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她到医院的第一天,就见到了主治医生樊胜男,知道是她救了她哥的命,从那时起便一直对樊胜男感恩戴德。樊胜男见她一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便好心教她在哪儿打热水,在哪儿打饭......下班的时候也不嫌麻烦载她回招待所,上班的时候再到招待所将她接到医院来。
因此短短几天时间,陆秋雅和樊胜男的关系便变得极好,陆秋雅格外感激和崇拜这个救了她哥的医生姐姐,很快对樊胜男的称呼也从“樊医生”变成了“胜男姐”。
在樊胜男眼中,同为陆战家人的陆秋雅和韶惊鹊截然不同。
韶惊鹊在的时候,樊胜男对陆战近乎避而远之,除了必要的查房之外她几乎不会出现在陆战的病房里,更不会主动接近韶惊鹊,也从不与韶惊鹊聊任何关于陆战的事,一直以来都是韶惊鹊主动来向她询问一些关于陆战病情的情况。
而陆秋雅来了之后,樊胜男到陆战病房的频率明显增加,也会主动参与到陆战的康复进程之中,更会光明正大地帮助陆秋雅解决生活上遇到的一些麻烦,不论是听陆秋雅聊起陆战小时候的生活,还是她也讲一些和陆战有关的军旅生活,这些事都不会让她觉得别扭。
因此,她竟然渐渐理解到了韶惊鹊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她的内心并没有她嘴上说的那么坦荡。
她对陆战仍有情愫,才会下意识想要回避陆战的伴侣,才不能坦然地和韶惊鹊谈起陆战,可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人,反而恰恰说明了她是一个有道德的人,才会在面对韶惊鹊时内心不安,才会想要逃避。
而在得知陆战和韶惊鹊没来得及打结婚报告,陆战又意外忘记了韶惊鹊,韶惊鹊也心灰意冷地离开之际,一向自认为道德感高的樊胜男在这个时候竟然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丝趁虚而入的念头。
所以,在手术台前,除了挽救陆战生命的原因,有一刻她竟然觉得陆战如果能彻底忘记过去,也没什么不好。
在陆战手术后漫长的康复时间里,她可以每天都陪着他,照顾他,和他聊过去军营里的趣事,她相信以前两人能成为朋友,现在当然也能。
甚至只要她比当初勇敢一点,她相信他们也会成为一对很好的伴侣。
刚锁好门正要转身,樊胜男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挽住。
她扭过头,就看见陆秋雅笑眯眯地主动挽着她的手臂,眼里满是崇拜和喜欢:
“胜男姐,外面凉飕飕的,咱们挽着走吧!”
樊胜男嘴角微微上扬:
“好啊。”
更何况,陆战的妹妹好像也挺喜欢她。
......
天刚蒙蒙亮。
老刘媳妇看着顶着一头雪从门外钻进来的老刘,嗔怪道:
“又去摘什么花?你不是说买花那小姑娘都回老家了吗?还有人花这冤枉钱跟你买花啊?”
老刘头拍了拍毡帽上的落雪,咧着嘴笑了笑:
“小韶都走了一周了,上次送去的腊梅应该都掉得差不多了,我再摘两支给她家属换换。”
老刘媳妇撇撇嘴:
“你倒是怪好心,咋不见你对其他病人家属也这么上心呢?”
老刘头大手使劲往他媳妇屁股上一拍,“啪”一声脆响:
“死老婆子一天到晚说话酸了吧唧不中听,你也不想想,人家小韶在的时候给咱家伙食改善了多少?吃肥肉的时候咋不听你逼逼叨呢!”
这个小韶不只人美,心更善。
那天他借小韶打完电话后,回去一看玻璃台面下居然压着三块钱。
说好的花钱就两块,小韶多留下的这一块钱肯定是为了感谢他借电话给她使,可这电话是公家的啊,他也就是做个顺水人情,没想到小韶却还给他留了钱。
每次想起这些事,老刘头的心里都暖呼呼的,他也不是差事儿的人,投桃报李的故事从小就听过,多照顾点小韶家属咋不应该了!
到了医院,老刘头拿着他从后院摘下的两支开得最好的腊梅,高高兴兴给陆战病房送去。
推门一看,陆战这会儿不在病房,应该是去做检查了。
老刘头轻车熟路地把原来的花扔了,插上新花,又换上干净的水摆回床头柜上,自我欣赏了一会儿——
别说,小韶想出的这个主意就是好。
这病房里一插上鲜花,房间里那股子生冷的消毒水味道一下就被冲淡许多,只闻到空气里飘散着腊梅花的阵阵幽香。
他这会儿还要赶着回去接班,也等不及陆战回来唠两句了,带上门就快步下了楼。
殊不知,这一幕刚好被走廊那头推着陆战回来的陆秋雅看在眼里。
第290章
不要动它
“那人谁啊?怎么从咱们病房里出来?”
