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直到李四儿脱力坐在屋子中间,两腿一摊,再砸不动东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隆科多才上前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四儿,砸够了就歇歇,砸不够,就改天再砸。”
李四儿气的直打隆科多的胸口,“都怪你,都怪你!还不弄死那个贱女人!正大光明的把诰命给我,才让别人这么折辱于我!”
“我李四儿给你生儿育女,打理内外!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就纵容别人这样欺负我?!你不是孝懿皇后的弟弟吗?不是皇上母族吗?不是平日里时常跟我吹嘘自己是皇帝的小舅子,颇受恩宠吗?!”
“是是是,是我没本事……赫舍里氏眼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了,等她没了,我就把你扶正。”隆科多不断点头哈腰,低三下气的哄着。
“你把自己吹的那么厉害,那那个富察家的贱人怎么敢这么不给我面子?她怎么敢?宫外夫人们哪家见了我不客客气气的,那个贱人怎么敢?!”
“嘘,嘘嘘!”隆科多一听扯上了宫里贵妃,连忙讨饶,“快小声点。”
“小声什么?你去,去写个折子参她!之前就听说有人骂她狐媚惑主,你也去参!让皇上收拾她!就说她看不起皇帝母族!撤了她的贵妃!把她打入冷宫!”李四儿见识短浅,报复心却极重。
隆科多听了却吓得两腿发软,别人不知道,他作为一等侍卫,常年行走宫禁,有些事他还不知道吗?
他连忙许诺哄道:“四儿,乖,乖,昭贵妃动不得,我不能参她,明儿我下了值陪你去买珠宝首饰好不好?要买多少买多少!再不济,要不你去打赫舍里氏一顿解解气?但宫里贵妃真的动不得!”
李四儿不忿,气的捡起一个破碎的茶盏,就朝墙上砸去。
“嘭——”一声,茶盏碎裂炸开,彻底化为稀碎的瓷片。
“为什么?!不就是个没什么依仗的富察家的遗腹女而已!宫里女人那么多!指不定那日就被别人越过去了!她算个什么东西!啊啊啊——”李四儿面容狰狞,满眼疯狂。
0172
岳兴阿
李四儿自幼家贫,只能跟着她那个瞎眼老爹要饭讨生活,那些挣扎着生活的年月,她不但没有养出善良,反而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高高在上,或施舍或鄙夷的眼神。
后来,她年岁渐长,在瞎眼老爹的讨饭下,也养出了几分颜色,跟着她老爹学唱了几首要饭歌,倒也似模似样。
可看着街上穿金戴银的高高在上施舍她银钱的贵妇人们,她越发不甘起来。
明明自己长得也不比她们差,为何自己却要如此卑微的跪倒在她们脚下。
一旦却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就怎么都无法抹去,于是某日李四儿看准时机,故意引着她那瞎眼爹往富贵人堆里挤。
果然,冲撞贵人,她爹被打个半死。李四儿却借机哭的柔弱可怜,被隆科多的岳父看上了,一举纳入府中。
但她才不会满足于一个可以当她爹的糟老头子。
于是,在隆科多带夫人回娘家时,她便借机勾引。
一来二去,两人暗通曲款,就好上了。
这次冒险的收获是巨大的,王八绿豆看对眼后,隆科多对她是真真没什么好挑剔的。
处处纵容她,迁就她。
但李四儿乍富乍贵,想起以往那些看不起她的眼神,越发记恨。
自卑又自傲。
现在的她,到处耀武扬威,最喜听人奉承。
虽然她是妾又怎么样,她上门,哪家官员夫人不得乖乖的伺候着。生怕得罪了她身后的隆科多,得罪了佟佳家。
看着她们敢怒不敢言,李四儿就越发得意,舒爽至极。
直到这次,她偶尔听说了一众命妇要去宫中赴十五阿哥的满月宴。
她跃跃欲试,但却有命妇暗暗讥讽,告诉她没有诰命是进不得这样的大雅之堂的
可她李四儿非不信这个邪!
