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校方目前雇有十名年轻女?教师,除了教女?工读书认字之外,也负责给失业女?工医院因为地?处法租界,暂无战火侵扰的可能,把郑姐安置在此处养病,是?最理想的选择。大夫收治郑姐期间,闻亭丽给刘亚乔打电话告知?此事,也省得她冒着危险再跑一趟。
用过药后,郑姐的情况稳定下来。
闻亭丽和丁小娥都松了口气,闻亭丽悄悄去账房处帮郑姐缴纳全部医疗费用,没想到陆世澄早已?提前缴过了。
丁小娥还想再陪郑姐一会,说好了过两个钟头闻亭丽再来接她走。
回去的路上,闻亭丽疲惫地?把头靠在陆世澄的胳膊上,两个人许久没说话,但沉默中自有一种?会心的默契,她无聊地?抓着他?的手?,一根一根摆弄他?的手?指。
路过慈心医院时?,闻亭丽无意间一抬头,突然浑身一震。
“怎么了?”陆世澄立刻就察觉到了。
“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了,但是?——不可能。”她摇摇头,“肯定是?我眼花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一回陆公馆,就向陆世澄借用他?的书房,在他?疑惑的目光里,进书房反身把门一关,拿起?桌上电话给刘护士长打过去。
“向之姐,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闻亭丽吞了吞喉咙,“刚才我好像在慈心医院看到邓院长了,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刘向之沉默片刻,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你没看错,她老人家是?回来了。”
闻亭丽骇然,她老人家这个时?候怎么会回上海来?上海随时?可能会沦陷,万一这期间邓院长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有多危险。
却听刘向之带笑说:“这会儿邓院长就在我身边,她老人家想跟你说几句话。”
“亭丽。”电话那头传来久违的声音。
“邓院长?!”闻亭丽心怦怦急跳,“您真的回来了,您怎么这时?候回上海?!太危险了!”
邓毅以亲切的语气说:“是?,刚回来,我都听向之说了,这一年多来你成长得真快,听说你拍了很多部新?式电影,还成立了帮助女?工基金会?”
闻亭丽除了抹眼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邓院长忽然叹口气,沉声发问:“我还听说,你们的秀峰电影公司刚被烧毁了?”
“是?,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司被烧毁了,我们人还在,我和黄姐准备去香港重头再来。”
“好好好。”邓院长欣慰叹气,“院长真为你感到骄傲,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已?经足够坚韧,相信往后很难再有困难能够打倒你,”
“可是?您呢?”闻亭丽不死心地?说,“您真的要留下来吗?”
“这是?我的使命,这场保卫战,需要我这样的人留下来出力,我们的战士和病患也需要慈心医院做后援。”
她用调皮的口吻说:“就像你,如今秀峰和电影也成了你的使命和你肩上的重担,对不对?”
“可是?当年您受了那么重的伤,您的手?,如今都好了吗?”
“能做一些简单的手?术了,会恢复得越来越好的,别忘了,手?术室就是?我的战场。”邓院长的语气是?那样振奋和轻松,全?然听不出任何伤感的况味。
默了默,邓院长带着笑意说:“亭丽,后会有期。”
闻亭丽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后会有期——
对着邓院长,这四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她害怕,害怕这一别,就再也没有重逢之日。
她永远不会忘记两年前那个初夏的夜晚,她因为走投无路,冒冒失失到邓院长的办公室去求她老人家帮忙,危难时?刻,邓院长毫不犹豫拉了她一把,而现在,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邓院长以身赴险。
她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却竭力用轻松的语调说:“后会有期。我只有一个请求:您和向之姐务必保重自己,我也会保重自己,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们会笑着重逢的。”
“好,院长答应你,我们共同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挂断电话,闻亭丽扶着书桌滑坐到地?上,捂脸痛哭起?来。
