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温云起靠回了椅子上:“此生我非吴姑娘不娶,若你们非要把其他那些嫁不出去的姑娘塞给我,那我就回去摇船,想来吴姑娘应该不会嫌弃我。”此言一出,何夫人冷哼一声:“蠢货,人家愿意和你往来,是因为你何府公子的身份。你要真是个摇船的,她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别以为这天底下的人都和你一样势利。”温云起言语间很是不客气,“吴姑娘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关于吴家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争也争不出个结论。何老爷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他并没有想让儿子再聘一个周家的姑娘回来。儿子在乡下长大,不知道大户人家之间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娶了周家的姑娘,回头只有被欺负的份。
“夫人,你哥哥的那些女儿……跟大川实在不相配,你没这种念头最好,若是真想结亲,那也别说出口,我不会答应的。”
何夫人想要老了以后得晚辈孝顺,只有聘娘家侄女做儿媳妇这一条路走……今日与何大川说话,让她再一次确定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这个儿子和睦相处,不聘娘家侄女,她老了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这儿子欺负,尤其那个吴姑娘还是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人的,更是要不得。
“你愿意让大川与吴家姑娘来往,却不考虑我娘家的侄女,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周家姑娘比不上吴家庶女?”
周家主的后院乱成了一锅粥,何老爷都不想说,但既然妻子非要在这上头掰扯,他自然也不会客气:“我记得你大哥的嫡女都已经成了亲,再与咱们结亲,就只有庶女……”
何夫人一脸傲然:“我周家姑娘,即便是庶女,也比这城里九成九的姑娘要好。”
“即便你周家姑娘是天仙,我不喜欢,不想娶她们!”温云起轻哼,“周府后宅一群毒妇,周景山才回去几天啊,已经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在那地方长大的姑娘……我可不敢娶。相比那种藏在暗处时不时就探头咬人的毒蛇,我还是更愿意与吴姑娘那样不高兴直接甩鞭子的直爽之人相处。”
何老爷听了儿子的话,也想起来了养子回去后的处境,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即便是天资不高,也不是一般人能算计得了的。结果呢,毫无还手之力,只躺在后院等死。
“大川之前受了许多年的苦,我如今只想弥补,夫人,我意已决,多说无益。”
何夫人脸色铁青。
她以为撮合两家亲上加亲不过是顺手为之的小事,没想到父子二人都这般抵触。
“你别后悔。”
撂下狠话,何夫人拂袖而去。
温云起眯起眼:“夫人,你若敢对我未婚妻下手,别怪我不客气。”
何夫人从来就看不上这个在乡下长大的便宜儿子,原本话不投机,她不想再多说,听到这话,不屑的哼了一声。
动手了又能如何?
一个乡下来的农家子,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
温云起送出了一套紫翡翠,两日后又约了吴姑娘喝茶。
吴姑娘欣然赴约,当日温云起又让人送了两匹难得的料子去五府。
如此,也算是彻底的将二人有意结亲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两家人一个想娶,一个愿嫁,识相的人都不会再纠缠其中之一。有老爷大着胆子以此开何老爷的玩笑,说何府喜事将近。何老爷也没有反驳。
吴文思在吴府的处境愈发好了,吴老爷不允许任何人冒犯这个闺女,但凡对她不客气的,转头就受了罚。
又是几日过去,吴文思这日与温云起分开后,乘坐的马车没有按照她的意思回府,等她发现路线不对,马车都即将出城了。
吴文思习过武,见状没有丝毫慌张,抬手淋灭了车厢里丫鬟悄悄点上的熏香,一把摁住了想要报信的贴身丫鬟。
马车在郊外一处树林里停下,吴文思还没动作,外头已经想起了一个年轻男人黏腻的笑语:“小美人,给本公子道个歉,本公子宽宏大量,许你一个妾室之位。若你再不识相,回头就只有通房丫鬟的位置给你了。”
吴文思抽出了鞭子,把人卷到面前,狠抽了几鞭子后,把人扔到了河中。
钱回身上的伤养了半个月,有些地方的青紫还没褪去,都没来得及开口又挨了一顿打,直到落到河里了还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没中药?”
