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那里站着一个女子。衣衫虽污却整齐。
头发有些凌乱,却也是用手指拢齐梳过的。
左颊处却有道一指长的伤疤,将整张脸的清秀感破坏殆尽。
她静静地站在那处,望着墙壁上高开的气孔。
那里有渗进来的阳光。
女子像是感觉到了凌曦的目光,缓缓侧头。
四目相对。
眼神清澈,没有一丝卑怯或讨好。
与其他奴隶截然不同。
“她,什么来历?”凌曦问。
管事一愣,没想到凌曦会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女子。
“哦,她啊……”管事顿了顿,“是位小官妾,商女出身……”
余下的他没多说。
之前有其他客人看上她,她不愿,便用尖锐的树枝划伤了脸。
真是晦气!
本在想,若是这段时日还出不了手,便送到花楼里做奴仆,换一夜香榻睡。
没想到能被贵人瞧上。
听到商女出身,凌曦的双眸便亮了起来。
正好,她未来的商业计划缺一个执行者!
凌曦饶有兴致地走近,仔细打量着女子。
那女子不躲不闪,任由凌曦打量。
“你叫什么名字?”凌曦问。
“我没有名字。”女子平静地回答。
“呵,”凌曦轻笑,“好一个没有名字。”
她转头对管事道:“就她吧!”
管事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哈腰,“贵人好眼光!”
凌曦看了澄心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地上前:“多少银子?”
“四十两。”
澄心皮笑肉不笑:“这女子看着细皮嫩肉的,身段也好,想来以前也极为受宠。”
管事一听,立马吹嘘:“可不是嘛!这可是小官的妾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商女出身还会拨算盘珠子呢!”
“可惜了这张脸。”澄心打断他,指着女子脸上的疤,语气惋惜。
管事脸色一僵,暗骂晦气。
“这样吧,二十两银子。”澄心伸出二根手指,语气不容置疑。
管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二十?!这位贵人,您说笑了!这、这……”
他心里盘算着,这女子买来就花了二十两!
本来能卖个五六十的,这贱人一划拉……
他本想赚一点就出手,谁知这么些天压根没人瞧上!
“不少了,”澄心淡淡道,“一个毁了容的女子,能值几个钱?便是送到花楼,也卖不出好价钱。”
这话说得刻薄,却也戳中了管事的痛点。
管事脸上堆起假笑,“贵人,您这也太……”
“怎么?嫌少?”澄心挑眉,转头面向凌曦,恭敬道,“这城西还有一家牙行,也新进了一些货……”
“想来,定能找到让贵人称心的。”
他故意把“还有”二字咬得极重。
管事心里咯噔一下,这单生意要是黄了,这女子就砸手里了!
他咬咬牙,“行!二十就二十!”
凌曦旁观,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澄心,还真是个砍价的好手。
晚照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取出一小块银锭交给了管事。
管事掂了掂:“行,这就去给贵人写契书。”
女子始终一言不发,眼神平静如水,仿佛被买卖的不是自己。
交易完成,凌曦带着女子离开。
管事看着他们的背影,长舒一口气,总算把这个赔钱货卖出去了!
出了牙行,凌曦并没有马上回府,只是带着这女子去了就近的客栈。
花了些银子让跑堂的送来干净衣物与热水,命那女子洗梳一番。
当那女子再次站在凌曦面前时,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素青色衣裳,乌发简单的挽了个髻。
一张略显苍白的脸,那道疤痕从左眼角到鼻翼处,虽不狰狞,却也破坏了整张脸的和谐。
即便如此,凌曦依旧能看出她原本的底子不错,五官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子韧劲。
这眼神,倒是和现代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只可惜生在吃人的古代。
“真没有名字?”
