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迎亲队伍很是盛大,一路洒着铜钱,谁都能看得出新郎官的高兴。冯父身上有伤,原是打算给女儿准备一些嫁妆,哪怕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拿来塞箱子,多少能好看些。可那死丫头打他时下手很重,他一怒之下,干脆什么也不准备,等着那丫头嫁到婆家以后受了欺负回来求他。
新嫁娘没有嫁妆,冯父送女儿出阁时,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笑都笑不出来,前脚把女儿送走,后脚就躲进了自己的房中,死活都不肯再出门。
除了没嫁妆,婚事办得很顺利。
新婚之夜,旖旎非常。新房内的红烛摇摇晃晃,燃到了天亮。
等到新婚夫妻起身,周家其他的人早已在前院的正堂内等着了。
周大南夫妻俩也在,二人笑容有些尴尬,因为其他的人头一日就来了,昨儿在这院子里过的夜。
而周大南昨天也到了,但是没有被留宿,只能带着妻女回家,今早上又赶来。
经历过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和家人在周大椿这里的之间的区别。那些削薄了的兄弟情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补回来。
除了周大南一家子,周家其他的人对于周大椿都是满心感激,哪怕是冯文思没有嫁妆,周家夫妻也没有说半句不是,笑吟吟地送上了红封。
关于这份见面礼,周家夫妻先就跟二儿媳妇打过招呼,周大椿帮了家里那么大的忙,以后指望他的时候还多着,他们要给多一点。
杨招娣一点意见都没,还表示他们二房的见面礼也会多。
周家夫妻各给了五两银子,周老爷子给了一两,杨招娣夫妻俩各给四两八。
对于他们而言,这真的不是小数。
吃过早饭,几人要回家,还得回去做生意呢。温云起没有挽留,亲自送他们上了马车,来日方长嘛。
三朝回门,温云起快中午平才带着冯文思回家。
冯佳明要养腿,门都出不得。冯父完全是一副爱答不理又期待着看女儿好戏的神情,林氏送来的午饭中,那碗汤里又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味道。
大家相处起来挺尴尬,林氏劝:“以后咱们就当是普通亲戚走动,你拿着礼物回来,我给你做顿饭,好歹把面子糊住,文思,你说呢?”
她说这话时,故意看了一眼温云起。
在当下,没有娘家撑腰的出嫁女在婆家的处境一般都不太好,若是妯娌多,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
林氏故意说这话,明显没安好心。
冯文思并不生气,她已经给这二人安排了一个好去处。
“不吃了,今日我成亲了,才算是理解了你们之间的感情。祝二位同生共死,下辈子还继续做夫妻。”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三朝回门也算是喜事,喜日子里说死啊死的,有些不吉利。林氏觉得有点怪异,正待细想,就见继女已经起身拉着新婚夫君走了。
林氏看了一眼摆在中间的那碗汤,心下有些失望。不过,到底按捺住了,这出嫁了的女儿再不怎么喜欢回娘家,逢年过节总要回家一趟。她躲得过这一回,还能躲得过一辈子?
冯文思出门后,脸色冷如冰霜。
温云起扬眉:“我以为你会把汤给他们灌下去。”
“我有更好的主意。”冯文思眼睛亮亮,“他们不是卖我吗?回头我把姓冯的卖掉,原本打算放过林氏,毕竟,她胆子那么大,都是姓冯的纵容。可她已经第二次给我熬毒汤,干脆送他们一起走。我爹这些年吃穿都是我娘的嫁妆,嫁妆本来应该是给儿女的,等于他花用的都是我的银子。我得让他想法子还我,听说四百里之外有一座银矿,里面缺人……”
深夜里,两抹黑影从街上飘过,速度很快,眼神不好的人,压根就发现不了。
很快,冯家的院子里扛出了两个人,一路上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直接将人扛去了两条街外的马车上。
冯家夫妻俩不见了。
最先发现二人不在家里的人是冯佳明,他以为爹娘一大早出门买菜,一直等到中午都没见人。
直到太阳落山后,人还没回家,冯佳明才后知后觉,这两人可能是出了事。
他请了左邻右舍帮忙寻找,邻居们是热心肠,帮着寻了两三天,可是,他们要养家糊口,也不可能天天帮着冯家找人,更何况,冯佳明很不会做人。
既然都帮忙找人了,好歹准备点吃食啊。他可倒好,就躺床上等着。
大家都是多年的邻居,他的腿动不了,准备不了饭菜和食水,旁人也能体谅,但总要拿银子出来请旁人准备吧?