“同样的手段,第一回本姑娘都能躲过去,你居然还来第二次。”吴文思捡了块石头,砸到他的头上。
只一下,钱回就软倒在了河中。她一转身,盯上了钱回带来的两个随从。
既是干坏事,身边自然不能带太多的人。
这两个随从,只有一个习过武,根本就不是吴文思的对手,很快,主仆三人包括马车,全都落入了河中。
吴文思回头看向自己的车夫。
车夫想逃,奈何双腿发软,根本就逃不掉。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车夫一家老小还在吴府做下人呢。
眼看主子的鞭子就要上身,车夫吓得急忙跪地求饶:“小的……小的也只是听命行事,求姑娘饶命……饶过小的一家吧。”
吴文思心里明白,光是钱回一个人,还做不到让她中了药后出现在这偏僻的郊外,此事多半有家中嫡母的手笔。
同为女子,吴夫人竟用这种肮脏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姑娘,吴文思又一次被牵出了怒火:“疯子!”
她带着车夫和丫鬟风风火火回府,直接把二人扔在了吴夫人面前,要吴老爷给自己一个说法。
车夫和丫鬟都是人证,吴夫人辩无可辩,她也没有扯自己无辜之类的假话,面对愤怒的吴老爷,她张口就来:“老爷想要何府公子做女婿,也得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吴老爷自然也担忧过此事,这小儿女之间的婚事,光是两个年轻人自己愿意是成不了的,必须得家中的长辈默许。
“何老爷明明不抵触这门婚事,前天在街上偶遇,他还邀我有空一起喝茶。若是无意结亲,这时候该避嫌躲着我,或者干脆冲我甩脸子才对。”
“但妾身所作所为,都是何夫人授意。”吴夫人知道何老爷愿意上门聘自家庶女做儿媳,论理,这确实是好事一桩。但她就是看不惯庶女过好日子,她自己的女儿都没有嫁到这么好,一个庶女凭什么能做何府的当家主母?
即便庶女已经有了登天路,她也非给挖断了不可。
恰巧何夫人也不答应这亲事,吴夫人顺势借着她的由头办事,即便是事情暴露,老爷也不会将她怎样。
吴文思扬眉:“这里面还有何夫人的手笔?”
“自然!”吴夫人满脸的不屑,“你那一步登天的富贵梦还是早点醒悟,省得拖累全家。”
吴老爷心中迟疑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冒着得罪何夫人嫁女儿。
攀上何府自然是有不少好处,可自家也真的承受不起周家的怒火。
*
温云起得了吴文思险些出事的消息,立即带上了准备好的鞭子出门。
彼时何老爷不在府中,何夫人倒是在,听说了便宜儿子出门,也没放在心上。
温云起出门直奔周府,听说周家主不在,他非要进去等。
看他脸色不好,门房摸不着头脑,但何府与自家是姻亲,但凡是何府的正经主子登门,都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
温云起被迎到了待客的大堂等待。
府里的大管家悄悄让人去找家主,将何公子上门的事说了。
周家主不知道妹妹私底下做的事,听说何大川上门,且脸色似乎不太好,他还以为是两家之间的婚事有了眉目。
何大川要么是上门提亲,要么是上门婉拒亲事,不管是来做什么,这是自己的未来女婿,周家主还是很愿意与之多相处。
感情都是要培养的,若是婚事能成,妹妹与儿子之间的矛盾也能化解。等到两家亲如一家,周家还能再富贵几十年!
周家主心情不错,放下手头的事往回赶。
他到了待客大堂之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贤侄怎么得空来?”
温云起抬手一鞭子,狠狠抽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下又快又狠,瞬间抽得周家主的脸和脖子皮开肉绽,肩膀上的衣裳也碎了一些,露出了被抽得红肿的肌肤。
周家主只感觉一道阴影袭来,紧接着脸颊和脖子一痛,简直痛到钻心。
所有人都没想到上门来的客人会突然动手,此时都愣了愣,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拦在了二人中间。
周家主痛得直吸气,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想摆出长辈的谱,奈何脸上实在疼痛,手放在伤处就拿不下来。
“大胆!何大川,我是你舅舅,你疯了吗?”
温云起又是一鞭子,这一下力道更大,精准的抽中了藏在一群下人身后的周家主。
周家主受不住,整个人趴倒在地。
温云起怒喝:“我有几句话说,你们都让开。”
周家下人们以身相护主子,纷纷挡在温云起面前不肯让开。
温云起一抬脚,两步踏上了桌子,居高临下瞪着地上的周家主:“舅舅?呵呵,最近我才开始读书,一些道理半懂不懂。都说子不教是父之过,又说长兄如父。夫人先是把娘家嫁不出去的女儿强行塞给我,我断然拒绝后,有提醒过她不要对我的未婚妻动手,可她还是找人欺辱我的未婚妻。你周家教出如此听不懂人话的恶毒妇人,抽你这一顿鞭子,纯属你活该!”
