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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辛苦了。”

    “没事。”他抬起头,“小妹妹,你在这里多等一等哦。”

    女孩道了声谢。

    专业的事给专业人员负责。我放心交给警方,正准备跟她告别,

    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却率先隔着棉厚的衣料嗡嗡振响。

    保镖来电。

    接待厅里不算安静,一些人靠在窗口边翻证件,

    一些则或大声或拘谨地跟民警搭话。丢钱包、丢车、丢贵重物品的;不慎被诈骗的,

    还有喝高了闹事,如今满脸通红、安静如鸡地坐在椅子上挨训的——各种情况复杂而琐碎。

    整个所里忙得不行。

    暂且挨向相对更静的角落,我一手接起电话,

    一手拢在嘴边压低嗓音:“喂,怎么了?”

    听筒那头也相当热闹,

    背景里的赛场杂音与观众席的嘈杂人声糊成一团。连里包恩的声音都不清晰地混入其中。

    “在哪?”他问。

    “派出所。”我说,“刚才发消息给你了。”

    “哦,我看见了。”

    我:“那怎么还问我?”

    里包恩语气平稳:“这也没办法,我得确认一下你没有被黑手党绑架。”

    “什么黑手党会闲着没事绑架我啊,”我对着室内角落忧郁垂头的盆栽,无语地小声道,“而且这边治安挺好的。我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走丢。”

    “是吗?也不知道是谁丢过一次。”

    “那都多早以前的事了!”

    电话另一边隐隐传来一声轻笑,伴随着穿透杂音、拔地而起的短促的哨声。

    比赛应该开始有一段时间了。我连忙说:“我这边已经搞定了,马上过去。”

    “太慢了。我直接去接你。”

    “你就放心看比赛吧,里昂先生。”又不远。

    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检查检查挎包与随身物品。

    嗯,都在。

    转过身,沙发上的女孩仍远远地朝我望来,神情似乎有些忧心。我非常能理解。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边都是陌生的景物与面孔,总是会忍不住多注意有交集的人。

    我于是绕到沙发旁边,期间掏掏外套衣兜,抓到一颗平时用来随身补充糖分并调节工作心情的水果硬糖。

    “我有事,得先走喽。”我放软声调,说。顺便稍一俯身,把糖果轻轻放到她掌心里。

    女孩一怔,“啊,谢谢您。”

    她微微抿起嘴唇,清丽而尚显稚嫩的脸庞浮上很浅的红晕。那双神采沉稳的眼睛也轻盈地闪烁着。我看着她,深感自己应该是年纪到了,不由关切地多说几句:

    “不客气。虽然这里办事效率一般(此处小声),但找个知道行踪的人还是很快的。”

    这位小同学闻言点头,笑得腼腆又真挚。

    “嗯!”

    “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如果可以的话,”她问道,“我能知道姐姐的名字吗?”

    我眨了眨眼。

    “叫我友寄就好。”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松了口气。连笑容都轻快了不少。

    但我没有打探别人的兴趣和时间。随着一声乖巧的“友寄姐姐再见”,我稍微扬起唇角,摆摆手告别,便推门离开。

    室外一股瑟缩的冷意唐突地刮上面门,呼气间白雾飘散。

    派出所门口倒是没什么人。仿佛整个街区的游客都涌去了繁华的商场,以至于那边万人空巷。我揣着口袋,迎着静悄悄的晚风没走两步,忽地瞥见不远处马路牙子边停着的一车一人。

    天边乌云浅薄,迟缓如纱地遮掩着月光。黑西装的高挑绅士倚在轿车一侧,帽檐低斜,便几乎陷进浓重的夜的身影里。

    他两手抱着臂膀,比起保镖更像来绑人的黑手党。

    动作好快。

    我不禁腹诽,行动派果真是世界上最有压迫感的存在。

    本人已经自诩很擅长行动了,但明显还是某个自律大师更胜一筹。

    脚步一顿,我决定逗逗这位神出鬼没的男朋友。因而仍然目不斜视,面不改色。装作压根没看见他,径自沿着人行道往地铁站的方向溜去,等着被叫住。

    结果都路过车边了,也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我还没感到诧异,下一刻,反而浑身倏地一紧。我的脑海里骤然跳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低头一瞧,某条一看就是列恩变成的长长的绿绳子极为灵性地缠来。接着紧实地束缚在身上,捆了一圈又一圈。从肩膀、腰腹不遗漏地绑到大腿与膝盖。

