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对于镇上的年轻人而言,林大力赚钱的能力真的很不错。但是,林大力那些年不光辛苦赚钱,他还承受了养家的压力,此外还有白家人明里暗里的打压,话里话外的讥讽嘲笑,最后甚至还丢了命。
他赚的那些银子谭二井可以赔,但后头的那些委屈和压力,甚至是性命,谭二井怎么赔?
温云起闭上眼睛:“你不坐下,我不想谈。”
谭二井:“……”
他是真的想要把这事情解决了,到底蜷缩着身子坐在了小马扎上。
“你这些年在白家花的银子大概有几十两……”
温云起颔首:“你先把我赚的银子赔过来……再说。”
白桃和谭二井辛辛苦苦这许多年,总共也才攒下来了一百多两银子。
这真的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是,林大力在家里花了这么多,把他的那一份出了,就剩不下多少了。
这些银子都是白桃起早贪黑一碗面一碗面煮出来的,她愿意将银子花在几个女儿身上,甚至是让谭二井拿去输了,都好过平白送给林大力。
“你还再说?做人不要太贪。”白桃很不喜欢林大力,如今更是厌恶不已,“林大力,我是失忆了,不是私奔,我们俩没有错……”
温云起冷笑:“你失忆了,谭二井也忘了前尘往事吗?他明明知道你已经是有夫之妇,还知道你家住何处,即便不把你送回来,好歹传个消息让我们接你回家啊!若你是无辜的,那他就不是好东西,骗一个有夫之妇与他成亲生子……想来应该也能去大牢里蹲上好几年。你们报不报官?若是你们不去,那我去一趟。”
说着就起身作势要走。
谭二井:“……”
第11章
不能去啊!谭二井这么多年没有回乡,就是
不能去啊!
谭二井这么多年没有回乡,就是怕被人说闲话。
他如今带着白桃回来,纯粹就是被林大力报官给吓的。也就是说,比起被乡亲们议论嘲笑,他更怕与林大力对簿公堂。
前者只是没脸见人,后者不光丢面子,还会有牢狱之灾。
“大力,有话好好说。我赔给你就是了,之前我听说过,你想要五十五两对不对?”
谭二井语气很温和,一边说一边上前,强势地把人拽住。
温云起顺势停住脚步。
“银子拿来再说。”
谭二井看向了白桃。
两人这些年在外地就如同夫妻一般,在陌生的地方相依为命,也让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如今俨然如同亲人一般。
因此,他们互相很是信任,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在白桃那里。
白桃舍不得,脸色青白变幻:“二井,让他去。这里进城那么远,等他真的把大人叫来了再说。”
她是认为林大力不敢惊动大人……事实上,许多人都是这种想法,稍微一点点委屈,或是被人欺负了,只要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都不会去衙门找大人。
据说衙门外的那个鸣冤鼓,只要敢去敲,就得先挨上三十板子,板子挨完了还有气息,还说得出话,这才可以面见大人陈诉自己的冤屈。
虽说如今好像改了规矩……但这规矩是什么时候改的谁也不知,万一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又改回去了怎么办?
普通人挨三十板子,得去大半条命,一个弄不好,兴许就再也活不成了。若不是被逼狠了,真没谁愿意冒这个风险。
林大力沉默寡言,从来就不是个胆大的,她不相信他真的敢去报官。
但是谭二井想法不一样,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赶紧将林大力安抚好……哪怕是之后找机会把银子拿回来,也好过把人逼到现在就去城里告状。
虽说一般人都不敢去衙门,林大力这个胆小鬼应该更不敢。但凡事都有万一,万一他真去了怎么办?
“我说让你把银子给他!”
谭二井说这话时,语气很凶,不容拒绝。
白桃这些年不是没有与他吵过架,但他很少如此疾言厉色,她怕得当场就哭了出来。
谭二井皱眉,缓和了语气哄道:“我有分寸,你去把银子取来给我。”
白桃吃软不吃硬,眼看谭二井态度温和下来,她也不再哭了,擦了擦眼泪进房取银子。她没有傻到全部取出来,只拿了六十两。
“呐,全部都在这里了。”
谭二井接过,看也不看,一把塞到温云起手中:“这是我们俩这么多年来攒下来的所有银子,也是我们的诚意。你收着,只求你放我们一马,以后……以后我赚到了银子,还会补偿你!”
