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周小山站在东侧柜前,略一沉吟,弯腰从左侧最下角的一二三格里依次取了三份毒粉,倒入杯中,至于这三种毒是什么,她还真的不知道。等她选好了毒粉,仓然再进去选。
两人擦身而过时,周小山以密音传了一句话给仓然,“左下角一二三。”
仓然很莫名其妙,瞪她一眼后进了药仓。
关于比毒这一关,他和段九尊早就准备好了对策,段九尊提前在抽屉拉手处涂了一层肉眼难以看见的黑色粉末,仓然进去之后举起火折子在柜前一撩,左下角的一二三抽屉上便显出了指痕。
仓然此刻才明白,周小山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丫头到底是何居心?为何要把自己选了什么毒告诉他?
段九尊对他说过,晏听潮信誓旦旦的保证会让这丫头诈输给他。可第一关她却言而无信赢了他。那么这第二关,莫非她存心想让他赢?
知道她取的毒粉来自那里,从段九尊那里自然很容易就知晓是什么毒,想要破解就容易得多了。
仓然心里一阵兴奋,取了三种毒粉依次倒入杯中。出药仓后,他附耳对段九尊说了几句话,段九尊也是一脸惊讶,莫非晏狐狸真的说话算数,让周小山诈输?
难道第一关赢仓然是不小心失手?
段九尊不敢肯定,悄悄把三种毒的名字告诉了仓然。
两杯毒液,就放在桌上。
周小山对仓然微微一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进去寻找解药。
桌上的一炷香已经点起,开始计时。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周小山从药仓出来,告诉段九尊和天以,她已经解了毒。
不仅段九尊,地字派的三位长老和天玄都吃了一惊,这也太快了。
仓然更是难以置信,但是仔细看周小山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即便周小山告诉了仓然,她选的是那三种毒,仓然想要从解药柜中找到对应的解药也不容易,等他从药仓出来,第一炷香已快要燃尽。
天以得意的哈哈大笑,“我徒弟赢了。”
天玄也乐得眉开眼笑,“二十年了,天字派终于赢了一回。”
地字派的三位长老面色灰败的看向段九尊。
段九尊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三局两胜,周小山稳稳当当的拿到了天字派长老之位。
天以站起来,毫不客气道:“如今天字派已胜,请地字派长老交出长老阁的钥匙。”
地字派三位长老齐齐看向段九尊,个个脸色焦虑不安。
段九尊抬手道:“慢着。”他扫了一圈在座的各位长老,不急不缓道:“眼下加上周姑娘,天字派也只有三位长老。按照谷中规矩,只有长老人数多过对方,才可以进入长老阁作为掌权一派。”
天以怒道:“段九尊你别玩什么花招,天字派明明是四位长老,还有一位长老重莲!”
段九尊点头,“不错,可重莲消失多年,生死不明。如果她死了,那必须再有一场比试选出一位新的长老来。如果是地字派赢了呢?那怎么算?”
天以气得拍桌怒骂,“你不就是不想让地字派交出长老阁的钥匙吗?以前和地字派暗中蝇营狗苟,如今撕破脸摆到明面上是不是?”
段九尊面不改色道:“除非找到重莲,确定她的生死。如果她还活着,那天字派就算是四位长老,如果她不在人世,就要重新再进行长老之选。在天地两派未决出胜负之前,一切都不可预知,所以天字派眼下还不能进入长老阁。”
第57章
段九尊一发话,仓青和两位地字派长老立刻跟着吵嚷起来,“对,眼下两派都是三位长老,大家人数平等,凭什么天字派要让我们交出钥匙!”
“放屁!我们天字派明明是四位长老!”
天以性子刚烈,此刻气到暴跳如雷,丝毫也不顾及众人的颜面,指着一群人的鼻子就开始挨个的痛骂,“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混账玩意,当年逼走重莲,现在还咒她死了,一个两个白长了一个人型壳子儿,里面全他娘的是畜生芯子!”
天玄帮腔道:“重莲长老若不在人世,早就有人拿着她的长老令牌回苗神谷了!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人往苗神谷送回她的长老令牌,就说明她尚在人世,活得好好的!”