陆秋雅满脸狐疑,那人没穿白大褂,一看就不是医生,他怎么能随便进出没人的病房呢?
“不会是小偷吧?!”
这回她从老家坐火车来豫省,一路上碰见了好几次抓小偷,她才知道当小偷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年轻人,小孩儿,老头儿……甚至还遇见一个大肚婆,差点儿没惊掉她的下巴。
陆战看了一眼那个背影,语气平淡地说道:
“别胡说,这儿是军区医院,哪个小偷会到这儿来偷东西。”
陆秋雅想想也是,医院里住的都是病人,都是受苦的可怜人,偷这些人的钱财死了也不怕下油锅!
兴许是走错病房了吧?
她一边推着陆战往病房走,一边笑嘻嘻地和他说话:
“哥,你瞧我今天穿的这件大衣漂不漂亮?”
“胜男姐可真好,我昨天跟她提了一句这儿比咱们老家冷多了,她今天早上来接我的时候就给我带了一件大衣来,说是她原来的旧衣服,让我先将就穿着。”
“她还说周末有时间再带我去市里买新衣服,还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呢!”
这两天,陆秋雅一提起樊胜男就滔滔不绝。
陆战闻言皱起眉头:
“我给你说过了,樊医生工作繁忙,你没事不要总去麻烦别人。”
陆秋雅撅起嘴,不以为然:
“是胜男姐主动给我带的衣服,又不是我开口要的……”
“陆秋雅!”
陆战冷声叫了她的全名。
心知她哥脾气的陆秋雅连忙改口道:
“好好好,不要麻烦胜男姐,我知道了!”
陆战沉默了几秒,开口说道:
“我包里有五十块钱,你拿上明天就回学校去,下学期就高三了,之前有消息说明年可能恢复高考,你放假这段时间就在学校里复习,其他地方哪儿也别去。”
陆秋雅一听就急了,以为她哥生气了要赶她走,连忙说道:
“哥,你别生气,我错了,我再也不麻烦胜男姐了,我这就把大衣还给她,周末也不去逛街了,你别赶我走,我走了没人照顾你!”
陆战恍惚间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他记得韶惊鹊好像也说过要留在这儿照顾他,当时他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需要她的照顾,让她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想起那天晚上韶惊鹊夺门而出时从脸颊上滑落的泪水,陆战忽然陷入沉默。
陆秋雅小心翼翼地偷看她哥的脸色,见陆战不说话,连忙轻手轻脚地推他进了病房,生怕动静大了惊动她哥又提起要她走的话茬。
谁知刚进病房,一阵清幽香气便扑面而来。
陆秋雅惊喜地说道:
“呀,哪儿来的腊梅花,好香啊!”
陆战心头一震,猛地抬起头,却只看到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多了两支盛开的腊梅花,鹅黄色的花瓣为冰冷单调的病房增添了一丝温暖的色彩。
他心里掠过一丝苦笑,刚才鼻间闻到花香的一瞬间,他脑子里居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是不是韶惊鹊回来了?
陆战的眼眸再次黯淡下来,耳边只听到陆秋雅自言自语的说话声:
“哥,这花应该是刚才那人送来的吧,他为啥给你送花啊?你认识他吗?”
“不会是要求你帮忙办什么事吧?那也真够抠的,哪怕买点水果也像样一点啊,折两支不要钱的花算怎么回事?”
“.…..”
陆战说不出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看到这两支腊梅花,他便猜到刚才那个背影应该是给他送过一次花的门岗老刘。
当初也正是因为老刘的出现,他才在韶惊鹊离开的那天第一次知道,为了尽可能给他营造一个温馨舒适的康复环境,韶惊鹊私底下用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细枝末节的努力。
现在回想起韶惊鹊照顾他时的点点滴滴,陆战不禁怀疑起他当初的判断是否太过武断,对她的态度是不是太糟糕了一些。
可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最后却被叫祁盛之的人一个电话就叫走了......
直到现在,陆战都还记得那一刻心痛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心被人挖走了一样,不止是痛,是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尤其让人难受。
“胜男姐,你来了!”
