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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总之,即便租金高点他也认了,反正他不想在这个以前自己看不上的年轻人面前低头。

    “不用一两,最多八钱。前年的时候有城里人来租,六钱就租了一年半。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方父一咬牙:“只要事情办成,我另外给你二钱银子的谢礼。”

    中年人也算是和姜胜从小一起长大,听到这话,欢喜是欢喜,却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姜胜的神情。

    二钱银子不是小数,给人干活,工钱高点也要十来天才能赚到,这好事原该是姜胜的。

    姜胜心里也很烦,时隔多年,方家还是看不上他。明明就是他帮了忙,方家这做法,却把他甩到了一边。

    回头别人问及方家租房,都会说是村里的大牛帮的忙。与他一点关系没有。

    村里的房子很难租得出去,房主拿到了租金,会感谢中间人。如今好了,人家感谢的人也变成了大牛。

    姜胜心里烦躁无比,面上也带出了几分,方父也不纵容:“你这是跟谁甩脸子呢?我方家如今流落街头,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当年本老爷就说过,你们两人不合适,趁早断了对谁都好。你哄骗我年幼无知的女儿,把我们家害到这地步,本老爷恨不能拿刀子捅死你。”

    方才进门时眉目带笑,此时一脸严肃,还带着几分嫌弃,真的是说翻脸就翻脸。

    姜胜无言以对,主要是他双腿受了伤,就是一人面对方家众人,若是方父真要对他下毒手,他抵抗不过。

    敌众我寡,该低头时就低头,没必要争一时的长短。

    没多久,大牛很快谈好了租金回来,一年六钱银子。

    方父如承诺的那般,给了大牛一些好处。然后冲着牵线的姜胜冷哼一声,一家人带着从城里拖来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去了租住的宅子。

    租下来的这间宅子长久不住人,屋中一股霉味儿,有些地方墙都烂了。

    想要长期在这儿住,还得好生整修一番。

    方家正值壮年的男人有四个,却都擅长做这些事,好在周围的邻居都挺热心,帮着一家子安顿了下来。

    *

    丁福生去城里找孔氏,却没能见着人。

    原先的岳父出门来见了他。

    “臭小子,你还来做什么?实话告诉你,兰儿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在,他母亲娘家有个侄子前年丧妻,我们两家有意结亲,只等兰儿月子出来就定下。她也不会见你,滚吧!”

    看丁福生磨磨蹭蹭不肯走,孔老爷发了脾气:“是不是要我让护卫来凑你一顿?”

    丁福生对妻子很失望,认为孔兰儿过于绝情,但他也不敢真的继续纠缠,很快就告辞离开。

    饶是他跑得快,也还是没能逃脱一顿打。就在出城后不久,眼看就要到码头上了,躲在路旁的一群混混蒙着脸奔出来,对着丁福生一顿拳打脚踢,完全无视了丁福生的求饶和他愿意花钱消灾的话。

    事实上,丁福生身上只有一些铜板,那群混混搜了一遍,看不上那几个铜板,丢回在他身上,打断了他一手一脚,然后一哄而散。

    方家人是第二天才知道丁福生被人打断了手脚,于方白玉而言,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儿子都是她立足丁府的底气。

    在丁府后宅,能够让方白玉毫无保留付出的人,也只有这个儿子。听说儿子出了事,方白玉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哭哭啼啼就要去接人。

    丁福生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去了城里的医馆之中,也往衙门报了案子,但这种事一年要发生好多次,多数都是不了了之。

    方白玉在医馆之中看到了被打得半残的儿子,哭到肝肠寸断,即刻就想去孔家找人算账。

    最后还是醒过来后虚弱的丁福生拦住了她。

    “娘,别去!你怎么就能确定是孔家动的手?”

    方白玉心疼儿子,又愤怒于幕后之人的胆大,气道:“除了他们,也没别人啊。”

    “谁说的?”丁福生说话有气无力,却不得不强撑着阻拦母亲,母子俩的仇人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添一个孔府。

    “你让爹养了这么多年的野种,连银子也没还清,他能不生气?”