央着隆科多缠磨了好几天,隆科多才想了法子暗暗让她随命妇出入宫禁,让李四儿去长长见识。
但单独面见贵妃娘娘,实在是想都不用想。
可隆科多没想到,李四儿居然这么胆大,一个不留神,就在贵妃宫前闹了起来,还被打了出去。
隆科多后来听一个侍卫朋友暗中相告,才惊觉。
艰难的碍到了宴会结束,一出宫门,就看见李四儿朝他扑来,哭的不能自已,让隆科多心疼的要死。
回到家便是这副样子了。
可哄归哄,李四儿纠缠着要他去报复贵妃,隆科多却实在不敢。
李四儿又抓又挠,在隆科多脸上划了好些印子。
要说隆科多对李四儿也属实是真爱,这都不恼。
眼看越闹越起劲,实在无法,隆科多只能暗暗贴在了李四儿耳边,低声和她说了一段话。
李四儿听着,眼神游移不定,渐渐充满震惊,她惊异的看着隆科多。
隆科多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事我也是无意间听一个同僚醉酒时说了几句,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千万千万不能说出去!你只知道,咱们真的惹不起贵妃就是了。”
李四儿情绪缓缓平稳下来,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她安静的躺在隆科多怀里,看起来似是平静了下来,但眼神里却写满了疯狂。
随后她又去了后院柴房,将赫舍里氏又拖出来打了一顿,看着在她脚下翻滚求饶的正室福晋,李四儿才逐渐消了心中的怒火。
什么满族贵女,什么高高在上,现在还不是在她脚下苟延残喘。
敢看不起她李四儿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李四儿气喘吁吁的放下鞭子,脚下轻蔑的踩着那位被她打的不成人样的正室夫人,随意的擦了擦手,唤来贴身侍女,吩咐了她几句,而后才满意离去。
李四儿一走,岳兴阿就从暗处冲了过来。
看着浑身是伤,胳膊腿都被折断的亲生母亲,他早已哭不出眼泪了,只能无声的在内心嘶嚎,他小心的将母亲抱回屋里,拿出药熟练的替母亲上药。
正室夫人被小妾凌虐至此,世间还有天理吗?!
岳兴阿不是没有反抗过,可儿子告父是大不孝。
他额娘当初也三番五次找他祖父祖母求救,可他祖父佟国维只一味的纵容儿子,对于儿媳不管不顾。
他祖母力量有限,根本劝不动自己的儿子,只能唉声叹气,将他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才免得他也经受虐待。
岳兴阿根本看不到希望,他父亲隆科多一味扶持李四儿的儿子玉柱,将他这个嫡长子置若罔闻。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赫舍里氏浑身伤痕累累,似一个死人一样,手脚扭曲,头皮有一块没一块的斑驳,紧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今日受的伤看着比平日里还要重些,好似就要死掉一般。
“额娘啊,额娘!额娘,你醒醒!你醒醒!”岳兴阿慌了,连声呼喊。
半晌,赫舍里强撑着掀开一只青肿的眼皮,瞥了岳兴阿一眼,低声呢喃着,似是在说什么。
岳兴阿连忙将耳朵附过去。
“儿,子,报,仇……报仇,的机会……就要……来,了……”
岳兴阿呆呆的看着赫舍里氏,“额娘,你说什么?”
赫舍里氏用尽力气抬起一只扭曲的手,死死抓住岳兴阿的衣角,瘦骨嶙峋的手上青色的血管暴起,她挣扎着用尽浑身的力气在岳兴阿耳边交代了方才自己昏死过去之前,听到的事情。
强撑着说完话后,赫舍里氏便颓然无力的倒在了柴堆里。
“额娘?!额娘!!”
作话:本周完结~这是完结前的最后一个小故事~咳咳,什么乳py之类的,在番外里,饥渴的小伙伴别急hhh
0173
史官司马筠
不知怎的,很快民间就多出一股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信誓旦旦的。
说是宫里刚生下十五皇子,被皇帝加封为皇贵妃,但还没来得及行册封礼的昭贵妃娘娘,是皇帝的亲女——三公主!
