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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还有没有天理?

    高大伯带着两个儿子分喝了水后拔腿就跑,一路狂追,

    可他们耽误了太久,

    追了两个时辰,都已经到了深夜,还是没有看见高定财。

    他心里很怕,也不敢多停,咬牙喝了剩下的水,

    干嚼了几把粮食,继续拖着板车狂追。

    *

    早在高定财出门前,

    就把几家人叫在一起,说了在路上可能会遇到的一些事。

    比如……打劫!

    这会儿就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壮汉或坐或躺,大概有四五十人,看见温云起一行人后,众人都有了几分精神。

    看到这情形,赵斌只觉得头皮发麻。

    还是温云起走在最前面,他不看任何人,只拖着板车往前,那些人却陆陆续续起身,围拢了过来。

    “好心人,给点粮食吃吧。

    ”

    先是几个年纪大的老头打头阵,个个弯腰作揖,看着可怜兮兮。

    赵斌心里有些迟疑,若是给点粮食能过路,那为了少惹麻烦,这粮食也不是不能给。当然了,他们的粮食也不多,最多就是给个一两碗。

    和这么多人在一起,一两碗粮食太少,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他还在想着见机行事,手已经悄悄摸上了绑在板车手柄上的菜刀。

    温云起却不打算手软,他们这一行老弱病残都有,全都算上人也不多。若是两方缠斗,很难讨得了好,他能保证自己不受伤,那赵家二老呢?绑在板车上的孩子呢?

    还有,高冬儿和杨三妹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们不会打架,一会儿若是乱斗起来,很难顾及得到二人。若是被这些人刻意分化,那两个小姑娘也有可能被人抢走。

    人穷起盗心,在这艰难的世道,会无限放大许多人心中的恶念,女人不光可以给那些穷到娶不起媳妇的男人泄欲,说难听点,那还是一堆肉!

    草根树皮没得吃,人吃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因此,看到一群人越凑越近,温云起阴沉着脸,手已经抓紧了他抽空磨出的菜刀,那些人眼看他没反应,伸手就去扒拉车上。

    就在此时,温云起突然暴起,狠狠一刀砍向那只手。

    他用了很大力道,瞬间血肉横飞,被砍的那只手没有掉下来,但却软软垂落。

    手的主人痛到尖叫,后承受不住地在地上打滚,就在一番乱糟糟里,温云起再次出手,这一回却对着将手伸向高冬儿的男人,他抬手直砍,鲜血飞溅里,一个人狠狠一头栽倒。

    栽倒后捡起一片灰尘,但那人却再没了动静。

    “谁敢再伸手,我就剁了他。剁一人保本,剁两个我就赚。来啊!”

    他眉眼间都是灰尘,脸晒得黝黑发亮,眼神冷漠。连砍两人却不见丝毫害怕恐惧。

    主要是他的刀劈得又快又狠,那个脖子冒血翻了白眼就再没动弹的男人算是他们这一群人里身手比较好的。一群人都没看见他出手,自己这边的人就倒下了。

    眼见两人如此惨烈,杀人者不见丝毫退意,还跃跃欲试,众人都有些怕了,不知道谁先退了一步。

    这一退,瞬间点破了有些人心里的恐惧,胆子小的转身就跑。

    胆子大的也不敢再动……这时候谁冲上去谁倒霉,好处都是活着的人才能拿到。谁也不愿意做最先冲上去的冤大头。

    最后剩下十几人没跑,但却满脸戒备。一步步往后退。

    从这些人围拢到退走,前后不到半刻钟。

    赵斌浑身都湿透了,下颌紧绷,手背上青筋直冒,直到那些人消失在路旁。他才手一松,整个人瘫软在地,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好在退走了。”

    其他人也纷纷放松,不过,再看向温云起的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郑重。

    温云起不希望他们因为这一波流民而轻视了真正的劫匪,道:“这就是一群流民,仗着人多势众抢粮食,而且,他们应该是才凑到一起的,乱成了一锅粥,谁都不想吃亏,所以才跑了。”

