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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贺清寂忽然眼前一黑,砰的一声撞在栏杆上。

    “阿灵,是阿灵!”

    “不要!”

    他像是疯了一般握住栏杆,想要跳下海去找我。

    梁悦溪扑上去用力抱住他的腰,大声喊道:

    “清寂,你冷静点!你跳下去会死的!”

    “喻灵她是人鱼,在海里不会出事的!”

    我慢慢的坠向海底,海鱼们不断的撕咬着我的肉。

    鲜血渐渐溢上海面,我骤然听到一声巨响。

    “砰!!!”

    是贺清寂看到血迹,彻底急了,把梁悦溪推倒在了甲板上。

    “阿灵为了我脱离人鱼族,她已经没有鳞片了!”

    “都怪你!阿灵肯定是看到你穿她的婚纱生气了!”

    贺清寂吩咐游艇迅速开过来,强硬的扒掉了梁悦溪身上的婚纱。

    捕鱼的大网落进海里,一番折腾下却只网到了密密麻麻的海鱼。

    它们的嘴里,有的还衔着我的血肉。

    我成了一幅骨架,落进珊瑚丛中。

    意识浑浊黑暗,却并没有消失。

    5

    半个月后,我从海滩上爬起来。

    大海宽容,饶恕了我的罪孽。

    还滋养我生长出新的血肉,给了我新的身份。

    只是可惜,我失去的鳞片不会长出来,再也不能在大海里生活了。

    海上一直喧闹个不停,我被吵的头疼。

    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到处都是打捞船。

    “贺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加把劲兄弟们!”

    “可都这么久了,尸体也会被鱼吃光吧?”

    视线穿过人群,我一眼就看到了贺清寂。

    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整个人瘦的好像一阵海风就能吹倒。

    周围人说,这半个月来亲眼看着他疯掉。

    我不想再被他的事污染耳朵,避开人群悄悄溜走。

    路上,我谎称失忆,被好心的路人送进警察局。

    很快,警察递来我新身份的生平资料,

    “于女士,您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一个人生活。”

    “大学毕业后从事海员工作,前段时间落水失踪。”

    那艘船经历风浪,其余人完好无损,只有“我”掉进大海失踪了。

    我重置了许多密码,这才回到警察提供的地址。

    家里风格很寡淡,没有个人特色,看不到丝毫原身的兴趣爱好。

    我叹息一声,先沉沉的睡了一觉。

    和新身体契合后,我的脑海里逐渐涌出一些细碎的记忆。

    凭借着这些记忆,我很快接手了工作和人际关系,领到了一份新任务。

    随船队出发,运送交易货物。

    “于宁!就差你了!快过来!”

    我翻动着随身的小包,检查着是否有物品遗落,

    随口应声喊了一句,“马上来!”

    却没有注意到一道阴沉探究的视线死死的锁住了我。

    成为人类后,我失去了人鱼敏锐的感知能力。

    上了船后,我和一众同事坐在一起做出发准备,

    却被告知船被拦在码头,暂时不能离开。

    “为什么啊?”

    “要是耽误了交货日期,这损失难道你们来赔吗?”

    同事们怨声载道,马上打电话给老板告状。

    老板却说,要我们配合。

    我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能在码头只手遮天的人,除了贺清寂,我想不出第二个。

    果然,来船上传话的人我见过,是贺清寂的贴身保镖。

    他扫视一圈,冷声问,

    “谁是最后一个上船的,跟我走一趟。”

    众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我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贺清寂跟原身应该没有丝毫关系才是。

    他怎么又盯上我了?

    6

    我跟着保镖下了船。

    他带我穿过层层人墙,越过各种救援队。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

    没猜错的话,这些人都是贺清寂找来打捞我尸体的。

    这么多人聚集在码头,不仅浪费人力资源,还给这里造成了很大运输压力。

    偏偏做这事的人是贺清寂。

    即便大家心里都颇有微词,也不敢说出来。

    “贺总,人带来了。”

    我恍然回神,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眼球上爬满了红血丝,毫无感情的扫视着我。

    我也面无表情,微微颔首,“贺总。”

    现在面对他,我早已经是心如止水,肯定不会露馅。

    他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是熬夜太久导致的,

    “你叫喻灵?”

