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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许是天理昭彰,报应循环,没想过几日,一则关于宸王的消息大快人心。

    先是宸王与红萼公主偷情,在南诏驿馆被宸王妃捉奸在床。公主羞于见人,无颜在大楚择夫,而宸王只能给侧妃名分,公主不愿,连夜请诏返回家国。

    圣上谴宸王作风不正,罚闭门三月。

    再则宸王闭门思过中,竟屡次请宫中御医入府,看得还是男子那方面的隐疾。

    有人揣测,可能南诏民风开放,红萼公主浪荡,染了不可言说的病症于宸王。

    又有人琢磨,或是宸王妃气恼积攒,头脑发热之下给宸王下了再不能人道的药剂。

    一时朝中坊间各执一词,众说纷纭,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

    东宫。

    楚得把这些天听来的笑话讲给几人听时,有意揶揄沈阶。

    “沈兄,宸王那厮处心积虑想瞒住自个隐疾,你偏要买通太医院和宸王府的人帮他宣扬短处。哈哈哈……他恐怕在府里可骂死你了,你近来有没有觉得耳背在发烧啊?”

    几上的茶已经凉了。沈阶端起慢悠悠抿一口,“我做的事不止这一件,他要骂,估计得从今年骂到明年。”

    “明儿就过年了,可不得骂你到明年吗哈哈哈……”楚得大笑。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太子楚政请手下几个至交来东宫坐坐,探讨完朝堂形势,几人开始插诨打科。

    楚得最见不得沈阶气定神闲模样,明明一肚子坏水,装得比青天大老爷还圣人。

    他向楚政告状道:“大哥,你最近也不管管沈阶!他鬼迷心窍,快把京城的天给捅烂了!”

    “先掳走宸王府的小世子,再找人唆使宸王妃去捉奸,紧接着,命我们后宫和宸王搭线的暗哨,坐断了宸王的命根子,现在让人到处宣扬宸王雄风有损。”

    “实在性子张狂,行事激进!”

    楚政生得眉目温润,气质儒雅清和,闻言笑道:“沈卿确有冒失之处,不过人有逆鳞,尚能理解。”

    “逆鳞?”楚得啐笑,“我看他是老房子着火——烧起来没有救!成婚几年,现在发现原配是真爱了?!”

    因杜窈窈和永宁侯府的亲戚关系,又对表哥宋行楷一往情深的过去,楚得自杜窈窈改变,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防备,担心沈阶为色所迷,被杜窈窈哄骗反水。

    永宁侯府站队宸王,他们便是太子一党最大的政敌。

    沈阶不惊不动,浅淡言辞暗含机锋。

    “夫人与永宁侯府交集不深,皆在我掌控之中。她与她姑母虽同姓杜,但也冠我沈某的沈,旁人且称一声‘沈夫人’。若沈夫人被宸王污了清白,这传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顿一下,看向楚政,低头道:“到那时,不仅臣得个没脸,怕是殿下脸上也无光。”

    沈阶作为东宫第一谋臣,若妻子被对家睡了,传出去真能叫人笑掉牙齿。

    这时,坐在一旁的林书彦顺势接口,“宸王挑衅至此,如不反击,有损太子颜面。”

    “言之有理!”楚政点头。

    沈阶是个忠正谨慎的臣子,做事之前多会向上禀报,碍于楚得皇弟的身份,他不好直言袒护沈阶。

    沈阶边呷茶边叙,“宸王什么德行,宸王妃心知肚明。这回她去捉奸,是忌惮红萼身份,怕将来威胁到她和儿子的地位。”

    宸王妃是名门贵女不假,但红萼和宸王私通款曲,若红萼以公主之尊怀上一儿半女,那楚洵的王妃之位她俩有得一争。

    林书彦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表兄是看准宸王妃这一点,顺水推舟。”沈阶是林相公外孙,林书彦合理称他一声表兄。

    楚得哑口无言,故作不满挑刺,“你叫玫才人坐断男人,真真狠心!”