都请了那么多人帮忙找人了,多请两个做饭的大娘又能怎地?大家也没问他要工钱,也没要求吃多好,粗茶淡饭,大家又不会嫌弃。
忙活一日回来还得回自家去吃饭,两日后,所有人都开始忙自家的事。
没有人帮忙寻找,冯佳明还去衙门报了案。
事关两人突然消失,大人倒也接了案子。只是,那两人不见时没有丝毫动静,还带走了家里的积蓄,甚至连衣物都少了一些。
这哪里是消失?
分明就是两人离开了。
再一打听,得知二人虐待原配留下的女儿,先是将其卖为丫鬟,后来又不给准备嫁妆。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姓冯的特别好脸面……这分明就是无颜见人以后,带着女人私奔了。
至于为何没带上冯佳明,冯文思此时出面,表明冯佳明不是她的亲生弟弟,而是林氏在外头找野男人生下的。
这说辞……大家都不信。
大人问冯文思要证据,冯文思只说自己是听说,林氏私底下跟儿子嘀咕,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但冯佳明父不祥之事还是传了出来。
也就是说,姓冯的脸面挂不住,带着林氏私奔,留下了腿脚不变的野种。
冯文思又拿出了当年她娘的嫁妆单子,冯家人现在住的那个院子,并不是冯家所有,而是夫妻俩成亲之后用她娘的嫁妆银子置办的。
直白点说,房子属于她。
冯佳明傻了眼。
他一向不管父亲和姐姐之间的恩怨,但关于家里的积蓄由来,他听说过大概……这都不用打听,一家四口都只会花钱,谁都没想着去外头找个活干,银子的由来还用说吗?
冯文思一点没手软,直接把冯佳明赶了出去。
没对这小子下死手,是因为卖掉冯文思的事情不是他作主安排的。不过,身为既得利益者,冯文思不会让挺好过。
如今冯佳明瘸了一条腿,又无家可归……林氏村里逃出来的媳妇,娘家那边早已当她不存在。如今也不可能再接纳冯佳明。
冯佳明长到这么大,没有赚过哪怕一分钱。手还没养好,腿又断了,也没人收留他,只能在街上要饭为生。
城里不允许乞丐逗留,前后不过两日,冯佳明就被丢到了城门外头。
他颇费了一番心思让人给冯文思传信。
冯文思只当不知道这回事,城里没有了冯家人,她呼吸都轻快了几分,心情也好,每日陪着温云起一起早出晚归,两人感情亲密,犹如蜜里调油。
*
另一边的汪盼儿日子过得不太顺遂,她还指望着父亲找大夫给他解毒。
汪老爷也确实找了,几位大夫请进府来,都说那脸很难恢复原先的花容月貌,他得知女儿指望不上,又知道汪盼儿的狠辣,干脆把人禁足在院落之中。
汪盼儿被关了一个多月,脸上的伤都结痂了,长出了手指那么长的疤痕,还歪歪扭扭,特别的丑。
她感觉余生无望,又听说周大椿请了城里最热闹的迎亲队伍娶那个穷酸读书人的女儿,心中恨极,这日傍晚,她一咬牙,干脆取了丫鬟点上的烛火,把屋子里的帐幔点燃了。
屋子着了火,下人们奔走相告,纷纷取水灭火。
而在下人们的眼里,汪盼儿即便是被老爷禁了足,那也还是正经的主子。
火势还不怎么大,汪盼儿就被丫鬟们迎出了院子。
一片忙忙乱乱之中,无人注意汪盼儿行踪,她躲到了人群之中,紧紧捏着手里的纸包,去了汪府的厨房。
厨房里随时都有人守着,即便有院子着火,还是有两个厨娘。
此时两个厨娘在闲聊,时不时就往火光冲天的院子望去。
厨房只有两道门,门口都有人,汪盼儿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等丫鬟们反应过来找人,她再想动手,就没了机会。
想了想,汪盼儿摸去了隔壁的屋子,那里面收着府里主子们用的各种杯盘碗碟。她选了最华丽的几个汤盅,将粉末倒了一些进去,浅浅一层,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而厨房的晚上不会点太多的烛火,只要不是白日取汤盅,应该发现不了。
而汪盼儿还知道,一家子因为汪夫人的缘故,都喜欢早上起来喝补汤。