    我大脑突然卡壳了一瞬间,险些张口说对。

    反应过来后,我说,

    “贺总,您听错了,我叫于宁。”

    “干勾于,安宁的宁。”

    怪不得他会盯上我,原来是耳朵有毛病。

    我同事叫我于宁,让我快上船,他听错了名字。

    贺清寂失望的垂眸,摆了摆手。

    保镖立刻会意,带着我离开。

    我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搓了下指尖。

    没感觉到身后的眼神忽然一利,贺清寂克制住了叫住我的冲动。

    我安然回到船上,同事们围过来,担心的问,

    “听说贺清寂那家伙找老婆找疯了,脑子不太好了。”

    “你没事吧?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我摇摇头,把事情简述了下,“误会而已。”

    贺清寂的人没有再拦我们的船,我们顺利出发。

    在海上漂泊了许久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只是没想到又看到了贺清寂。

    那一瞬间,我几乎怀疑我们的船根本没有开出码头。

    贺清寂率先开口,话是跟老大说的,眼神却是看向我的。

    “我是来交接货物的,你们暂时不急着回去。”

    我怎么记得这次合作的公司,跟贺清寂没关系呢?

    上班之前我仔仔细细的查过一遍啊。

    而且什么时候轮到贺清寂屈尊降贵亲自交接货物了。

    我压下心底的疑惑,敛起视线。

    老大和贺清寂交涉后,带着我们去了贺清寂安排的酒店。

    同事们凑在一起吃夜宵,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怎么回事。

    老大灌了一口啤酒,“我问过老板。”

    “他只说让我们配合,给发奖金。”

    同事们一阵欢呼,感慨铁公鸡老板有人性了。

    我手里握着一罐啤酒,心不在焉的喝着。

    太诡异了,要不跑吧?

    我心里刚萌生了这个念头,房门就被敲响。

    “丁小姐,贺总找你。”

    “房间号1201,请吧。”

    7

    我不想去。

    大家都看出了我的抗拒。

    老大站起身把我护在身后,

    “贺总有什么事应该跟我谈,我们不搞那一套。”

    现在在场的多多少少都猜出点眉目,感觉到贺清寂是冲我来的了。

    我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老大的肩膀,

    “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他们人都很好,我不能牵连他们。

    谁也保证不了贺清寂发疯以后会做出什么。

    走进1201号房间,一时间没看到人影,我只好继续深入。

    保镖退出门外,关门声响起的瞬间,一股凉意从我尾骨窜上来。

    “于宁,二十八岁,毕业于海洋大学。”

    “十月十五日随船出发,十八日偶遇暴雨,失踪杳无音信。”

    贺清寂声音幽幽,念出我生平经历。

    我猛地回身,看到端坐在书房老板椅上的他。

    他抬眸看向我,继续说着,“好巧啊,跟我妻子自杀是同一天。”

    我顿感毛骨悚然,却冷静的看着他,

    “贺总,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贺清寂合上文件夹,“阿灵,我很了解你,至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

    “你所有的生活习惯,细微动作,我全都记得。”

    瞒不住的。

    哪怕我咬死了不承认,贺清寂也会咬着我不放。

    他认定我没死,会借着人鱼和大海的力量重生,只是一直没找到可疑对象。

    所以我干脆摊牌,皮笑肉不笑的说,

    “十八号你不是刚跟新妻子举行游艇婚礼吗?”

    “我愿意祝你们百年好合。”

    贺清寂瞬间失态,“不是那样的!”

