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卢照刚吃第一口,确认秦景先前说右武卫伙食好不是虚言,颇有几分段晓棠的风采。因为刘耿文曾在秦景麾下听命,勉强算有几分香火情,便由他来开启话头,“秦将军,左厢军现由你主事,不知往后如何安排?”
秦景直言不讳,“段将军临行前如何安排,往后便如何行事。”
甚至连打探段晓棠临行前安排的欲望都没有。
这么安心做“傀儡”的人物,温茂瑞没想到又遇到一个。
殊不知秦景早有计较,右武卫自成一体,不是他这个后来者能轻易插进去的。
当初右武卫那群精兵,他用的就很是顺手。
南衙请他来,看上的是他冲锋陷阵的本事。而秦景本人也确实不擅长处理杂务。
秦景若真是好争权夺利的,右武卫也不会放心请他来。
四人渐渐说起左厢军内部一些人事和后续安排。
温茂瑞缓缓说道:“稍后吕将军等人会去王府拜见王爷,秦将军亦需随行。不过从齐州带来的坐骑暂时留在营中适应,近日先用大营的替马出行。”
卢照心中有一连串疑问,“适应什么?”
刘耿文卖个关子,“待会去马厩一看便知。”
朝食用过,将官们各自散去。
刘耿文领着新来的上司去马厩视察,只见空地上摆放着几个黑黝黝的炉子,正在火上慢慢地烘烤着。
数量比昨天翻了一倍。
秦景稳重,倒不需要多担心。
刘耿文着重提醒卢照,“秦三郎,日后可要记得,离爆米花炉远些。”
卢照问道:“这是做什么?”至于披坚执锐生火吗?
刘耿文糊弄道:“锻炼坐骑胆量。”
与此同时,左骁卫的方向又传来一阵闷雷声。
卢照转头四望,终于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自已的坐骑。
倒不是他和爱马多么心有灵犀,而是瞧见了陈黑。
朝食后就被找来,随时准备安抚坐骑。
几个军土披甲执盾上前,围早见过这场景的人要么眼神炙热地看着,要么转身捂住耳朵。
刘耿文提醒道:“快捂上耳朵!”
两人从善如流,立刻抬手捂住耳朵。
然后眼睁睁,不,亲耳听到一阵雷声从眼前的炉子中的发出。
昨日新入营的十来匹马,立时是嘶鸣起来。卢照的护卫只能不住的安抚。
反观右武卫原有的坐骑,表现就要平静多了。
刘耿文见前方安全,立刻冲上去,从麻布袋里抓了一把回来分予两人,“新鲜出炉的爆米花,滋味最好。”
答案就在滋味里。
卢照并非不通军阵的愣头青,待心绪平复,问道:“这是打算拿来阴突厥人?”
刘耿文不置一词,姑且算是默认了。
另一头,范成明先行赶去王府,和吴越私下商议。
吴越歪在榻上,暖炉没有放在怀中,而是置于一旁的桌案上,感慨道:“原来如此!”
经历过这么多事,有些女中豪杰事迹,也就不当传说看待了。
有些事羡慕不来,他从小没娘,现在连爹都没了。
第
1405章
饥餐仇鹅
吴越迅速将杂念抛诸脑后,语气淡然地说道:“先给他安排一个校尉的职位。”
但同时留了一手,“暂不上兵册。”
往后如何安排,能否恢复正式身份,看卢照此战的表现。
范成明闻言点了点头,应声道:“行,我待会同秦将军说。”
吴越忽然凑近范成明,压低声音问道:“再打听打听,他如何逃出生天的?”