周家主在一片疼痛里听到这话,气急败坏:“本老爷是你舅舅,你鞭打长辈,忤逆不孝!该送去大牢里狠狠责罚!”
“长辈不慈,还要晚辈孝顺?呸!做你的春秋大梦。”温云起一点一点收起鞭子,“再有下次,我还来抽你。”
周家主一边痛到吸气,一边怒吼:“没有下次,本老爷不会放过你。来人,去衙门告状。”
温云起嗤笑:“不就是抽了你俩鞭子,能有多大的罪名?闹上公堂也是好事,刚好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周家女在婆家是如何胆大妄为,逼着夫君养娘家侄子不算,居然还暗害夫君的妾室,混淆婆家血脉。对了,你最小的那个女儿还没出嫁,到时看看谁还敢娶她!”
语罢,扬长而去。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周家主气得跳脚,“哪里来的混账东西?这种人也配做何府的少东家?”
告状是不敢告的,自家头上一堆虱子都要藏不住了,哪里还敢让别人注意到自家?
下人们看到主子这般生气,纷纷低头。
这谁做何府少东家,也不是按德行人品来定,只看谁是何家主的亲生儿子啊。
第108章
周家主不敢去衙门告状,但可以跟妹夫告状。温云起……
周家主不敢去衙门告状,
但可以跟妹夫告状。
温云起前脚才坐着马车回府,后脚周家主就到了。
他故意没让大夫给自己治伤,带着几道鞭伤哼唧哼唧到了何府。
可何老爷今日有很重要的事,
温云起出门的时候他不在家,都把人教训完了回到府里了,何老爷还是没回来。
何夫人听说兄长来了,
身上还有伤,
着急地奔到门口。
都说打人不打脸,
当看到兄长伤在脸上,
何夫人是气不打一处来:“哥,
到底是谁这般大胆?”
兄长受伤了不去别处,只来自家,明显不是为了求医,
何夫人心中一动,吼道:“何大川呢?把人给我叫过来。”
周家主恨得咬牙切齿:“妹夫呢?”
何夫人见兄长没有阻止自己叫何大川,便知这伤势真的是便宜儿子干的好事。她心中怒火滔天,又厉声让身边的人去请老爷回府。
温云起回家后洗漱了一番,
换了一身衣衫,这才抓着鞭子不紧不慢地到了待客的大堂。
周家主躺在简陋的门板上,
脸上又有伤,
整个人看着特别凄惨。
温云起一看便知,周家主是故意作此打扮跑来卖惨……想要让何老爷心疼周家的人,简直是笑话。
他不慌不忙坐在了椅子上,直接忽略了何夫人杀人一般的瞪视。
阿木管事看到面前情形,也觉得头皮发麻,
乖觉地送上茶水,亲自守在了门口。
周家主不想跟这个忤逆不孝的晚辈多言,
闭着眼睛等妹夫。何夫人却忍不住,厉声质问:“何大川,谁给你的胆子对我哥哥下这么重的手?”
“打人胆子是我本来就有的,至于打人的理由嘛,那是夫人给的呀。”温云起一点都不怕。
何老爷不会舍得责罚自己唯一的儿子。
正如当初何老爷发现自己亲生孩子被换,他养了多年别家孩子的事情暴露后选择拿了周家给的好处息事宁人一般,今儿温云起做的事情堪称大逆不道,何老爷也同样会选择原谅儿子。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何老爷匆匆赶回。他在路上就已经听心腹说了府内情形,进门看到妹夫躺在地上,伤口触目惊心,他立即吩咐阿木:“既然看见周家主伤得这样重,倒是赶紧去请个大夫啊。你个榆木疙瘩,想气死我是不是?”
阿木身为大管家,自然不会分不清形势,早已请了大夫在隔壁候着,被主子骂了一通,他也没说人安排好了,而是匆匆去了隔壁,亲自把大夫带了过来。
周家主却闹了别扭,不肯让大夫碰自己。
“妹夫,我请得起大夫,不是到这里来请你帮我治伤的,既然你不教训罪魁祸首,事情就没完……嘶……”
他情绪一激动,扯着了脸上的伤,痛得大口大口吸。
何老爷看见大舅子的模样,也觉得自己的腮帮子发紧发痛,他一脸惊讶:“周家主这话是何意?谁朝你动手,你只管去衙门告状就好了啊,我是个生意人,不是青天大老爷,判不了案子。”
“是你那个逆子。”周家主一看妹夫装傻,十分的怒气瞬间就变成了十二分,也就是身上有伤痛得厉害,否则他真的会跳起来指认何大川。
何老爷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亲生儿子,面上愈发惊讶:“大川打的你,在哪儿打的?”