    赵斌看了一眼地上那死不瞑目的男人,再次抹了一把汗,天这么热,他额头冰凉,流出来的汗也是冷的。

    “志毅,多亏了你。”

    他冷肃着一张脸,扭头看向杨大林:“你们要是觉得志毅下手狠,就别跟我们一起去。”

    杨大林不太敢动手,但他刚才有看到那些人落在他妹子身上的目光,即便是把所有的粮食交出去,除非他愿意舍下妹妹,否则,想要不打架平安脱身都是不能的。

    他照顾了弟弟妹妹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要舍弃他们,刚才都决定好了和这些人同归于尽,听到这话,急忙摆手:“赵大伯说到哪里去了,我对志毅只有感激。”

    不是他们不善良,而是被这个世道逼得不敢善良。

    只要一退,那都不是丢了粮食的事,而是所有人都得丢命。

    赵氏用手抹着眼泪:“志毅,你歇着,让志鹏拖车。”

    高志鹏被吓着了,此时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将绳子套上,不太敢看地上那个死不瞑目的男人,拖着板车埋头就往前走。

    即便他们要停下来歇,也绝对要离这个男人远点了再说。

    随着温云起一行人离去,那些人又回来了,至于那个地上的死人,被人拖到了山包后面……没有埋。

    一来是这些人又饿又渴,没有力气埋人。二来,万一有人想开荤,埋了还更麻烦。

    温云起一行人将这些丢在身后,继续往南边去。

    紧接着到达此处的人是高定财,他追了儿子半天,累到晕厥过去……是真的一头栽倒在地。

    杨氏无法,只得将他们藏的饼子放在碗里,然后又用水囊里的水泡软了喂给他。

    高定财也命大,吃过东西后很快就醒了,他不敢多歇,很快又拖着板车往前。在发现前面路旁有一群虎视眈眈的流民时,他没敢继续走,而是停留在原地,想着等一等身后的大哥。

    流民们看到了远处带棚的板车,离得有点远,板车只有蚂蚁大,他们嫌弃过去太费劲……关键是一架板车上面拉的东西有限,只看那人敢不敢过来。

    不来就算了。

    高定财因为晕了一段时间,只等了半个多时辰,还真的等来了哥哥。

    “大哥!你看前面。”

    高大伯累得额头上都是汗,抬眼就看见了路旁的一群人,顿时皱眉:“他们在那儿坐着做什么?”

    高定财哑然。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

    就是为了打劫啊!

    凭着他们这几个人,把粮食交了能脱身已经是走了狗屎运。

    “现在怎么办?”高大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了,你怎么没等我?”

    高定财有些尴尬,他觉得大哥那边拖油瓶太多,还是跟着儿子比较好……他好意思使唤赵氏做事,却不敢吩咐大嫂。

    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追儿子。

    “我当时被流民追了一段路,险些没逃掉。”高定财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

    这个理由倒说得过去,高大伯脸色好看了不少,又瞪了一眼妻子。

    孔氏不以为然,她怀疑小叔子在撒谎。当然了,没有证据,话不能乱说。而且她这会儿特别口渴,之前打的水喝完了,竹筒也快干了,一家人都是实在是受不了了才喝上一小口。

    渴成这样,她不想说话,干脆闭了嘴。也因为她一开口就要得罪人,前面明显有一群劫匪,他们这一路也被人追了两趟,虽然没被人追,着实吓得不轻。

    算了算了,还是结伴吧。

    比起别有用心的外人,小叔子不会害他们的性命。

    兄弟俩商量过后,决定在此等,反正逃难的人大部分都要去南边,这条路最好走,若是要绕路,得翻山越岭,板车实在走不动。

    没等多久,就有人来了,看到兄弟俩还挺戒备。不过见他们有孩子有女人,倒也没那么怕。高定财主动上前邀约,又等了一个时辰,大概有百多人一起走……男人走外面,手里拿着刀和锄头之类的凶器。