    沈阶冷笑,“你若对沈夫人意图不轨,信不信我也断你?”

    楚得后缩肥胖的身体,只听沈阶又道:

    “玫才人是我安插进后宫,殿下予我处置之权。我们已经掌握宸王私通宫妃的罪证,玫才人再与他虚与委蛇没必要,就此断联也好。宸王睡庶母理亏在先,纵是伤了折了,晾他在宫外不敢轻举妄动。”

    心机步步为营,做事滴水不漏。

    楚得偏要灭他威风、踩他痛脚,嘲道:“料你是沈半仙,待宸王倒台的那一日,你小媳妇非要护她心心念念的表哥宋学士,我看你怎么办?”

    你给我滚!(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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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沈阶袖中攥拳,面上云淡风轻,“不劳三皇子费心。”

    “女人玩玩就得了,何必专情……”楚得不屑咕囔。

    沈阶听见,笑容绵里藏针,“那楚兄每年三月三又何必上城外乱葬岗烧纸上坟?”

    “你!”楚得腾地站起,指着沈阶,脸上阵红阵白。

    谁都有不可触碰的底线和心事。楚政笑打圆场,“几句玩笑话而已,何以争得面红耳赤。”

    林书彦附和,拂拂茶盖,“表兄,喝茶,楚兄,喝茶。殿下这里的君山银针,不可多得。”

    楚政笑道:“书彦喜欢,孤送你二两。”见楚得望来,他摇头,“三弟不是爱茶之人,无需凑这热闹。”

    楚得向四周瞄一圈,嘴角弯起,“不知大哥这里可有什么好东西给我俩?”眼神向楚政示意他和身旁的沈阶。

    臣子之间,总不好偏颇,楚政问:“太子妃昨日亲手做了些杏仁酥,沈卿和三弟要不要带点回去,给你们家夫人尝尝?”

    楚得嘴馋,立时欣喜,“嫂子做的呀,给我就行,我家皇妃不爱吃!”

    听到“杏仁”,沈阶眉头一皱,本想推拒,却心念一转,迟疑应下,“谢殿下厚爱。”

    楚得惊讶看沈阶一眼,“你们家府上不是禁杏仁?”

    这下楚政也疑惑,以目询问沈阶。

    楚得嘴快解释,“有一回我们在外边喝酒,他家那个杜……沈夫人扬言要打死府上的厨娘,厨娘的相公来找沈兄求情,一问才得知是因为一盘杏仁奶酪,不得沈夫人喜欢,所以……啧啧……”末尾语气颇为不赞赏的意思。

    楚政早听闻杜窈窈嚣张跋扈,上回宫宴见只是柔弱女子,他当传言有虚,没曾想凶悍至此。遂望沈阶的眼神带点好笑和同情。

    “有此悍妇,沈卿需振夫纲啊!”

    “臣在努力。”沈阶咬着后槽牙,一字字。

    楚政含笑离开,婢女分发礼品。

    楚得看沈阶吃瘪心里就爽,伸手抢他装酥食盒。

    “沈兄吃什么杏仁酥,不如老弟帮你分担了吧!吃完这个你再亲杜窈窈的嘴,小心被她一脚踹下床!”

    “三皇子何时这么爱狗拿耗子?”沈阶扬手一躲,冷眼一睨。

    “竟敢说本王多管闲事!”楚得龇牙咧嘴,追他向外走的脚步。

    三人行到宫门外,将要各自上马车。

    沈阶敛首向林书彦道谢,“上次的事,谢谢书彦了。”

    这是谢他上次在青楼帮杜窈窈解围一事。

    林书彦还礼,“书彦应当做的。”

    他犹豫,想问杜窈窈近况,“沈夫人”太疏离,“表嫂”叫不出口,支吾半天,“她……她还好吗?”

