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蓁循着记忆一一抚过。「这一处,是你攻打定远侯时受的伤。那贼人持着长枪捅入你腹中,你顾不上卸甲医治,只折了那枪杆,裹一条残布草草了事。
你率军挺过四个时辰才打退定远侯,回营时,军医用洒了烈酒的刀刃破开皮肉,生生把那枪头挖了出来,前后替你缝了十七针才止住血。」
李胤本闭着目,闻言却猛地睁开眼睛,「蓁蓁......」
「嘘......别说话......」柳蓁轻按住他的唇,另一手的指尖依旧在他身上游走。
「这一处,是你击退西域乌察国时受的伤。那刺客趁着夜色偷袭,使了阴狠手段,近身用一淬了毒的短刃刺进你胸口。幸而你闪躲及时,那刀偏了两寸,未能伤及命脉。
可那药性阴毒,不出一柱香功夫便蚀入血肉,你为保性命,生生用火燎了半个时辰,里外皮肉都烧焦了,才换来半条命。」
李胤听罢,忍不住抓住她的手问:「蓁蓁,这些,你都是如何知道的?」
除却背上的箭伤,其余的,他都不曾提及。
柳蓁轻轻将手抽出,仰头吻上他的下颚,「是我问张逢的。」
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无论大小深浅,她都数得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她每一回与他行欢时,都会数一遍,有时与上回一样,有时又多了一道。
每添一道,她都要弄得明明白白。
世人皆说他是大越的战神,是镇压山河社稷的守护者。
可唯有柳蓁知道,这世间从没有刺不透的铁甲和捅不穿的血肉,有的只是亡不了的精神与信仰。
李胤从来都不是神,只是一个拥有血肉之躯的人,他是她的男人,她的夫君。
细嫩的指尖终是挪到了最后一处疤上......
「这是一年前,策儿在前往行宫的路上遇刺时,你替他挡剑留下的伤,口子虽不大,捅得却极深。
你呀,足足昏睡了五日,我便在你身旁守了五日,又是哭,又是骂你,哭着骂着,你就醒了,可偏偏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胤的确不记得了,这伤是他在自个儿的府邸里养好的。
昏睡之时,他只隐约听见细微的哭声,又似乎有人在同他说话,他想问是谁,却又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可醒来时,身边除了大夫,却再无旁人。
柳蓁见他神色迷茫,继而缓道:
「你重伤后,我让碧笙去给张逢传话,求他助我出宫看你。他起先不肯,我便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个大老粗,哪里拗得过这套,这才想法子将我带出宫,换了婢女的衣裳待在你府里伺候你。
你额上敷的每一条巾子,都是我换的,我拧的;你喝的每一勺药,每一口水,也都是我喂的......偏你狼心狗肺,统统都不记得了!」
「蓁蓁......」
李胤如今才知晓这些,一时竟再难言语,只将她狠狠揉进怀中。
「敬尧,跟了你,我从未悔过。即便当初在天元宫里头一回给你时,我也不悔。」
「我也是,头一回要你时便想好了要娶你。」
「夫这一声轻唤,叫他生生滞住。
所谓攻心,莫过于此。
「我想为你生儿育女,也让我为你,疼一回吧......」
3.
「大人......疼吗?」
倚宁手上的力道放得极轻,却仍是怕弄疼了他,不知问了多少遍。
沈仲修依旧不答话,只怔怔握着手里的香囊。
倚宁垂眸看去,那香囊上绣着连理枝的纹样,是顶顶的女红手艺,不过看着倒有些年头。
多半是出自蓁儿之手,他心里头真正的蓁儿。
大人的伤已养了有些时日,这阵子皆称病未朝,一直是倚宁在旁伺候,又是替他换药,又是喂他喝药。
那伤口捅得极深,害他高烧难退,倚宁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不停地替他换着敷在额上的巾帕。
他昏睡的时候,嘴里还是嚷着「蓁儿」,要说不难过自是假的,可倚宁又能如何?只好当他是在唤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应道:「我在。」
就这么熬了四日,烧总算是退了,这才能勉强坐起来。
倚宁照常替他换着药,沈仲修盯着那香囊看了不知多久,才把神收了回来,目光落在一旁的人身上,竟又是一愣。
府中有过的几位侍妾里,她是生得同蓁儿最像的,故而沈仲修对她既宠又恨。
赏赐给得最多,夜里折磨得她也最狠,好几回都害她将养了两三日,身子才好些。
这会儿她正抬着腕伺候他喝药,宽大的袖间露出一截细弱的腕,上头布满青青紫紫的淤痕,新旧皆有,看不见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
沈仲修心里略有不忍,不由问:「疼吗?」
她蓦地一惊,反问:「哪里疼?」
他不说话,只盯着她露出的腕,倚宁随他看去,这才明白过来,却未曾料到他会这样问,只答道:「妾不疼。」
沈仲修不信她,逼近了些又问:「你可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