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温云起故意这么说,也是为了让众人怀疑白桃。回头她再说失忆,却又和谭二井在一起多年,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也要看众人信不信她的胡扯。
这分明就是私奔嘛!
温云起不管白家人的神情,挑着担子去了镇上,他确实去看了大夫,不光是因为脸上的伤,还让人配了一些补身的药。
林大力过去那些年太辛苦,又没吃好,饱一顿饥一顿,胃上肯定有毛病,身子亏损严重,必须得好生调理一番。
看了病抓了药,脸上也包扎过,温云起这才挑着担子去找林大春。
林家在镇上有个宅子,但是那房子不大,只有两间半屋子,厨房都是后来搭的。
原本林家有整个院子,林大力的祖父是个败家子,又喜欢喝酒又喜欢赌,那另外半个院子就是被他输出去的。
林祖父不是个当得起家的,林父又早早离世,还留下了一串孩子……最后苦的就是兄弟姐妹五人。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林大春不在家,在镇上收潲水。
夫妻俩会过日子,寡妇杨氏很勤快,带来的女儿早两年就出嫁了,如今家中养了两头母猪,这些年一直养猪,院子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不过,从当初杨氏逼着林大春将其余兄弟姐妹赶出门就看得出,她是个很厉害的人,不会轻易心软。
打开门看到温云起,杨氏有些意外,却还是侧身让路:“大力来了,快进来。你大哥大概还有小半个时辰才能回来,你先坐,我去做饭,今晚留在这儿吃。”
杨氏也就是当初嫁进来之前逼着林大春将其余兄弟撵走时不近人情,后来这些年,无论林大力何时上门,她都客客气气,与嫁出去的林二姐也相处得不错。
她一边忙着做饭,一边好奇问:“大力,你这脸上是受伤了吗?”
温云起颔首:“挑着担子不小心摔了一跤。”
“哎呦,那可得小心。虽然这是冬天,但冬天伤口不易长好,你最近少出门吹风,看大夫包得这么严实,难道伤口很大?”杨氏干活利索,说话的同时手上一直都没停,这会儿的功夫,火已经烧了起来。
不等温云起回答,她又扯着嗓子喊:“继方,继方,你五叔来了,快回来!”
林继方今年十二,是杨氏过门后为林大春生的儿子。
十二岁的小少年早已经开始干活,这会儿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锯子,他学过一段时间的木工,原本是打算学出师,但是四年前林大春有一次摔伤了腰,干不了活儿,林继方就搬回了家,离开时有跟师父告假,刚好木匠师父要赶一批家具,原本人手就不够。
那边不让回,家里又等着照顾,林继方无奈,只得强行回家。这一动作也惹恼了师父,等到家里忙完再去请罪,师父已经不愿意再教他,直接把他撵了出来。
“五叔。”
林继方比较健谈,人也聪明,若不是如此,也不可能跟着木匠学几年手艺。
“五叔近来可好?”
温云起笑眯眯的:“挺好。”
林继方见五叔比往日高兴不少,欲言又止。
温云起好奇问:“你有话要对我说?直说嘛!”
“主要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林继方有些迟疑,却还是压低声音,“我前天看见了白幺妹,跟镇上的林老爷在一起吃饭。”
林是大姓,镇上就有好几户人家姓林,除了混的最差的林大力一家,其他姓林的都过得不错。至少,没有像林家兄弟这样要么娶寡妇,要么背井离乡
,要么做上门女婿。
实话说,如今没几个人看得起林家兄弟,哪怕林大春生了个儿子,也没人愿意正眼看他。木匠师父不要林继方,主要和他的身世有关。当初收下林继方这个徒弟,木匠就想反悔……这是他喝醉了酒跟人说的,当时林继方就在旁边亲耳所听。
白幺妹是白家六妹,今年十六岁,是白家唯一还没有出嫁的女儿。不是白满平没为女儿张罗,而是相看了好几个,白幺妹都不愿意。
说白了,白幺妹就是嫌那些男人穷。原本她听到条件就不愿意见面,都是媒人和白满平压着见的,她一脸高傲,不拿正眼看人,虽然男方是求娶,但她一看就不像是能好好过日子的,人家也不会上赶着求一个祖宗回去,相看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哪个林老爷?”温云起好奇问。
如果是林大力听见这事,多半要着急,因为他是真的拿白家当自己家,拿那些妹妹当自己的亲妹妹,主要是这些年付出得太多,他已经不愿意抽身了。
上辈子林大力脸上摔伤,回家后又干活忙到半夜,几乎是倒头就睡,好像是到过年的时候,才回了林家一趟,从头到尾没听到过这事。
白幺妹最后嫁给了同村的吴家,嫁的是吴德的堂弟,此时温云起忽然想起来,她嫁人后不久就有了身孕,后来还早产了。
如今看来,不一定是早产,搞不好是她怀了这位林老爷的孩子,找了姓吴的喜当爹。
“开布庄的林老爷。”说起这一位,林继方面色一言难尽,“他家中一妻四妾,还说是所有妻妾不分大小,总共生了七八个孩子,家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此人在镇上名声很大,林大力也听说过。
温云起哑然:“那幺妹还和他纠缠?”