    一路有惊无险,那些流民躺在地上,仿佛只是在那儿睡觉,从头到尾没有起身。

    如此,倒显得他们这一百多人的紧张特别可笑。

    *

    温云起埋着头赶了三日的路,期间遇到了不少危险,不过,他上来下手狠辣,先把人镇住。那些追他们的人也不过是为了要一条活路,不是什么亡命之徒,所以,一路上有惊无险。

    他们打的几桶水再怎么省着喝,还是又见了底。

    这两日赵家二老精神不济,早已走不动路,赵母天天在高家的板车上,甚至还说出了把她丢在路旁的话。

    温云起决定找个地方缓一缓,不说老人孩子,正值壮年的众人也浑身疲惫。

    距离富山县还有半日路程时,路旁有人卖水,三百文一桶。

    价钱着实不便宜,前几年风调雨顺的年景,一个壮年干一天的短工,也才十文钱。一桶水就要别人一个月的工钱。

    赵斌和杨大林都觉得很贵。

    温云起转头问赵氏:“娘,我们家有多少银子?”

    是的,高家兄弟不当家,家里有多少积蓄,以前都是高定财拿着。而赵氏在知道男人有了外心后,并没有傻到将所有的银子交给他,反正能瞒就瞒,能昧就昧。

    “三两多。”赵氏眉眼间满是愁苦之色,“会不会太贵了?他们在这里卖水,多半是从县城拿来的,咱们往前走,离得近点,或者是干脆到水井边,肯定要比现在便宜许多。”

    这几日赶路,所有人都没好好休息,赵氏又黑又瘦,掏银子的手都在发抖。

    温云起伸手接过:“咱们到县城还不知道要走多久,顺利是半日,若不顺利呢?先把水喝到肚子里再说。”

    他买了三桶,还埋锅造饭,再加上母子四人喝的水,几乎用掉了一桶水,不过,下一顿的饭也做出来了。到达县城之前,都可以不用再停下,省着点吃,兴许到县城的那顿都够了。

    赵斌和杨大林不愿意买这么贵的水,他们和赵氏的想法一样,越往富山县走,这水应该越便宜。

    不过,高家人停下了,他们两家又不可能提前走,只能跟着停。

    赵斌咬牙买了一桶水,一家子喝水做饭勉强够,杨大林也要了一桶,他兄妹三人,远远不如赵家人多,用完还剩一半。

    一个时辰后,一群人又往前走。这会儿不渴不饿,想着半日后就要到县城,众人都挺有精神。

    走了半个时辰,路旁又有人卖水。赵安还特意跑了一趟,他们家人多,方才那桶水已然用了个精光,想着若是能到一百文一桶,也不是不可以买一点备上。

    毕竟,到县城还要半日呢。

    结果一问,五百文一桶,爱要不要。

    这态度,把心里想着富山县不缺水,兴许能停下来在此度过荒年的众人给惊着了。

    “不要不要!太贵了!”赵平的媳妇蒋氏连连摆手,方才她一路上还在念叨说高志毅兄弟俩是有钱烧的,一下子买三桶水,即便要买,明明可以杀一杀价钱,却爽快地掏了银子。

    又走一个时辰,水变成了八百文一桶。

    一千文就是一两银子,赵婆子忍不住嘀咕:“这水当真是贵。”

    温云起正在拖着板车,他并不讨厌赵家这两个老人,赵婆子昨儿还非要把赵斌给她的粥分一半给兄弟俩。

    虽然兄弟俩最后没喝,但老人有这份心意,就很难得了。

    “救命的东西呢。”温云起笑着道:“就像我们之前在那个镇子里打水,越往后,水越少,价钱自然也更高。”

    赵婆子听见这话,吓得坐起身:“大平,你来!”

    大平就是赵平,是老太太眼里的长孙。

    赵平凑过来,又抹一把汗:“奶,何事?”

    “让你爹赶快买水。”赵婆子训斥,“既然在涨价,再往后肯定会更贵。”

    赵斌皱眉:“万一他们是一伙的呢?”

    蒋氏赞同这话:“对啊!县城肯定有水,咱们辛苦半日,兴许那水像前几天那几桶一样不花钱。即便要买,咱们可以掉头回去……”

    “你闭嘴!”赵婆子喝骂,“长辈说话,你一个小媳妇插什么嘴?没规矩的东西!”