    双手还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丝毫动弹不得。

    我盯着几无人烟的僻静街道的夜景,木着脸,感受到绳子的主人在另一头收紧力道。

    旋即,重心被拉得一晃,向后倒进谁宽厚的怀里。男人的嗓音近得在头顶与耳边周旋。

    “有车坐还想走,真不像你啊。”他说。

    我顶着死鱼眼找补:“偶尔也想运动一……等等。里包恩!”

    满腔翻涌的吐槽欲无处可发,起起落落。终于在保镖转到身前、弯下腰的瞬间与颠倒的失重感一同冲上峰值:“正经的黑手党也不至于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绑架无辜市民吧!”

    艺高人胆大的绑架犯态度非常平静。

    “以免你遭遇不测,我先下手为强而已。”

    我毫无感情地棒读:“哈哈,那谢谢你啊。”

    里包恩:“你不用这么客气。”

    我:“我报警了!”

    一把被人扛到肩膀上,我只觉得由绳子绑住的身体更紧得难以挣脱,何况绑匪的小臂与手掌还牢牢地拦握着大腿后侧——视野里天地倒转,单纯靠着腹部的力量也支不起重心。

    我努力了一秒,冷酷地放弃,没过一会儿便被塞进副驾驶。空气过渡得温暖。头还有点发晕,又有一片阴影倾覆而来,严严实实挡住车内昏黄的灯光。

    紧跟着拉安全带之际皮革摩擦的细响,一个称得上温柔的啄吻落在唇上。

    “……”我心想算了。

    车门随即关紧。捆在身上的绿绳应声散发出变幻时的光彩,而后周身一松。

    我得以把两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活动一番,再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爬到肩上的小蜥蜴的脑袋。后者飞快地探出细长的舌头,舔了一下我的指尖。

    主驾驶的门这才拉开。

    衣冠楚楚的杀手跨进车内,摘下圆顶帽,关门之时转头看了一眼挂在我肩头的列恩。

    “它还真是越来越粘你。”里包恩的声音在密闭的车里更显出几分厚重。

    这种话我很爱听。

    勉强原谅了他刚才的绑架行径,我心情不错地窝在副驾座位,听着他扯安全带的动静,应道:“是喔,羡慕我啦?”

    “你觉得呢?”保镖反问。

    “虽说你们更像同伴,但有一种说法是宠物和小孩一样。”

    我觉得他是想不明白,说不定心里还不是很舒服,遂好心道,“爸爸有了第二个孩子,老大当然会感觉到失落。这时候我趁虚而入,它就会更喜欢和姐姐待在一起。”

    汽车发动的轻振四起。

    我从后视镜中看见里包恩的眉毛一挑。“哦,为什么你是姐姐了?”

    “因为按这种说法来的话,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有列恩了。”我说着,不由摸摸下巴,一本正经地分析,“相当于你是单身父亲带一子,和我没什么关系。叫姐姐也是应该的。”

    不对。

    我神色严肃,看向窗外,补充:“不过你们还是当伙伴好了。我还不想当后妈。”

    列恩爬到我脑袋边,变成鬓边一个小巧的小花发夹。

    于是看着车窗倒影里的自己,我沉默片刻,莫名有种跨过语言障碍理解了动物行为的感觉。我坚守底线道,“想夸我漂亮也不行。”

    发夹又变回愁容满面的小变色龙。它灵敏地一窜,便溜回里包恩肩膀上。

    男人哼笑一声。

    “这个人又得意起来了。”我旁白吐槽。

    只见里包恩泰然自若地握着方向盘,开车右转,不忘安慰多年的伙伴:“列恩,后妈都很薄情,你不用理她。”

    我嘴角一抽,“列恩,姐姐待会儿请你吃好吃的。”

    里包恩:“她会给你下毒。”

    我:“我会先药晕你爸再把你带走。”

    里包恩哂道:“勇气可嘉,你带走我儿子还想跑到哪里去?”

