叠好的衣裳,

    从马车一旁拿出一早泡好的茶,眉眼弯弯:“天气热,

    是凉茶,

    小姐用过吗?”

    姜婳点了点头,随后轻声问道:“晨莲,

    你会做竹白糕吗?就是上次在静王府的宴会上宁玉郡主用来配青梅酒的那种。”

    晨莲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会,

    但是奴可以去学。”

    姜婳轻轻点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马车到了姜府,守门的侍卫见到是她们,两个侍卫对视一眼,

    让开了身子。姜婳如往常一般垂着头,提着裙子踏入了府中。

    姜府大家书写的牌匾在日光之下泛着光。

    姜婳抬头,

    望向熟悉的一切,

    不由想起了丞相府。丞相府那块牌匾,是当今天子亲赐的。当时在下旨赐府时,

    圣旨中言,府邸是赐给谢家而非丞相。

    其实本意是府邸是赐给谢欲晚,而非丞相。

    但当时天子力排众议赐给谢欲晚丞相之位,已经惹了许多非议,故而这方府邸,圣旨中便言是赐给谢家。

    嘉奖谢家一族忠诚,慰问谢父之冤。

    可如今这些曾有的‘宽慰’,变成了族中那些人夺走谢欲晚府邸的律令。对于这一切,她都只觉得讽刺。

    她没有觉得谢欲晚入了狱便失去了一切,即便如今谢欲晚并不如前世一般权倾朝野,但也万万不至于因为一个司礼便前功尽弃。

    更何况,还有那颗舍利子。

    姜婳只是觉得,在这背后谋划一切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眸色很淡,直至被人拦下。

    是许久未见的姜玉莹,已经近一月未见,姜玉莹似乎变了不少。

    姜婳望着面前的姜玉莹,不知为何,姜玉莹的傲气、锐气都消散了许多。可如若细致些看,姜玉莹开始同前世那个十年后再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愈发相似了。

    只是透着一种因为年岁和阅历不够而生的浅薄和稚嫩。

    即便此时拦住她,姜玉莹的态度也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姜婳,半个月早就过去了。”

    姜婳自然知晓,也明白她是为何而来。她轻声道:“二姐姐答应妹妹的事情做到了吗?”

    姜玉莹身子一僵,不曾说话。许久之后,她垂下眸:“我会做到的,你没有骗我,对吧。”

    姜婳望着姜玉莹,难得姜玉莹在她面前垂下了眸。

    她知道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能够让姜玉莹如此大转变的,定然是同姜夫人有关的事情。

    府中还有知晓当年事情的人,且就在姜玉莹的身边。

    这些年那人都把当年的事情瞒住了,为何最近又在姜玉莹耳边吹了几句风。姜婳不知,但她先应了姜玉莹。

    “没有。”

    姜玉莹沉默地转身走了,姜婳看着她的背影,不曾再说什么。

    一路回到了小院,姜婳望向了那间紧锁的屋子。这几日都是晨莲寻来的人在负责盎芽的吃穿住行,幸而小院偏僻,否则可能旁人稍稍留心一些,便会被发现。

    一股冷寒从姜婳心中涌起。

    她坐在庭院之中,夏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很温暖。

    但却有些疼。

    一件又一件事情堆在她心中,她惶然地看着前方的四面楚歌。她其实很难说清,重生这一世她到底改变了什么。

    因为即便带着未来数十年的记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还是太少了。那些回忆,它不足够让一个女子拥有一把破开所有迷雾的利器。

    她在这世间,没有可以足够相信的人,哪怕是于陈。

    唯一改变的,可能只有她自己。

    她被那些冰冷的湖水裹住,在苍白的挣扎之后,她身体的一部分也随着那些冰冷和挣扎一同离去了。

    她开始愿意正视许多东西。

    即便最开始她选择的依旧是逃避,但是那时的逃避,于她而言是另一种正视。

    姜婳望着猛烈的日光,就想起那片皑皑的雪。

    她走入屋中,寻出那本写满姜家罪孽的书。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又将其放入了木盒之中。

    静王府明面上中立,但实际上静王和世子都是太子那边的人。

    那同静王府联姻的王家,在太子登基之后在朝中权势愈发大的王尚书,又是哪边的人呢?

