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写到这里却几乎甩下笔来。戒指在他的手边,两侧镶嵌的蓝宝石折射着夺目的光,而指环内侧刻有交织的J&Y两个字母。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江亦近乎烦躁地想着,哪怕寄出这封信,也在至少两个月后才能收到回音。在那之前,不知来处的不安感觉将要始终紧紧攥着他的心脏,并不十分压迫,却萦绕着阴魂不散,叫他耐不下性子来。
就当他是迷信吧。江亦习惯性地攀上手腕红绳,清晰的触感叫他从忧心里分出一些思绪,如果当是迷信……
他翻出驱妖师的联系方式。
空荡荡的手腕偶尔还会叫他不惯。取下的书房挂饰同着红绳一齐收进了抽屉。
“你用它们辟邪,邪祟自然渐渐离你远去。”毕竟代代相传的驱妖师这样说着,江亦自动将其间的“邪祟”替代为“超自然力量”。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么大师,”他发过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如果我收起这些挂饰,就能立刻见到‘邪祟’吗?”
“恐怕不然。”大师慢悠悠地打字,“既是超自然因素,恐怕它自身的能量场本就不够牢固,这些挂饰不过加快了它的衰退。”
听起来既科学又不科学。江亦叹一口气,收起手机,“谢谢大师。”
“怎么了?”对桌的男友略一抬头,见他愁眉苦脸的,又好笑又挂心地投过视线,再掐掐他的脸。
江亦支起下巴,做了个不甚标准的鬼脸,“灵异事件。”
“同你给我的那张信纸一样么?”沈寄舟笑道。
江亦点点头,“是同一位‘幽灵’朋友。”说完自己大约也觉着好笑,弯着眼睛笑起来。
沈寄舟往往喜欢亲吻他的眼睛。却正在人来人往的吧台前,只微微倾过身,克制的亲吻在笑意盈盈的唇边点到即止。
长长久久的爱意原本不被江亦相信,却大约在一起将要一年,渐渐习惯的熟稔与亲密将所谓“长长久久”的界限模糊了去,只一切顺其自然地。
江亦眨了眨眼睛,“我真得走了。”
约了对街取些东西。
阴沉沉的天气,他踏出店门,再要去哪也没了心情,原本倒是预备快些取完,再回来就着下午茶消磨光阴的。沈寄舟却不知想起什么,偏要一齐跟来。
“说了不用陪的。”江亦无奈道,“又不是小孩子,几步路的距离。”
沈寄舟尚且牵着他的手,便笑道:“只是我答应了你的幽灵朋友。”
江亦愣了愣,“……什么?”
沈寄舟开合着唇畔,像在回答,他却什么也听不清了,霎时的一阵巨响像冲天而起的烟雾,将眼前耳边的整个世界炸成空白一片,所有的思绪思考都静止在这一刹,待他再回过神来,整个人已被紧紧抱着摔在路边,散架似的疼痛遍布全身,触目惊心的鲜红色笼在他的眼前,几步路外,是停得歪斜的车头破碎汽车,和惶惑着下车的车主。
“司机酒驾逆行,为了躲避来车冲上人行道,幸好你们两人目标较大,反应也算及时,司机在最后一刻换了方向,只和你们擦边而过,撞上了路灯。”
交警同他解释了事故起因,他且愣愣地,仍然惊魂未定地,“我哪有什么反应……”
倒是反应及时的沈寄舟受了比他重些的伤,他只有不曾伤及筋骨的皮外伤,和惊吓多些,沈寄舟因为做了他的缓冲垫,却少不了在病床上休养月余。即便如此,也已是万幸。
江亦几乎颤抖着点开发过来的事故现场照片,代替他们承受了撞击的路灯扭曲成破碎一片,倘若他只一个人走在路上,倘若沈寄舟不曾反应迅速……不能再想,无尽的后怕几乎跟着涌上来,攥紧他的心脏。
沈寄舟托他取些东西,他接过钥匙,进了门还带点劫后余生的恍惚的,直到视线叫抽屉里的纸张带了去。
是他带给沈寄舟的那张,所谓的秘密通话。
“他本来也已经打算告诉我的。”江亦在心里为自己开托,拆开了那张叠成几叠的信纸。
上边只简单一句话。
“无论什么事,不要离开他身边。”
江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翻去纸张的空白背面,没有其他内容。
躲过的事故仍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让他思考好似被堵塞着,却心知发生着让他不安的事,答案几乎便要呼之欲出了,他却想不分明。
会是什么?为什么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江亦心烦意乱地收起纸条,如果真要找到答案,他只有循着微乎其微的希望来到书柜前,夹层处,却赫然躺着新的来信。
回去病房时沈寄舟大约已经睡去,阖着眼睛。江亦坐在床边,轻轻拆开了信件。
“如果一切顺利,你应当再不会收到这封来信。
将恋人从三年前的车祸里救出,时间线随之变动,再不会有失意无望、在两年后写下的第一封通往过去的回信。也许连带这份信件一起,我所在的世界也会顷刻覆灭,替换成再不曾失去你的时空。
我已经足够幸运。
我的语焉不详的话语也许不能让三年前的沈寄舟即刻明白,他却不会赌上任何一些失去你的可能,正因我知晓,纵使只有信件能够穿越时空,三年前的沈寄舟……三年前的我,也一定宁愿舍弃自己,”
病床上沈寄舟轻轻咳嗽一声,晃动的纸张跟着他轻颤片刻,霎时间,上边的字迹像是墨水染就的一般渐渐褪去,江亦捧着信纸的手腕颤动起来,无力地试图留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没留下,心间的惊骇几乎扼住他的咽喉,叫他呼吸不畅,也喘不过气来,却在下一秒,他就着手中空白的纸张茫然一片,记忆温柔地、却不由分说地潮水般退去,再想不起前缘。
沈寄舟看了他半晌,“你看起来很难过。”感同身受的恋人伸出手来,怜惜地拂上他脸颊。
江亦摇摇头,“我没有事的。”心间翻涌着的情绪他不知是为何,当然也更不觉得难过,只是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我只是在……”他垂头看向手中空白一片的纸张,霎时失了言语。
“倒是你。”只有转移了话题,江亦怔怔地望过病床上的人,却头脑跟着一片空白,想不出下半句。
“倒是我。”沈寄舟放缓了语调,轻声地接上,“恐怕要乘人之危。”做工精巧的小型方盒在他手中展开,“这个时间大约不算合适,只是——”
只是,你愿意同我共度一生吗?
嵌在盒中的指环内侧刻有J&Y两个字母,两侧镶嵌着的蓝宝石光彩夺目,江亦怔怔看着,直到这一刻才突然漫起难以名状的难过。
而后他伸出手去,“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