道理没错,庆久庆田悻悻的闭了嘴,唯独仓青继续嚷道:“万一她死了没人知道呢?”
“放屁!她身边即便没有弟子也有亲生儿子!”天以怒气冲冲的指着仓青的鼻子骂道:“仓朱死了,仓然会不知道?”
仓青一来比天以年少许多,二来也忌惮天以的国师身份,气得面红耳赤也没敢回骂。
天以又指着段九尊开骂,“这些年来,谷中人都知道你心里向着地字派,既然如此,索性撤了天字派地字派,何必掩耳盗铃搞这些破玩意!你不如索性连地字派也撤了,一个人当苗神谷的土皇帝,挂什么谷主的虚名,虚伪!”
天玄心里早就怨恨深重,附和道:“不错,天字派当下明明已有四位长老。谷主却明目张胆的偏袒地字派,恐怕难以服众!”
因天以有国师身份,段九尊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还得客客气气的陪着笑脸,“国师息怒,咱们慢慢商议。”
天以怒道:“有什么好商议的,让地字派把钥匙交出来!”
段九尊为难道:“为了公平起见,咱们还是得确认重莲长老的生死。我这就派人去江湖上打探她的消息,尽快找到她的下落。若重莲还在人世,不管她肯不肯回来,天字派都算有四位长老,这长老阁以后由天字派来掌权。若她不在人世,那就得重新选一位新长老。”
仓青道:“不错,等重莲有了消息,再做定夺。”
天以冷笑:“等多久?要是十年都没找到人呢?”
段九尊略一沉吟,举起一根手指头,“那就一个月吧。请国师再耐心等待一月,苗神谷这么多年来,和江湖人士也打了不少交道,消息也算灵通,国师在京城也应当有些门路,对了,还有晏公子的天目阁,咱们一起放出消息,一个月后若重莲长老还是没有消息,说明她还健在,我就让地字派把钥匙交给国师。”
天以正要继续争辩,晏听潮在下面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吵,没用。
今日地字派有段九尊撑腰,死活不会交钥匙,除非来硬的,可是眼下他们身在苗神谷的地盘,人少势弱,这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天以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段九尊一副八风不动的表情,皮笑肉不笑道:“请国师在谷中再耐心稍等一月吧。”
天以思虑一番,只得呸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周小山好不容易赢了这两局,满心欢喜的等着进入长老阁,解开心里的谜团,此刻真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气得快要炸开了。
她扭脸去看晏听潮,想要问问他有无良策,结果这人居然一脸平静淡定的跟着天以走了。
周小山回到金谷,闷在房间里,越想越气,起身去隔壁找他。
这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煮茶。
周小山忍不住道:“方才你怎么不替我们吵架?人多势众的道理你懂不懂呀,你不是平时能言善辩吗?”
晏听潮心平气和的看看她,“老狐狸不仅在抽签的羽毛令箭上动了手脚,甚至连东侧柜也做了记号,可以窥见你到底拿了那三种毒。可见他是铁了心不会让天字派进长老阁,你们今天就是吵破了嗓子也没用。”
周小山又惊又气,“你怎么知道的?”
“两人附耳密谈我听见的。”
周小山气结,“既然老狐狸不讲武德,那干脆我们抢了钥匙闯进去?”
晏听潮失笑,“长老阁的大门钥匙是一朵七瓣莲花。至少要有四瓣莲花钥匙才可以开启长老阁的门。当初这么设计,就是为了防某一个人单独进去。你得抢四把钥匙才行。”
“那现在怎么办?”
晏听潮把一瓯茶递给她,安慰道:“急也没用,先喝茶。”
小山接过茶瓯,喝了一口,从扬州的带过来的春茶,被他保存的很好,口感几乎不变,漾在唇齿间的仿佛是一股早春气息。
气没消,只是没那么急了。
她把茶瓯捧在手心里暖着手,噘着嘴道:“那我们接下来就这么干等一个月?”
