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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晏承望绝望,他不知道此刻的柏溪也不遑多让。

    柏溪用力把背死死抵在椅背上,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堪堪稳住背脊没有弯下去。

    晏承望说谎,晏承望没有说谎,说谎,没说谎,说谎,没说谎……这个念头车轱辘一样在脑海里盘旋碾压,每碾过一次,柏溪都跟死了一遍一样,他连呼吸都在颤抖。

    贪污的消息没有流传到民间,只在贵族间流传,一夕之间,他的朋友全都变了嘴脸,他伤心失意,父亲拍拍他的肩膀:“溪儿,人生在世,若是事事在意别人的眼光,那便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你功课向来优秀,应当知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未来时机到了,爹会想办法让你堂堂正正重新站回去。”

    去往岭西的路上,父亲保养得宜的手拉着他:“溪儿,爹对不起你们,没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还连累你们跟着爹去岭西。”

    弥留之际,父亲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他:“爹就要去了,之后家中只剩下你和你娘,要学着成长起来。你自小聪慧,如果遇到麻烦,能自己解决就自己努努力,若非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要去过多叨扰镇远军。”

    他敬佩父亲,幼时总觉得父亲独断,但后来全家流放到岭西,他却是自豪的。

    他读圣贤书,知道镇远军对百姓的意义。

    父亲去世之时,他如天空塌陷。

    现在真相被暴力破开一角。

    他才发现三次叮嘱,述说的其实是父亲三次不同的心境。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第一次是未尘埃落定时笃信太子会帮他们;第二次是对去岭西的认命;第三次是害怕自己离去后,不知轻重的孩子向镇远军挟恩图报,被查出真相反倒害了孩子。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啊……

    柏溪眼睛不自觉泛上一抹红,因为太过用力克制表情,他精致的五官甚至显露出几分狰狞,抱着最后一丝挣扎,他看向晏承望:“我带人抄了太子府,并未发现过我爹的向你提供财物的证据。”

    晏承望竟被这样的表情吓得猛一哆嗦,狼狈得像条狗一样,爬到柏溪腿边哭泣:“饶命!柏大人饶命!”

    这样的求饶,让柏溪连骗自己的办法都没有了。

    “证据呢?”柏溪那双猩红眼睛怔怔看着晏承望,像是入了魔。

    晏承望涕泗横流,对柏溪的话充耳不闻:“饶命……”

    柏溪猛地站起,用力将人踹开,手指颤巍巍指定晏承望:“你也想用这个东西当筹码求我饶你一命?!”

    晏承望浑身都在颤抖,还在哑声饶命,把姿态摆得极底,重新爬回柏溪腿边。

    柏溪大笑起来,赤目红瞳,一把拧住晏承望衣领迫使他抬头:“所以他给镇远军的物资,本来是给你的?”

    晏承望再次狠狠一颤,侧过头不敢看柏溪疯狂的眼睛。

    柏溪懂了,大力拽着晏承望往外走:“你若指望把这个笑话当做筹码,那便大错特错!”

    “我带你去面圣,你向他告发我!”

    “你尽管实话实说!”

    “我柏溪不屑你们这些蝇营狗苟,我哪怕粉身碎骨,也是干干净净的死!我不在乎名声,你若要抱着威胁我的念头,那不如给我陪葬!”

    “晏承望,你何必祈求得像条狗,你不如晏承书半分,你连呼吸都是对他的侮辱!你们整个皇室!统统该死!”

    信念一朝坍塌,柏溪才发现自己连个人都不像,佝偻着灵魂,是个可笑的疯子而已。

    晏承书天塌下来都不会弯折下去的肩膀在脑海浮现,直到此刻,柏溪才绝望地发现一个简单的动作有多么的难。

    他不过是受到了欺骗,晏承书却连得到二字都未有过。

    他的背脊,怎么会那么直啊……

    晏承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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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拉着晏承望的动作总共只走到第一扇牢门。

    柏溪满身煞气往外走,狱卒不敢阻拦,晏承望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怎样一个疯子,突然爆发力气,猛地抱住牢门不撒手。

    柏溪扯了一下,没扯动,猩红双眸在四下打量,看得所有和他对视的人都忍不住后退半步。

    最后他盯准狱卒腰间的佩刀,伸手,声音喑哑:“给我。”

    柏溪那一秒或许是真的疯了,夺过狱卒颤颤巍巍递过来的刀,利落转身劈砍在晏承望先前手臂牢牢抱住的地方。

    一下砍了个空。

    这一下他花了十成的力气,毫不留手,只不过砍在了石柱牢门上,刀刃断裂,半截刀片顺势飞出去,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晏承望早就再柏溪夺刀的时候就瘫软在了地上,刀砍在牢门上带来的金石撞击声音巨大,那斜飞的刀片擦着柏溪的脸过去,带出一道殷红的血痕,柏溪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所有人都感觉到背脊一股凉意。

    像是一个索命的艳鬼,那双眼睛仿佛已经入魔,晏承望对视上柏溪的眼睛时,突然毫无姿态地尖叫:“我告诉你!都告诉你!求你!”