汪盼儿又悄悄回了自己院子门口,还没走到,丫鬟就寻了过来。
丫鬟没看好主子,也怕被责罚,没敢把主子离开了一会儿的事情往上报。
*
汪家人中毒了。
汪老爷和汪夫人包括两个嫡女,甚至是嫡出的公子都有三位中了毒,那毒端是厉害,中毒的人都七窍流血。
短短两三日内,请遍了城里的名医。
奈何那毒过于厉害,一入体内就伤五脏六腑,受伤后完全不可逆。即便大夫用尽办法,也不过是尽量延长几人的性命罢了。
最先去的是汪夫人,然后是她两个女儿,最后才是汪家父子。
不到五日,殒命六人。
值得一提的是,中毒的还都是主子,下人们都无事,甚至有人偷喝了和那几个主子一锅熬出来的汤,竟然也没事。
一下子出这么多的人命,大人自然要严查,很快就发现药是下在汤盅上。
汪盼儿不是什么聪明人,在大人盘问时漏了痕迹,当天就被抓住大牢,甚至都没有等到秋后问斩就正法了。
汪盼儿这个结局,温云起一点都不意外。此人过于偏执狠毒,不如自己的意,就会对别人下死手,而且完全不顾后果。上辈子周家出事后,汪盼儿也绝对逃不掉。
汪家养出这种恶女,就该好好养着,别放出来害人。
第158章
周大南后来无数次对着温云起示好,他都始终不接话茬。不过,周
周大南后来无数次对着温云起示好,
他都始终不接话茬。不过,周大南也没有死缠烂打非要好处,毕竟刘家馄饨摊子赚得也不少。
几十年后,
兄妹四人中,周大南日子最普通,只在城里有一个小院子,
是刘家传给他的,
此外还有一百多两的积蓄。
而其他的几人,
周大喜在城内买了一个三进院落,
还在码头附近买下了三亩地做豆腐坊,
之后有了银子就买地,在乡下有近百亩上等田地。
周大玉靠自己也在城里买了房子,她后来嫁给了一个商户之子,
夫妻俩请人发豆芽,赚银子了就买铺子,温云起离开时,夫妻俩都买下了近二十间铺子,
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
温云起自己赚了许多银子,把生意做到了周边府城,
他捐出了一半家财,
剩下的一半给了唯一的儿子。
出现在温云起面前的周大椿浑身青黑,脸上都是笑容。
“多谢大人!我总想着帮一帮大玉,每次去李家,呼吸都不畅快,心里像塞了几团湿棉花,
还有二老……他们能活到九十多岁,还是笑着去的,
真的谢谢大人。至于两个哥哥,他们是有点自私,但也抱过我……总之,我很满意,谢谢大人。”
几次道谢后,他含笑渐渐消散。
*
温云起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昏昏沉沉,呼吸间都是酒气。
一眼就看见了头顶上透着亮光的房顶,侧头一瞧,青砖造的墙上干干净净,地上却有不少灰,屋子里的桌椅和箱子上都有一堆一堆的衣裳,也不知道是洗了还是没洗。
此时原身好像喝了些酒,脑子不甚清楚,他坐起身,先看到了自己肌肉结实的胳膊……手粗腿粗,手掌蒲扇似的。
温云起看着自己那粗长的手指呆了半晌,这人……怕是又高又壮。
外面似乎有人在骂,骂得很难听,他看了一眼自己所在屋子的房门。门是栓着的,不怕有人闯入。
外头闹哄哄,一听就知道有麻烦事,温云起干脆闭上了眼。
原身古蛮牛,出身云州府郊外的村里,他是家中老大,生来高壮,据说还在襁褓里时就比同龄的孩子要大,一岁时,就比别人家一岁的孩子足足高出一个头来。
值得一提的是,古家夫妻成亲十年了才有他,一年后又去外头抱养了一个女儿,紧接着夫妻俩还生下了双胎儿子。
身为家里的老大,自然要懂事更早。他六岁就能有十岁的孩子高,再大一点,跟着大人下地干活,在家时还得照顾弟弟妹妹。
因为有别于普通孩子的身高,他又长得特别壮实,村里的同龄孩子不敢惹他,也不和他玩。渐渐地,古蛮牛愈发沉默寡言。
到了十几岁,同龄人都开始谈婚论嫁了,家里的人也有张罗,但是没有人愿意与古蛮牛相看。
随着底下的弟弟妹妹一个接一个的成亲,家里有了弟媳妇,总嫌弃古蛮牛吃得多……是的,古蛮牛长大后比一般男人要高近两个头,身子像是一堵墙似的,论个子一个顶俩。
