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姚庆听到这里，也不感兴趣了，‘哦’了一声，很快转移了话题，夸奖乔求：“我和徐胶导演是旧相识。听说她很赏识你。”赵鸿本来心里一沉，现在又松了口气。姚庆这种不亲近、不低看、不偏不倚的态度最好不过。
单看乔求怎么应付了吧。
乔求回答说：“我也很……感谢徐导演。她教了我很多。”
姚庆点点头：“比如？”
“比如……就演戏。”
“什么叫‘就’演戏？”
乔求有点懵，他只是随口一说，但不回答好像有点不礼貌，只好乖乖回答：“演戏的那些事。”
“我在问，哪些事？”姚庆道，“别跟我说些空荡荡的事情，具体举几个例子。”
乔求皱了皱眉，思索着，房间里一时非常安静。赵鸿看乔求这样，立刻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姚庆看乔求没说话，就转而和赵鸿谈其他的事情。看起来并不强求，心里却觉得乔求不识抬举。
那天要离开姚庆家里时，乔求在赵鸿去车库取车的时候，单独对姚庆说：“导演……其实我觉得，演戏是一个整体。你突然让我说具体的例子，我想不出来。”
“是吗？”姚庆不冷不热地回了句。
“是的，”乔求认认真真的说，“今天学一点，明天学一点，我只能说我学的是‘演戏’。就好比，我说我的数学取得了好成绩，我不能回答‘我的线性代数，高阶函数方面有所提高’。”
姚庆听着乔求傻不愣登的回答，视线从旁边的草丛中回到乔求身上，回了句：“你能，你刚刚就说了出来。”
乔求低下头，脸有点红了，说：“但我不知道‘表演’这方面该怎么说。”
“你不是科班生吧？”
“……嗯。”
姚庆看了看乔求通红得快要透明的耳朵，问：“今年多大了？”
刚刚赵鸿跟他说了乔求多大，但是姚庆显然没在意。
“二十了。”
姚庆点点头，又问：“看过剧本了？”
“看过了。”乔求老老实实回答。
“孙编辑跟我说，”姚庆说，“你不喜欢她的剧本？”
姚庆故意说得夸张，果不其然看见乔求生动的反驳表情，乔求睁大眼睛否认：“不，不是。”
“……”
“我……我很喜欢。这是个好剧本，背景庞大，很感人。”
“但孙编辑说，你并没有被感动。”
乔求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有被感动的。”
“哪里？”
“……”乔求皱起眉，不知如何回答。
“我说说我的看法吧。”姚庆仰头看着乔求的眼睛，“我呢，一直很喜欢孙编辑关于人性的描写。无论是爱情、亲情、友情，感动的让人感动，而残忍的地方又非常残忍。你看了《剑客》的剧本，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乔求一阵语塞。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姚庆对新人演员总是宽容而谅解的。一方面，年轻有活力的肉体总是让人心动，另一方面，他也暂时搞不清楚乔求的‘背景’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其实无论乔求说什么，姚庆都不会斥责。
这个问题，孙编剧也曾和乔求说过。面对孙编剧，被激怒的话乔求会说出自己的看法，但面对着姚庆，乔求一句话都说不出。
姚庆给人的感觉……说实话，实在是不让乔求喜欢。
那种冷静的，敏锐的洞察力，深入肺腑的观察，以及时不时透出来的轻视，让乔求不敢随心所欲，手脚都好像被绑住了。
车库离姚庆的别墅并没有多远。只是赵鸿看乔求和姚庆好像在谈话，故意不上前。
乔求有点怕生，今天都没怎么说话。他想着应该多给乔求留点时间。
另一边的乔求手都在抖，沉默了许久，许久许久，久到他以为姚庆的眼睛都在自己身上看穿了一个洞。
他忍受着姚庆打量的目光，最后才缓缓说：
“我感觉不到。我不知道聂赟和他妈妈的感情，也看不懂他和他姐姐的感情。我……”
乔求脸涨得通红，他说：“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姚庆若有所思地看着乔求，过了一会儿，上前拍拍乔求的肩膀，口中说：“你经纪人来接你了。再见，乔秋。”
赵鸿和乔求都觉得这次会见搞砸了。尤其是乔求，他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
在职场上，像乔求表露出来的那种羞怯、天真无邪，实际上是会让人瞧不起的。
结果好像确实是搞砸了，因为之后姚庆就没再联系过乔求，透出来的口风也对他很不利。
然后让钱瑜燕知道了，要按照她以往的性格，肯定大骂乔求没用，火冒三丈。
但实际上她一点都没生气，反而劝道：
“没事，没事。姚导这人就是这样，挺严格的。你还年轻，不要在意。”
听得乔求更是郁闷，觉得给人添了麻烦。可郁闷归郁闷，乔求也没太失落。姚庆的名气太大了，能和他合作，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配角，都是让人艳羡不已的。他乔求凭什么一下子就当人家的男主角呢？乔求又没什么代表作，手里还只拿了一个奖，实在是嫩的不行。
都没来得及让乔求郁闷一会儿，又有人找上门来了，宋助理靠近乔求的耳边，跟他说了两句，乔求拿起外套就往楼下的咖啡厅走。
当乔求推开咖啡厅的门时，一个略显肥胖的男人站起身，滑稽的朝他挥手，“乔求！快过来。”
乔求忍不住笑，说：
“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那人正是李克特。