    赵斌已经当了家,但他也愿意听长辈的话,见母亲生气了,忙道:“我现在就去买水,买两桶。”

    他跑到卖水的那一群人跟前,表示两桶水一两半银子,想杀一百文的下来。

    那些人商量过后,答应了下来。

    蒋氏见状,愈发觉得是买贵了,等到众人再次启程,她忍不住念叨:“这几波卖水的绝对是一伙的,一个比一个贵,就是为了让你们老实掏钱。”

    赵平不爱听,训斥了几句,蒋氏信誓旦旦,“你就不爱听真话,不信你看,县城那边的水绝对不要钱。”

    等到再有人卖水,就是一两半一桶。

    到了县城外,水已经涨到了二两银子一桶。

    众人还以为是又有水井干涸,一问之下,得知这些水是一群流民挖出来的水,出的水很少,挖井的人多,要卖三两银子一桶!不然不划算。

    看着水井,许多人买不起水,有人拼了性命,不要试图闯过去抢……奈何守水的人很多,两边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抢水的人冲上去,绝对有伤亡,而且根本抢不到水。

    温云起喘了口气以后,在附近打听了一圈。

    在他看来,只要地下能打出水,附近就绝对不止这一口井,转悠了一圈,果然有收获,距此五里地外有一个丰收村,没旱灾的时候一点不突出,如今那村里有水,虽然水不多,但去那边的人少。

    温云起一路也听到了蒋氏的那些抱怨,虽说这表嫂此时闭了嘴,但他也不愿意替别人做决定,省的落埋怨。

    “我想去丰收村,你们去不去?”

    这会儿杨大林心里正悔呢,他手头的银子不多,买一桶水都心痛得不行,当时心里就有点埋怨高志毅的强势……在他看来,不管买不买水,都该到县城以后再停下来埋锅造饭。

    如果高志毅不停下,他说什么也不会花钱买水。

    后来只后悔买少了。

    这会儿听说人要去丰收村,他自然是双手双脚的赞成……他的荷包不允许他再任性。赵斌还有多少银子他不知道,反正,他兜里的所有银子在这儿连一桶水都买不起。

    赵斌听外甥的,埋头拉了车就走。

    他们到丰收村时,天已经黑透,村子里好几处地方亮着火把,有火的地方就有井,而好几处地方还有人连夜在挖坑……确切的说,是在挖水。

    当然了,水没那么好挖,到处都是挖出来的干坑。

    杨大林不知道这些,看见好几处地方都有火把,顿时眼睛一亮:“我们也自己挖吧。”

    高志毅真拿杨大林当兄弟,温云起这几日与这些人相处,赵斌还好,一开始是拿高家兄弟当晚辈照顾,愿意迁就几分,后来几次得了甜头,便由温云起拿主意。但是杨大林此人……他觉得有点唯利是图。

    当然,人活世上,唯利是图才正常。

    “可以!”

    夜里也不会下雨,只是比白日稍稍凉快几分。所以,住不住屋子里真没那么重要。

    住屋子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有个院墙,心里要安心几分。

    村里没有空屋子,即便有村民离开此处,屋子也被后来的人占了。

    夜色下,周围的山峦隐约可见,关于望山观风水,温云起也习过一些,此处确实比其他地方更容易出水,但想要用最少的力气挖水,还是得寻一个合适的地方。

    “先睡,明早上再说。”

    等到了白日,再挑个合适的地方挖水。

    *

    高定财兄弟俩往前走,自然也看到了那三百文一桶的水。

    一得知价钱,孔氏险些气得跳起来。

    “你们这也太黑了吧?卖这么贵的水,拿去买棺材吗?”

    她习惯了刻薄,这一张口,卖水的所有人脸都黑了。这个世道活着特别艰难,天天都在死人,诅咒也更容易应验。

    以防有人抢水,此处有十来个大男人。

    眼看情形不对,高大伯急忙道歉,飞快拉着孔氏离开:“你觉得贵可以不买,人家也没逼着你买,你何必说话那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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