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慕云桓曾问他要怎么带自己逃出历州，而不会落到裴玖或是裴拓的手中，谁知他只神秘兮兮地笑道：“这是秘密。”而被困在房中的慕云桓却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今天，慕云桓发现天暗得格外得快，明明只是刚日落的时候，空中却黑云翻墨，暗沉沉的令人几近窒息。
忽然，外头传来一声哨响，慕云桓听出那是武林盟专用的石哨的声音，此刻正有规律地吹奏着，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被这声响吵醒的燕飞尘揉了揉眼睛，此刻的他还戴着人皮面具。
他伸了个懒腰，然后抱住了慕云桓，嘀咕道：“又要和云哥哥分开一小会儿了，哥哥别怕，我很快就会找来的，而且，我会帮云哥哥报仇的哦。”
慕云桓凝视着他的脸，语气沉沉：“你到底要做什么？”
燕飞尘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答，身体便先一步溜下了床，然后装作一副奴仆的模样低着头站在一边。
下一刻，慕云桓便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卧房的门锁被撞开，数十个护卫鱼贯而入，领头的对慕云桓行了一礼，道：“夫人，属下奉盟主之命，带夫人离府避乱。”
慕云桓意识到这和裴拓有关，隐约又听到府外传来兵器碰撞的声响，于是便想拖延时间。
他退后一步，道：“我要在这儿等着阿玖回来。”
谁知护卫根本没打算继续劝，领头的上前一步，公事公办道：“夫人，主上有令，若夫人不配合的话，属下会将夫人绑了带走。”
慕云桓这才明白，自己其实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于是，在护卫的逼迫下，他不得不跟着他们进了府中地窖延伸出的密道，在进密道之时，他听到了府门被破的声响。
至于燕飞尘，虽然一开始就被护卫拦在了卧房里，不知道密道所在，但慕云桓知道，他最终还是可以通过情蛊找来。
密道很长、很暗，几乎看不到尽头，他被护卫们挟持着前进。
走到密道的尽头时，护卫推开了厚重的密门，他走出一看，发现自己已然在历州城外了。
他问：“所以，阿玖在哪？”
领头的答：“我们要与主上于棋山回合，还请夫人再走一段路。”
慕云桓默然不语，只得跟着他们在黑暗的郊外树林中前行。
棋山，慕云桓听说过，地势陡峭，易守难攻，曾经先祖攻打历州时就在棋山防线那儿耗了许久。
看来，局势已经有些失衡了，裴拓这次怕是下了血本，否则又怎会将裴玖逼上棋山？
要知道，武林盟虽然势力大，但也没到光明正大养军队的地步，若真要和裴拓硬碰硬，怕是难胜。
但裴拓的致命弱点就是师出无名，所以必然要速战速决，若是让圣旨下来阻拦了，那军心可就不稳了。
再怎么样，裴拓也不能为了一个可信度不高的情报，去贸然攻打一个州郡。
所以，裴玖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拖，拖到州牧正面对上裴拓，质疑对方师出无名，甚至拖到将奏折递上去，裴玖就赢了。
漫长的跋涉之后，天即将亮了，领头的似乎看出了慕云桓的疲惫与不适，于是停下了脚步。
可谁知，慕云桓并不只只是疲惫那么简单，他死死地捂住心头涌动的热意，强撑着让自己不要露出窘态。
燕飞尘，跟来了。
91
报复
好在一阵热意过后，身体就逐渐恢复如常。
休息过后，他们又再度启程，期间情蛊好几次都短暂地被催动了，但很快又平息下来。
慕云桓几乎是将唇咬破了，才勉强忍耐下来，没有当着这些护卫的面发.情。
他该庆幸燕飞尘还算有分寸，用这种间断催动情蛊的方式跟随他，而非像上次和越闻天在一起那次一样，直接让他失了理智。
第二天傍晚之后，慕云桓就再没有感受到情蛊的作用了，彼时他们一行人也到了棋山脚下，他就猜到燕飞尘应当是已经跟上他了。
听领头的说，裴玖应当已经上山了，约摸再走一个时辰的山路，就能与其回合了。
但现在已经要进入裴玖的地盘了，燕飞尘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就算燕飞尘再神通广大，也难以在裴玖的地盘上作乱吧