这座城市,留下了太多宝贵的回忆,留下了太多值得她牵挂的人。她尤其放不下邓院长和向之姐,如果不是?秀峰被烧没了,而她那部付出无数心血的《抗争》才拍到一半,她是?绝不肯走的。
但,诚如邓院长所?说,这是?她们的使命,她自己,也有使命。
不知?道是?不是?陆世澄有所?交代,这期间没有一个人过来敲门,她可以尽情地?释放积压已?久的情绪,无所?顾忌地?大声哭泣。
哭到筋疲力尽,哭到浑身脱力,哭到胸口发胀,她才觉得轻松一点,把头埋在膝上,疲惫地?闭上眼睛,休息了许久,用帕子将眼泪抹干净,重新?抬起?头,若无其事起?身出去。
一出去,她便平静地?将玉佩玲顾杰等人找过来:“都准备好了吧?我们要出发了。”
生活总要继续,而她的过人之处就在于?此,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在最短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崭新?的面貌重新?出发。
***
邹校长忙着部署务实女?子中学往南迁移的事,暂时?还不能走,听到消息,带着燕珍珍和赵青萝赶到码头上送别。
码头上人山人海,一眼望去都是?忙着逃难的百姓。
闻亭丽与她们站起?一起?,时?不时?被人撞一下,幸而四个人始终紧抓着对方的手?,才不至于?被冲散。
燕珍珍和赵青萝在路上说好了不哭,可是?一看到闻亭丽,还是?不受控制地?哭成了泪人。
闻亭丽心酸地?想,自己刚转到务实女?子中学时?,燕珍珍和赵青萝给予了她多么大的友善,那段时?光几乎是?粉红色的,校园里常常能看到她们三人结伴而行的身影,还有高筱文,四个人这份坚不可摧的友谊,一百年都不会褪色。
今日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她一左一右拥抱着她们,三个人的汗与泪融在一起?。
“别哭了,孩子们。”邹校长神色愀然,“还记得务实的校训吗?第一项就是?要乐观。眼下就是?最需要乐观精神的时?候,校长坚信,这场仗我们一定会打赢的。”
“校长……”三个人集体?发出呜咽声,像是?小狗受了伤,三颗脑袋齐齐转到邹校长面前。邹校长一脸疼惜地?将学生们搂在自己怀中。
不管怎么说,这次上海各大学校的内迁行动,路上有大批师生互帮互助,邹校长绝不孤单,而赵青萝和燕珍珍,因是?随着父母一起?走,想来也不至于?流离失所?,这样想着,闻亭丽心中多少?安定了一点。
时?间实在不早了,闻亭丽依依不舍离开她们上船,邹校长三个在码头上对着她摇手?,就如当初她们送高筱文一样,迟迟舍不得离开。
上船后,闻亭丽进盥洗间脸上的泪痕洗干净,又出来,把行李箱从床底拖出来整理。小桃子昨天?虽然有点吓着了,但因为是?第一次坐船,仍然很兴奋,拉着月照云、丁小娥几个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忽然“咚咚咚”跑进来说:“陆先生来了。”
闻亭丽没抬头,继续蹲在行李箱面前:“正要去找你呢,你是?哪间房?”
谁知?陆世澄进来时?,居然顺手?把门虚掩上,这是?少?有的情形,她惊讶地?仰头看着他?。
他?把她从行李箱前拉起?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待会我就下船了,你们先走,我过些日子再走。”
“为什么?!”闻亭丽大吃一惊。
“一方面,我得处理陆克俭,另一方面,我得将大生药厂的设备都运出来才能走。你想,那地?方在华界,厂子里设备又新?,日本人早就虎视眈眈了,若被日本人侵占厂子,岂不完全?违背我母亲建西药厂的初衷?我走可以,但必须把厂子里的设备和原料也都一起?迁出去。”
这一说,闻亭丽就理解了,可她还是?担心不已?:“大概要耽搁几天?呢?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陆世澄失笑:“没事的,上海要迁设备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家,最近大量工厂都计划往重庆迁呢,今日还成立了‘上海工商界南迁同盟委员会’,大家同仇敌忾,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放心带他?们去香港,我最多比你晚二十天?到。对了,邝志林会比我先走,等他?到了香港之后,你可以直接找他?,记住了,任何时?候邝叔都是?值得信赖的。”
这下闻亭丽彻底放了心,可心底还是?泛起?浓浓的不舍,用胳膊环住他?的腰身:“有什么事我会找邝叔的。你最多比我迟二十天?到,不许说话不算话。”
她蹲下去在行李箱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看看喜不喜欢。”
“给我的礼物?”
“嗯。”
陆世澄以一种?相当珍重的态度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银亮的铂金指戒。
转动指环,就看到内侧镌刻着一行小小的字:you
are
the
one
for
me.