    方白玉哑口无言。

    她知道儿子的话有理,这次的事,还真有可能是丁家下的手。

    但无论丁家还是孔家,说到底都是他们母子对不住别人,压根又没有立场去质问。真去问了,最后还是母子俩倒霉。

    “那你怎么办?你怎么办啊?”方白玉越想越伤心,儿子之前说要来找孔家收留,也让方家人生出了不该有的期望,他们会想着以后要多一门城里的亲戚。

    如今她带着儿子回去,双亲不至于说非要把人赶走,但一定会不高兴。

    方白玉一想到又要被双亲责备,心里就特别难受,在回去的船上,她忍不住道:“以后你少往身上揽事,多做多错的道理,想来你该是明白的。”

    丁福生情绪低落,不想说话。

    *

    荷花村里的人再提及姜大川,话里话外都是夸赞之一。但对着姜胜,就真的没什么好感。

    在众人的心里,彻底将姜大川和姜胜分开了,不再认为他们是父子。

    之前好多人都说,姜胜受伤这么重,养了多年的姜大川连面都不露,明明已经富裕了的姜大川随便给点银子,就能让姜刘两家过得特别好……即便是有姜胜故意混淆血脉在先,总归姜胜养大了姜大川啊,也没有刻意虐待过。甚至姜大川摇船所赚得的银子,都由他自己收着。

    但如今村里人拿到了姜大川的田地,没拿到的等明后年怎么也该轮到了,话锋瞬间转变,都说姜胜不得养子孝敬,一定是他刻薄虐待了养子,毕竟,姜家关起门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姜家人自己清楚。

    姜大川连乡亲邻里都愿意照顾,每年少收的租子都有大几十两,却不管养父,绝对是姜胜做得不好。

    姜胜一双腿受了伤,没有在外行走,但那些难听话还是断断续续传入了耳中。

    他心里是又悔又恨。

    刘氏将银子收了,却也没有翻脸不认人,又回过头来照顾姜胜,但他很快发现荷花村里的日子不好过,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劝说她赶紧去找养子和解。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母子之间,多半没有和解的可能,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渐渐地,刘氏就不爱出门了,回家看见姜胜,因为银子已经到手的缘故,她是一点都不耐烦。送饭送汤的时候摔摔打打的。

    姜胜忍不了她这个态度:“你要是不愿伺候,把银子还我,自己回娘家去。”

    刘氏直接把手里的帕子砸了:“老娘好歹一日三餐给你送到手边了,你他娘的少叽歪。现如今你在外头是人人喊打,就和过街老鼠一样,老娘不管你,你就只有躺在这里饿死……”

    姜胜愤然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好好照顾大川,要不然我们两家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是你把大川他娘给的银子送给了姓方的,要不然,几百两银子在手,我是疯了才会虐待大川。全都怪你,看到女人就没了脑子,全靠底下那条腿想事……”刘氏越想越生气,手头没有东西可砸,干脆把边上的椅子一脚踹飞,“姓方的也是没脑子,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你这种烂人纠缠。破锅配烂盖,遇上你们俩,老娘简直是倒了大霉,还有那个姓周的,我哥到底是哪里对不住她,她非要和你……一个个的都是瞎眼的贱货……小娘皮……”

    她心里实在厌烦,口中也骂得越来越脏。

    姜胜也将手边的碗砸了出去:“把银子还来,你滚。”

    刘氏不还,再看男人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却却没有丝毫歉疚之意,转身就走:“让你亲儿子来伺候你吧,老娘是不管了。”

    姜胜好几个儿子,刘氏指的是姜富海。

    姜富海不愿意去,但是刘家不收留他……他原也不是刘家的孩子,周氏是刘家妇,可她做了对不起刘胜的事,家里想留谁不留谁,轮不到周氏作主。

    于是,天都快黑了,刘氏以姜胜夜里没人照顾为由,非要将姜富海撵回姜家。

    乡下人难免走夜路,姜富海一个人走在路上,怕倒是不怕,就是特别生气。他和刘水丰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是奸生子,就因为刘水丰在刘家长大,此时被赶出门的只有他一人。

    刘水丰在刘家是自己家,而他在刘家只是客人。

    今夜没有月亮,并不算黑,能看得到脚下的田坎小路是白色,周边田地里的粮食都已收了,勤快的人家地里杂草和稻草都已收走,这也有不少没收的,黑压压一片。

    姜富海心里想着最近发生的事,走得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周围情形,在他走道两边都是没有收拾过的稻草田地时,忽然从干枯的稻草里伸出了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脚。