林继方强调:“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我不想和她打交道。”
两家是亲戚,逢年过节时要互相走动。白家从来就看不起林家,林继方哪怕是个半大孩子,也早就看清楚了白家人的嘴脸。
他心里很不服气,这一家子明明都是靠五叔养着,偏偏又看不起五叔,连带的对他们林家也很不客气,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放心,我不提你。”
叔侄二人说话间,林大春回来了,他推着个板车,板车上都是各种潲水。
这个年景,许多人家都不好过,还有人去拿潲水来吃,林大春自然收不到多少,与其说是收剩饭剩菜,不如说是洗碗水。
林继方看到父亲进门,立即过去帮忙。
“爹,今天不多啊。”
林大春摆摆手:“你五叔来了,有两家我就没去。”
不然,还得三刻钟才能回。
杨氏并没有不高兴,扬声喊:“没水了,先帮我挑水。”
温云起起身,准备帮林大力抬潲水,手还没碰到桶,就被林继方抢走了。
“五叔,这个很脏衣衫,你别碰!”
可林大力原本也没什么好衣衫,穿着的这一身又破又旧,还有好几个窟窿。
温云起是打算到镇上买成衣换掉,最好是棉衣,年轻人火气重,能够扛得住这份冷意,但老了遭罪。
“不怕。”温云起执意帮着把烧水搬进了后院。
后院中味道很不好,喂了大大小小十来头猪。杨氏母子俩一天就伺候这些猪了。
镇子周围的草已经被割完,还得去周边村里,但村子里的人也养猪,不欢迎外头的人去割草。
哪怕是割路旁的草,也弄得跟贼似的鬼鬼祟祟,偶尔还会和各个村里的妇人吵架。
干什么都不容易。
等到叔侄二人将潲水安顿好,林继方顺便还把猪喂了,再出现在院子里时,林大春已经挑好了水。
“大力,你这脸怎么了?”
林大春看着就是那种很憨厚老实的长相,他本性也是老实的,不然,不会老老实实伺候瘫痪在床的母亲十来年。
“摔了一下。”温云起来这一趟,就是想再看看这夫妻二人的秉性,吃过晚饭,他将担子留下,独自一人出门,去成衣铺子里选了两套棉衣,当即换上一套新的,旧的那个直接丢了。
等他往村里走时,天已经黑透,白家院子里安安静静,众人早已睡下。
温云起就不想让他们好好睡,当即跑去砰砰砰敲白满平的屋子。
天气冷,白满平就不想起来:“什么事?”
“爹,你最好还是起来一趟,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去了,丢的可是你的脸。”温云起一本正经。
白满平就不爱听这话,他什么都没做,不至于丢脸。
“有话直说。”
温云起呵呵:“幺妹在镇上跟那个卖布的林老爷一起吃饭,你管不管?”
白满平皱了皱眉,起身开窗:“你别胡说!”
白幺妹睡了,但是没睡着,听到姐夫回来,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听到这话,她再也躺不住:“林大力,我才没有。你听谁说的?”
“镇上都传开了,无论我走到哪儿,那些妇人都在说你不要脸。”
闻言,白幺妹脸色大变。
她是和林老爷一起吃饭,但是镇上应该没几个人认识她呀。
白满平怒极,清白人家的姑娘,但凡听说过林老爷的名声,都不会与之来往。他也顾不得暖和不暖和,气得跳出门,直接冲进女儿房中,对着白幺妹啪啪就是两巴掌。
“爹!我没有!真的没有……呜呜呜……你信外人不信我……”
此话一出,温云起不满:“什么外人?合着在你们心里,我在这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只是一个外人?”