    听“她”,沈阶眉梢一挑,沉稳笑,“我的夫人,我自会照顾好。”

    想起那件丢掉的湛蓝外衫,他道:“你那件外衣窈窈弄脏了,她说要赔你,有空我叫个裁缝去林府给你做一套。”

    林书彦摇头,“自家兄弟无须客气。”

    沈阶推脱笑道:“是窈窈说不想欠你,为兄照做。”

    林书彦想起她柔软的身体、怯弱的娇声,心里悸动的火花被理智的冷水渐渐浇灭。

    终于开口,“谢谢表嫂。”

    沈阶满意,“自家兄嫂无需言谢。”

    楚得老远见两人磨蹭不走,坐马车上喊道:“你俩干啥呢?”

    “道谢!”沈阶回他。

    “道谢啊!”楚得叫起来,“那有我一份功劳,那天我也帮了忙的,改日沈兄你请我去百花楼喝酒!”

    “我是鬼迷心窍,老房子着火没有救!”沈阶重复他在东宫说的话,以口型送他四字。老;阿姨)扣号7

    “你给我滚!”

    只有你一个家人

    只有你一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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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遍京城的事,杜窈窈在府里听说了。

    楚洵那个人渣“不守男德,几把骨折”,虽猜可能是沈阶的手笔,杜窈窈依旧乐得心里爽歪歪。

    有妻有子,后院蓄有各类姬妾,还色心不死到处勾搭,强取豪夺凌辱人妻。真恶人需有恶报,免得再出来祸害良家妇女。

    红萼灰溜溜返回南诏,超乎杜窈窈的意外。原书中红萼回南诏,是和沈阶好上后,一次沈阶奉圣令去乌桓办事,归途路中与她一起返回家国。

    因为自己的出现,剧情发生改变。这颗朱砂痣算玩完了,楚洵用过的女人,沈阶不会再要。

    转念,跟着沈阶有什么好,弱水三千,他瓢瓢想取。红萼在自己家乡当公主不是威风得很,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何必步书中老路——为个渣男留在大楚伏小做低。

    杜窈窈竟有几分羡慕红萼。

    身不由己的沈夫人,她不想做。

    不想做又能怎样,依然要逢迎讨好、夹缝生存。

    今儿是腊月二十九,杜窈窈命下人打扫装扮府中。

    挂灯笼,贴门画,到处悬灯结彩喜气洋洋。

    沈阶一大早去宫里,杜窈窈温着罐甜汤在厨房。

    天气晴好,薄阳暖煦。下人们在花园树上挂彩带,杜窈窈闲逛瞧见,撸起袖子想去帮忙。

    “夫人,使不得啊,这要叫大人看见,不得剥了我们的皮。”银叶阻止。

    “我没那么娇弱。”杜窈窈晃晃纤细的手腕,显示自个很有力,“多动动对身体好呢,太医说我身子底差,饮食上注意,日常也得多行动。”

    身为现代的山村穷妹,杜窈窈为分担奶奶的劳作压力,自小上山砍柴、下地插秧,各种苦活累活不在话下,着实和娇弱沾不上边。

    银叶望着树边需爬高上低的梯子,担忧道:“不行不行……”又瞄眼周遭下人,“这有损夫人您的形象!”

    “我有什么形象吗?”杜窈窈自嘲笑道。原主非常彪悍,府上下人见她都战战兢兢。

    “夫人……”银叶想再说点啥,杜窈窈已提起裙裾登上梯子。

    好在她有做活经验,一连身姿稳当地给几棵树挂好彩带。

    沈阶回府向管家问起杜窈窈踪迹,听闻她在花园散心,没料远远看见一道纤弱人影,踩着高高的梯子,不知在树上扒拉什么。

    树下仅有几人帮忙扶梯,其他人各自忙活。

    偌大天地,她衣裙飞扬,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蝶。

    沈阶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疾步过去。

    “夫人,夫人……”

    银叶老远看人走来,急唤主子。

    “怎么……”了,后一字没问出口,杜窈窈瞥见后方沈阶深青的身影。

    她镇定心神,若无其事地,“你回来了?”抬脚准备下梯。

    沈阶见她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脑门突突直跳,当即脱口,“你在干什么?”