温云起看了一眼怀里的几个银锭,呵呵冷笑:“你赚不来银子,那是你没本事,该赔偿给我的一文都不能少。”
谭二井叹口气:“是我对不住你,你就说要多少吧。”
“我若是开口要,那不成讹诈了吗?”温云起看了一眼白桃,“你愿意给多少,只看你对白桃的感情有多深了。对了,你们俩既然已经生了女儿,回头我要带着白月一起离开。”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什么,看向白满平,“我不再是你们白家的女婿,孩子自然也不用跟你们姓白,回头我就给小月改姓林。”
白满平无所谓,他想要的是孙子,吴德那边已经承认将长子改姓白……有了孙子,孙女姓什么都不要紧,无论姓白还是姓林,那都还是白家血脉,没必要在这上头争。
谭二井皱了皱眉,到底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在所有人的眼中,白月是林大力的亲生女儿。
白桃跳了出来:“你做梦,要走你一个人走。小月是我十月怀胎拼了命才生下来的……”
温云起飞快打断她:“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小月虽然是你生的没错,但当年你走的时候她才两岁,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这些年又辛辛苦苦赚银子养家……说难听点,我愿意给你几个妹妹置办嫁妆,愿意养着你那一无是处年纪轻轻就老得动不了的爹,都是看在小月的面上。若不是小月拿他们当一家人,非要留在这里,我直接带着她离开,上哪儿不能找一碗饭吃?”
白满平忍无可忍:“你说谁一无是处?”
“说你呢!”温云起坦然望了过去,“怎么,你觉得自己还有用?实话说,你除了浪费粮食浪费酒,真没什么用处!”
白满平怒极,就要开骂。
温云起手抬起,止住他的话:“别再说了,我不想跟你们吵,以后我也不是你女婿,说话做事用不着你指点!”
他看向谭二井,“别扯废话,想要我不报官也行,你得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价。还有,白月我一定要带走,此事没得商量,无论你给多少好处,我都不会改主意。”
看他铁了心,白桃满面焦急,都要哭出来了,一把抓住谭二井的胳膊。
“小月不能跟他走!”
温云起当然要提出把白月带走,那是两人的亲生女儿,他们对白月满心亏欠,绝对不会放手。
当年白桃与林大力的婚事办得挺简单,但白桃生大女儿没有早产,日子是对得上的。温云起贸贸然说出白月的身世,不会有人相信,甚至还会有人觉得林大力是为了讹诈银子才不择手段的污蔑二人。
谭二井狠狠扯回了自己的胳膊。
这个动作表明了他的态度,也让白桃清醒过来,她反应也快,眼角余光瞥见自家门口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立即哭着道:“我也才知道自己有小月这么个女儿,这么多年我没在她身边陪她长大,已经很对不起她。二井,你要是真的想和我过下半辈子,就必须接纳小月,并且以后真心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
谭二井也不想让女儿跟林大力离开,当即做出一副看她哭得伤心不得不妥协的模样:“好!”
白桃破涕为笑:“谭郎,你对我真好,也不枉费我与你做一场夫妻。”
谭二井无奈:“当初是我卑鄙,也算是我拆散了你们夫妻……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后悔。”
有那拎不清的年轻人感动于二人之间的情深,但在年长一些的人眼中,这两人太过腻歪,简直就是笑话。
过日子嘛,哪有那么多情啊爱的,不管多深的感情,在小河村这种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最后都会变成柴米油盐。
值得一提的是,二人并没有将两个女儿带回村里,而是安排在了谭二井一个亲戚家中暂住。
他们如此安排,就是害怕亲生姐妹之间容貌相似,再惹人怀疑……两人到了运安码头才生第一个孩子,失忆之说勉强站得住脚,那他们就不是私奔!若是让人知道白月也是谭二井的血脉,到时……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二人。
谭二井扭头看向温云起,两人你侬我侬,他其实是想以此来激怒林大力,结果这人一脸冷淡,并不因为白桃和他的亲近而生出怒气。
“大力,稍后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当做是你这些年照顾白家的辛苦费,至于小月……她长这么大都没娘在身边,实在太可怜。你把孩子留下,这银子我就是去借,也借来给你。”
众人听到五十两,哇声一片。
好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林大力刚才就拿到了六十两,再来五十,手头的银子岂不是要破百?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温云起的目光都特别热切,有那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在回想自己和亲戚家里有没有适龄待嫁的姑娘了。
温云起摇头:“我很疼爱几个妹妹,真的把她们当成了亲人,当初给她们置办嫁妆,我都是花光了手头的积蓄……我付出的感情,绝对不是用银子可以买得到的。”
可惜,那些出嫁的姑娘除了白兰儿还客气待他,其他的人都不爱搭理林大力。
有一次林大力去其中一个妹妹家中贺喜,被安排到和村里的那些熊孩子一桌吃饭,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谁家都不宽裕,办喜事时席面到底是要好一些,大人还矜持,再想吃也会克制,孩子可没有这个顾虑,筷子夹不起来,直接就上手抢,所以,谁都不愿意和孩子坐一桌。
林大力是白家的赘婿没错,但在出嫁女的眼中,他就是娘家的兄弟,按照规矩,娘家兄弟登门,那该坐主桌,由主家人亲自相陪,才算是郑重。
那样的安排,纯粹没有将林大力当做正经亲戚,也是将林大力的脸面扯了放在地上踩。
说到底,白家姐妹是被白满平影响了,她们将林大力多年以来的付出完全当成了理所应当。
谭二井揉了揉眉心:“你要多少,开个价!”