京中一处偏僻的茶馆里,流言悄然流传着。
这种惊天八卦,即使无人敢在明面里议论,也免不了人性天生的好奇心,推动着八卦在私下里流传。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一个满脸猥琐的青年嬉笑着低声道。
“听说什么?”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剔着牙好奇道。
小二勾着腰笑嘻嘻的凑过来添茶,“嗐,客官说的莫不是这几日京里最有名的八卦。”
青年猥琐的和小二对视一眼,随即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那大肚子男人却越发好奇起来,拍出几个大子,“瘦猴儿,快说,说了今儿这茶钱,爷都包了!”
那猥琐青年连忙嘘道:“快小声点,京兆衙门这几日抓了好些人了,快灵醒点。”
瘦猴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道:“这事我要是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可是看在咱们哥俩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才告诉你的。咳咳……这事啊,可是跟那儿有关。”
猥琐青年指了指天。
大肚男人立时懂了,低声惊道:“宫里?皇,皇上啊?”
那瘦猴暗暗点头,随即悄悄的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然后满意的从男人脸上看到震惊的表情。
那大肚男人迫不及待,瞠目结舌追问道:“啥?真,真的?皇……咳咳,他居然淫了亲女?”
男人一脸不可置信,“这,这不无稽之谈嘛!三……咳咳,不是已经没了吗?”
瘦猴笑嘻嘻的抛起一个花生米,然后接到嘴里,“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什么叫明修大道,暗度小仓……这就叫……”
“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旁边桌,一个白面书生一样的中年男子突然接道。
“嚯!”这可吓了瘦猴和大肚男人一跳。
那男子不紧不慢端着茶盏坐了过来,浅笑道:“别怕,在下耳力好,二位所说我都听到了。这几日的传言在下也有所耳闻,但我实在好奇,这传言沸沸扬扬,可有无证据呢?听着好似一点都不可靠。”
瘦猴警惕的看着他,“爷敢说,当然是知道比别人更多一些。也不打听打听,我瘦猴在这条街的名声,什么三教九流的消息,我都知道!”
那大肚男人也附和道:“这位先生,别看瘦猴瘦瘦干干的,但他消息灵通,时常和我一起斗蟋蟀。我敢担保,他的消息绝对比别人的更有可信度!”
瘦猴挺了挺胸,一脸自得。
那书生笑了笑,掏出一块银钱置于桌上,“行,今日若是听了些有价值秘闻,这银钱就赠予瘦猴兄弟,聊表心意。”
瘦猴笑嘻嘻的赶忙收下,随即以手遮面,悄声道:“这消息是从佟府上一个小丫鬟那里流出来的,道上的,谁不多留几个心眼。恰巧收到消息的是我一个兄弟,他接了活后,便悄悄的跟着那丫鬟,然后亲眼看见她进了佟府。你想啊,这佟佳家是咳咳的母族,不比咱们消息灵通的多,这还能有假?”
那书生微愣,随即道谢离去。
他名叫司马筠,是一个史学家,一直自持是著名史官司马迁,司马家的后裔。
有意效仿太史公司马迁,秉笔直书,记载野史传闻,采风于民间,流传于后世。
使后人查询今时之事,不必满心疑虑。
这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听到了,怎么能不记载于史?