    姜婳不能赌。

    她将木盒放回原处,望向窗边那一株花。

    几日的阳光晒着,又没有人浇水,如今已经有些干枯了。她走过去将干枯的花收拾好,有些疲倦。

    晕晕沉沉睡了一觉,再醒的时候,已经日暮了。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还未等她想清楚她等会要干什么,外面已经吵闹了起来。

    姜婳闻声推开门,发现晨莲正站在门边。

    见到她出来,晨莲眸弯了弯:“小姐醒了。”

    姜婳望着外面不断走过的人群,轻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未等晨莲回话,她转身就看见了那间大开的屋子。

    ......是关着盎芽的屋子。

    “盎芽不见了。”晨莲为她整理着因为睡觉乱了的头发,语气轻描淡写。

    姜婳眉蹙了一瞬,随后一股无力感从心中涌起。她望向一直围在她院子周边的人群,轻声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小姐同我来吧。”晨莲一路带着姜婳到了那间原本关着盎芽的屋子,指着那扇大开的窗,弯眸道:“看起来盎芽姐姐是从里面撬了窗户出去的。”

    姜婳一怔,望着从里面撬开的窗户和没有任何损伤的门,沉默了许久。

    她望向桌上,黑漆漆的桌面上放着几颗圆鼓鼓的糖。

    是那种最甜最甜的糖。

    姜婳垂下了眸,坐在了桌边,轻轻拨开了一颗糖。她没有放入唇中,只是眼眸淡淡地望着手中的糖块。

    晨莲眸中的笑意浅了些:“小姐后悔了吗?”

    无论是司洛水,还是盎芽,小姐所给予的善心,似乎最后都成为了淤泥。晨莲看着正淡淡望着手心中的糖块的小姐,轻声问出了那么一句。

    姜婳将糖块放在桌上,同剩下的几颗糖放在一起。

    她望向外面,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外面乌泱泱的人已经举起了火把,其中一两个不断地说着‘搜’,甚至有侍卫敲开了小院的门。

    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侍卫。

    “小姐,前些日老夫人丢了一本佛经,不知是被哪院的下人给偷了。今日有人说在小姐院子附近看见了那人的踪影,小姐能够让我们搜一搜吗?”

    一群人都在这个侍卫身后。

    姜婳垂着眸:“搜人?”

    侍卫忙点头:“回小姐,是的,寻到那个偷佛经的贼,也就能够寻到佛经了。”

    姜婳望向侍卫,眸很冷。

    前几日老夫人便对外传出消息,说身边的大丫鬟盎芽染上急病死了。如今在她院子中,难道是要搜一个死人吗?

    侍卫不敢直视她,但是浑身上下透露的意思就是要进去搜。

    僵持半刻后,姜婳让开了身子,望向侍卫:“是祖母吩咐你来我院中搜的?”

    侍卫忙否认:“是今日巡逻的侍卫在附近看见了那贼人的身影,附近又只有小姐您这一方院子,小姐也别为难小的。”

    姜婳望着背后乌泱泱的侍卫,轻声一笑。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出了身位。

    侍卫对着后面挥了挥手,姜婳淡淡地看着。若是为了盎芽,前几日便来搜了,何故要等到她回来。

    姜婳看着他们打开一间间屋子,甚至是她的房间。

    她走进,看见侍卫装模作样寻找了许久,最后拿出了她随意放在铜镜前的木盒。姜婳眼眸淡了淡,是那日在静王府长宁郡主赠给她的东西。

    侍卫像是不小心打翻了木盒,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是一方玉镯。

    碧绿的玉镯摔到地上,马上碎成了几截。

    侍卫捏着木盒的手紧了一瞬,姜婳声音也冷了下来:“这也是祖母让你做的吗?”