温云起转身:“还是那话,我不开价,反正你们不让我满意,我就不走了。若是谁再敢对我冷嘲热讽,咱们就公堂上见!”
他直接进了林大力的屋子,才发现原先他铺的床已经被换掉,屋子空空,除了一张空的破床之外,什么都没有。
温云起敲了敲墙壁,沉声道:“一刻钟之内,将床给我恢复好,否则,别怪我进城报官。”
白桃:“……”
谭二井:“……”这是要捏着这个把柄一辈子在白家作威作福?
第12章
白家人和谭二井没有想到应对之策,暂时只能听从林大力的吩咐。……
白家人和谭二井没有想到应对之策,暂时只能听从林大力的吩咐。
白桃不愿意去帮他铺床,但除了她之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父亲自己的床都是姐妹几人帮他铺,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伺候过谁,谭二井虽然会铺,但他没有要动弹的意思。至于白幺妹……那更不合适,她还是个未婚姑娘呢。
最后,还是白桃去了。
那两床九成新的被子已经被白满平把抱回了房,这会儿他灰溜溜又抱了出来,还瞪了女儿一眼。
“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白桃自知理亏,这也不是和父亲争辩的时候,低着头进去铺床。
温云起站在门口看着,眼看着床快铺好了,他敲了敲门板:“这屋子连个桌子都没,还有,记得给我挂个帐幔。”
白桃忍无可忍,猛然抬头吼道:“你以前都没有用过帐幔,不也过来了?”
“我现在过不去,非得要帐幔不可,你就说挂不挂吧。”温云起语气不紧不慢。
白桃气冲冲出门,她买了一床新的帐幔刚挂上,这东西在村里是个新鲜物件,一般人家都舍不得置办。这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其他的,只能把她床上的那个摘下来。
“没福气硬享福,我看你是要睡在这床上找死!”
温云起呵呵:“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放心吧!”
白桃噎住。
“做饭!”温云起扬声道:“晚上我要喝鸡汤,以前炖一只鸡,都是你们家人分着喝,到我这儿就只剩下了鸡头和鸡骨头,今天我要一人啃一只。”
白幺妹一直都在劝自己忍耐,她是真正见识过林大力有多温和,如今他变了个人似的,她真的很不习惯。
“家里没有鸡了。”
温云起关上房门准备睡会儿:“那是你们该操心的事。”
*
一家人都觉得不能这么纵容林大力。
谭二井眼中已经浮起了杀意,只是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不能胡乱动手。最好是杀人之后还能将他们摘出来。
“去把小月叫回来。”
林大力如今看谁都不顺眼,兴许对小月的态度会不一样。
小月住在白兰儿婆家,她和白兰儿的小姑子年纪相仿,两人经常在一起玩耍,感情不错,她有些乐不思蜀,每次去了镇上都不提回家的事。
听说已经死了的亲娘回来了,小月并没有放在心上,她都和小姐妹约好了一起去山上找染指甲的果实。
那地方有点远,来回得大半天,她们第一天被耽误了行程,没去成,第二天才去的。
指甲还没染上,村里就有人上门,说是帮她爷爷带话,让她赶紧回去一趟,最好是当天就回。
小月没回,把指甲染了,第二天才带上姑姑买的新衣裳往回走。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白桃当年是招赘婿上门,所以生下来的女儿姓白,白月对家里其他人的称呼,也俨然将自己当成了白家的孙辈。
所以,白桃那些妹妹都是她的姑姑。
小月回到家中,立刻察觉到了气氛的紧绷,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鸡汤的香味,她心中一喜,立刻奔进厨房,看到是小姑姑在做饭,笑道:“小姑,这是特意为我接风吗?”