他?凝视着闻亭丽,心里充满幸福的感觉。
她催他?:“快试试大小,哎哎,别戴错了,是?戴在中指上的,”
他?一试,尺寸再合适不过,这样戴在手?上,每时?每刻都能看见这枚指环。
他?煞有介事把它再往指节深处再推一点,把手?举高给她看:“好了,从此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
两个人在舱房里腻了一会,陆世澄在床边走来走去,再三帮闻亭丽检查有没有落下什么,趁闻亭丽不注意,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大额支票悄悄塞进她的包里。
闻亭丽全?不知?情,不一会,船长过来说要开船了,陆世澄才一步三回头下船。
这回换他?在码头上目送她,闻亭丽倚在船舷上遥遥望着他?。
哪怕隔得这么远,她也确信他?能看见她全?部的表情,她将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盖了一下,将这个无形的吻,轻轻朝他?吹过去。
陆世澄果然低头失笑,又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闻亭丽托腮与他?对视,当真是?鹤立鸡群,那样高挑漂亮,光是?站在那儿,便自成一道风景。
终于?,他?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消失不见,闻亭丽无奈收回视线,依依不舍回了舱房。
***
半个月后,客轮顺利抵达香港天?星码头,隔着老远,就看见码头上飘荡着两条长长的红色横幅。
【热烈欢迎上海秀峰影业全?体?成员顺利抵达香港。】
【热烈欢迎著名电影明星闻亭丽女?士、电影皇后玉佩玲女?士、著名导演黄远山女?士、著名作?家月照云莅临香港。】
闻亭丽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弄来的这两条横幅,高筱文总是?这样夸张,往往事还没办,先把声势摆足。
只一眼,她就在人堆里捕捉到了高筱文的身影,高筱文今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超长连衣裙,头上戴着阔边帽,远远看着,好似一团移动的火焰。
她们刚下船,那团火便向她们直扑过来,先将闻亭丽抱了个满怀,又扑向担架上的黄远山。
黄远山休养了这些日子,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只是?力气还未完全?恢复,被高筱文强行搂在怀里,半晌出不得声,无力地?举了举手?,闷声说:“快放手?,姓高的,一见面你就要谋杀我吗。”
大家都笑起?来,因是?战乱时?期,码头上人多且乱,男女?老幼个个困顿不堪,那种?地?狱般的景象看着让人心酸,最要紧的是?人挤人,才说两句话,她们就被冲撞得站得站不稳,黄远山的担架更险些被人冲到地?上。
还好高筱文带了几个朋友来帮忙,大家拼了半条命才护着一行人从人潮中挤出来。
高筱文的公寓在中环,房子不算大,豪华程度也与上海的高公馆没得比,但高筱文自己明显住得很开心。
在这里,她是?女?王,凡事她自己说了算,虽然每日辛苦奔忙,甚至担惊受怕,但那种?成就感,绝不是?当初在高家做“二等公民”时?能比拟的。
等到饭菜摆上桌,高筱文豪情万丈在屋子当中拍了拍手?:“诸位,让我们把国?恨家仇暂时?先放一放,今晚畅畅快快吃喝一回。”
闻亭丽到处找报纸,又忙着在屋里找电话,按理说,陆世澄十天?前已?经从上海出发了,但时?局瞬息万变,陆世澄随时?可能会滞留在上海,她打到陆公馆,电话却迟迟没有人接,若是?他?还在上海,陆公馆绝对有人接电话,只有全?体?离开了上海,偌大一间公馆才会没人。
这下闻亭丽彻底放了心,她猜,最多过个十天?就能见到陆世澄了。
当晚,闻亭丽和月照云、周嫂、小桃子同挤在一张床上,旁边那张床则挤着丁小娥、玉佩玲和曹仁秀。
大家连翻身都有点困难,但大约是?暂时?远离了战火的缘故,晚上竟睡得空前实沉。
因黄远山还在病中,找房子的任务就落在了闻亭丽的头上,第二日一大早,月照云和丁小娥留下来照顾黄远山,高筱文开车带闻亭丽一行人出发了,顺便带她们参观自己设在香港永安百货的“傲霜”化妆品专柜。
高筱文没说错,她那间柜台生意好得不得了,闻亭丽站在边上看了又看,发自内心替高筱文高兴。
几人出来上车,高筱文说:“那日一收到你们的电报,我就开始马不停蹄看房子,你们这么多人,房间肯定不能少?,同时?还要兼备办公的职能,最佳选择是?租下一整栋楼,但因为时?局紧张,中环这样的办公楼租金比去年高了不少?。”
“那怎么办?”