    他骤然间站起身,红着眼眶看我,

    “阿灵,都是她勾引我的,是她不要脸。”

    “我已经收拾过她了,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碍眼了。”

    “我知道错了,阿灵,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不好。”

    梁悦溪的下场我有所耳闻,许多人在讨论她最近爆出来的艳照门。

    贺清寂做事做绝,逼的梁悦溪走投无路。

    为了逃避贺清寂的折磨和围剿,她甚至故意犯法把自己送进监狱。

    这下贺清寂无从下手,只好罢休。

    贺清寂以为我觉得他诚意不够,连忙说,

    “我查过了,她就判了三年。”

    “阿灵,你不满意的话,等她出来我继续给你出气好不好?”

    我厌烦的皱起眉,心里排斥极了,

    “喻灵已经死了,你这么舍不得,那就干脆也去死好了。”

    贺清寂脸色一白,唇瓣颤抖。

    他不敢相信我对他这么绝情,试图唤醒我们相爱的记忆。

    慌乱无措的贺清寂把手腕抬起,希冀的看着我,

    “你这么爱我,怎么可能舍得我去死。”

    “阿灵......不,宁宁,你说的都是气话对不对。”

    “你看,这可是你亲手编好,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我嘲讽的瞥了一眼,嗤笑出声,

    “哈?这不是你和梁悦溪婚礼前一天,她给你编的吗?”

    8

    贺清寂瞬间瘫倒在办公椅里。

    他一直以为自己瞒的很好,除了那天被看到的游艇婚礼。

    我没有理会他的暗自崩溃和不可置信,

    大发慈悲的告诉了他真相。

    “你和梁悦溪之间的所有事,我都通过你心口的鳞片听到了。”

    “从你说看到我掉鳞的尾巴就恶心开始。”

    他之前是为了表达信仰和爱意,才把鳞片埋进心口皮肤之下的。

    至于其他的作用,他从未问过。

    那鳞片从他心口消失的时候,贺清寂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挖去了一块。

    可他哪怕找医生给自己开膛破肚,也都没有再找到过它。

    贺清寂瞳孔骤然收紧,他唇瓣也褪去血色,

    “不,不是这样的,那都不是我的真心话。”

    虽然人鱼族已经被发现很多年了,也在和人类和平共处。

    但是毕竟不是同种生物,他身边人都不太赞同。

    他只是鬼迷心窍,张嘴撑面子而已。

    那条原本光彩夺目,却为了他变得遍体鳞伤的尾巴,他看了只有满满的心疼啊。

    我淡然的听着他解释、道歉,甚至是赌咒。

    可一切已成定局,我们不可能再有以后。

    “贺清寂,到此为止吧。”

    望着他猩红绝望的眼睛,我毫无动摇的说,

    “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随后怕他再不死心,又补充了一句,说道:

    “我和你不一样,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不管他如何哭喊,绕过办公桌来追我,我都没有停下离开的脚步。

    回到房间前,就已经订好了离开的机票。

    贺清寂被我关在房门外,额头抵在门上闷声哭。

    他呼吸急促不稳,眼神死死的盯着门锁。

    刚想要叫人来强行开锁时,我的声音就透过智能门锁传了出来。

    “贺清寂,如果你想彻底撕破脸的话,我也奉陪。”

    听了我这话,贺清寂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离开,我才走向屋内。

    在工作群里报了平安之后,我又说了自己要离职的事。

    【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照顾,由于私人原因,我不得不离开。】

    【已经和老板说好了,回去就递交离职申请。】

    【这次,就不跟大家同行了,有缘再见。】

    开始新生活就该彻底一点,离贺清寂远远的。

    辞职后,我花费很多时间寻觅新的落脚点,

    才终于决定去最南边的琼海市,那是唯一一个岛屿城市,四面环海。

    贺清寂以为我会为了躲他,到内陆城市去。

    三年来,他做遍海洋公益,没有一天放弃找我。

    可他把内陆城市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我的踪影。

    我刷着手机里的海洋公益短视频,惬意的在船舱里翻了个身。

    耳边响起海浪的声音,还有几声鲸鸣。

    “于小姐,咱们的物资快消耗完了。”

    船长礼貌的敲响了我的舱门。

    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海,

    “那就先靠岸吧。”

    贺清寂找不到我,是因为我根本不在陆地上。

    9

    我辞职后,应聘做了高级珍珠珠宝鉴定师。

    赚了不少钱后,就很少会踏上陆地。

    如果不是考虑到同行的是纯人类,不能一直在海上漂泊,

    我也许连物资都会让人开直升飞机或者开船送过来。

    船慢慢靠岸,我从甲板上下来,踏上码头的地面,

    “嗯?人流量这么大吗?”