    我忍不住了:“原来列恩有性别啊!它喜欢待在哪我就带它去哪。”

    “它当然喜欢跟我待着。”他说。我觉得这属于杀手挽尊的行为。

    “是吗?”我扭头看向呆呆地趴在男人肩头的小蜥蜴,“我知道你舍不得他。我们可以每个月定时来探望里包恩,让他和泰格过去吧。”

    “你确定么,新奈。”里包恩在一个红灯前停车,欣然提醒,“按你刚才的说法,泰格反而才是你亲生的。”

    我早已料到,两手抱臂靠着椅背,从容表态。

    “那都带走。我可比他更会两碗水端平,列恩。”

    “小心点,她会把你们都卖了。”

    “你是在睡前会跟小孩说不乖乖早睡就要被怪物抓走的恐吓型家长吗!别把我说得那么恐怖!”

    不会说话的变色龙被夹着,左看右看。在人类的争执声中缄默地爬下来,翘着卷曲的尾巴,趴到里包恩上车时摘放到中间的礼帽边缘上,才与世无争地打起盹来。

    红灯即将变绿。

    就在机动车的引擎轰然准备之际,一个人影急忙地踩着点,匆匆穿过人行横道。

    我越过干净的挡风玻璃,注意到那是一位年轻的金发男青年:穿着白衬衫、黑色的马甲与西装外套,挂在脖子上的黑领带却松松垮垮,像被胡乱地扯过两下似的。

    他手里捏着一个包装可爱的袋子,相当快地跑到街对面。原本向后梳得齐整的额发都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里包恩发出一声短促而意义不明的鼻音。

    我目送行色匆忙的男青年往派出所的方向跑,稍有放心。接着回过头,“怎么了?”

    “没事。”

    司机跟前车保持着安全距离,乌黑的眼睛平静地盯着前方,“只是觉得刚才那个人像我同行。”

    我习以为常地接话:“你是指黑手党的同行还是保镖的同行。”

    “严格意义上说应该都是。”里包恩答。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瞎猜就不要措辞这么严谨了!”

    第96章

    我和里包恩抵达会场时,

    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

    虽说有点遗憾没看到全程,但后半场的较量也不乏有精彩的瞬间。黑尾给的位置靠前排。我一眼就能注意到身穿黑色队服的主攻手男生:黑卷发,沉沉地蹙着眉;打配合很利落,

    可看起来不苟言笑,

    或者心情总是不太美妙似的。

    “那应该就是佐久早的弟弟吧,长得很像。”我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

    看着这位主攻手反应迅速地垫步接一传,提道,

    “真是年轻有为。”

    某位赞助商接话:“的确,

    不过比起他哥哥更有个性。”

    他坐在我左侧的座位,由西裤包裹着的两腿悠哉地交叠,

    一副明显不是观众而是投资方的理所当然的做派。“拍摄广告的时候人很挤,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提前走人。”

    哨音吹响,

    佐久早弟弟那一队得分。

    我随着场内一起鼓掌。扭头看向里包恩,

    发自内心地好奇:“原来你真的有和排协做生意啊。”

    “当然。”

    “究竟是什么时候瞒着我搞出的身份?”

    “那边好像在要求裁判回放了。”

    小气。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我哼哼一声。目光重新放回赛场。对方怀疑触网的判定没有成功,新的回合开始。稳健的一传与二传飞快到位,卷头发的选手在四号位起跳扣球。

    他的手腕似乎柔软得非比寻常。使得整条手臂抡甩之际都犹如藤鞭一般,让暴扣的排球形成一个更为逼仄的角度。对面的自由人已经足够迅速地飞扑补救,

    却也抵不住高速旋转的球体在拳头上反弹,朝预料之外的方向飞去。

    又得一分。

    掌声与喝彩的潮水紧跟着翻涌。我隐约听见对阵一方的球迷丧气的哀嚎,

    代入感很强,

    “这种球很难接到位,那位3号救得很好了。”

    里包恩则点评:“他们配合有点问题,不然可以更快。”

    懂得很多嘛。

    “不如说佐久早弟弟真是厉害。”我吐槽,

    “刚才一刹那我还以为他手脱臼了。”

    里包恩:“很稀奇吗?我也可以。”

    我见他伸出手,果断否决:“好了不用现场展示给我看……这个眼神意思是你也很厉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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