    声音冰冷,语气严厉。杜窈窈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双腿一软,右脚踩空,“唰”地一声从梯顶跌下来。

    梯子三四米高,底下传来几声惊叫,“夫人——”

    杜窈窈吓得闭上眼睛,一刹竟石火电光地想,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终究要死在他手上。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她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抱她的人双臂箍得很紧,她感觉到疼。

    除“死”的想法,杜窈窈刚刚心底还有一道声音:沈阶不会任她摔在地上,他会接她,他一定会接住她!

    这么自恋的原因,杜窈窈归咎于:他在床上疼她,疼得太认真。

    沈阶不放,杜窈窈不敢睁眼,不敢说话。

    银叶察觉气氛不对,忙带众人退至十步开外。

    “不听话,摔不死你!”沈阶的第一句话,刻薄而严肃。

    杜窈窈心里一下委屈了。

    她没谈过恋爱,可也知道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是男朋友亲亲抱抱举高高,哄慰老婆惊吓的心灵。

    何况,她的惊吓是他给的!

    表面夫妻,需要心思这么歹毒?纵猜他有生气成分口不择言,杜窈窈仍被这话狠狠伤到,从他怀里猛地挣出,在地上趔趄几步。

    她站稳,抬起下巴还嘴道:“摔死我不正合你的意,方便给你的白月光表妹腾位置!”

    杜窈窈被愤怒冲昏头脑,只想用同样尖锐的语言反击沈阶。另一方面,原主因林书琬而死,凶手指向沈阶,始终是她心里一个忐忑的坎。

    沈阶哑然。他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太好,杜窈窈不是御史台任他教训的下属,可她这爬高上低的惊险举动,实在吓人。

    他软了口气,自个下台阶,“明天就过年了,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又解释,“婚后,我和书琬没有一点关系。”

    婚前,他考中状元,和林相公认亲后,作为外祖的林家曾允诺他与林书琬的婚事,后来杜窈窈捷足先登,此事便不了了之。

    三年前的一件事情,沈阶不懂她为什么又拿出来说。

    他先低头,杜窈窈不好再蛮横无理,也不愿轻易揭过,揪着他的话柄刺道:“不是你先说的摔不死我?”

    “我错了。”沈阶果断道歉,走到杜窈窈近前,“我头脑发热口不对心,窈窈,别生气了。”他的手拉她衣袖。

    杜窈窈甩手,委屈哼哼,“你生气就可以这样骂我?”

    “那你再骂回来?”沈阶小心翼翼地探问,哄道:“不然打回来也行,我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沈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楞头粗人计较。”

    查案审判的人精,为哄女人,这会儿自称“愣头粗人”。

    杜窈窈撇嘴。

    沈阶见她脸色好些,上前揽她肩膀抚慰,“御史台清一色男子,我平常说话直来直去不甚讲究,刚刚疏忽了,别往心里去,嗯?”

    什么直来直去不讲究,御史台你老大,官大一级压死人。杜窈窈不情愿地应声“嗯”。

    沈阶当没看见她的敷衍,手臂下移忽然抱她入怀,紧紧地,带着后怕和珍惜。

    “窈窈,你真把我吓到了!我的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了……”

    话像没说完,杜窈窈听懂他没有挑明的意思。

    ——他只有她一个家人了。

    好多事情不记得了?(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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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人和亲人是不一样的。

    家人是你无论走多远,心里始终牵挂的人。亲人,于你有恩是亲,袖手冷眼不管不问,那便是陌路人了。

    沈阶自幼是个孤儿,杜窈窈差不离。

    父母只管生不管养,她和奶奶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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