女子沉默片刻。
“林盼儿。”她的声音低哑,仿佛带着一丝沙砾,“入了罗府后便唤为罗衫。”
恩……都不是什么好名字。
“既如此,我便为你取一个。”凌曦沉吟片刻,“便叫你……惊蛰吧。”
惊蛰,春雷始鸣,万物复苏。
女子眼眸微微一亮,似有水光闪过。
她轻轻点头,“谢姑娘赐名。”
“惊蛰,我听闻你是商女出身?”凌曦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地问。
惊蛰垂眸,“是。”
“会打算盘?”凌曦挑眉,古代女子识字的都不多,更别说打算盘了。
惊蛰点点头,语气平静,“家父经商,家中做皮毛生意,偶尔与外邦通商。”
凌曦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倾,“哦?说说看。”
“奴婢在家中经常帮父亲算账,偶尔也看顾铺中生意。”
“这一来二往,便识了数认了字。”
“如何沦落到牙行?”凌曦摩挲着茶杯,眼神闪烁。
第72章
公子可是赢了?
房间里,针落可闻。
惊蛰垂眸,欲言又止。
“既然你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凌曦语气平淡。
惊蛰抬眸,未想凌曦会如此轻易放弃追问。
“往日种种,我可不追。”
“但从今始,若对我不忠……”
凌曦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
惊蛰跪了下来,朝凌曦叩了一个头。
“姑娘既买了奴婢,便是主子。”
“奴婢的过往没什么不能同姑娘说的,只是眼下还没有安顿好心境……”
“谢姑娘体恤,待奴婢将一切理清抛却,定将全数告知!”
凌曦看了她一眼。
真心假意,她还听得出来。
她摆手:“起来吧,出来半日,也该回府了。”
惊蛰起身,垂手侍立在一旁。
回到沈府。
凌曦刚跨入府门,便与席秋娘差些撞上。
席秋娘见是凌曦,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哟,是凌小娘呀。”
下一秒,她突然用帕子掩住嘴,眼角却藏不住得意。
“小娘可别误会,老夫人并没有解除我的禁足。”
“只是逐马日在即,我的胭脂水粉恰巧用完了。”
“你也知道,女子为悦己者容,这脸上颜色便得亲自挑才好。”
“我哀求了许久,老夫人才许了我半日出府采买。”
凌曦奇怪地瞅了席秋娘一眼。
这女人戏真多。
她一点也不关心席秋娘的禁足有没有被解除。
也不关心她出去是做什么。
正想继续往府里走。
便听席秋娘一声惊呼:“哪来的丑八怪?”
凌曦顺着席秋娘的目光看去,正是跟在自己身后的惊蛰。
惊蛰微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没听到席秋娘的羞辱。
凌曦心里冷笑一声。
这是又想作妖了?
“表小姐不是要出府采买,若是再不出门,商铺怕是要落闩了。”
席秋娘脸色微微一变。
她纠紧帕子,看了眼天色。
将心中的不满压了下去:“凌小娘说的是……逐马日见。”
说罢,便扬起下巴离去。
凌曦继续往前走,晚照与惊蛰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澄心慢悠悠地跟在最后。
一路上,惊蛰用余光打量着沈府。
江南景致,庭院开阔,一步一景。
她跟着父亲从商多年,也看过好些个宅院。
从未有一座如沈府般,处处透着巧思。
假山流水,亭台楼阁,花木扶疏,错落有致。
惊蛰心里暗暗吃惊,这沈府的雅致程度,远超她以往所见。
直到来到观山院。
此院主人似极爱竹。
风吹叶落,翠青悠然,别有一番清雅的韵味。
廊边,一位男子缓缓走来。
玄衣劲装,修长隽秀。
眉目清冷,像是浸着冰川风雪。
下一刻,男子发现了她们。
唇角微微勾起,拐了个弯朝她们走来。
“公子今日下衙这么早?”凌曦有些惊讶。
沈晏上前,伸手将她发上掉落的竹叶拂去。
“逐马日在即,今日去谢家马场与傅简堂跑了一圈。”
惊蛰低垂着头,瞳孔微震。
谢家马场?
傅简堂?
沈府?
这里难道是——
澄心若有所思地瞥了惊蛰一眼。
“公子可是赢了?”凌曦问。
沈晏笑而不语,从身后小厮手中取过一匣子递给她。
又是木头盒子。
凌曦没有推却,大大方方接了过来。
凡是沈晏亲手递给她的木头盒子,里面准是好东西。
果不其然,里面躺着的是一根发簪。
通体白玉,簪头雕了瑞兽,简单耐看。
“彩头,”沈晏轻声道,“你的了。”
凌曦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妾身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