    猝不及防之下,姜富海双脚被人扯住,心中大骇,身子已经向前,这本就是小道,他稳不住身子,整个人一头栽倒。

    倒下的同时,头上有一片黑影罩下,姜富海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之中好多脚步声朝他靠近,然后冲着他拳打脚踢,姜富海吓得惊声尖叫,奈何这夜里的小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喊叫半晌,听不见有人相助。

    姜富海最后被人一脚踹到脸上,整个人瞬间沉入了黑暗之中。

    第106章

    继丁福生被人打到半残后,姜富海也被人打伤了。尤……

    继丁福生被人打到半残后,

    姜富海也被人打伤了。

    尤其姜富海是在村里的路上被打伤的,众人都有些紧张,不敢再单独出门。但也有那胆大的认为,

    姜富海挨打不是遇上了混混之流,打他的人应该是受人指使,专门奔着他来的。

    总之就是原本要回姜家照顾父亲的姜富海也受伤了,

    同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姜胜受伤,

    与他夫妻多年的刘氏可以去照顾,

    但姜富海伤了,

    刘氏就照顾不了……儿大要避母,

    更何况两人还不是亲生的母子。

    那么就为难了,姜富海也没娶妻,必须得找个男人照顾他……刘胜肯定不行,

    这是他妻子与人生下的奸生子,他怕是杀人的心都有,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照看他?

    周氏是亲娘,可男女有别啊!

    要论合适,

    只有刘水丰。恰巧刘水丰还是姜胜亲儿子,是姜富海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他一人住去姜家,

    可以将父子二人都照顾了。

    但是刘水丰不愿意。

    原先姜胜要带着一家子搬去城里,刘水丰只恨自己不能认祖归宗一起跟着进城过好日子。如今姜胜没能进城还惹上了大麻烦,仇家一个比一个厉害,手头的那点银子还不够还债的,刘水丰已经改了主意,

    他特别想和亲生父亲撇清关系,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姜胜的儿子。

    “不去!”

    刘水丰之前还不乐意与自己的未婚妻成婚,

    眼瞅着刘家遭逢大变,他怕人家退亲,对这门婚事很是热络。

    “我要成亲了,好多事情要准备。”

    刘胜从来就不管底下的几个孩子,反正也不是他亲生的,谁生的谁管,他把几人养大,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孩子总要有人管啊,吃喝拉撒与人交往,样样都要人操心,过去那些年,周氏要照顾所有的孩子,还要小心翼翼注意着刘胜的态度,真的是心力交瘁。

    周氏急哭了:“水丰,你就心疼心疼娘,好不好?”

    “不好。”刘水丰脸上满是抗拒,“外人眼里,姓姜的是我姑父,我们两家打过架,他还惹了大麻烦,一般人遇上这种亲戚肯定都是能躲就躲。你让我主动往上凑,是怕别人不怀疑吗?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长辈和晚辈之间起了争执,若是遇上了严厉的长辈,最后都只能是晚辈选择听话。

    刘水丰不愿意去姜家,又怕被双亲逼迫,干脆一大早起来坐船跑去城里干活了,只让人带信说他要半年以后婚期到了才回家。

    姜家父子无人照顾,刘氏拿到了银子,又和姜胜吵了一架,转头就开始议亲,准备改嫁。

    *

    温云起这日与城里一位富家公子约好了一起喝茶,其实是谈生意。何老爷给了他一堆地契,除了那些田地之外,其中还有三间铺子。

    生意谈妥,温云起在回府的路上马车被人拦住,前面一段路被堵得死死的,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干脆站到了马车上。

    原本他身量就高,再有马车垫在脚下,能将人群中间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看着瘦瘦弱弱,手中抓着一条鞭子,正对着地上的一个华服公子猛抽。

    女子容貌绝美,只站着不动的时候很惹人怜惜,但一动手英姿飒爽,鞭子抽得干脆利落。那华服公子就和地牛似的不停在地上翻滚,惨叫连连。

    由于女子太过凶煞,一时间竟无人靠近。

    没人上前去劝,还因为不管是打人者还是被打的公子,二人衣着打扮都挺富贵……普通人哪里管得了这些富人的闲事?

    光看着情形,都会觉得那女子凶悍不饶人,女子也不傻,一边抽一边骂:“看你穿得人模狗样,就是个脑子里满是下三路的货,居然还对本姑娘下药,我去你的!你怎么不去给你娘下药呢?今日之事,稍后我会禀明双亲,让他们去钱府讨个公道!”

