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柱哗哗向下流淌,筋骨分明的手撑在盥洗池两边,从指尖一直湿到了袖口。
狄思霏垂头喘息着,发梢,眼睫,鼻尖上的水珠,接连往下落。他抬眼望向镜中,镜中的人也望向他。
言寒枫长得与言肃实在不相像,明明是亲生兄弟,一个俊逸笔挺中带着若有似无的阴柔,一个却从头到脚都是冷硬的。不然,他早该察觉——
先前其实见过言肃的哥哥。
那是高一时候的事情,赵牧然那几个打架斗殴,言肃也牵扯在其中,被叫来家长做停课处理。
狄思霏偶然在校外撞见来接言肃的言寒枫,两人在车前站着,言寒枫大概从正要场合过来的,一身西装穿得格外正式,正厉声教训弟弟;而平时在学校孤僻冷漠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言肃,就一言不发地低头看鞋,脑袋越垂越低。
待他哥大步错身过去,开门上车时,狄思霏分明瞧见言肃竟落下两滴泪来,正抬腕擦泪,就恰巧与路这边的狄思霏对上视线。
方才那宛如受伤小兽样的神情转瞬变成冰狠的凝瞪,空气在那一刻仿佛静止般,隔却任何人,任何车,两人悄无声息地对望。
待言寒枫鸣笛催促,言肃才转身上了车。
短短几秒,却像烙在狄思霏脑袋里似的,他再也忘不掉。回学校也是,在家里也是,他吃饭时想,睡觉时想,上课还常常望着言肃的空座位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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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在关注言肃了。
但……
凭什么?
他被这三个字困束已久,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此,想得发了疯,入了魔。
狄思霏抬手抚摸现在的这张脸,当真完美。
也许这就是理由所在。
他浑身发抖,呼吸困难,胡乱地翻找一通,真让他摸出个小刀片。
熟练地往指头上一割,尖痛过后,立马就聚起血珠,倒是很锋利。
刀片抵在颧骨处,渐渐陷进去,狄思霏手上用力——
最终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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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没用。
换位想想,倘若是言肃被划得毁了容……
他巴不得那样。
忽然听见车声人声响动,他这才想起来什么,立马往外赶。
大门口,司机接过行李,通通放进了后备箱,而言肃最后望了一眼哥哥的家,满脸落寞地准备上车时,却听母亲叫了两声。
就见他哥大步跑过来——湿着刘海和衬衣,双目泛红,记忆里对方从未如此狼狈过。
“小寒?”母亲唤道。
言肃张了张口,却还是选择沉默不语。
刚刚和他哥道别时,对方像见了什么鬼物,惊骇得跌撞跑开,摆明了不愿见到自己。也难怪,昨晚上的事故源头都在他,无论是厌恶或者怨恨,都该他的。
“你就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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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思霏离严肃还有几步之遥时停下,他目光乱飘,膝头微颤,舌头甚至都快打结了,再近些也许会连话也讲不完整,“把行李拿下来。”
这意思很明显,言寒枫要他留下。
言肃双眼渐渐有了神采,他看向他哥,后者却一直避开视线。
“你要让弟弟跟继续住啊?但是”
言母的话兀地被打断,
“——没有但是。”
在向来知礼的言寒枫如此强硬的要求下,言肃收整的行李便又全都原样放了回去。
最后一个摆回去的,是和哥哥的合影。
起初两人拍过很多照片,当时言肃才从爷爷奶奶那里搬来,性子沉闷,不爱与人说话,言寒枫便抽空常带他出去游玩,放松放松心情,也想让彼此亲近些,照片便是在这些旅途中所拍下的。后边很少再一同出去过了,他哥很忙,也有自己的生活,所以常要他多结交些朋友。
说实在的,跟那几个烂人来往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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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每回犯了事,言寒枫都要来给他擦屁股,即便氛围差得要命,也算是种另类的陪伴了。
言肃拿着相框看了好一会儿,一转头,就见他哥掩在门后,正拿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他。
到现在为止好几回了,都是这样,看一会儿就走,走了又要回来悄悄看。
生怕跟他说一句话,又生怕他不言不语似的。
令人有些莫名。
——言肃看过来了。
不同于那边的疑惑,狄思霏胸口却是咚咚的,像以前楼上人家装修,震得快破开个大洞来。
与肖想已久……不,痛恨已久的人共处在同一屋檐下,实在是种考验。
他咽了口唾沫,额头,鼻尖,脖后,全都在往外渗汗,耳边嗡嗡叫,言肃的身形开始模糊,又变得清晰,似乎站起来,向他这边走。
是不是该跑开才对不,他现在是言寒枫,怕什么?跑什么,他已经去镜前确认过数十回,每回感到慌乱时,便要去确认自己是否还是新的面貌……以保证不会受到恶狠狠的注视,而是友善的,顺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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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不是那个老鼠似的狄思霏,而是言肃的哥哥,是言寒枫!
可狄思霏手在抖,他缓缓抓住自己衬衣,指甲快抠进皮肉,抠进上方肋骨里,鼻息急促,吸声连连——
“哥。”
在他近乎要紧张得窒息时,脸上被轻碰一下,将那因未知而产生的战栗暂停,言肃却又收回手,担忧地看他那道细小的割伤,
“你这儿怎么了?”
狄思霏怔在当场。
他陷进了近在咫尺的双眸,那黑眼仁宛如深不见底的渊,让人跌坠在其中,他逐渐出神,却又舒展开来,不再躲闪,不再恐惧,视线像根又长又尖的钉子,狠扎进去,半分都不愿挪开,身上的冷汗转眼蒸腾,而小腹炙燃起一团滚烫的浆,直向上冲,冒着热浪似的,令他的面颊浮起不正常的绯红色。
“坐着,我给你消下毒。”
言肃去拿棉签和酒精过来,回来时他哥还站在房间里,像丢了魂,眼睛还直勾勾地在他身上来回。
对于狄思霏而言,现在这样就像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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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坐在床边,言肃表情专注,动作轻柔。要说他和他哥相像的地方,倒也有——鼻梁都一样的高挺,每处都是像西方雕塑那样锐利的转折。眉骨高,显得眼睛便深,言肃是内双,平常无表情时总有点冷感,可这时候,即便皱着眉,嘴角绷着,可怎么看都温和。
“之前”
狄思霏话一说出来,却哑得有点厉害,他清了清嗓,沉着地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言肃动作微顿,棉签继续擦拭几下,丢进了垃圾桶,“做错事了要知道去道歉,你教我的。”
“那你错在哪儿了?”
狄思霏诱导他说出来。
言肃捏着酒精喷瓶,不吭声。
“言肃——”
这是试探性的一叫,不管什么关系,气氛不那样轻快的时候,叫名字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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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做了,只会当你是亲人。”
什么——
他们……
竟然……?
狄思霏忽觉口干舌燥,“哪样?”
这事分明双方都再清楚不过,如此逼问显得格外不留情面,言肃沉默半晌,起身要走,忽地被拽着胳膊拉回去。
狄思霏忘记自己新身体很有力量,用的是全劲,言肃便摔在他身上,两人差点就一齐躺下了,才要慌张地扶着起来,狄思霏就紧攥住他手腕,两眼定定地看来,
“你要跟我说明白……到底不会再哪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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