    第一层的狱卒作鸟兽散。

    柏溪还攥着断了大半截的刀,反震的力度让他这段时间只握笔杆子的手有些承受不住,竟然矜贵到流了血。

    听到晏承望的声音,他把刀扔到地上,带血的手重新拎起晏承望的领子,往回头走。

    晏承望鼻尖血腥气浓郁,吓得连连干呕,丑态百出。

    和当初被强行固定在马前,让匈奴人的鲜血浇了个满头满脸的晏承书完全不能比。

    柏溪意味不明冷哼一声,吓得晏承望连呼吸都哆嗦。

    把晏承望重新拖到原地,柏溪再次靠坐在椅子上,受虐一般挺直背脊,继续之前的问题:“证据。”

    *

    柏溪在关押宴国皇室的天牢里大闹一通,当即就有人把消息递到了赵景巍手里。

    “不必理会。”赵景巍案头一堆奏折等着处理,闻言随口回道,手上朱笔连停顿都无。

    待日头偏斜,周喜那张讨喜的笑脸飘过来:“陛下,该用膳了。”

    到这个时间了吗?赵景巍有些皱眉,他本打算处理完一部分奏折去找晏承书的,没想到耽搁到了用膳的时间:“他吃了吗?”

    这主仆俩越发默契,现在没有前言后语周喜也知道赵景巍在说谁,连忙回话:“晏公子那边还未传膳,要不要奴才现在下去吩咐着……”

    “你找个腿脚快的,去跟红书说朕待会儿过去吃。”赵景巍顿了下:“今天朕的膳食是什么,有没有他忌口的?”

    周喜:“近日日头大,奴才特地吩咐做得清爽些,晏公子应当是能用的。”

    “那就快去!”赵景巍把奏折一合,迫不及待起身出门,衣角划出急切弧度。

    他不知道他的脚程有多快,周喜小徒弟跑得气喘吁吁,才堪堪跑到他前头半步。

    红书刚知道消息,还没来得及跟晏承书说,赵景巍便到了。他甚至比红书先看到坐在廊下的人。

    恰好一阵微风起,带起一缕青丝,恍若将要乘风而去。

    晏承书一下午赢了88分,系统底裤都输没了,委屈巴巴掉眼泪,晏承书一边安慰,一边扒拉起飞的头发。他人一动,大把青丝顺着瘦削的肩头滑落,垂在背后,显得人更加消瘦。

    宽大的白色袖袍也在动作中顺着手腕滑到手肘,露出一截细瘦到看起来能轻易折断的洁白皓腕。

    赵景巍拧着眉头靠近,霸道地上前挡住了那阵风:“你身子不好,不要吹着风。”

    晏承书:“……”这不是盛夏吗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啊?不对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晏承书下意识起身,却被赵景巍按回椅子里:“不必多礼。”

    “……”晏承书看了会儿发神经的赵景巍,缓和道:“我坐累了。”

    赵景巍立马退开,俊脸表情看似不变,耳根却在偷偷发红。

    晏承书终于得以站起来,本想伸个懒腰,奈何滤镜不允许,就只能偷偷挺一下背。

    不是他吹,自从来了皇宫,他还从来没对谁多礼过。

    每次赵景巍来,都拿着小本本规规矩矩坐在书桌角落做学习笔记,后来为了方便他写字,偏殿里还特地加了张小桌子,委屈巴巴靠在大书桌边上,专供赵景巍使用。

    晏承书觉得要不是那身龙袍,光看座位的地位,说不清谁更像皇帝一点。

    也不知道梦里几个菜,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的。

    晏承书负手而立:“今天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赵景巍这段时间养出来的习惯,下意识点头,又赶忙摇头:“是想过来和你一起吃个饭。”

    晏承书惊了,看了一眼天色,太阳还有辣——么亮。就到晚饭时间了?

    他倒回去瞄系统时间,下午五点半:“竟然快到酉时了!”