晏听潮浅笑:“我们现在是在段九尊的地盘上,国师都不敢轻举妄动,也只是动动嘴皮子骂人过个干瘾。我们得好好谋划一下。”
周小山泄气道:“好不容易赢了地字派,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是一场空?你如今已经是天字派长老了。”晏听潮拖着长音,叫了声:“周、长、老。”
周小山嗔了他一眼,“我已经赢了仓然,现在就把生绝还给你。”
晏听潮摇头,“不行。”
“为什么?”
“我担心你。”
周小山心里噗通一下,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瓯,低声问:“担心什么?”
“以我对段九尊的了解,寻找重莲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一个借口罢了。这老狐狸暗地里偏袒地字派,表面却还得演一碗水端平的戏,维持这苗神谷的规矩,否则难以服众。而唯一能光明正大的阻拦天字派接手长老阁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你们人数低于地字派。”
周小山撩起眼皮,长睫闪了下,“你的意思是,他会想办法除掉我,这样天字派长老只有两位了。”
晏听潮:“天以身为国师,他不敢动他。你和天玄,或许是他动手的目标。我怕他会对你不利,你最好不要离开我半步。”
周小山气道:“他也太不要脸了。”
“不然国师怎么叫他老不死的呢。”晏听潮话题一转,正色道:“你今日为何告诉仓然你取的是什么毒?”
小山转了转手里的茶瓯,如实道:“我担心他找不出三种毒延误时间,最后以生绝来救命。”
原来是想让仓然留着生绝给他。
晏听潮笑了笑,从她手心里接过茶瓯给她重新续了一水,“还算有良心。”
周小山哼道:“我一直很有良心好么。”
“有个屁。”反驳里带着怨气。
周小山听出来了,无语道:“……晏公子你当真一点不要风度么?”
明明长的如此丰神俊朗,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晏听潮呵呵:“江湖中人要什么风度?打架杀人的时候讲好看死的最快最惨。”
周小山莞尔,“可问题是阁主您老人家大部分时间不还是晏家家主,富贵公子么?”
晏听潮讥诮道:“得了吧。放眼整个金陵城,便是七品小官的儿子也没我吃的苦头多。屁的富贵公子。”
周小山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笑过之后,她忽然发现,和晏听潮在一起,好似天大的事都能给化解开,他没个正型的样子,却偏偏最能让人放松。诡异的是,这人明明顶着一张放浪形骸的表皮,却能让人生出没有来由的信任。好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
她低头看着茶瓯,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晏听潮以为她在犯愁,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事急不得。我得先在外面安排好人来接应,再去想怎么进长老阁,届时不论是硬闯还是智取,一旦得手必须要马上离开,不能被困在这里。苗神谷可不讲什么正道规矩,有说不清的下三滥手段来对付我们。”
周小山眼睛一亮,“你想到了办法?”
“临行前我安排了几个天目阁的高手暗中跟随,明日让安庭出谷一趟,和天目阁的人联系,先做好外应。”
“那安庭以什么借口出去?会不会让老狐狸起疑心?”
“护送国师的那两位神机营的护卫,还在谷外等候。国师突然要在谷中多留一个月,自然要让安庭告知那两位护卫。”
不错,这个借口天衣无缝。
晏听潮在她肩头按了一把,郑重其事的交代,“我不能保证老狐狸会不会对你下手,所以你最好和我寸步不离,上茅房也得吱一声,知道么?”
周小山红着耳根,板着脸哦了一声。
翌日,段九尊派人来请周小山前往神谷的议事堂,举行长老仪式。
所谓的仪式,不过是当着天地两派长老的面,授她一枚长老令牌,和天以那块外形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周宁兮。
仪式刚刚结束,晏听潮突然附耳说:“有外人来了苗神谷。”
周小山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因为外面隐隐约约响起了铃声。
重五爷那只雪鹰脚上的铃铛。
段九尊神色微变,和地字派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
不多时,一个侍匆匆进来禀报,“谷主,城门外来了一个人,自称是重莲长老的的弟子。”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段九尊第一反应是假的,但转念一想,谷外有重五爷守护,这人如果没有重莲的长老令牌,重五爷压根就不会放人进来。
“带他来神谷见我。”
周小山和晏听潮面面相觑,天以和天玄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重莲的弟子,来的真是太巧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从外面缓缓走进一个中年男人。肤色黝黑,五官英俊,只是一看便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平静木讷的像是一块石头。
段九尊盯着他,“你是重莲长老的弟子?”