东征那一战,卢茂死得明明白白,卢照情形同样不妙,无论是幽州还是长安,都认为他已经不在人世。
谁能想到,时隔两年,改头换面出现在并州呢。
范成明揣测吴越可能是想从卢照身上积累一些保命的经验,尽管这种经验很可能用不上。
悄声道:“估计付出不小代价,秦将军都说他重伤难行。”
吴越怅然一叹,“兵败如山倒,覆巢无完卵。”
从母子俩慌忙逃离幽州,南下齐州的举动,就能看出那一战猫腻重重。
见识过元宏大出卖异见者的手段,吴越毫不怀疑,卢照那一场兵败背后有幽州大营兵马的参与。
若再加上秦景在大营门口的刺杀之事……假如真的是他所为的话。
自从白隽离开后,并州的文武大权便落入了吴越的手中,诸多官员不时前来王府听命。
照段晓棠的说法,又一件私宅公用的典型案例。
如果想成居家办公,心里就舒服不少了。
好在并州的王府也是白得的。
卢照跟随大队伍进入王府,并未先去等候的花厅,而是随着队伍掀开了一间屋子的门帘。
屋内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陌生的将官,不怪他陌生,右武卫的人都认不完,遑论其他军队。
最引人注目的,是屋中间火坑上吊着的一口大锅,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煮着鲜美的鱼汤。
郭承泽举起汤碗,半是招呼半是邀请,“吕将军,来一碗。”
吕元正今天心情格外好,笑意盈盈地回应道:“正好朝食消化得差不多了。”
转过头对秦景道:“仲行,你也尝一尝,正宗的汾河冰下鱼。”
冬日里的鲜鱼尤为难得,秦景欣然接受这份好意,“是该尝尝。”
吕元正挑起话头,见没人应和问及秦景的身份,主动介绍道:“这位是秦仲行,昨日刚到并州,原在江南大营任职,荣国公的心腹爱将。”
白家和南衙争人最终惨败的事于在座之人不是秘密,怪只怪白湛管不住那张爱炫耀的嘴。
但最让人记恨的是孙文宴流露出来的态度,怎么,他们并州大营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好吧,他们确实是!
王元亮最能做面子功夫,站起身来拱手道:“原来是秦将军,久仰,久仰!”
能被几方军头争抢不已的人,会只有虚名吗?
陆陆续续有不少将官进来喝鱼汤,吕元正乐此不疲地像献宝一样同人介绍秦景。
至于卢照,全当没有这个人。
轮到肖建章时,直接摆手道:“我见过秦将军。”半点不给吕元正显摆的机会。
反问道:“你们右武卫是要武装到牙齿吗?”
已经有了精兵,再邀请强将加盟。实力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吕元正语气中难得露出一丝傲娇之色,“这才哪到哪儿。”武装到眼睛都不够。
装模作样叹息一声,“今年出兵作战两次,敌军累计十余万,但将官基本没有补充的,怎么能不缺人呢?”
肖建章拉开两人的距离,打趣道:“这话你同我说有什么用,待会杜大将军若是来了,你同他学一遍。”
自家人知自家事,右武卫今年没有招新,全因他们无论是平乱还是剿匪,将官的战损都极低。
等到杜松带人去左骁卫开分号,空出来的位置被基层将官填充。
全年下来,满打满算加入的新人就只有相娑罗一人,现在再加上秦景、卢照两人。也算是为右武卫增添了几分新鲜血液。
吕元正立刻端正态度,“那倒不必了!”
右武卫的底细,没人比杜松更清楚。
白湛和尉迟野掀开门帘入内,抽了抽鼻子,“今天喝鱼汤啊!”
同众人见礼后,各端了一碗鱼汤,和卢照坐在一起小声说话。
右武卫的将官普遍年轻活泼,每个将领每次带来王府露脸的人都不同。
若非熟知大营内部人事,未必能分得清谁是谁。
卢照同样一张年轻的面庞,但因为吕元正只着重介绍秦景,以至于让人忽略了和一群小将官混在一处的卢照。
现在看白湛主动过去找人说话,过往只知道他和段晓棠相熟,却不知在右武卫内部还有其他熟人。
人多眼杂,两人也不能说其他敏感问题,只说这一两年的际遇变化。
卢照怅然若失道:“刚回去的时候,飞鸿哥庄子上的鹅都能啄我。”
那些更无力难堪的时候,卢照并不想提及。
白湛知晓卢照能脱身,必然付出惨重的代价,只是没想到连鹅都打不过。
浅白的安慰只是虚言,转移话题道:“那只鹅后来怎样?”
卢照简单明了地回答:“吃了!”
敢欺负他病弱无力,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白湛拿出自已的黑历史逗卢照,“老王爷赏了晓棠一个田庄种菜养鸭。有一次邀请我们去玩,说是中午炖鸭子。我自告奋勇去逮鸭子,顺着指点去水渠尽头捉了一只回来,一路上叫得耳朵都快聋了。你猜怎么着?回来后,晓棠问我能听懂它说的话吗?”
卢照不解,“你何时能听懂禽兽言语?”
白湛歪着头,仿佛整个人灵魂都得到了升华,“因为我捉那只‘鸭子’,从始至终喊的都是我是鹅,我是鹅呀!”