    边上又有茶楼的伙计与众人解惑。

    “这位钱公子一早就说与人相看,要了一个楼上的雅间,吴姑娘前来赴约,不知怎的就闹了起来。吴姑娘说他在茶壶里下药……看那样子,好像是真的下了药。”

    是的,吴姑娘识破了计谋,没有喝那个茶水,但钱公子自己却喝了一些,这会儿挨了几鞭子,脸颊潮红,衣裳被抽破的地方也看得到肌肤泛红,整个人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子般。

    吴姑娘多抽了几鞭子,他竟闭眼叫唤,露出几分享受之意。

    见状,吴姑娘哪里还抽得下去?

    但要放过这个贼人,吴姑娘又心有不甘,于是下手愈发重。

    每一次鞭子落下,衣衫破裂,皮肉绽开,钱公子终是控制不住地大声惨叫,像是正在被宰的猪。

    周围没几架马车,敢站在马车上看热闹的人更少……看是可以看,但大户人家的公子夫人都讲究个体面,大剌剌的盯着别人看笑话,实在是失礼至极。

    温云起不管这么多,反正姜大川是乡下回来的嘛,不懂规矩也是有的。他正看得起劲,却见那位吴姑娘收了鞭子,凌厉的眼神瞪视而来。

    两人目光一对,都愣了愣,温云起先就笑了。

    吴姑娘并无羞窘之意,收了鞭子冷哼一声,冲着温云起质问:“那位公子,你就这么盯着本姑娘看,是何居心?”

    众人:“……”

    你打人啊!

    一个大家闺秀当街打人,这么稀奇的事,谁遇上了不得多瞅一眼?

    不过,这姑娘脾气可不好,众人不敢再看热闹,纷纷往后退,还看天看地,不敢再看她和钱公子了。

    温云起一乐,冲着她拱手:“我是怕姑娘吃亏,所以多看了一眼,但也确实有些失礼,还请姑娘勿怪,不如……这也到了用膳的时辰了,我请姑娘用膳,当做是赔罪。”

    吴文思白了他一眼。

    温云起真真觉得,吴姑娘即便是翻白眼,也是娇俏可爱,并无半分不雅。

    两人就近找了一间酒楼,巧得很,那酒楼是何府的生意。

    温云起自从认祖归宗之后不怎么出门,但何老爷还是抽了一天时间带着他去了自家的几处做得不错的铺子。这间酒楼就是其中之一。

    伙计看见温云起进门,脸上堆笑,还有人去找了掌柜。

    掌柜能在酒楼中独挡一面,也算是何老爷的心腹之一,看到自家公子和一位姑娘结伴而来,脸上笑容又灿烂几分,灿烂到有些谄媚,弯腰伸手一引:“少东家,楼上雅间早上才打扫过,请。”

    温云起瞅了一眼掌柜,心下好笑。他到何府,满打满算还不到俩月,往日这府里上下就是称呼他为公子。掌柜这一声少东家,分明就是故意给他做脸。

    掌柜对上他的目光,又喊了一声:“少东家小心脚下,今儿想吃什么口味?厨房里新做了一道梅花圆子,是酸甜口,公子要尝尝么?”

    话是对着温云起问的,眼神却飞快看了一眼吴文思。

    这酸甜口是女儿家喜欢的口味。

    看来何老爷嘴上说着不急,想让儿子迟些定亲,其实心里并不这么想。

    吴文思哪里看不出来掌柜的小心思,进门后将腰间的鞭子解下往桌上一放:“我学了多年的武,刀枪剑戟都略通一二。”

    掌柜看到姑娘这般彪悍,抹了一把汗,飞快退下了。

    这得告诉东家一声吧?

    自家公子以后要是敢负了这位姑娘,怕是要被打死。

    刚这么想,楼梯下到一半,有个伙计凑了上来,低声说了这位姑娘刚才当街抽钱公子的事。

    掌柜默然,不自觉又抹了一把汗:“你别干了,跑一趟何府,跟阿木管事说一下那姑娘的事。我看公子那笑模样,多半是已经上了心。”

    看长辈关门离去,温云起失笑:“你吓唬他做什么?”

    吴文思上下打量他:“你是何家那个在外头养了多年的公子?”

    温云起颔首:“险些被人给顶替了身份,好在我关键时刻发现真相,提醒了何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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