他冷笑一声,“外人是吧?那这日子我不过了。”
说完这话,他踹了一脚门板,直把门板踹飞了去,转气冲冲直奔后院,顺手还扯了几根干草,奔到鸡圈就开始绑大大小小的鸡。
每绑好一只就丢到后院的地上,一转眼,就绑了好几只。
动静一大,隔壁的狗开始狂叫唤,到后来整个村子里的狗都在叫。
三更半夜,真的是鸡飞狗跳。
白满平看得眼皮直跳,大晚上又不想去摸那臭烘烘的鸡,吼道:“林大力,你敢!”
温运起就是敢,还故意绑好了往白满平身上扔去,扔的鸡毛满天飞。
白满平被呛得直咳嗽。
第4章
别看林大力在白家辛苦这么多年,院子里许多东西都是他置办的,大到……
别看林大力在白家辛苦这么多年,院子里许多东西都是他置办的,大到种地用的各种物件,小到锅碗瓢盆针头线脑,几乎都是他买回来的。但是,他如果真要搬家,其实没什么行李。
就两套破衣烂衫,夏天是它们,冬天也是它们,白天是避体的衣裳,晚上就是被子。至于林大力床上……当年成亲的时候有两床新被子,后来白桃一走,被子就被其他人瓜分了,都没有问过他,等他干活回来,被子已经被抱走。
这家里阴盛阳衰,他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去其他姑娘的屋子里找自己的被子,只能不了了之。
温云起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盘算过,那些买来的物件不值什么钱,搬着还特别费事。唯一值得拿走的,就是后院这二十几只鸡。
这是春天时他从镇上林大春家里带来的两窝,杨氏送给他的。两只母鸡各带着十多只小鸡,那时有三十多只,养到现在,小鸡都长得有两三斤左右……平时就吃点草,一点粮食都没有,能长这么大,已经算是长得快。
大晚上的鸡都要睡了,温云起动作麻利,将所有的鸡一网打尽,全部绑了扔到空地上,又去找了两只麻袋,这会儿也顾不上鸡会不会死,随便剪了几个口子,把那些鸡往里一塞。
他干这些事的时候,白满平带着女儿几次试图阻止。
“林大力,你是疯了吗?把这些鸡给我放下!那鸡吓着了,不会再下蛋。”
白幺妹满脸嘲讽:“我看他是在外头闯了祸,必须要拿这些鸡卖了填坑,不然,我就是随口一句,他用得着这么生气?”
白满平不想碰这脏兮兮的鸡,白幺妹也差不多,两人愣是眼睁睁看着温云起将两大袋鸡拖着出门。
“林大力,你今天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了!”
温云起听到这话,心下呵呵。也就是林大力从小在家里没有得到好的待遇,稍微大点儿就开始独自求生,对林家没有归属感,而他为白家付出了这么多,合该是白家人。在他心里,白家才是他真正的家,是他要过一辈子的地方。
所以,他眼中的白家人是自家人,差不多的小恩小怨,他都不愿意计较。
换做上辈子的林大力,听到这话,可能会迟疑。但他都死过一次了,对白家只有怨恨,再不想和他们做一家人!
温云起走得头也不回。
白满平傻眼了,反应过来后,他跳着脚破口大骂。
“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老子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你去,以后别再回来了。”
小河村离镇上不远,走路需要一刻钟,村里的人走夜路,都是用一种油柴,想要直接点燃照路,从山上把柴砍回来后,先要泡在水里几个月,然后捞出来干上。手臂那么长的一截,能烧两刻钟左右。
温云起出门时顺便捞了两根比房子还高的带上,足有手腕那么粗,等这两根烧完,从镇上走个来回都够了。
拖着柴火出门,温云起又想起村里其他家的油柴根本就没有这么直这么长,白家的这一捆,全是林大力一个人准备的。
不行,还得回来,要不然太亏了。
大晚上的,温云起把那些鸡拖到了镇上的酒楼。
普通人家买鸡,都不喜欢太小,感觉鸡越老越养人。但是镇上的酒楼不同,他们就喜欢这种小点的……炖汤那些,可都是按只卖,最好还嫩一点,很快就炖熟了,不会太费柴火。
二十六只鸡,温云起留了两只老母鸡,其他的全部卖掉,得了八钱银子。
温云起抓着剩下的两只老母鸡去了林大春的院子。
于林大春而言,这人才刚走不久就回来了,他有些惊讶,又看弟弟抓着两只鸡:“大力,你这是做什么?”