“别急呀,碰巧九龙塘那边有间小厂子倒闭了,老板正急着转租,有职工宿舍,我看了很满意,就是?位置偏僻些,待会你们自己再看看行不行,不满意再另找地?方。”
没想到闻亭丽一去就相中了。
整间厂子占地?至少?有五亩,前楼是?一幢灰白的两层小楼,可供大家办公,中间的厂房已?经被搬空了,天?花板极高,将来完全?可以搭建摄影棚。
后边则是?一排低矮的平房,约有二十间,间间独立,用来做职工宿舍再合适不过。
宿舍的后窗种?有大株大株颜色艳丽的鸡蛋花,味道极浓郁,一派南国?景象,赏心悦目。
走廊尽头两边各有一间很大的公共浴室,可以各自做女?职工浴室和男职工浴室。租金固然是?有点高,但对于?目前的秀峰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四角俱全?的场所?了。
曹仁秀等人自是?没话说,玉佩玲却多多少?少?有点嫌弃,这宿舍跟她在上海的洋房比起?来,就如厕所?差不多大小,最要命的是?还没有单独的卫生间。
但她也清楚这时?期能找到这样合适的地?方已?经不容易了,在闻亭丽询问她意见时?,便耸耸肩说:“先凑合住一阵吧,回头我自己再单独找地?方住,月姐也喜欢清净,到时?候我可以跟她一道出去找房子。”
闻亭丽随着她,自己很愉快地?直接联络老板过来签合同,付款的时?候,意外发现手?包里多了一张二十万法郎的支票(注),愕然一看,是?香港这边的银行户头,随时?可以支取。
她甜蜜微笑,把支票轻轻塞回手?包,另外拿出自己的钱付账。
搬好家,闻亭丽便同黄远山商量《抗争》补拍一事,公司遭了火灾,许多事得从头再来,为了尽快回血,除了拍摄《抗争》,她们还计划同期抢拍一部《雁南归》,以保证票房收入。
但不管拍一部还是?拍两部,首先要有一间像样的摄片场,在秀峰的新?摄影棚搭建起?来之前,最好的法子就是?租。租摄影场(注)、租摄影机、租剪辑室——总之能省则省。
意见达成一致后,闻亭丽便马上联络本地?的电影公司,消息传得相当快,第二天?,就有两家公司主动联系她们。
第一家名叫兴发,由一位姓洪的本地?商人创办,该公司在默片时?代也曾拍过不少?片子,后因经营不善而倒闭,如今专门靠租借场地?和设备赚钱。
洪老板开的价格很合理,不管秀峰拍多少?天?,都按总价结算,且不需要另付押金,可是?闻亭丽参观完这家摄影棚之后,心中很是?失望,摄影机居然还是?旧式的百代骆驼牌摄影机,灯光设备也太老了。
另一家倒全?是?一流设备,只是?那并非是?电影公司,而是?一家名叫艾菲琳的外国?胶卷厂,艾菲琳的老董事长名叫菲利普,毕生迷恋电影,后因不甘心长期去电影院买票看别人拍的片子,索性自己出钱在郊外搭建了一个玻璃摄影棚,同时?还斥巨资购买了最新?式的摄影机和炭精灯等设备,闲暇时?招几个演员,拍一些风景纪录片和滑稽片自娱自乐。
老董事长去世后,这摄影棚便闲下来了,他?儿子小菲利普不忍看着大笔资金闲置,干脆对外出租,联系闻亭丽的是?该厂经理,名叫罗便臣。
闻亭丽对艾菲琳的摄影棚相当满意,谁知?罗便臣一开口就是?天?价,租期三个月,租金是?三万大洋,另需交一万大洋的押金,倘若拍摄期间造成任何损耗,需按市价赔偿。
谭贵望倒抽一口气:“这价钱都够重新?搭一个摄影棚了。”
那洋人得意洋洋地?说:“没办法,谁叫贵公司急着借场地?拍片呢,目前本地?只有两家有空档,另一家兴发想必也联络过你们了,他?们那条件……啧啧,总之,我们艾菲琳摄影棚是?本地?最good的一间,就连本地?某些正规的电影公司都没有这条件,你们绝不会亏的。”
这些话,句句戳中秀峰的软肋,可她们再急,也没道理被人当作?肥羊来宰,谭贵望还要与这洋人讨价还价,闻亭丽却笑吟吟将自己的名片放到桌上。
“罗便臣先生,请将我的名片转交给你们老板小菲利普先生,同时?转告他?一句话:租金,我们一个子儿都不会付,不过等到电影上映,秀峰可以考虑将一成票房收入分给贵公司,当然,前提是?双方合作?愉快,若是?中途发生龃龉,秀峰随时?会终止与贵公司的合作?。”
罗便臣瞠目结舌:“这简直是?痴心妄想,我们小菲利普先生绝不会同意你的要求的。”
闻亭丽却不再同他?啰嗦,起?身潇洒而去,回去后,曹仁秀和田灵气呼呼将刚才的事说给玉佩玲等人听。
大家纷纷帮着出主意,黄远山却只问闻亭丽一句话:“到底行不行?”