男人惜字如金的点了下头,从怀里拿出一块菱形令牌,双手递过去。
周小山猛然一怔,他的左手缺了半根食指。
第58章
临行前,李美娘突然告诉她自己有一个朋友名叫眉山。
当时她还奇怪,为何李美娘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他们要出发到苗神谷的时候,才说出她有这么一位朋友。
难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干娘口中提到过的朋友眉山?
肤色黝黑,左手食指缺了半根,眼前的特征全都对的上。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男人对段九尊道:“我叫眉山。”
声音低沉,语速很慢,仿佛平素都不怎么开口说话。
当真是他!
周小山又惊又喜又难以置信,下意识的扭脸看向晏听潮,晏听潮也露出了一抹惊讶之色,当时他就怀疑过眉山和苗神谷有关联,可没想到,眉山居然会和重莲扯上关系。
段九尊接过那块菱形令牌,那张白白胖胖,动不动就堆满笑意的脸上,很难得显露出震惊呆滞的表情,“你师父她……死了?”
如果她没死,应该不会让徒弟送回长老令牌。
“是。”
段九尊紧着又问:“她儿子呢?”
“也死了。”
段九尊的表情更为震惊,默然片刻才长长叹了口气,十分伤感道:“重莲长老是谷中唯一的女长老,不仅武功高强,还精通易容术,是难得一见的人才,着实让人遗憾。”
天以冷笑:“谷主何必假惺惺的,当年若不是你们逼着她扔掉自己的亲骨肉,她也不会离开苗神谷。”
段九尊辩解道:“幼童七岁必须要经过文武考试才能留在谷中,这是祖先定下的规矩,我也无能为力。”
天玄忍不住讥讽道:“若按祖先定下的规矩,天地两派,长老人数居多者进长老阁,少者行监督之权。可多年来,谷主以重莲和天以不在谷中为由,从未让我行过监督之权,更从未让我见过苗神谷的账目收支。依我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天玄说的都是实情,段九尊只得装糊涂,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重莲长老已不在人世,得重新再选一位长老。请天字派今日定下一位候选人,改日,”
天以不耐烦的打断他,“不用拖到改日,今日定下人选,明日两派直接比试。”
段九尊扭脸问仓青等人,“你们意下如何?”
庆田庆久没有异议,仓青迟疑道:“仓然受了伤,虽然不重,若是比武有失公允。”
周小山嫣然一笑,“仓青长老多虑了,谷主会有办法的。”
段九尊心里有鬼,一听这话忙道:“周姑娘这么说,岂不是暗示我抽签时动手脚。”
周小山笑盈盈道:“谷主说了抽签是靠运气。谷主对仓然那么好,肯定会加持好运气给他。我没别的意思,谷主误会了。”
段九尊暗暗咬牙,眼下天字派三个长老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周小山看着年纪轻轻,一派天真烂漫,其实机灵慧黠,很不好对付。
天玄忍气吞声多年,憋了一肚子的愤懑,如今有了天以撑腰变得嚣张起来。
天以就更不用说了,年轻时便是个刺头,如今仗着国师身份,更加变本加厉,连面子都不给他。
段九尊忍字当头,不再和三人直接交锋,转脸笑眯眯的问起眉山:“你是第一次来苗神谷?”
眉山惜字如金的嗯了一声。
段九尊和颜悦色道:“重莲长老的居处在金谷二楼,因她多年未归,房间虽然都还在,却不曾打扫收拾,不如你暂且住在三楼,天以长老那里还有空置的房间。”
眉山不卑不亢道:“无妨,我自己打扫一间屋子即可。”
段九尊见他不领情,只好道:“那好,我这就派一位师务过去。”说罢,又介绍了在座的众位长老和晏听潮。
眉山和各位一一打了招呼,态度客气而冷淡。和周小山打招呼时,也一视同仁的冷漠,脸上平平静静的没有异样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