听了这话，李克特大怒，问：“我胖了吗？”
“嗯。”
“……”他一巴掌拍到乔求后背上，埋怨道，“臭小子，就会戳人痛脚。”
乔求不开玩笑了，问：“你怎么来找我了？”
“我来看看你啊。”李克特用那种长辈特有的慈爱目光看着乔求，半晌，说：“……我听说，姚庆没签你？”
“……”乔求心想怎么李克特都知道了，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对。”
李克特笑了，说：“那太好了。乔求，要不要和我一起拍电影？”
乔求垂下眼帘：“我……我演不好。”
“怎么啦？”
“……姚导演都看不上我。”乔求拽拽衣服，说，“我可能演不好电影。”
“你演不好，也是我这部电影的男主角。”李克特说，“更何况你演得好。”
乔求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低着头，喝了一口饮料，声音颤抖，‘嗯’了一声。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乔求现在是黎尚工作室的人，要接戏自然得经过环越公司。
和李克特聊完，乔求就带着剧本和资料冲到公司去了，赵鸿看了看，也没说什么，直接把剧本放到一边。
给乔求的剧本实在是太多了，钱瑜燕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四处为乔求搜罗好的剧组。
关键是乔求就一个人，雪片似的剧本，看都看不过来。
这李克特也是新人，赵鸿并没太放在心上。
谁知乔求在他要把剧本放到一旁时，突然伸手一挡，就把赵鸿的手给拦住了。
赵鸿一愣，本来低头看文档，这会儿也抬起头了。
只见乔求一脸严肃，口中说：
“赵哥，这位李导演是……，我要演这部剧。”
赵鸿摘掉眼镜。他哪里知道李克特和乔求以前合作过，心想乔求怎么看上这新人了？这会儿突然猛地想起了李克特简历里的《4条契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赵鸿拿起李克特给自己的剧本，粗略看了两眼，开口问：“乔求，看过剧本了吗？”
乔求一顿，诚实道：“看了……一点。”
赵鸿善解人意地继续问：
“你下定决心一定要演吗？”
乔求坚定地点点头。
“确定？不后悔？”
乔求笑道：“后什么悔。”
赵鸿捏捏眉间，说：“好吧，我跟钱总和黎尚商量一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要是喜欢的话，这部电影也没问题。”
乔求没想到赵鸿这么好说话，心里有些感动。
本来以为这件事你情我愿，就这样行了。谁知不行。
第二天，黎尚就让乔求下午两点钟到办公室，说是有话跟他讲。
乔求准时到了，可此时黎尚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乔求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见风尘仆仆的黎尚。
“不好意思，路上耽误了一会儿，”黎尚喘了一声，打开办公室的门，问，“怎么不进来？在门口等着多冷。”
天气已经渐渐凉了，却没到供暖的日子，平时在办公室开着空调不觉得，站在外面就觉得冷了。
乔求没说自己上次和钱瑜燕打架的事儿，跟着黎尚走进办公室，问：“黎哥，你找我有事吗？”
“嗯。”黎尚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露出挺拔而修长的上身，他背对着乔求接了杯水，不经意地开口，说，“我听说你去姚庆姚导那边了？没签你，怎么回事？”
“……”乔求心想我不知道，于是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徐胶不是说你演技不错吗？”黎尚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直切话题，显得雷厉风行，“所以不是演技的问题。”
乔求一愣。
“我私下问了姚导，他说他没看你表演。”黎尚毫不客气地说，“他跟我说，你太蠢笨。你做了什么？”
乔求脸像是突然烧了起来，他手指一抽，低下头，言语间有些愤怒：“……我不知道。”
“不知道？”黎尚并没兴趣继续问下去，迅速吞了几口水，说，“你自己回忆一下，要是知道了，下次不要再犯。”
“……”乔求沉默地点点头。
“钱总把我叫回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黎尚看看乔求的眼睛，转而说，“——你不要担心了。姚导跟我说，只要我出演，就跟你签合同。”
乔求脸色一变，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屈辱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咬紧牙关，再次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谢谢，不过，我不能演了。”
黎尚本来站在落地窗那边饮水，听到这话，略微惊讶地转过头，看乔求。
乔求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
“我的经纪人，赵哥没跟你提起吗？我最近要出演李克特导演的电影。时间上可能有冲突。”