陆秋雅欢快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陆战陷入回忆的思绪,抬眼便看见面带微笑的樊胜男走了进来。
他收回心神,礼貌地冲樊胜男点了点头:
“樊医生。”
樊胜男眼底掠过一丝浅浅的失望。
她一度以为和陆战聊起蒙山战场的往事之后,她和陆战的关系会亲近不少。
她以为陆战会像那时候一样叫她一声小林,或者叫她一声胜男。
可从陆战醒来到现在,他都一直礼貌地叫她樊医生,这让樊胜男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樊胜男将手里的检查报告递到陆战手中,笑着说道:
“报告显示你身体的各个指标数据都恢复得不错,配合上康复科的康复训练,应该要不了一个月就能恢复自由行动,只是体能训练还得慢慢来。”
这次受伤住院耽误了不少时间,得知终于出院有望,陆战脸上也有了笑容:
“谢谢樊医生。”
樊胜男笑了笑,目光落到他床头边的腊梅花上,瞳孔猛地一缩,眼底掠过一丝惊诧——
她记得韶惊鹊在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给陆战的床头换一束鲜花,哪怕是韶惊鹊走的那天,陆战的床头也出现了几支新鲜的腊梅。
这些天她来的时候都有留意,原来那几支腊梅花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她静静地等着那些花都掉落完,便可以自然而然地“顺手”帮忙把花丢掉,那时候陆战的病房里就再没有任何一丝韶惊鹊遗留下的气息。
可是……今天病房里怎么会又出现了新鲜的腊梅花?!
“秋雅,这花......是你摘的吗?”
樊胜男没忍住开口问道。
陆秋雅见樊胜男皱起眉头,以为这花放在病房里不好,连忙上手准备抱起花瓶:
“不是我摘的,不知道是谁趁病房里没人放进来的,胜男姐,我这就给它扔出去!”
她话音刚落,只听见一个声音斩钉截铁道:
“不要动它!”
第291章
处处在意她
陆秋雅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了伸向花瓶的手:
“哥......”
樊胜男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她也没想到陆战会突然出声喝止。
片刻之后,在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中,陆战再次开口:
“我认识送花的人,就让它放在那儿,不要动它。”
这次虽然多说了几个字,可陆战的声音却格外低沉,语气沉闷中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坚持。
“哦,知道了。”
陆秋雅悻悻收回手,她哥平时虽然不苟言笑,和她说话也是一板一眼,像个老父亲一般,但很少像刚才那么凶地吼她,一时间心里有些委屈。
樊胜男看着面容冷峻的陆战,心里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温声对陆秋雅说道:
“秋雅,你跟我去一趟药房,把给你哥开的药拿回来。”
陆秋雅悄悄瞟了一眼陆战,见他冷着脸显然还是不想和她说话的样子,瘪了瘪嘴点头道:
“好的,胜男姐。”
刚走出病房,陆秋雅鼻头一红,小嘴就撅了起来,闷声抱怨道:
“刚才问我哥送花那人是谁,他也不说他认识,早说认识我就不扔了,无缘无故冲我发什么火......”
樊胜男本就是为了化解尴尬,才找个理由把陆秋雅叫出来,听她这么说心头一动:
“你看见送花的人了?男的......女的?”
陆秋雅一脸郁闷地点了点头:
“看见了,一个老大爷。”
听说送花的是男的,樊胜男心头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她看见腊梅花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紧张是不是韶惊鹊又回来了。
安下心后,她拍了拍陆秋雅的肩头安慰道:
“秋雅,你别往心里去,你哥受了这么重的伤,行动不便躺了这么长时间,心情不好很正常,这时候你多体谅体谅。”
陆秋雅一想,胜男姐说的也有道理。
她哥身受重伤躺在病床上,遭了老多罪,刚才不过是说话语气凶了一点,现在可不是该她使小性子的时候。
“嗯,我知道了,胜男姐。”
樊胜男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
“早上忘了给你,专门从家里给你带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看见红白包装纸上印着的“巧克力”三个艺术字,陆秋雅顿时睁大了眼睛,两眼都在放光,刚才受的那点委屈一下全被抛在脑后——
这可是巧克力啊!
谁会不爱吃巧克力?!
她哥虽然每个月都给她寄足够的生活费回来,可从没给她寄过这些新奇的零嘴,她每次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班里有一个家庭条件好的同学吃香的喝辣的,自己也舍不得花钱到供销社去买。
有一次她答应帮那个同学做大扫除,那个同学为了表示感谢就拿出这个包装的巧克力,掰了一个小小的角给她。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吃到巧克力,哪怕只是小小的一角,那前所未有的浓郁香甜味道便深深地刻进了她的脑海里,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而现在,胜男姐居然给了她一整块巧克力,陆秋雅只觉得自己开心得都快要冒泡了!
“谢谢胜男姐!我最喜欢吃巧克力了!”
看着高兴得转圈的陆秋雅,樊胜男嘴角也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要是她也能得到她最喜欢的东西,就好了。
“我认识送花的人。”
陆战的这句话犹在耳边。
不知道为什么,樊胜男却觉得他说的一定不是秋雅看见的那个男人,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樊胜男忽然有些后悔,她后悔那天在手术室里自己最后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