正在慕云桓沉思之时，一道尖锐的石哨声划破长空，紧接着便听到远处传来了其他人嘶吼的声音：“敌袭！”
领头的立刻反应过来，快速地吩咐道：“你们五人去探查情况，剩下的和我一起护送夫人暂避。”
慕云桓跟着他们往后山的方向逃，身后传来了兵器碰撞的声响，他开始怀疑，来棋山的这波应当是裴拓的人。
毕竟，燕飞尘看起来并没有足以和裴玖抗衡的势力，唯一能利用的，也只有裴拓的兵了。
棋山南峰，裴拓站在山顶眺望着棋山主峰涌动的人马，眉头紧锁。
此刻，假扮成林员外的凌也已回来，顺便汇报了一路上探查的情况。
他们的计划并不复杂，由凌假扮成林员外和裴玖会面，裴玖若对林员外心存防备，便会分出一部分人马跟去西山，这样历州就有了可乘之机。
然后，在凌拖延裴玖的时候，再派兵马攻打历州，若能找到慕云桓自然是好的，但很大可能裴玖已经留了先手，会暗中带走慕云桓。
不过在此之前，裴拓早就对历州周围的地势做了勘察，结合武林盟的各分舵的布局，他确定棋山会成为裴玖退守的后方。
于是，他一早就在棋山周围埋下了眼线，然后在暗中集结兵力，在得知有几波人向棋山接近之时，先按兵不动，等他们进入棋山，再出动人马包围，来个瓮中捉鳖。
这次攻打武林盟，裴拓的计谋并不算周全，甚至称得上后患无穷，只是他能豁的出去，能不顾后果地征讨武林盟，所以才能完成这一出奇袭。
而代价是，他可能会因此迎来慕永思的问罪，甚至担上谋逆的罪名。
但没关系的，只要能带回慕云桓，无论怎样的后果他都可以承担。
也正是因为他不计后果的围攻，裴玖才没有足够的防备，毕竟对于事事算计得周全的裴玖来说，并不能预料到会有这样不理智的袭击发生。
“传令下去，保持包围，同时向山腰推进，把他们逼下来。”裴拓沉声命令道，“还有，派遣四路人马分散搜寻，若找到陛下，务必将他安然带回。”
另一边，慕云桓跟随着护卫躲进了山中，随着追兵渐进，领头的不得不让一些护卫去引开追兵，以至于到了最后，只剩下三个护卫了。
此刻已经过去了一夜，随身带着的干粮已经吃完，护卫更是在先前把水都给了慕云桓，这下，他们不得不去找些水和食物了。
领头的命其他两人去找食物，自己则留在原地看守慕云桓。
他已然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再加上饥饿，此时也有些体力不支，但多年的训练令他尚能支撑。
见慕云桓正靠在石头上假寐着，他也稍微松懈了下来，坐在了地上闭上了一只眼。
厉风掠过树梢，携着呼啸的声响，卷起了一地落叶。
忽然，他听到了一点窸窣的声音正在靠近，方才因为风声而忽略了，此刻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那声音很靠近了。
他立刻睁开了眼，却刚好对上了露出獠牙的毒蛇，下一瞬，尖锐的毒牙就刺穿了他手腕的皮肤。
“啊”
灼热的痛感瞬间蔓延而上，他急忙从怀里掏出匕首，颤抖着砍在了毒蛇的七寸上，可当他要对自己的手臂下手时，匕首却握不住了。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走到了他面前。
他抬头一看，见是慕云桓，乌紫的唇艰难地发出了声音：“求夫人砍掉属下的手臂”
慕云桓单膝跪地，缓缓拾起了那把还沾着血沫的匕首，却不着急做什么。
他垂眸瞥了一眼那已经黑紫的手臂，叹了口气，然后，突然将刀一横，然后狠狠割破了面前之人的脖颈。
就这样，死不瞑目。
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打湿了的手帕贴到了他的脸上，温柔地帮他擦掉了脸上的血迹。
“云哥哥是在宣泄吗？”燕飞尘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明明只要等他被毒死就好。”
慕云桓接过手帕，擦干净脸后随手丢在了地上。
“给他个痛快罢了，还有就是，断了我的后路。”他抬眼瞥向燕飞尘，“我杀了他，裴玖会发现的。燕飞尘，你若是这次还将我放在裴玖身边，我必然会被裴玖折磨，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燕飞尘一怔，随即笑了一下，舔了舔唇角。