闻亭丽莞尔:“行的,等着瞧吧。”
两天?后,艾菲琳的老板小菲利普果然主动约闻亭丽去半岛酒店喝咖啡。
小菲利普年约四十,典型的英国?人长相,经过两日的冷却,他?的态度分明已?经软化,但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一坐下来就用如鹰隼般的目光看着闻亭丽:“我也见过不少?电影明星,别人都不像阁下这般精明,闻小姐真不考虑转行专门做生意吗?”
闻亭丽莞尔:“我就当菲利普先生这话是?在夸奖我。”
小菲利普慢条斯理喝口咖啡:“你们中国?人有句话:此一时?,彼一时?。香港不是?上海,秀峰更不是?上海的那个秀峰了。闻小姐,你提出的条件如此苛刻,没有哪家公司会答应的。”
闻亭丽神情悠然:“可我们中国?人还有一句俗话:腹中有粮,心中不慌。秀峰虽是?被迫迁来香港,但实力并未折损,黄远山导演、玉佩玲小姐、月照云女?士,以及我闻亭丽,随便哪一位都可以独当一面,最可贵的是?我们始终团结在一起?,这就是?秀峰‘腹中的粮’,那日菲利普先生主动联系我们,不正代表您十分认可秀峰的影响力吗?”
菲利普哂笑:“我算是?明白,闻小姐态度为何如此强硬,就因为我们艾菲琳是?主动联系的那一方,所?以你料定我会先低头?”
闻亭丽语气诚恳:“合作?贵乎坦诚,从来没有输赢一说。我只是?很确信一点,不管谁跟我们秀峰合作?,都会收获至多,因为秀峰成立至今,从未在票房和口碑上打过败仗,并且非常擅长与时?俱进,这一点不只贵公司知?道,本地?其他?电影公司也很清楚。”
可是?说实话,秀峰比起?黄金和华美那样的大公司,还差得远呢。就算是?大名鼎鼎的黄金迁来了,也未必能在香港打开市场,说不定水土不服,闻小姐最好不要拿些空头支票来跟人谈条件,万一票房惨淡呢?我岂不是?一个子儿都赚不到?还是?实际一点吧,不要净提一些让人发笑的要求。”
闻亭丽但笑不语。
菲利普一拳仿佛打在棉花上,一时?也没话讲,等了片刻,眼看闻亭丽仍是?纹丝不动,只好板着脸说:“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再见。”
可是?才过三天?,艾菲琳那边就给闻亭丽这边打电话:“闻小姐,菲利普先生答应你的条件了,若您方便,请明天?一早来我们公司签约,一切按照闻小姐所?说的来办。”
满屋欢呼。
闻亭丽拍着胸脯笑道:“绷了这些日子,总算敲定了一件大事,今晚大家放松放松,我去买饮料。”
其实她想趁便在外头给陆公馆打电话,她到香港都十多天?了,陆世澄还是?消息全?无。
最令她不安的是?,昨夜她做了一个顶奇怪的梦,梦里她站在大生药厂的门口,明知?道陆世澄就在办公室里等她,可是?走来走去,就是?找不见他?那间办公室,最后她急得直喊:“陆世澄——”
惊醒时?是?半夜时?分,她坐在黑漆漆的夜里直喘气,心房处空荡荡的,仿佛凭空缺了一大块。之后她再也没能睡着,暗想,今天?无论如何要跟陆世澄联络上。
谭贵望和曹仁秀怕东西太重,忙跟闻亭丽出来,路上,谭贵望兴奋地?问闻亭丽:“闻老板,你早料到艾菲琳的老板会同意我们的条件?”
“从你专业人士的角度来看,艾菲琳那间摄影棚条件好不好?”
“当然好啊,好得无可挑剔。”
“这样好的条件,却有整整三个月的空档期,说明什么?”
“他?们的摄影棚并不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