黎尚从喉咙里发出笑声，向前几步。从进了办公室到现在，黎尚第一次正式和乔求面对面说话。他停顿了一会儿，尽量客气地说：“你明白姚庆的意思吗？如果我出演《剑客》的‘韩放’，你就可以饰演男主角。”
当姚庆的男主角，是多少演员梦寐以求的事情，被业界人士称为‘上天的恩赐’。
乔求的这次机会，是黎尚在百忙之中抽时间、牺牲自己，甘愿充当男配角才换来的。如果能抓得住，乔求很可能一炮走红，甚至走入国际视野。
乔求坚定地说：“可我已经和李克特导演说好了。”
黎尚气得笑了起来，点点头，想了想，口中说：“我给你当配角，你都不演？”
乔求一下子怒了，他说：“和你……黎哥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已经和李克特说好了。如果姚导在我去他家商量时就说要和我合作，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黎尚道：“之前我在拍戏，所以没联系到姚导，也是最近才赶过来、说清楚。”
“所以我说，是我演戏，跟黎哥没关系。”
黎尚定定看着乔求，眼里没有愤怒，反而有些戏谑。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连日光灯发出的轻微声响都能听清楚。
黎尚缓缓开口，掷地有声，最后询问了一句：“我给你做配，你演不演？”
乔求眼神坚定，倔强地说：“不演。”
黎尚点点头，说：“好，好。”
乔求以为黎尚生气了，想想以前钱瑜燕对自己那种歇斯底里的攻击，于是向后退了一步，说：“抱歉。我先走了。”
“慢着。”黎尚说，“让你走了吗？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演？”
黎尚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这些年在演艺圈被人尊敬惯了，和乔求说话并不客气。
乔求心道这有什么为什么，听黎尚这样说话，忍不住顶了回去：“因为，我首先是李家班的人，其次才是黎尚工作室的人。”
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更深层的意思就是，你想因为这件事开除我，那就开吧。
黎尚听他说的这么直白，眼神一凝。
他在这高个子的少年眼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让他觉得熟悉的，江展心曾经有过的眼神。
黎尚心想，不枉费江展心养乔求这么多年啊。瞧瞧，瞧瞧，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睚眦必报的眼神，不是给学了个彻彻底底嘛。
乔求和黎尚都沉默了，办公室重新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黎尚静静地看着乔求，过了一会儿笑了起来，问：“这样啊。那我把你这话告诉你哥，你说怎么样？”
乔求听清黎尚说的话之后，还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黎尚是什么意思。
他一下子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不，不……我，我，我……”
他连着说了十几个‘我’，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仿佛刚才态度强硬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黎尚听他在那边废话，也没打断，耐下性子，看乔求能说出什么所以然。
乔求没说出什么，脸先红了，瓮声瓮气地说：“黎哥……别。别跟我哥说。”
黎尚心说我算知道为什么姚庆说你蠢了。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被江展心仔细的保护起来，内心单纯的可怕。在这种人人都要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的娱乐圈，姚庆看不上乔求，也是应该的。
黎尚问：“那你演不演？”
乔求反问：“……两个都演？”
“合着是我求你演？”黎尚笑了，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你怎么这么大牌啊？”
乔求一怔，被这句话弄得猝不及防，闭上嘴不说话。
“行了，”黎尚挥挥手，“我再跟赵鸿商量商量，你出去吧。”
乔求离开之前，还问了句：“……你不会跟我哥说吧？”
黎尚敷衍的‘嗯’了一声，说：“不会的。”
乔求从黎尚办公室里走出来，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他想起黎尚和江展心是朋友，不知为什么，有些害怕黎尚跟江展心提起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大抵是因为乔求觉得论工作论演戏他都实在是不成火候，担心黎尚说自己的坏话吧。
乔求现在尚且没有自己和江展心才是最亲密的人的意识，生怕黎尚挑拨离间，对江展心极没信心，总怕江展心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