他干活很厉害,一人能扛二百多斤,但也特别能吃,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在家里吃不饱,有点好吃的要让给弟弟妹妹。他跑到山上学会了打猎,这才不饿肚子。
一开始,古蛮牛少有收获,有时候累死累活追了一路,什么都没得到。后来他越跑越快,自己琢磨着布置陷阱,收获就越来越多,自己吃不完,便拿到城里去卖。
刚赚到银子,古蛮牛很欢喜,把银子拿回来交给爹娘,一向对他冷淡的爹娘破天荒的夸赞了他。他打猎愈发认真,一有空就往山里钻,家里人对他的态度好转不少。
可是在两个弟弟先后成亲以后,弟媳妇嫌弃他吃得多,时不时就冷嘲热讽几句,对于他往家里交的银子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此时的古蛮牛已经二十岁,即便是沉默寡言,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几次抡着拳头要打人。
他那拳头跟砂锅似的,谁受得了?
至此,两个弟媳妇由明着冷嘲热讽转为私底下嘀咕,他也不在意,只要没说到他面前,他就可以当做没听见。
常在山里走,哪有不受伤的?
古蛮牛二十一岁那年,家里的两个弟弟先后有了孩子,他在追一窝兔子时,一脚踩空,落到了山崖底下,当场就摔断了左腿骨。
打猎想要有所收获,去的都是深山老林,他那条腿动弹不得,醒了又晕,晕了又醒,足足三日以后,他才打起精神往回爬。
又爬了三天,总算是到了村里人的田地旁,这才有人给古家人报了信。
古家请来大夫,大夫却说,他的伤势很严重,又耽搁了几日,几乎不可能好转,以后绝对是个瘸子。转而又说,城里有一位擅长接骨的钱大夫,兴许能让他没那么瘸。
一家子因为要不要送他进城而吵了一架,唯一一个愿意送他进城的是古母,可是家里是男人当家,银子都在古父的手中。
这场争吵前后不过一刻钟,就已经有古父一锤定音:不进城,就让村里的大夫治!
古蛮牛心里特别失望,他这些年往家交的银子至少也有三十多两,治腿绝对够。
明明有银子却选择不给他治,他特别心寒。
大夫摇头叹气,他手头没有特别好的药材,即便是能凑足续骨膏,药材的年限也远远不够,他尽心尽力给古蛮牛治伤,而就在养伤的这段时间,大概是看顾蛮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两个弟媳妇愈发嚣张,连两个弟弟都开始附和她们的冷嘲热讽,甚至还闹着要分家。
古家兄弟三人分家,其实只是把古蛮牛给分出去。
古家在后山脚下有一个茅草屋,占地半亩,原先是古父的姑母进城做妾,后来男人没了,她自己拿了安家费回家买地时搭过来的荒坡,原是想让侄子照顾自己,后来被安置到了那片荒坡上。那处地势不平,还到处是乱石。
古蛮牛不满意,他想分家里的银子,但是,无人搭理他。
从那以后,家中还不帮他付药费,让他自己想办法。
好在那位大夫心肠好,每天过来给他看两次腿,会顺便给他带些吃的东西来。
那两个多月里,古蛮牛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全靠别人接济。稍微能走动,他又重新进山了。
一年多以后,他找了人建房子,建了五间青砖瓦房,就在他想张罗着给自己娶个媳妇,生三两个孩子安然度过余生时,某天村里的一个年轻人找上门来叫嚣,说他不娶媳妇,私底下强行欺辱了年轻人的妻子。
当日村子里有红白喜事,古蛮牛多喝了几杯,脑子昏昏沉沉,出门后想要解释几句,奈何那年轻人正在气头上,抡着拳头就要揍人。
古蛮牛比村里的人都要壮实,怎么也不可能被人欺负了去,眼看有人要打架,他自然不虚,还了几下手……他下手有分寸,可那人喝了些酒,不知怎地就撞在了门口的石头上,然后就再也没能醒过来。
他感觉自己很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