“云哥哥这是断了我的后路啊，我可不敢让云哥哥恨我一辈子，所以，这次我会尽力的。”
“那接下来，你有离开的法子了吗？”慕云桓问。
燕飞尘眼珠子一转：“不急嘛，难得有这机会，我还想好好报复裴玖呢。”
“你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呀，云哥哥觉得呢？不过这次我带了更厉害的药，唔我看看，有加强痛感、有催眠的”
“有封闭五感的吗？”慕云桓打断道。
“没有哦，不过以手头上的这些药为基底的话，我应该能马上配出来。”燕飞尘说，“所以，云哥哥想好要怎么报复裴玖了？要让他疼吗？”
慕云桓摇了摇头：“不止。”
92
相逢
日沉西山，夜色渐浓，裴玖隐身于树影之中，望着不远处逐渐远去的火光，疲惫地松了口气。
此时的他，身上华贵的月白色衣裳已经被沾上了泥泞，发丝微乱，与平日里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相比，狼狈极了。
被困在西山的这两日，他一直在躲避着裴拓的追捕，毫无还手之力。
毕竟武林盟再怎么权大势大，也终究只是个江湖流派，没有蓄养军队的权力，终究比不过裴拓手上真正经历过战场的兵士。
更重要的是，他没想到裴拓居然真的敢对他动手！若没有慕永思的授意的话，裴拓这些日子所为就是在找死！
慕永思早就想对付裴拓了，这次突袭历州，只会给慕永思落下把柄，甚至冠上谋逆之名，裴拓真是个疯子！
这两日经几番辗转之后，裴玖不得不丢掉大部分护卫，只留戚霄一人在身边，以降低被搜捕出来的可能。
但他此刻最担心的还是慕云桓，他的人接慕云桓来棋山，至今还未与他回合，所以这两日他也在寻找慕云桓的踪迹。
又过了半夜，裴玖在一个山洞里暂且歇下，戚霄则继续出去搜寻慕云桓的行踪，一个人静下来时，他开始分析裴拓找来历州的原因，想了半天，也只想到越闻天这一个变数。
越闻天应该是往南境去了，倒是极有可能去见裴拓，但他不知道裴拓和慕云桓的关系，所以极有可能是慕云桓驱使他的。
想到这儿，裴玖怅然地闭上了眼，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猜想。
就在这时，忽然，耳边传来脚步声。
他警惕地站起了身，侧身紧贴着石壁，然后悄然从怀中抽出了匕首。
听脚步声，应当不是什么习武之人，但只要有人发现了他，那就不能留了。
不幸的是，那人正往山洞这儿走来。
当人影靠近的那一刻，裴玖眼眸一眯，忽而闪身而上。
银光乍现，利刃擦过脖颈，却在刹那间堪堪止住杀势。
“啊”
看着眼前惊叫的人，裴玖愣住了，匕首带着一星血迹，“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慕云桓捂着自己的脖颈，确认方才只是划出了一道小伤后，才心有余悸地松开了手。
裴玖不可置信地望着慕云桓，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想抱住慕云桓，确认面前的人不是幻象，而是真人，可慕云桓却先一步扑到了他怀里。
他怔怔地将手贴上慕云桓的背，感受着怀中的温热，这才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
他想说什么，可慕云桓却先喜极而泣道：“太好了你没事我终于找到你了”
裴玖的心因这句话而停跳了一拍，他几乎忘了刚刚那个对慕云桓极为不利的猜想，此刻，他想，慕云桓应该是真的在担心他吧。
“云桓，你怎么会找到我？”他问。
慕云桓哽咽着道：“我不知道历州突然乱了，护卫们将我带来了棋山，说要与你回合，但好多人在搜山，我怕，他们为了保护我一个个去引开那些人，最后那个护卫被毒蛇咬死了，我一边躲着一边往山上走，然后就走到了这里。”
裴玖注意到，慕云桓似乎不知道那些追兵是裴拓的人。
是真的不知道吗？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慕云桓和那些追兵碰上。
他吻了吻慕云桓的额头，柔声劝慰道：“没事的，跟着我就好，我会护住你的。”
和慕云桓相聚后，裴玖并没有继续留在原地，他怕方才慕云桓的叫声引来了人，于是便与其一起去寻找新的落脚之处。