    她真的是受够了这些甚至不曾瞒着心思的试探。

    侍卫连忙跪了下来,望着地上的玉镯,有些茫然。老夫人同他说的,明明是一支金钗,为何会变成玉镯。

    一旁的晨莲跪坐下来,从侍卫手中接过木盒,将地上的玉镯用帕子包着一块一块拾起来:“这是丞相大人赠给小姐的东西,如今被你们摔碎了......”

    晨莲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侍卫立刻明白了意思。

    就在僵持之际,姜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突然来了,看着恍若闹剧般的一切,丫鬟斥责:“怎么搜贼人搜到三小姐的院子中来了,还如此不小心打碎了三小姐的玉镯,快些同三小姐赔罪。”

    说着,那丫鬟望向一旁不曾说话的姜婳。

    “三小姐,是那佛经太重要了,老夫人这几日都因为这卷佛经茶饭不思,这侍卫这才坐下了如今鲁莽的举动,还打碎了三小姐的玉镯。”

    事情到这里其实姜婳就应该不计较了。

    但是有谢家长老的事情在先,她心中本就憋了一股气,如今看着祖母同谢家长老如出一辙的手段,不由望向侍卫。

    “你不是进来寻人的吗?”

    侍卫惶恐跪在地上,是,在下是想看看——

    “想看看这铜镜中是否能藏人?”姜婳轻笑了一声。

    侍卫也有些编不下去,从那木盒中不是金钗不是玉镯的那一瞬开始,事情就完全变得不一样了。

    一旁的丫鬟明白形式,立刻训斥道:“大胆!小姐闺房你怎可擅自闯,还不小心摔坏了小姐的玉镯,快给小姐赔罪。”

    姜婳未说话。

    侍卫身体一直在颤抖,一声又一声道着‘对不起’。

    姜婳收回了眼神,望向了碎裂的玉镯。

    这木盒里面原本是一只繁复的金钗,是那日长宁郡主让身边的大丫鬟给她的。那日她觉得蹊跷,金钗实在太过繁复贵重,实在不像是长宁郡主会送给她的东西。

    她怕会生出什么麻烦,便直接让晨莲将金钗拿去外面的铺子融了。

    再繁复贵重的金钗,于她而言也只是一件首饰,即便是长宁郡主送的,也没有什么冒着风险留下的必要。

    她当时好奇究竟这方金簪能够做什么,故而留下了这方木盒。本来已经有些忘记了这件事情,直到今日——

    丫鬟赔笑地望着她:“小姐,老夫人那边让奴请您过去,说是几日未见小姐了,也有些事情要同小姐说。”

    丫鬟并未太控制好自己的笑,浑身都有些僵硬。她只是刚从下面被提起来的丫鬟,从前这些事情都轮不到她去做,谁知今日才第一次做,便出了问题。

    丫鬟一遍内心惶恐,一边望向对面的三小姐。府中都言三小姐软弱可欺,可今日她瞧着,心中有些发颤。

    姜婳淡淡看了丫鬟一眼,闻言不由轻笑一声。

    真是敷衍至极。

    她未曾应下,而是反身问道:“是什么佛经?”

    丫鬟一愣,侍卫也一怔。

    像是怕他们听不懂一般,她又好心地重复了一遍:“祖母说她丢了一卷珍贵的佛经,是什么佛经?”

    丫鬟便要开口说话,直接被姜婳止住了。

    姜婳望向正跪在地上的侍卫,看见他的身子正在发抖。她声音不似刚刚那般冷,似乎只是好奇一样问道:“你是奉祖母之命来寻丢失的佛经,那祖母丢失的是什么佛经,你应该知晓吧?祖母都为了这卷佛经茶饭不思了,如若我曾见到这卷佛经的踪迹,也可以帮你们一同寻寻。”

    侍卫垂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又不信佛,如何记得住佛经的名字。

    一旁的丫鬟忙笑着道:“小姐,老夫人丢的是《般若》第三卷

    。”

    姜婳淡笑一声,也没有戳穿。

    “走吧,祖母不是还在等我们。”

    侍卫松了一口气,一旁的晨莲却轻声笑了笑。《般若》百年前便只有两卷,都好好地摆放在丞相府的书房中,哪里来的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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