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得确认确认消息是否真实。
司马筠出身清贵,家里颇有些银钱,藏书万卷。
又自诩史学家,自然免不了和史官打交道。
他也有一二好友,其中徐梦元更是佼佼者。
他是为皇帝撰写《起居注》的,想来知道的定然更多一些。
司马筠也是进士出身,并顺利的进入了翰林院修史。
本来他若没有辞官,说不定现在也能参与到皇帝起居注的撰写了,但司马筠拒绝了。
国史和起居注都应该如实记载皇帝功过,不容偏私。
但自唐太宗李世民玄武之变,杀死亲哥李建成上位后,便严控史册,把守言路,开创了皇家把控史册记载的先例。
为了替自己的登基确立合法性,李世民设置史官,撰修国史,于是下令创立了宰相监修国史的制度,这就使史官很难做到秉笔直书,只能按统治者的意图撰写历史。
李世民在位期间一再违例要求亲看国史和起居注,并为自己辩白,说是想看看史官记载了什么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自己要从中吸取教训,引以为戒。
但实际上却几次下令删改史册内容,把自己发动“玄武门之变”的动因写成“安社稷,利万民”的大义行为,歪曲了事实,将史册朝利于自己声名的方向记载。
自此以后的皇帝大都沿袭了这个习惯,严控史册撰写,要求史官避重就轻,以史笔为皇室清名服务。
司马筠脑筋死板,一心效仿太史公,立志以自己眼睛记载史实,自然无法接受这种有修饰的记载行为。
在翰林院几年,因为他在史册编撰上的执着和固执,时常阻碍修史进程,很快就得罪了上司和同僚,待不下去了。
司马筠倒也不气馁,坦然的辞了官。
既然合不来,他就决心自己修一本属于自己的史。
纵然被后世打为野史,没有名气也无妨。
起码他问心无愧,自得其乐。
皇帝淫亲女一事颇大,若是真,那他一定要秉笔直书!
司马筠敲响了徐元梦的府门,守门的小厮认得他,很快将他请进了门。
“徐大人在家吗?”
小厮摇头,“大人这几日颇忙,现在还没回来呢。”
司马筠摆了摆手,“你且去吧,我自在此等候即可。”
这一等就是天黑。
作话:司马筠本人是我杜撰,我很喜欢一些清正史官,特别是太史公司马迁。
徐元梦此人有历史原型,确实担任过康熙皇帝的起居注官。
0174
董狐直笔
徐元梦听闻司马筠到来,匆匆赶来,“润竹,你怎么来了?等久了吧?怪我怪我,这几日宫里忙疯了。”
徐元梦随意的招呼着司马筠,亲切的叫他的字,可见熟稔。
司马筠也不客气,“善长,你如实告诉我,关于三公主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徐元梦一脸为难,“润竹,这事你最好别掺和。如此不实言论,沸沸扬扬,闹得满京皆知。已经传到了宫里,皇上大发雷霆,现下京兆尹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正严加拷问呢。”
“是谁?”司马筠追问道。
“这倒是可以告诉你,反正估计明日你也就会听说了。”
徐元梦一脸嫌弃,“是李四儿。”
“啊?”
“就是隆科多那个妾室,从他岳父那里抢来的那个。你是不知道,今天我上值,听跟去捉拿李四儿和隆科多的侍卫们说。一见到他们,隆科多正室所出的那个儿子岳兴阿,就噗通跪倒在地,倒豆子一样的供述了隆科多和李四儿这些年收受贿赂,残害正室的罪行……”
“等等,残害正室?”司马筠惊道。
徐元梦叹了口气,“都说隆科多的夫人赫舍里福晋是病了,你道侍卫们是从哪里把她找出来的?”
“柴房!”不等司马筠追问,徐元梦就说出了答案。
“那赫舍里氏据说手脚俱折,眼睛瞎了一只,连耳朵眼里都在流血,瘦骨嶙峋,浑身是伤,气息奄奄,看着……看着仿若人彘!”徐元梦都不敢相信世间居然会有这样的事。
司马筠满眼震惊,“那李四儿居然残忍至此?!”
徐元梦也难以想象,接着道:“宫里那位娘娘心软,听了自己的传言倒没怎么生气,但听了赫舍里氏的惨状后,气的连晚膳都没用。皇上雄心大略,对于这种臣子私事不说满不在乎吧,反正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倘若李四儿没有作死作到那位娘娘头上,估计他才懒得理会隆科多的私事呢。”
“我今儿下值的时候,听说那位娘娘气的抱着十五阿哥哭,皇帝围着哄了一下午。你且看着吧,这次隆科多和那个李四儿保准没有什么好下场。”徐元梦摇头叹气。
司马筠却听出了些别的意思,“照你这样说,皇上对这位娘娘倒真真是一往情深……才进宫就得宠到可以影响皇上的决定,倒不像是皇上的风格,难不成……”
徐元梦连忙制止,“别别别,我可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