    之前几次回来时候遇见的人流量,跟现在比简直不值一提。

    旁边匆忙行走的人们,大多数都带着海洋公益的相关标志。

    我好奇地去问,那志愿者笑容满面的说,

    “是贺总亲自来琼海市做海洋公益宣讲了!”

    我瞬间僵在原地,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

    志愿者还兴奋的拉着横幅给我介绍,

    “这项海洋公益,是贺总特意为他的妻子设立的。”

    “贺总已逝的妻子是深海的人鱼,所以贺总特别在意海洋公益。”

    我听完,讥讽的掀起唇角。

    真的在意的话,那时候就不会跟梁悦溪在大海里酣战了。

    眼看着志愿者还想继续说,我问道:

    “那他的妻子叫什么?”

    志愿者愣住,缓慢的眨着眼睛。

    我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回忆,努力思考,

    可最终还是露出一副抱歉的神情,

    “对不起,我不知道。”

    故事里我没有姓名,只是一个标记,一个符号。

    到底是为了求我原谅,还是在向世界表演展示他的深情?

    我忍不住反胃,厌恶的皱起眉。

    刚打算转身会船上等他们采购物资回来,就被熟悉的保镖拦住。

    “于小姐,请。”

    我全当没听见,避开他朝人群中走去。

    伪装成从客船上下来,到琼海市办事的样子。

    现在人人都知道贺清寂对他死去的妻子痴情不悔,

    他不可能敢带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堵我。

    我往警察局里一坐,“有人跟踪我。”

    一直尾随其后的保镖被迅速拿下,他说,

    “我是在保护夫人的安全。”

    我似笑非笑的问他,“谨言慎行,我是谁的夫人?”

    “户口本上,我可是未婚,现实更是母单。”

    贺清寂匆忙赶到时,我正要离开。

    他迅速攥住了我的手腕,“宁宁。”

    “可不可以分给我一点时间?求你了。”

    三年没见,他更意气风发了,眉眼间的哀求神色也更深。

    我冷漠的抽出自己的手,对上他卑微的眼神,

    “贺先生,你要在警察局门口骚扰我吗?”

    贺清寂极其受伤的看着我,眸光破碎,

    “三年来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原谅我吗?”

    “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行?哪怕给我点提示也好,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觉得很好笑,也确实笑了出来,

    “我让你做了?贺清寂,我是不是早说过到此为止。”

    “你打扰我的生活,还有脸来要什么提示。”

    “难道要我为你的一厢情愿负责吗?”

    贺清寂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眼泪从眼眶里坠出来。

    他满脸泪痕,要是换做以前,我早都心软。

    可现在,我的物资买好了,该走了。

    伴着他心碎的哽咽声,我一步步走远。

    天高路远,本就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停留。

    这次一别,希望永不再见。

    我重新登上了船,摇摇晃晃的追着地平线而去。

    两年后的一天,海上起了风暴,我们好不容易才脱离险境,回到陆地。

    就听到有人说贺清寂在这次风暴中丧生了。

    “两年前贺总就把全部身家都捐给海洋公益了,现在连自己都献给了大海。”

    “当初那么多人劝他不要到海上流浪,可他打定主意要去。”

    我擦着头发的动作丝毫没有慢下来。

    恍惚想起最开始认识的时候,贺清寂为了见我一面,在海上流浪了三个月。

    这下,是真的永生不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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