一路上，慕云桓一直牵着他的手，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他将对慕云桓的怀疑尽数压下，宁愿相信裴拓的到来是因为其他人走漏了消息。
此刻的他，相信慕云桓心里有他，所以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过来寻他。
一个时辰后，他们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裴玖觉得这山洞看起来有些诡异，但慕云桓太累了，他只好抱着他暂且歇脚。
二人躺卧在由稻草临时搭成的铺上，慕云桓主动靠在了裴玖的怀中睡着了，像是贪恋他的温度，连呼吸也安详绵长。
裴玖却难以入眠了，他明明应该很累的，但看着怀中的慕云桓，他又不想睡，想多看一会儿自家夫人的睡颜。
慕云桓真好看，哪怕在这样脏兮兮的野外，也依旧能让他想要好好地看着，不肯放过任何一刻的靠近。
他忍不住亲了一下慕云桓的眼睫，不小心将其唤醒了。
慕云桓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问：“不睡吗？”
“睡，我不吵你了。”裴玖揉了揉他的头，微笑着道。
慕云桓往他的怀里蹭了一下，睡意渐渐消散，沉默半晌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阿玖，我们会安然吗？”
裴玖答得坚定：“会，我会护你周全的。”
“是吗？”
裴玖虔诚地保证道：“无论如何，哪怕豁出我的命，我也会护你周全。”
慕云桓莞尔：“嗯，我相信你。”
93
毒果
月黑风高夜，凉风习习掠过林间，泛起了沙沙的声响。
浅眠之中，裴玖感受到一阵血腥味将近，他骤然睁开了眼，警惕地坐起身看向山洞口，却对上了一双猩红的兽眸。
那是一匹狼。
还是一匹刚掠食过的恶狼。
显然，它并没有吃饱，所以才虎视眈眈地盯着山洞里的新鲜猎物。
裴玖没想到自己居然倒霉到了这种地步，望着身边熟睡的慕云桓，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匕首。
两道眼神交错着，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杀意。裴玖站起了身，缓步朝着恶狼靠近，而恶狼也直接露出了獠牙，混着血的涎水伴随着低吼的声音落到了石砾之上。
“嗷”
一声低吼的狼嚎打破了深夜的静谧，紧接着便是满含杀意的掠食，狼张着獠牙向裴玖扑去，裴玖翻身一躲，举起匕首欲刺，但却因为躲避狼的攻势而扑了个空。
几个来回下来，裴玖华贵的衣袍沾上了血液和泥泞，发冠也被撞碎了，他身上添了好几处伤，但那饿狼也没讨着好，前肢上都被匕首砍了几处伤口。
裴玖紧握着匕首，试图找到机会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然而，就在这时，慕云桓醒来了。
“阿玖”
见身旁没人，慕云桓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那恶狼出其不意，猛地跃起朝那个更美味的人扑去。
裴玖只觉得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在意识到慕云桓根本没有闪避的机会后，他的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刹那间就大步跨去，在恶狼攻击慕云桓之前，先一步扑倒了慕云桓，死死将其护在了怀中。
“呃啊”
尖锐的犬齿次破了裴玖的肩头，将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下了一块肉来，在慕云桓震惊的目光之下，恶狼又残忍地将裴玖用力拖到了一旁，裴玖手中的匕首因疼痛而脱手丢出。
利齿再度没入他的肩头，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嚼碎，被恶狼压制着，他无法反抗，只能透过血色的视线，指着掉在慕云桓身边的匕首，气若游丝地对其道：“杀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