温云起直言:“吵架了,白幺妹说我是个外人,我不想让他们占便宜,就把那一堆鸡抓了卖掉。这两只老母鸡是你们给的,我给还回来。”
小鸡崽子不一定能养活,有时候一窝十几只,一只都活不了。必须照看的人万分耐心,才有可能将其养大。
因此,小鸡崽子就不还了。
杨氏披着衣裳出来,看见两只老母鸡,叹了口气:“送给你就是你的,你要卖就一起卖掉呀,谁要你还了?”
“我是觉得老母鸡卖掉了可惜,这只前两天还在下蛋呢。”温云起将两只鸡递给林大春,“今晚我在这儿住,明早上再回。”
大晚上的,他想睡会儿,不想再跟人吵架。
林继方立即出声:“五叔跟我睡吧,这么冷的天,我们俩一起睡,会比较暖和。”
也省得铺床了。
杨氏将那两只鸡抓回后院,对于儿子的提议没什么反应。她白天真的很累,也不想再铺床。
*
温云起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沾床就睡。
大概是太累,温云起早上没能起来,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他都懒得管,后来还是林继方来叫他,说是白兰儿来了。
白兰儿是家中老三,也是白家对林大力唯一抱有善意的人。
温云起出门,他昨天才买的新棉衣,晚上穿着抓鸡有味儿了,干脆就换上了另一套新的。
白兰儿站在院子里,看见温云起出现,她面色复杂:“大力哥。”
温云起打了一盆水,林继方飞快过来添了一瓢热水,又递了一张帕子。他顺手接过洗脸:“有事吗?”
白兰儿叹口气:“幺妹一大早就来找我,说是昨天你们吵架了。你把家里的鸡都……”
温云起打断她:“鸡是我抱回去的,也是我每天割草去喂,如今长大了我想卖,谁敢拦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兰儿满目担忧,“我爹安逸了半辈子,他脾气不太好,你别生他的气。”
“不可能。”温云起直言,“我是越想越亏,以后休想再让我帮白家人做事。”
白兰儿哑然:“我没有让你帮白家做事,同一屋檐下住这么多年,我不希望大家变成仇人。”
“一直都是我在吃亏。”温云起语气加重,“不变成仇人,我就得继续吃亏。”
白兰儿沉默下来:“大力哥,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希望你好。以后你实在不愿意回去,就不回了吧。”
她面色黯然,转身离开。
温云起没有挽留。当初白桃出事时,白婷儿十六岁,还没议亲,白兰儿十四岁,其他姑娘更小。
当时白满平为了留住林大力这个长工,有意将二女白婷儿嫁给他,只是白婷儿不愿意,那时,又有镇上的人跟三女白兰儿提亲。
其实白兰儿不想嫁到镇上,她喜欢的是林大力。
只不过林大力过不去心里的坎,不管是白婷儿也好,白兰儿也罢,他都没想过要娶……主要是白桃脾气不好,当初嫁给他并不是心甘情愿,时不时就冷言冷语讥讽于他,一天到晚没几句好话。
弄得林大力对女人都有阴影了,他完全不想再娶,只是想有一个家,想养大女儿。反正在哪儿都是住,他住惯了白家,加上白满平极力挽留,那段时间对他特别好,他就留了下来。
白满平并非不知道三女儿的心思,那时如果不是镇上的人对白兰儿提亲,他说不定也会撮合三女儿和大女婿。
但将女儿嫁到镇上对他的诱惑太大了,哪怕是白兰儿跪在地上求不嫁,白满平也没松口。
林大力这些年一直避着白兰儿……不知道白兰儿是不是没对他死心,反正,白兰儿那么多的姐妹,下一代的外甥和外甥女都不少,她独独愿意照顾白月,时不时就把人接到婆家小住。
*
温云起都起来了,也没有再回去睡,带着林继方一起上街,买了十几个包子……林大力特别能干,很能吃,已经好多年没有吃饱过。温云起一连吃了六个大包子,这才有了点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