卢照只能庆幸鱼汤已经入口,不然得当场喷出来。
捂着肚子笑道:“怎么可能认错鸭子和鹅?”
以前没发现白湛是这么马大哈的人呢。
白湛想来也冤枉得不行,一脸无辜,“地方没错,大小颜色相近,谁能想到鸭群里混进一只没长大的鹅,偏偏被我给挑中了!”
卢照好奇追问:“后来如何?”
最想知道的是,其他人的反应。
白湛避重就轻,“还能怎样,把鹅放了,再去捉一只鸭子。”
“不过那只鹅也被我打上标记,待它长大,便成了盘中餐!”
他和卢照有一个共同点,壮志饥餐仇鹅肉。
众将陆续抵达,一行人前往大厅与吴越商议要事,杜松早已稳坐一旁。
第
1406章
晦气倒霉
卢照第一次见到吴越真人,不由得有些失望。
身形并不高大威猛,气质中亦缺乏英武果决的气息。军中崇尚武力,尽管厅堂内摆放着数只暖炉,吴越却依然紧握着一只不离手。
和吴岭截然不同的一位新王。
不过联想到吴越过往的战绩,卢照牢牢记得葛寅转告的段晓棠那一句金玉良言。
吴越身上有千般忌讳,但真正的忌讳只有一条——坏他的事。
这是一个只看结果的狠人。
众将的说法也没什么不同,军中一切如常,平稳、平安。
今日的正事,也就算完了。
吴越神色淡然地问道:“梁国公何时归来?”
白湛答道:“禀王爷,按照家父上次的书信,大约还需四五日。”
吴越微微颔首,这件事就算过了,复又看向下方的秦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听闻秦将军与令弟已至,本王心中甚感欣慰。”
姑且算近来唯一听到的好消息。
秦景闻声而起,出列拱手道:“末将多谢王爷的抬爱。”
吴越客气道:“想当初自东莱回师,秦将军之英勇,本王亲眼所见。荣国公亦是写信力荐,本王对将军明年的英勇充满期待。”
秦景再次拱手,坚定地说道:“末将定不负王爷的厚望。”
众人接下来再说些废话,但也说不了多久,因为王府不包他们的午食。
孙安丰站在门口回禀,“王爷,方才杨驸马遣人传信,道是长安候补官员明日将至。”
卢照心下奇怪,并州城里何时冒出一个杨驸马,遍数朝中,只有始平长公主吴华光的驸马姓杨。
何况虽然如今并州城内吴越一家独大,但地方候补官员,应该报到白隽那处才是。但白隽本人不在……
卢照抬头望去,只见屋内无论南衙还是并州大营的将官都齐齐垮脸。想来内情颇深……
白湛现在只希望他爹和叔在外头多浪荡几日,哪怕吹些冷风也不妨事,千万别回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吴越的兴致全被败坏了,抬手打发众人,宣布这场没有营养的座谈会就此结束。
“你们回去吧,其他的我来处置。”
又补充道:“白二公子留步。”
白湛脸上的表情仿佛即将逃出生天,又被人抓住命运的后脖颈,一脸的晦气。
当然这不是对吴越的。
其他可以不管,但地方候补官员白家不能不理,白隽不在,可不得他这个做儿子的顶上吗?
将官们三三两两说话,出现得最多的两个词就是“晦气”和“倒霉”。
卢照先前远在齐州,后来又一路疾驰,消息自然不够灵通。又不似秦景沉得住气,瞅着一个空当向吕元正打探道:“吕将军,这是为何?能否指点一二,免得我们兄弟俩初来乍到犯了什么忌讳。”
吕元正扭头望一眼,长叹一口气,“回营让温六同你们说,他的消息最是灵通。”
另外嘱咐一句,“近来无事莫要出营,免得卷入是非中。”
大厅内,吴越询问道:“杨驸马可曾往别处报信?”
孙安丰摇了摇头,“没有。”
尤其吴岫那儿,杨开珺一个字都没有露。先不说能否防止消息泄露,但态度摆出来了。
杨开珺便是杨守礼的亲爹,吴华光那除了门第和皮囊外一无是处的驸马。
夫妻二人感情淡薄,但论起共同利益却是一条心。
最早从长安出发的队伍中,并没有杨开珺的名字,是后来吴华光上奏主动为驸马争来的这份差事。