    赵景巍像只乖巧的大狗,站在边上迎合点头:“可以用膳了。我让人传膳过来,夏季食物都清爽,你都能吃一些。”

    晏承书还没吃过皇帝规格的食物呢,有些期待:“那咱们去吧。”

    两人上桌,侍女们端着菜鱼贯而入,四个侍女,一人手里端了一个盘子。

    第一道菜,清炒莴笋。

    第二道,清炒莲子。

    第三道,清炒百合。

    第四道,翡翠白玉汤。

    如果硬要算上的话,最后又上了一碟子咸菜,是第五道。

    晏承书举着筷子,万万没想到皇帝吃的是减肥餐。

    待用饭后,晏承书还有一碗单独的燕窝,赵景巍什么都没有,三碗大米饭就着这桌子减肥餐,吃得喷香。

    他穷日子过得多,那时候镇远军穷,他带着镇远军去挖野菜,当皇帝之后发现国库也没啥东西,更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今天这一顿五菜一汤,还是蹭了晏承书的三道菜。

    他吃饭没什么讲究,在军营里经常边吃边聊,下意识就在晏承书面前侃大山:“多吃点百合,甜甜的,我以前挖的野菜全是苦的,好不容易副官挖了点百合换口味,半个营都跟着抢。”

    晏承书一下就笑了:“我以前也挖过百合,我没有工具,一点一点用手指抠,拿出来用棍子叉起来点火烤。”

    那时候他好小,偷偷点火,被老妈发现玩火,挨了顿胖揍,还有路人幸灾乐祸说玩儿火尿炕。

    提起这事的时候,晏承书心上一酸,一晃十年没见,不知道老妈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还是说现在已经投胎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要是他还和老妈在一起就好啦,他也不用来系统空间找热闹。

    缅怀的一幕落到赵景巍眼里,却有些迷惑。

    皇宫里没有百合。

    前朝妖妃不喜百合,喜芍药,命人铲了全部百合种芍药,整个皇宫至少有三十年没见过百合了,这件事连皇城根的叫花子都知道。

    但晏承书说自己挖百合。

    所以明面上一直被拘在皇宫的晏承书是出过宫的,并且他并没打算隐瞒。

    赵景巍意识到这件事,却没有觉得有问题。

    雄韬伟略如晏承书,后宫绝对养不出来。

    可是谁教出来这样的他?还让他露出那般表情。就像是在思念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那份本就萦绕在他身上的孤独越发浓郁,竟是一点红尘气息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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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和晏承书吃饭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赵景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在饭桌上说话的行为在贵族眼里看起来是非常不雅观的,但是晏承书未曾计较。

    甚至会主动接话。

    赵景巍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晏承书对这个国家的了解程度非常惊人。

    巍国国土辽阔,东南西北风土人情各有不同,晏承书像是曾经去过一般,聊起各地,如数家珍。

    大到景观,小到当地小吃,就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实则在脑子里找系统要了大宴百科全书的晏承书不仅知道当地有啥好吃的,他连当地是什么地质条件都知道,嘻嘻。

    有点小虚荣心作祟,晏承书就喜欢看赵景巍吃惊的表情,这可是一个皇帝诶,颤抖吧,地球人。

    “岐远多雨,温度湿热,林瘴可怖,树木遮天蔽日,若是在那样的环境生存,首先得习惯和蚊虫作斗争的日子。”

    赵景巍没去过岐远,他家世代出将才,打过去的倒也有,但他刚上战场就是去的漠北,之后一直和匈奴纠葛,和岐远就不在一个方向。

    倒是他小叔,在接手镇远军前,曾经在各个地方作战,最先去也是去得最久的地方就是岐远。只是那地方后来也自称臣服,宴帝点头飞快,驻扎在那边的军队就散了。

    后来小叔从岐远撤了下来,换了其他地方驻扎,回来的时候,未曾对已经臣服的岐远有多的描述。

    半年前他打匈奴,岐远匪贼几次试探,烦不胜烦。若是时机成熟,这岐远是必打的,当下对岐远的事情也好奇起来:“岐远人就不怕蚊虫吗?”

    晏承书让系统翻到岐远的风貌介绍:“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们自然也怕蚊虫。只是岐远人和自然相处久了,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翻到详细介绍页,跟赵景巍转述:“当地树木几乎都是阔叶,大而饱满,汁水丰富,所以也招蚊子咬。这些叶片便自然分泌了一些特殊物质,产生一种会让蚊子讨厌的气味,若是你们要去,可以找找看叶片根部嫩肉的地方有没有散发着清凉香气的粘液,抹在身上,可以隔绝大部分蚊虫叮咬。”

    赵景巍若有所思,又接连追问了些东西。

    一顿饭到到尾声的时候,他脑海里甚至有了大致对付岐远的章程。那些情报太详细了,若非亲访,他又是从何处得知?

    他看着丝毫没有隐瞒意思,还在侃侃而谈的晏承书,突然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吗?”

    晏承书捏着筷子的手一僵,以龟速缓慢收回手。

    在脑海里翻岐远风貌小卡片的系统也僵住,做贼心虚得像是动一下就会被赵景巍发现似的,定成个小团子。

    晏承书对系统哭嚎:“什么鬼!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他现在这么问我连借口都没想好!”

    晏承书像是被定在了原地,眼睛落在筷子上,却没有聚焦,他只是在走神。

    赵景巍敏锐地察觉到晏承书或许是在想那个告诉他这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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