周家主没好气:“周府!”
何老爷面色一言难尽:“大川跑到周府上把你打伤成这样,他是怎么出来的?你们府上的下人呢?管事呢?”
周家主:“……”
第一回有人如此嚣张,直接打上门来,当时他受了伤,所有得力的管事都围着他。再有,何大川一路跑得飞快,手里还拿着鞭子,谁冲上前谁就要挨打,下人们一是碍于何大川是周府贵客,没有得到管事吩咐,不敢拼命去拦,二来,何大川手里有鞭子,还打了家主,下人们也不傻。眼瞅着冲上去就要受伤,自然一个个都往后躲,假装不知道这事。
也怪周府后宅乱成一锅粥,下人们各有各的主子。真正忠于周家主的人都守着他……总之,何大川还真就顺利地跑出了周府。
实则周家主在来何府的一路上也想通了,并非是他身边的管事没反应过来要拦住打人的凶手,而是不敢拦!
周何两家结为姻亲后,好听点说,两家一直都在守望相助。而实际上,周家全靠何府拉拔,之前何夫人混淆何府血脉的事情暴露,周家为了压下这件事,也为了维护住两家的姻亲关系,私底下赔了二十间的旺铺给何府,家财瞬间就缩水了至少三成,算是元气大伤。
原本两家就有一些差距,如今这差距拉得更大。
周府原本就在一流富商的位置上摇摇欲坠,这么多的铺子赔出去,连二流富商的身份都要保不住了。只不过这件事情没有闹出去,外人还不知道属于周家的铺子已经有不少易了主。
也就是说,周府必须要靠着何府才能稳住往日的体面,压根就没有与何府翻脸的底气。
在这样的情形下,何府公子即便是做了很过分的事,周家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地真对何家公子下重手!
不是聪明的人都做不了管事,而聪明的管事们预判了主子接下来的动作,与其抓了何公子不敢处置显得自家气虚,还不如装作没注意到何公子跑路把人直接放走了事。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想要找何公子算账,直接去何府就行。
在周家主看来,妹夫这样问话,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奚落。奚落他周家大不如前,连家主受伤了也不敢把凶手扣下。
偏偏这件事情还不能细究,周家主先是怒,这会儿是憋屈,脸颊都有些狰狞了。
“他们当时顾着我,没反应过来。妹夫,大川提着鞭子上门打我这个舅舅,那是许多人亲眼所见,可不是我污蔑他,今儿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老爷明白了,周家主到这里来,也并不是非逼着他教训儿子。而是想如他曾经被何夫人混淆了血脉找周家要赔偿一般,这是想让他破财为儿子免灾。
此时何老爷忽然就有种被自己的回旋镖扎中的感觉,之前他得知自己儿子被换,养了多年的孩子只是周家不起眼的庶子时,险些没被气死。彼时怒火冲天的他根本就不想要什么赔偿,只想休了周氏这个毒妇,然后与周府鱼死网破!
但是……周府给得太多了。
二十间铺子,其中有一大半都是有价无市,全都捏在各个大户手中,是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位置。
而且最重要的是,何老爷那时候已经知道了儿子的下落,立刻就能把人接回来。当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儿子是个草包的心里准备,一直打算好的就是让儿子生出孙子来,到时亲自教导孙子长大……要不然怎么办呢?
不管要不要这些铺子,儿子流落在外多年已成定局,他就是把周氏碎尸万段,也不可能回到十八年前了啊。反正都要重新教导儿子,且多半教不成材,只能等孙子生下来从小教起……还不如拿些好处,先得了实惠再说。
何老爷承认,他是没骨气没血性了些,但他是个生意人,从小受到的教导就是无论何时都要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不要被各种感情和怒火支配,冲动行事最是要不得。
他妥协了。
周府愿意拿这些铺子来买回自家姑娘的名声和维持两家姻亲关系,但在改房契的时候,周家主虽然没反悔,却说了几句酸话。
何老爷拿了铺子,心头的怒火并未消减半分,眼看周家主酸兮兮的,当时也故意说了些话来气周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