白幺妹心里烦躁不已,闻言冷笑:“你想多了,这是你爹要喝的,还不许我们家里其他人喝。昨天一只鸡,今天又要吃鸡,我看啊,他早晚被噎死。”
小月不高兴了:“不要这么说我爹。”
白幺妹呵呵:“你爹要走了,说是要带着你一起走呢,你跟不跟啊?”
小月惊讶:“为何要走?”她忽然想起听三姑说过,父亲这段时间跟白家吵得厉害。
“跟我娘有关吗?”
白幺妹很不喜欢大姐,原先她对大姐白桃无感,提起大姐,唯一的感觉就是姐夫不错。但是,白桃诈死与人私奔,虽然扯了个失忆的遮羞布,但村里人都知道真相为何。
家中姐妹做出这种事,对她的婚事有些影响,原本方有财家里都接纳了她,准备找个吉日上门提亲,就因为大姐名声越来越差,方家那边现在都不接话茬了。
她心里很烦,与人私奔的是大姐,又不是她。外人凭什么把大姐做的事情算在她头上?
她心里很气愤,但又很无奈,那些人就是不讲道理……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希望方有财能做到承诺的那样娶她为妻,以后一辈子对她好。
“是呢,哪怕你爹再老实,也容忍不了你娘女人私奔以后又生孩子呀。”
关于这些事,白兰儿都听说了,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侄女说,找不到恰当的机会提及,以至于到现在小月还不知道母亲这些年又生了两个女儿。
“什么?”
白桃多年不见大女儿,刚才她在茅房,听到外头动静,慌慌张张赶出门,看到已经快和自己一样高,已经初见少女窈窕的姑娘,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小月,我的女儿,我好想你啊。”
白月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揽入怀中。她从小没有娘,不习惯与人过于亲近,不自在地伸手把人推开。想到小姑说的话,她张口就质问:“你又生孩子了?”
对于这事,白桃没打算隐瞒闺女,哭着点点头:“你有两个妹妹,一个九岁一个七岁,她们很懂事,很乖巧……”
白月很小就没了娘,白满平从来不在孙女面前抹黑女儿……他心底里还想着,一辈子那么长,母女俩终有相见的一日。
林大力真的以为妻子死了,这人无论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死了后旁人念及的都是她的好。虽然夫妻感情不睦,但林大力觉得那是大人之间的事,在女儿面前,从来不说白桃的不好,偶尔提及,也多是夸赞。
因此,白月对于亲娘的回归不怎么在意,但心里还是很期待,结果一见面就得知亲娘这些年生了两个女儿。
那她算什么?
“我听说你是和人私奔?”
白桃哑然:“不是私奔,是娘忘了你……”
“如果不是私奔,为何所有人都这么说?”白月已经十一岁了,该懂的都懂,父亲沉默寡言,确实不讨女人喜欢,而镇上她那些小姐妹已经有了心上人,其中有一个就扬言非君不嫁,如果家里不许亲,她就要私奔!
“你是不是还没有和我爹成亲的时候就已经与姓谭的在一起了?”
白桃:“……”
她做梦也想不到,第一个问出这话的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是这样的。”不管谁来问,白桃都是这话。
白月眼眶渐渐沁出泪水:“你根本就不疼我,如果疼爱我,当年就不会抛下我离开。你知不知道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村里那些混混都说我有娘生没娘养……其他的孩子可以抢东西可以骂人,可以偷偷摘别人家的果子。我就不行,我要是敢做,那就会被人骂是没娘养的野孩子……原先我还以为自己命苦,合着这苦是你硬塞给我的!既然你都抛下我走了,还说什么疼我?当我是傻子吗?”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越来越大,后来完全是扯着嗓子嘶吼出声。
白桃也哭:“娘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